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他 政治難民,我 分手12年依然單身
剛剛心情不好頭一回要找黑特版
結果逛到這裡來(我是BBS老鳥但很拙)
這樣開頭很怪
經過這麼多年
我已不知如何說這個故事了
先來個簡易版
我們是在醫院認識的
他來自中亞
蘇聯解體後 紛爭不斷
父親擔心十六歲的他被抓去打仗
給了他家裡唯一的值錢物品 一台古董相機
他帶著這台相機逃到中東 不幸 戰爭依舊烽火連天
他和友人徒步翻越四千公尺的高山
來到東歐 打零工 沒有身份 東躲西藏 在黑暗處討生活
漸漸地移往西歐 每經過一個國家 就打聽是否願意收留政治難民
沒有一個國家願意收容他們
最後停歇在最西邊的歐國荷蘭
從中亞-中東-東歐-西歐 此時他已離開家鄉十多年了
同伴們由於各種原因分散世界各地
他生過無數次大小病 一身舊傷
左眼失明 鼻樑斷過無數次 右手被打到無法提筆 脊椎受傷無法久站久坐
但起碼沒辜負父親當初的願望 沒有命喪戰場 依舊好好地「活著」
此時出現一個契機
他用非法打工的錢到黑市買了假護照 搭上飛往加拿大的班機
在飛機上撕毀護照 沖到馬桶裡 下機要求政治庇護 他終於成功了
有了居留身份 不用再四處躲藏
歐洲流浪時學會法文(不會讀寫) 所以一開始住在加拿大法語區
為了更好的工作機會 搬到多倫多 但他卻一句英文都不會說
又是個陌生環境的開始 他從打工到創業 與友人開了間小印刷行
頭一回租了高級公寓 以為一切苦盡甘來
沒想到其中一位投資印刷行的友人 背著看不懂英文的他 把整間店賣了
友人捲款潛逃 他從無到有 有到無 看破世間一切 對人徹底失望
沮喪地離開多倫多
此時香港人因為九七大關 大量移民溫哥華
溫哥華經濟繁榮
他開著一台價值約美金五百元破車
花了一週的時間跨越北美大陸
落腳在溫哥華
為了省錢兩個月幾乎都住在車上
頭一個月還有力氣打打零工
第二個月發現自己常常呆滯數小時不自覺
甚至毫無力氣站立 思路不清 沒有動力作任何事 也沒有食慾
還有自殘的念頭
有天他躺在路邊 還被經過的混混拳打腳踢
他進了醫院 診斷是重度憂鬱症
老天開了大玩笑 在他歷經千辛萬苦 顛沛流離半個地球
只為了簡單的一件事 生存
而現在他卻只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結束這個玩笑 離開這他痛恨的人間
同時間
我也住院治療
大學畢業跟著家人移民溫哥華
準備就讀研究所前
躁鬱症大發作
不安、焦躁 時而亢奮 時而低落
家人把我送進醫院治療
我瞪著時鐘中的秒針 數著每一秒 只想逃離這暫時的監獄
我在醫院走廊不斷地來回踱步 度秒如年
企圖與擦肩而過的每個病友交談 也是有一搭沒一搭
我坐在沙發的一角 雙手交叉著 滿腔無名火
比我早坐在沙發另一角的他 一直都安靜著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他準備起身去廁所(這段真的很不浪漫...=.=)
我才發現有人與我同坐一張沙發
不久之後他又回來了
我看著他 他也看了看我 然後我們又繼續沈默一陣子
他才開口問我名字 這一聊 竟然連續六小時
一直到護士趕我們回房 我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天
(後來他才告訴我,我是他這輩子同一天中談話最多的人
,事後證明他是一天講不到三句話的省話一哥)
隔天我出院了
他還需再住兩週
而我還要回醫院參加團體治療
我們很自然從病友開始
我亢奮地聒噪不停
他永遠安靜地不知是傾聽還是腦袋放空
他出院了 我幫他找住的地方 幫他找工作 擔心他不想吃飯 擔心他沒吃藥
我每天唯一的事就是照顧這可憐又一無所有的病友
(爸媽以為我在醫院當義工協助病友 還很開心我病情緩和了)
一個月後我們很自然地不能沒有彼此
幫助他似乎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工作(救世主情結?)
