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華娟
我們都說自己懂得愛情，當愛人對我們百依百順之時。
我們都以為自己會處理愛情，當愛人沒有說要從你身邊離去的時刻。
我們都說愛情帶來的是春天，那是當愛人還沒對你說愛上你，等於愛上了一場錯的當兒。
我們都說愛情讓世界完美無缺，當愛人不再全心全意溫柔對待你，完美的定義又跑到哪裡去？
小船像戀人般依偎在甜蜜的海上
清晨的港灣，平靜無波。我凝視著窗外的海，有兩艘繫在碼頭上的小船在那就擺呀盪的。它們停泊得那麼近，像依偎的兩個人，無言無語、無欲無求、無畏無懼，沈浸在那充滿甜蜜的海面上。我不禁幻想起小船是剛剛開始相愛的兩個人，他們懂得愛情、會處理愛情，他們在這巴達哥尼亞的秋景中懷抱春天，相愛的感覺充斥在完全無缺的世界……
「你看呀，」我對剛起床的老德先生說，「你有沒有好好看過那兩艘船呀？」
老德先生看看我，搖搖頭：「怎樣？」他可能覺得老婆要說出很詩意的感受吧！
「我覺得那兩艘船是旅館放在那邊的ㄟ！」老婆竟然這麼猜測。
「什麼意思？」老德先生冒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大問號。
「昨天來這兒，我就刻意看了那兩艘船，它們都沒動呀！我又用望遠鏡觀察船裡面，完全破破的，不可能有人會使用這麼破爛的船；而且，它們停泊的位置跟角度，從旅館前面剛好會在日出日落時都曬得到漂亮的陽光，所以我斷定，這是旅館擺在那邊的裝飾船！」
不用說，老德先生陷入一陣無語。一大清早，唉喲喂呀！老婆就可以這樣怪怪的扮演福爾摩斯。
因為是這家旅館推出的套裝賞峽之行，所以旅館準備了午餐盒給我們帶著去坐船。今天的賞冰川行程來回要耗去一整天，峽灣之間之不會有餐廳，哇！這讓我很興奮，一整天都在峽灣中間的船上度過。厚厚，好玩好玩！
望遠鏡、照相機、午餐盒，小小的背包裝著衛生紙和膠捲，我們的裝備像是小學生去遠足，不過沒有老師帶隊。藍色太陽項鍊導遊也是明天才會出現，所以我們得自己去找船坐，聽說就在第二碼登船。老德先生很怕去錯碼頭坐錯船，那樣就會稱了搞笑老婆的意，我最喜歡的這種有趣意外之旅，是老德先生的夢魘。於是他一路把旅行社的確定行程單跟碼頭號碼對了對，老婆則什麼都不管，只想上了船看旅館準備的午餐盒裡有些什麼好吃的東西，因為餐盒提起來沈沈的，似乎料不錯喔！讓人好奇…
碼頭上有兩艘船，左邊和右邊，不同的目的地。我跟著人群往左邊走，卻一把被老德先生拉到右邊去。
喔！真的差點走錯啦！可是去坐左邊船的遊客也提著跟我們一樣的午餐盒呀！怎麼會錯呢？老德先生覺得老婆的旅行思考方式實在奇特：「請妳認船，不要去認午餐盒！」
上船前，一位戴著小貝雷帽的服務人員跟我們要護照，船票跟護照名字符合了才給上船。原來這些冰川都有挨到安地斯山脈，從水路也是會越過邊境，所以對外來的遊客得特別做些身份確認。
峽灣冰川如情人間愛的傷痕
「冰川在哪兒？」老婆還沒等到船開動就開始發問。
這讓老德先生又開始無奈地眨眼：「妳要讓船行駛得遠一點，駛進與大海連接的峽灣才能將冷冷的冰川看見，兩旁窄狹陡峭的山壁，是整個大山在冰河時期被冰川狠狠推開的痕跡。那上頭數萬年來的冰礫，摩擦著堅硬山石，讓山有了側削成峰的險峻山頭，脆弱的礦石就沈入深深不見天日的海底。這海上的山石窄巷就叫峽灣，而冰川，就是冰河時期還末融化的冰棚，正在倒退回山中，雖然我們看起來冰川正在往前流到海裡。」
等一下！你說冰川是在倒退？你說峽灣是被冰砸出來的海上窄巷？這太讓人驚奇！我從沒想過冰塊竟有這樣的威力！」
這可讓我的思考完全亂成一堆，失了交集：
漂亮令人驚嘆的峽灣冰川，像情人間的關係，越有深深歲月摩擦而削出來的心情風景，越學會了互相包容的智慧和勇氣。在靜靜的守候中，緊緊相守在一起。
是否只隨嚮往甜蜜的愛情，最終會是脆弱的石塊沈入海底；而偉大的愛情，卻因為承受住了傷痕摩擦，在相愛中，才在彼此的心中永遠後聳立？
倒退的冰川，像激情嗎？愛情的傷痕，在激情消退後，才見證著真愛嗎？
真高興我開始有點懂了峽灣與冰川的演化，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懂愛情。
船慢慢離港，往數萬年前被冰川穿過的大山中間駛去……
文章摘於「南十字星下的約定」、鄭華娟 著、圓神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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