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慾望城國
10/10,外頭天下圍攻,裡頭慾望城國
序幕吟唱一段:
嘆世人看不透功名富貴,原都是水中月迷夢一回
算心機臨斷崖前程自毀,到頭來浪淘沙枯骨空悲
面對熟知馬克白情節的觀眾,這段近似讖言的合唱其實已經預告了整個劇情的走向和
宿命下的結局,與劇末吳興國從城樓上翻下身來的經典橋段對照,一個翻覆,一段隨著
慾望潮起潮落的人生,加上最後幕後響起的佛教梵音鐘磬,繁華落盡後的徹底空無與
陰森鬼魅般的欲望糾纏著,這是最可怕的警訊。
揉合了西方許多現代的劇場元素,包括:燈光、布幕控制、肢體表現,另外排除了傳統
戲曲中時常出現的覆沓劇情,這一齣慾望城國刪節了馬克白、改造了馬克白。
燈光設計是值得激賞的一點,雖然筆者甚至連業餘的京劇迷都稱不上,然而在師法西方
上,借用京劇中幾乎不可見的劇場元素,使得在氣氛上鋪陳出唱腔唸白所不能補足的部份
。在營造詭異、幽冥的森林部份時連續變換燈光,在交代弒君、殺孟庭時利用暗紅燈光
和戲服表現互相交流。特別是在孟登憶起父親孟庭被殺的經過之際,利用前後景的相互
對應,傳統戲曲的象徵藝術這個部份找到很大的抒發空間和契機。
不過對筆者而言,疏離感是很大的問題。在這裡未必得搬出布萊希特才行,但是上演一段
傳統戲曲觀眾無法在歷史共同體驗上溯的故事,而東方式的馬克白故事亦無法得以在
英國的傳統裡頭紮根。因為慾望城國進行了改編、重製、轉換,所以觀眾在這裡看到是
一種實驗性的產物,而非那種可以在上戲時把戲文琅琅上口的京劇。
或許可以稱這個作品為一件大膽嘗試的新式戲劇,畢竟吳興國加入了許多元素,甚至有偏
向日本風味的舞俑的出現,不難看出吳興國引入能劇的意圖,這一段自然會產生許多的
爭議點,但是卻可以辯解,吳興國本來就不打算做「純正」的東西。作為一個非京劇迷
的觀眾,筆者很難全然融入特有的拔尖唱腔之中,難以入戲不見得是件壞事,但是對於
門外漢而言,京劇元素可能是一種抗拒,也可能是一種距離底下的美感。而筆者認為這兩
者兼而有之。
筆者最不能理解的是,整場戲下來,為什麼笑聲時常出現,而且成了一種共同現象,更
難以理解的是,在落幕後觀眾表現的並不是觀看悲劇後的感受,而這樣的表現會把整個
問題丟向:中國有沒有真正的悲劇?(或者說是西方人認可的悲劇?)當吳興國和魏海敏驚惶
失措地背對背撞在一起時,底下是笑聲;吳興國翻身時是喝采。筆者必須承認這並沒有錯
,只不過筆者必須懷疑的一點是:如果吳興國想表現的是一場悲劇,那麼他是否成功?如果
他想表現的不是悲劇,除了傳統京劇和現代劇場元素的結合之外,他到底還給了觀眾什麼
?
吳興國面對的並非單純的傳統京劇人口,而是經過西化後的口味、不曾看過京劇的群眾。
純然的古老藝術命題已經無法支撐太過少眾的架構,因此他雜揉了不少現代的東西進入
這麼一個古老的藝術當中。然而比較嚴肅且批判的問題是:這究竟是大雜燴,還是大融合
?吳興國建立了他的品牌,由於他的創見和勇氣,但是誦揚聲的背後依舊有不少質疑和
批判的聲音,這些聲音並非單純來自於京劇的守護者以及莎士比亞的擁護者,而是針對他
運用劇場技巧和轉換文本之處。
在文本的部份,莎士比亞給了馬克白較大的自主意志,馬克白的悲劇有相當大的成分
來自於他的潛藏慾望;筆者猜測吳興國為了讓觀眾輕易的了解劇情的推演(甚至是將其
合理化),例如弒君是怕反被王上殺害、殺害孟庭一家是為了讓即將到來的新生兒能夠
繼承王位。劇情在鋪陳上的確比起原作更容易讓觀眾理解,但是卻弱化了整個悲劇性和
宿命的命題,一切顯然來的井然有序而非來自始作俑者。
無論如何,最後的慶生活動仍然是足以令人動容的,特別是維持這麼一個劇團,在台灣。
相信看過的人都會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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