[小說] 天志救國記-四十五章 鴕鳥心態III
營口外海，日本聯合艦隊的裝甲巡洋艦出雲，正顯露出壓倒性的姿態遊弋著。出雲號的排
水量差不多有一萬噸，武裝有八英吋主砲四門、六英吋副砲十四門，以及大量三吋以下口
徑的速射砲。只要一次準確的齊射，差不多就能將輕巡洋艦飛鴻和砲艦鷹龍號給一起擊沉
。這艘裝甲巡洋艦，現在正用十節以下的低航速，以發出壓迫感為目的緩慢地在營口外海
繞著圈子。
另一邊和出雲號保持同向同速航行的兩艦編隊，毫不示弱地擺出砲口相向的陣勢。雖然在
裝甲和火炮上都居於劣勢，但看穿了對方不能逕直開火，而是以造成心理壓力為目的，因
此絕對不能露出怯意。同時天上還有一艘漆著鯊魚嘴的半硬式飛船，也始終保持在視線的
範圍內，隨時準備支援。
如果巨大的硬式骨架飛船是萬噸巨輪的話，中型的半硬式飛船差不多可以比喻為三、四千
噸的快速帆船。一次大戰的德國選擇建造大量的硬式飛船，用來執行轟炸任務，就好像是
在大型郵輪上裝上火砲，然後讓它們出海去襲擊敵人一樣。飛船本身性能不適合作戰，要
執行欺軟怕硬性質的任務，還是中型的船隻比較適合。像是出雲號這種老式裝甲巡洋艦，
砲塔頂部還有煙囪等部位都是防禦上的弱點，從上方加以攻擊是最理想的手段。
像空投的魚雷之類的武器，現在還無法製造出來。磁性水雷雖然可以使用，但一艘飛船上
也無法搭載太多。要是日本派出整個艦隊大舉進逼，靠著少數幾艘飛船是無法應付的。不
過日本方面也處於無法真正使出全力的尷尬立場，雙方只能彼此恐嚇。
相較於出雲號的海灰色，為了突顯「海事商團」的定位，奉天方面的船艦保持了維多利亞
式的塗裝。飛鴻號有著令人聯想起美國「大白艦隊」的白色船身和砲塔，上層建築和桅桿
則漆成鵝黃色。鷹龍號則有著黑色的艦身、白色的上層建築以及鵝黃色的煙囪和桅桿。飛
虎隊的飛船也同樣漆成鵝黃色，船身下方的吊艙則以白色為主。
在飛鴻號的艦橋上，海爾賽不耐煩的跺著腳。雙方的距離接近到不需要使用望遠鏡也能看
清對方的程度，從對面的日本海軍軍官的姿態上，可以感受到明顯的優越感。
在這麼近的距離，飛鴻號如果有著捨身的覺悟而使用魚雷的話，也有可能一瞬間就把出雲
號給擊沉。過去指揮魚雷艇的經驗，讓海爾賽能夠下如此的判斷。儘管如此，對方還是毫
不在乎似的大搖大擺，甚至在橫跨艦身的纜繩上曬起衣服來。
海爾賽會覺得不快也是當然的，因為相較起來這邊並沒有辦法那麼輕鬆，反而感到相當大
的精神壓力。
民國四年的三到四月，奉天方面的麻煩不只是因為廿一條要求和「特別大演習」導致的對
立態勢而已。三月七日，海龍縣鄉民在包拱辰、劉慶普率領下，分三批到瀋陽抗議土地調
查。名義上他們是反對增加賦稅，不過實際上就是不打算配合政府的土地政策。因為正在
戒嚴中的關係，這些人都被判處軍訓。
接下來四月初在奉天發現了交通銀行鈔票的偽鈔，交通銀行在奉天的分行因此發生了小規
模的擠兌風波。這個時候正好北京政府官僚資本組成的邊業銀行分行在奉天開張，於是資
金僅僅是由交通銀行流向邊業銀行。然而同時也發現了，奉天本地的現金，有暗地往關內
流動的趨勢。
在金融方面的策略並非梁天志的所長，不過感覺出問題的嚴重性，還是迅速的召開了政府
當局的會議來討論。然而會議卻沒有得到結論，這個年代中國國內對金融問題的理解還相
當幼稚，與會者頂多只能想出限制現金流動這樣的對策。
不過梁天志深知這樣的措施將會適得其反，於是將之否決了。所以他暫時只能夠利用永福
記公司和鳳凰基金會，設法在市場上採取對應。
到了四月九日，又有一群日本人和朝鮮人，有組織的來到奉天境內的遼源，似乎打算直接
在當地居住。這群人佔據了無主的土地，開始建築房屋。由於治外法權的存在，如果他們
真的定居下來，就會造成「國中之國」的既成事實。梁天志不得不調動當地國民衛隊加以
取締，並且派出張孝准前往處理這個問題，自己也要與日本總領事進行相關的交涉等等。
為了向日本展現更強硬的姿態，四月中旬奉軍抽調了輕、中型火炮共四十門，在新民附近
舉行砲兵操演。奉軍的炮兵首次使用了軍械廠新生產的白磷彈，這種彈藥既是煙幕彈，同
時也可以當作燃燒彈來使用。並且白磷對人類皮膚具有毒性，殺傷力相當的大。由於在保
存、管理等方面尚存在困難，因此目前還只是少量生產。不過梁天志果斷的在演習中使用
，目的也是在表現奉軍的實力。
四月廿三日，海城縣出現了鄉民數千人聚眾抗阻土地調查的事件。由於鄉民使用了槍械武
器，奉軍第一混成旅被迫使用武力來收拾事態。最後在飛虎隊的飛船出現在這群暴民頭上
，以絕對壓倒性的火力進行警告射擊之後，鄉民們才一哄而散。事後數十名為首者遭到逮
