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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 小西門圓環2/3
雖然從健康路往西走，到西門路右轉，直走到府前路就是小西門圓環，不過我繼續往前騎到中正路，買了雙全紅茶，才騎回西門路到小西門圓環。
騎著機車繞了兩圈，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看起來很蠢很可疑。乾脆先去吃碗豬心冬粉算了--但是阿明還沒開。在我苦惱地繞第三圈時，瞥見一對老夫婦從永合香餅舖走出來，似乎在哪見過他們的感覺讓我停了下來。
又多偷看了幾眼之後，我確信我見過這對老夫婦--同時那也讓我莫名地感到哀傷。
三年前，阿嬤住進奇美醫院的加護病房時，我曾經在家屬休息室，見過這對帶著一個大行李箱、以各大醫院加護病房的家屬休息室為家的老夫婦。
一開始，我是被那對老夫婦的優雅給吸引住目光，然後注意到他們的行李箱。住進加護病房就代表是生死交關的時刻，家屬休息室這邊自然也總是充斥著緊張或哀傷的情緒，然而那對老夫婦卻是泰然自若地用餐、收拾、洗漱和休息。他們的講話聲音輕輕的，沒說話的時候，兩人各自攤開一本書靜靜地閱讀。
隔天小舅來時，他過去向那對老夫婦致意、寒暄。走到休息室外的時候，我問小舅怎麼會認識他們。
於是小舅跟我說了那對老夫婦兒子的事。他是小舅的高中、大學同學，太聰明了所以覺得學校很無聊的那種人。
小舅則是標準的乖乖牌，「有人一天到晚翹課、抽菸、打架，還是狠狠考贏你，你說氣不氣？」小舅說。
但是那人又天生有群眾魅力，他翹課跑去外面賭博，贏了錢就買零食回來請班上同學吃，從不吝於和人分享，誰也沒辦法討厭他。
這樣的人上了大學依然是校園中的風雲人物，事蹟說也說不完。小舅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二時，他半夜從窗戶爬進宿舍房間，向小舅借錢去給女朋友墮胎。
後來他逐漸真心對研究產生興趣，收斂許多，畢業之後出國深造，然後受聘回國到母校交大任教，是當時最受矚目的幾位年輕學者之一。
然而，在他四十歲那年，突然因為腦栓塞倒下。送醫之後，雖然命是保住了，但人已沒有意識，無法離開加護病房。愛子心切的老夫婦相信兒子有一天能被醫好，不願放棄他，可是醫院的加護病房是無法無限期住下去的，於是他們賣了房子賣了祖產來支付醫療費，捨棄了所有的身外之物，帶著兒子和一個大行李箱，換過一間又一間醫院的加護病房。他們在等，等到哪天有新的醫療方式出現，能救回他們的兒子為止。
阿嬤在兩周後恢復意識，轉到仁愛醫院的呼吸照護病房。我們陪著阿嬤出院時，那對老夫婦還在。離開之前，我輕輕地對他們說了聲「請保重」，他們微笑回我一聲謝謝。
我不知道他們下一站去了哪間醫院，只是這三年來，有時就會想起，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是帶著那一個行李箱趕往下一間醫院的加護病房。
由於我就停在永合香門口，又一直盯著他們看，老夫婦也發現不對勁，朝我望來。
「年輕人，怎麼了，車子壞了嗎？」老太太溫柔地說。
「我....」
我摘下安全帽，把車熄火停好。
「您好，不好意思，我是李雲豐的外甥，舅舅他和....」我硬著頭皮說出「令公子」三個字，「....是高中、大學同學。兩位應該不記得，三年前在奇美醫院，我曾經和兩位有數面之緣。」
「雲豐我們記得，以前他來看過奕良好幾次。」老先生和煦地笑了。
「以前」，聽到這個詞我警戒了一下，是小舅後來都沒再去探望人家了，還是--
老太太問道：「不過，你怎麼會在醫院見過我們呢？」
「三年前阿嬤住進加護病房，那時我也有去醫院，所以在家屬休息室見過兩位好幾次。後來聽小舅說才知道他和兩位有這樣的因緣。」
老夫婦連連點頭，「噢，是這樣啊。」
老先生看著我笑道：「年輕人的記憶力真好，三年前的事，竟然記得這麼清楚，還認得出我們兩個老人家來。」
怎麼可能忘記？我在心底說道，怎麼可能忘記那一對為了住在加護病房的兒子，在各大醫院的家屬休息室之間輾轉、流浪了十年的老夫婦？
「不愧是雲豐的外甥，也是儀表堂堂呢。」老太太看著我稱讚道，「現在在做什麼呢？」
呃--我在咖啡館打工--，不知為何，我竟一時語塞說不出口。
此時珀犬的聲音忽然在我腦海響起，【真傷腦筋，是你運氣好嗎？還是說你真的天生有這方面的資質--這兩位，就是小西門圓環的引流人。】
不知道珀犬是不是同時也跟他們說了，老夫婦突然驚訝地看向我。
於是我說，「我現在在做--圓環引流人。」
老太太似乎是察覺這話題一時半刻不會結束，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吧。」
可是小西門圓環上連便利商店都沒有，於是我們走到府前路，在久必大照相館旁邊有一間大苑子。雖說是大馬路旁，但至少有椅子可以坐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謝震知，謝謝的謝，地震的震，知識的知。」雖然我沒什麼知識。
「擔任引流人多久了？」
「一個星期。」
老夫婦笑了笑，「才剛開始哪，我們已經兩年了。」
「不過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其他引流人來找過我們。」老先生說，「而且我們也沒想過要去見其他的引流人。」
「兩位....是怎麼當上引流人的呢？」
老夫婦對看一眼之後，由老太太開口道：「奕良走了以後，女兒一家接我們過去住，有一天，我們跟女兒、女婿一起帶孫子孫女去體育公園玩，經過忠烈祠門口，那兩隻珀犬對我們說話。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了，牠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吧，於是我們就這麼成了引流人了。」
「那時候....」我說：「您們沒有覺得這件事....很難以置信嗎？」
「信一下又何妨呢？」老先生說道：「我們都相信奕良的靈魂還在我們身邊了。」
我不禁一怔，小舅口中才華洋溢、瀟灑不羈的同學，終究是離開人世了嗎？
但老先生的話同時也讓我恍然大悟--我選擇相信珀犬的存在，也是相同的原因。因為我希望這世上真的有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很有信心地說，偶而會夢見的阿嬤，真的是阿嬤入夢來，不是我的思念的倒影而已。
「對於年輕人來說，這些很難接受吧。用年輕人的話來說，那叫什麼，很遜？」老太太轉頭徵詢老先生的意見。
「對，很遜。」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我看到他們開心地笑，莫名地感到安心。
「沒有啦，我沒有覺得很難接受。」我不好意思地說，然後再道歉：「令公子的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讓您們想起傷心事了。」
老夫婦的笑容有些苦澀：「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們不可能忘記。」
我懂，沒有人會忘記已逝的親人的，我沒有忘記阿嬤，更何況他們的是親生兒子。
他們的笑容轉淡，平靜地接著說：「因為，是我們親手拔掉奕良的呼吸器的。」
親手....？我看著他們，不知怎麼接話。
老太太緩緩地開口：「剛剛你說，三年前見過我們，對吧。」
我點頭，她繼續說道：「其實....那時我們已經在考慮讓奕良走了。」