腦袋中那些亂竄的怪念頭 發病時的痛楚 也只有彼此才瞭解
一名躁鬱症患者與一名憂鬱症患者的戀愛
歷經滄桑的難民和溫室中長大的花朵
我只能說每一天都很艱辛地過著日子
醫生不贊成 家人不贊成 甚至連我的朋友都不贊成
經濟上的困難 還要對抗心靈上的病魔
十個月過去了 他會笑了 我的焦慮症狀減輕了
但是家中反對聲浪依舊 每次要出門見他日益困難
他說要到亞洲發展 有個逃難同伴在日本
我提議我先回台灣找工作 等我們存夠錢再決定要在亞洲何處發展
也讓爸媽以為我們分開了
我回台灣很快找到工作 他卻遲遲一直未到日本
分開這八個月 我心急如焚
他既看不懂英文 也不會電腦 更不會網路
我的薪水一半都投在國際電話費中了
他突然間說想先結婚 這樣才能住在一起
來自保守中亞地區的他比我還傳統 我常覺得他活在三百年前
我一堆ABC朋友經常觀念不同 即使都會講國語但無法溝通
雖然他英文普普 但是我們竟然沒有溝通困難
我硬是跟老闆請了三週假 飛回加拿大
我擔心爸媽的反應 我如何開口說要結婚?
當我回到溫哥華 爸媽也發現我們根本沒分手 吵吵鬧鬧不斷
男友已經買了戒指準備到我家提親
我要安撫兩邊 壓力越來越大
三週很快到了 我藉口說不回台灣會丟工作 還是先回台灣了
一回台灣就猛發病 頻頻請假 不到一個月 工作也丟了
既然沒工作又思念他 為了男友 還是回到溫哥華
但面對的是更大的風暴
爸媽逼著我離開男友 用各種不堪的言語污衊他
說難民等於乞丐 他只是覬覦我們家的財產
說他連國中都沒畢業 年紀比我大十幾歲 身體不好 隨時會病倒
嫁給他等於一片黑暗 吃苦一輩子
家裡越是反對 我越是每天哭喊非他不嫁
情緒極度不穩之下 我先是來個大撞車 車全毀人沒事
被家人禁足 只能用電話聯絡
男友也開始出現狀況 憂鬱症復發
男友說放棄吧! 如果在一起造成我家不合 他也不願意變成這樣
其實男友與爸媽吃過好幾次飯 男友說你爸媽都是好人 你還是聽爸媽的吧
我說我們可以慢慢努力
看過類似的例子 努力久了 家人還是會同意
男友被自卑與憂鬱包圍 拼命提分手
某夜 我在崩潰之下 先是服用鎮靜劑與安眠藥還是無法成眠
頭痛欲裂 我神智不清找止痛藥 止痛也服了 還是全身都痛到撕裂著
不知不覺 把整櫃子藥都吞了 包括感冒藥、腸胃藥、抗生素 一大堆不知名的藥
我不記得後面的事了
因為下一秒有意識時我已躺在醫院
我服藥後打給男友只說了一句我愛你就掛了
男友發現我神智有異 打電話叫救護車到我家
家人被救護人員按電鈴吵醒
才發現我癱在房間的浴室 呼吸心跳相當微弱
我媽嚇到腿軟昏倒
上了救護車後甚至一度停止呼吸心跳
我被救回一命
但我以為男友已經不要我了
我也不想見家人
萬念俱灰
我又進了精神病房
還想賴著不出院
終究還是出了院
藥物中毒讓我在床上躺了很久
他連通電話都沒打
某天清晨 趁家人還在睡夢中
我拖著孱弱的身子
走了很遠的路換搭好幾躺公車去找他
一開門兩人無言緊緊擁抱
只有淚眼相對
我哭了好幾個小時 沒有體力只好躺下
從頭到尾他溫柔不捨地看著我 緊握我的手 不發一語
太累睡著了 睜眼醒來發現我哥正等著接我回家
雖然沒有交談
但我知道他還是深愛著我
還是捨不得我
爸媽不敢再反對 根本不敢再提到他
所有事情表面一切恢復正常
我漸漸康復
他開始準備前往日本
告訴我在台灣等他
他會給我消息
反正他住處本來就「家徒四壁」(我第一次親眼目睹這個成語)
打包也很簡單
同一週
我飛台灣
他飛日本
他到日本前三個月都有消息 完全無異狀
最後
突然消失了
我問他的朋友
回答是 去了菲律賓
另一個卻說去了泰國
他
就此在我生命中蒸發了
而我
又住院了
這12年來 我沒有再談過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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