捕，鬧到這個地步，等待他們的就不是軍訓而已了。
在後世的歷史評價當中，有很多說法認為袁世凱是為了稱帝，而以同意二十一條向日本做
為交換條件。然而這種說法是不夠正確的，或者可以說是不準確的。正確地說，日本當局
認識到袁世凱和段祺瑞等北洋將領之間出現了縫隙，並且利用了這樣的機會來施加壓力。
如果沒有這樣的前提的話，那麼日本或許會採取別的行動也說不定。
這時梁天志在國內政治的角色，也從袁世凱處心積慮予以「包圍」的對象，變成跟蔡鍔、
蔣百里類似的牽制北洋軍人的棋子，並且還是對日的緩衝勢力。認識到這一點的日本當局
，因此沒有做出倚仗軍力正面逼迫梁天志的行為。而是針對東邊道的馬龍潭、吉林的孟恩
遠和黑龍江的張作霖等勢力，展開了一連串的謀略。就算梁天志堅持要扮演封鎖灣口的礁
石，只要找到其他航道也一樣可以通過，這就是日方的打算。
日本的做法，事實上也確實不是梁天志有辦法阻止的。結果梁天志只好安於「那不是我的
責任」這樣的鴕鳥想法，在原地等待著事態的發展。畢竟因為美國人在外交上的反應遲緩
，已經失去了阻止日本得寸進尺的最佳時機。
在這次的事件中，美國方面也不能說是沒有貢獻。美國政府在外交上針對日方要求的第五
項為標靶，持續向日本當局施壓。同時美國還容許奉天方面使用美國教官在船艦上任職，
從而封鎖了日本相對於奉天最大的優勢。然而美國政府未能在一開始就全力給予中國外交
支持，這是因為中國自身沒有足夠的說服力，讓美國把所有籌碼都押在中國一邊。
就算日本得逞明明會損害美國的利益，美國也不會無條件的去保護中國。不論說是短視也
好，說是有所拘泥也罷，威爾遜政府的外交政策往往帶有自縛手腳的矛盾感。或許可以說
是學者式的謹慎，不過說穿了就是眼高手低、瞻前顧後罷了。
由民國四年二月至四月十七日，中日兩國針對廿一條共開會議二十五次。外相加藤高明這
時已是騎虎難下，如果中國拒絕、事態不可收拾，那他勢必要負責下台，於是只能加強威
脅。廿六日日置益提出了日方最後修正案，表示將往山東、奉天增兵，在渤海沿岸亦派軍
艦游弋，關東宣佈戒嚴，日僑准備撤退。北京政府只得於五月一日提出了一項最後修正案
，等待日方答復。
在美國的巨大政治壓力下，日本被迫在五月四日的內閣會議上決定刪除第五號要求。五月
七日日本政府提出最後通牒，限於五月九日下午六時以前，必須接受刪除第五號後的二十
一條修改案。這時日方已經發佈「南滿洲戒嚴令」，並通知在奉天的日本商民，做好中日
斷交後回國的準備。
梁天志看著眼前的電稿，嘆了一口氣。本來他是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的，不過現在卻不得
不如此了。拿起鋼筆在電稿上簽過字，他揮手示意副官徐一藩把電稿拿去發出。
在日本發出最後通牒後，在黑龍江的張作霖，似乎是不想讓人忘記他的存在似的發電宣稱
：「中日交涉絲毫不可讓步，如交涉破裂，願率全師進行決戰，驅逐日寇，否則一死殉國
。」
這封電文的用心非常狠辣。張作霖在最後關頭發出電報反對妥協，如果梁天志不敢跟進，
那麼這幾個月來「奉軍特別大演習」所承擔的風險將全部白費。張作霖將會獲得抵抗日本
的聲譽，梁天志則會被當成臨陣退縮。如果梁天志跟進，屆時有什麼結果自然是梁天志首
先承擔，而張作霖仍然可以平白得到很大的名聲。並且因為梁天志反對妥協，本來已經趨
於緩和的袁世凱與梁天志之間，自然會出現新的裂痕。
對於這個小動作，梁天志的回應就是日後著名的「齊電」：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後來著名的中國現代史學者唐德剛，將此電稱為「絕妙」的一通電文。當然梁天志用這種
幾乎可說是留下極大詮釋空間含糊的方式發電，也有他不得不然的苦衷。
五月初，在牛莊附近發生了鄉民聚眾千餘人抵抗土地調查，並與奉軍交火的事件。同時本
溪又發生了千餘民眾反抗繳納牲畜稅的暴動事件。即使是在東北這樣的移民社會的地區，
政府權力要深入社會基層都遭遇了層出不窮的抵抗。這又再次讓梁天志認識到推動土地改
革的現實困難，以及中國社會所背負包袱的沉重。
不僅如此，五月二日熱河朝陽縣的巡防營在查禁鴉片時，竟與當地「匪徒」激戰竟日，縣
長也聞風逃亡。之前在三月時，熱河南部就曾經有兩千餘人，打著「蒙漢聯合太平大會」
旗號，持械反抗官府。這樣的事態意味著，上個冬天奉軍在熱河進行的剿匪，並未取得理
想的成效。奉天方面必須要集中力量，致力於奉天社會的安定和周邊地區的穩定，而不是