「存款、賣房子的錢，都差不多要用完了....我們想著，到錢都用光的那一天，就和奕良一起死了吧。」
我的心裡有一股很悲傷的情緒湧上來，讓我又濕了眼眶。「一起死」這三個字蘊含太沉重的情感了。
老先生接著說，「我們還有一個女兒，不知怎地察覺了我們的想法--可能是我們跟她道歉好幾次說沒有留什麼遺產給她的時候，被她聽出來的吧。」
「然後她說，我們可以放棄奕良，但不能放棄自己。沒錢不是問題，她會把我們接過去一起住，不會讓我們兩個無依無靠。」
老太太接著說：「奕婷....就是我們的女兒，最後甚至說，如果我們不願意簽同意書，她就去偷偷關掉奕良的生命維持器算了....但是那孩子哭得根本進不了加護病房。」
她的姿態一如三年前優雅，「我們終於下定決心，停掉維持器，看著奕良所有的生命跡象歸零，然後....親手把奕良的呼吸器拔掉。」
生命跡象都歸零了，那不是你們的錯--這點他們理智上也知道吧，我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們選擇這麼做，是把它當成一個儀式。
那是他們決定繼續把兒子掛在心上的儀式。
「在那之後，我們就到府前路這邊來跟女兒一起住了。」老先生的語氣很平靜。
「我....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讓你們提起那段往事。
老太太握著老先生的手，說道：「沒關係，有人問我們就會說，只是後來也沒什麼人來探望奕良，也就....沒什麼對象可以說了。我們沒發訃聞，所以你舅舅大概也不知道奕良已經過世了吧。」
她轉頭對我微笑道：「就麻煩你幫我們轉告雲豐吧。謝謝他....他們那幾個從高中到大學的好朋友，每年都有來探望奕良。」
「舅舅現在在國外出差，」我脫口而出：「或者....方便讓我代替舅舅上個香嗎？」
以我對小舅的了解，他一定會想到故人靈前上香吧。每年都會去看老同學的人，沒見到最後一面，至少讓他到靈前說聲再見。
而我....那不是我的朋友沒錯，但聽小舅活靈活現講著老同學的事蹟時，透過小舅，總覺得自己也在場和他們一起度過了那段青春歲月。
理智上知道我的身份莫名其妙，但....我想去告訴他，你曾經存在得那麼燦爛，我真的很喜歡聽小舅說你的事，謝謝你。
這份難以名狀的情緒忽然變得好沈重，讓我有點喘不過氣，大概又是情緒被增幅了。
「謝謝你。不愧是雲豐的外甥。」老太太笑著說：「你有這份心意，我們就很開心了。雲豐有空想要來上香的時候，再請他連絡我們吧。」
他們留下連絡方式讓我轉交給小舅，「這也真是奇妙的緣份，能這樣和其他的引流人巧遇，還是奕良的同學的晚輩。」
「啊....」其實不算巧遇，「我是特地來找兩位的。」
「怎麼了？」他們訝異地問道：「你為什麼想見我們呢？有什麼困擾嗎？」
說得也是，我差點忘了初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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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門圓環附近有兩間久必大，東邊的是眼鏡行，西邊的是照相館。
（超級用不到的資訊）
另外小西門圓環最有名的大概就是阿堂鹹粥了吧，
但是我一次都沒吃過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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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自己老人癡呆重複買書而逼自己看完就要寫心得（日本BL商業誌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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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但這一回好無聊我很慚愧（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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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真有毅力，每次看到人潮就覺得我還是回家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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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還會買兩瓶帶回台北喝，一副台北沒紅茶的樣子XDD
※ 編輯: overheart (58.92.92.118), 11/03/2017 15: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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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提到店名，沒有描寫食物，應該不算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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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其實我還蠻怕會讓有類似經驗的人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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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宵夜場我無法...不回家就等著被揍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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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億麗緻附近也不錯！但這次的故事不會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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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妳這麼說我高興又難過，很高興想傳達的有傳達出去，不過我不是故意想害人難過啊（抓頭）
※ 編輯: overheart (58.92.92.118), 11/04/2017 23:4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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