在國內的政治舞台上唱高調。
覺悟到這樣的事實後，梁天志也只好給自己找個下台階。表面上他引用了丘逢甲和文天祥
的詩句，似乎是正氣凜然。事實上這通電文也可以當做是他只表示反對妥協的立場，卻什
麼都不打算做的意思。
五月八日上午，袁世凱在中南海春藕齋召開特別會議，副總統黎元洪、國務卿李經羲、左
右丞、各部總長、各院院長、參政院議長、參政、外交次長等皆出席。會中除陸軍總長段
祺瑞外，其餘均主張和平。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也在這天中午前往外交部找陸徵祥談話，
他說：
「中國已經面臨生死存亡的嚴重關頭。我到中國四十年，和大總統有三十年的交情，今天
不能不趕過來說幾句真摯的話。最後通牒只能回答是或否，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此時歐
洲各國無暇東顧，中國政府除接受日本條件外，別無自全之道。」
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也勸告袁政府「應避免與日本發生正面衝突」。於是八日下午，袁世
凱召集各部部長，宣布接受二十一條的決定。外交部連夜准備復文，有關第五號福建一條
中「日後另行協商」一句，外交部和日參贊小幡酉吉在電話中爭論甚久。日本方面更要求
袁政府把中國的復文底稿，提早透露給日使閱看。
外交部秘書施履本親持復文底稿至日使館，給不久前墜馬受傷的日置益公使閱看，日置益
看到回文中有：「第五號與此次交涉脫離」，並未注明「日後另行協商」。他就大發脾氣
說：「這項復文我不便接受！」施履本只好持稿匆匆趕回外交部，向曹汝霖請示。曹乃在
復文底稿上加了「容日協商」字樣，仍令施履本持往日使館送請復閱，日置益又按照自己
意圖，在回文上作了某些修正。
五月九日，北京政府以「國力未充，難以兵戎相見」為由，對外宣布接受二十一條中一至
四號的要求。五月十一日，美國國務卿布賴恩才指示駐華公使和駐日大使，由他們通告中
日兩國政府：「美國政府絕不承認中日兩國政府間，已經達成或可能達成的，有損美國及
其在華公民的條約權利的任何協議或諒解。」
此時木已成舟，美國的「不承認政策」也只具有表態的意義而已。
中日廿一條簽訂後，日本舉國狂歡，大隈首相入宮向天皇祝賀。北京城內日僑飲酒舞蹈，
高呼：「大日本帝國萬歲」。五月十三日漢口日僑准備舉行提燈慶祝，許多中國學生欲作
示威反對的遊行，以阻止日僑提燈慶祝，並串連全漢口商店停止夜市，閉門熄燈。日本方
面竟出動水兵來彈壓，後來還是由中國軍警自行出面制止，日兵才撤回艦上。
五月廿五日，二十一條完成換文簽字。當天北京二十萬人到中央公園集會，捐款一百萬元
「救國基金」。全國省教育會聯合會決定，全國各級學校以每年五月九日為國恥紀念日，
稱為「五九國恥」。天津南開學校的十七歲學生伍毫上街演講，號召人們振興經濟、誓雪
國恥。
這個伍毫是奉天官立東關模範小學的畢業生，原籍浙江紹興，十二歲時隨伯父到奉天。因
為他成績優異，曾經得到過梁天志的特別接見。後來他雖然到天津唸書，卻秘密成為了「
三民主義青年團」的成員。當然如果只是一個高小學生，成績再優秀梁天志也未必要特地
見他。不過伍毫在梁天志所知的「歷史」上，可是鼎鼎大名的後清相國。這個人竟然出在
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梁天志統治奉天的這幾年來，奉天的文教事業也有了一定的發展。民國五年春瀋陽開辦了
教授英、日、俄三種語言的奉天外國語專科學校，本來還準備列入德文，但是遭到日本總
領事抗議，只好暫且作罷。而英國基督教會也在新民創辦了文會中學，對於梁天志發展遼
西的戰略來說，正好是一大助力。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8.35.233.197
推
11/27 21:24, , 1F
11/27 21:24, 1F
推
11/27 21:32, , 2F
11/27 21:32, 2F
推
11/27 21:38, , 3F
11/27 21:38, 3F
推
11/27 21:40, , 4F
11/27 21:40, 4F
推
11/27 21:42, , 5F
11/27 21:42, 5F
推
11/27 21:44, , 6F
11/27 21:44, 6F
推
11/27 21:49, , 7F
11/27 21:49, 7F
→
11/27 21:49, , 8F
11/27 21:49, 8F
推
11/27 22:13, , 9F
11/27 22:13, 9F
推
11/27 22:21, , 10F
11/27 22:21, 10F
推
11/27 22:27, , 11F
11/27 22:27, 11F
→
11/27 22:31, , 12F
11/27 22:31, 12F
→
11/27 22:32, , 13F
11/27 22:32, 13F
推
11/27 22:40, , 14F
11/27 22:40, 14F
推
11/27 23:12, , 15F
11/27 23:12, 15F
推
11/27 23:25, , 16F
11/27 23:25, 16F
推
11/27 23:28, , 17F
11/27 23:28, 17F
→
11/27 23:34, , 18F
11/27 23:34, 18F
推
11/27 23:35, , 19F
11/27 23:35, 19F
推
11/27 23:43, , 20F
11/27 23:43, 20F
推
11/27 23:53, , 21F
11/27 23:53, 21F
推
11/27 23:55, , 22F
11/27 23:55, 22F
推
11/28 00:56, , 23F
11/28 00:56, 23F
→
11/28 00:57, , 24F
11/28 00:57, 24F
推
11/28 01:07, , 25F
11/28 01:07, 25F
推
11/28 01:07, , 26F
11/28 01:07, 26F
推
11/28 01:09, , 27F
11/28 01:09, 27F
→
11/28 01:51, , 28F
11/28 01:51, 28F
→
11/28 07:21, , 29F
11/28 07:21, 29F
→
11/28 07:32, , 30F
11/28 07:32, 30F
→
11/28 07:32, , 31F
11/28 07:32, 31F
推
11/28 08:55, , 32F
11/28 08:55, 32F
推
11/28 09:32, , 33F
11/28 09:32, 33F
→
11/28 09:34, , 34F
11/28 09:34, 34F
推
11/28 10:12, , 35F
11/28 10:12, 35F
推
11/28 11:58, , 36F
11/28 11:58, 36F
推
11/28 13:43, , 37F
11/28 13:43, 37F
→
11/28 18:19, , 38F
11/28 18:19, 38F
推
11/28 18:49, , 39F
11/28 18:49, 39F
推
11/28 20:08, , 40F
11/28 20:08, 40F
推
11/28 20:11, , 41F
11/28 20:11, 41F
推
11/28 20:26, , 42F
11/28 20:26, 42F
→
11/28 20:27, , 43F
11/28 20:27, 43F
推
11/28 20:32, , 44F
11/28 20:32, 44F
→
11/28 20:46, , 45F
11/28 20:46, 45F
→
11/28 21:07, , 46F
11/28 21:07, 46F
→
11/28 21:07, , 47F
11/28 21:07, 47F
推
11/28 22:25, , 48F
11/28 22:25, 48F
→
11/28 22:28, , 49F
11/28 22:28, 49F
推
11/29 00:27, , 50F
11/29 00:27, 50F
推
11/29 00:45, , 51F
11/29 00:45, 51F
推
11/29 02:44, , 52F
11/29 02:44, 52F
推
11/30 03:12, , 53F
11/30 03:12, 53F
推
03/18 17:54, , 54F
03/18 17:54, 54F
討論串 (同標題文章)
完整討論串 (本文為第 1 之 4 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