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明天晴
雨不停歇地下著。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雨天，一方面是因為雨聲紛亂，另一方面則是灰濛濛的天色。下著
雨的白晝，穿透層層烏雲落下的日光如同淺灰的水流，輕易滲入牆壁微小的縫隙，在家具
和地板上無聲地流淌。每當他看著那水流，總感覺世界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圓形魚缸，因
此人們無助嘆息的時候，總是抬頭望向天空。
因為那是唯一的，雖然邊緣也許被裝飾成波浪的出口。
當他向自家小魚缸灑下飼料的時候，門鈴響了，他往大門看了一眼，裡頭的金魚迅速
游向水面吞下了幾片飼料。放下飼料罐之後，他搔搔頭髮，從窺視孔向外看去。
──啊。
他開了門。
「午餐。」站在門外的男友提著一個沾滿雨滴的塑膠袋，褲腳也濕了。
「先進來吧。」
他轉身進房裡找一件乾淨的短褲，男友將門關上，放下手上的便當後，屈膝跟魚缸裡
的金魚大眼瞪小眼，金魚無表情地對著眼前同樣也無表情的人吐出了幾個泡泡。他走出房
間，將短褲拿給男友，「你先換上吧，穿著濕褲子不舒服。」
「嗯。」
男友脫下長褲，隨手擺在一旁的長椅上，換上他給的短褲。
他打開廚房的燈，而後在飯桌上鋪了報紙，將其中一個便當打開的時候，失去彈性的
橡皮筋啪地一聲斷裂，他下意識縮了手，然而與其說是痛倒不如說是驚嚇更多了一點。
一旁的男友伸手拿走另一個便當，俐落地打開。
暈黃與淺灰流光交織的畫面相當寧靜，但他卻有些坐立難安。
「今天不用上班嗎？」
「請假了。」
「咦？」他一口飯差點沒法好好吞下，「真不像你，你不是不輕易請假的？」
「嗯。」
男友惜字如金是在交往前就明白的事，他也習慣兩人這樣平靜無波的對話模式。「怎
麼了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沒什麼事。」
「嗯……」
他低眼看著便當盒，遲疑了一會，最終仍然只回了句這樣啊。
兩人都沒再說話，專注地以逐漸增大的雨聲配飯。
「你呢？」
「呃？」
正當他起身收拾兩人吃得一乾二淨的空盒時，男友忽然主動開口。他的眼睛頓時睜得
如魚缸裡的金魚一樣大，但他其實早有預備，只是佯裝驚訝而已。
算起來，從上禮拜到今天為止，已經請了六天假了吧。
在這期間已經不知道接過幾次主管關切的電話了，男友會問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甚至還覺得這問題來得有點晚了呢……
「你已經一個禮拜沒來上班了，大家都很擔心。」
「沒事沒事，我只是請假請得比較久，人不是在這裡好好的嘛。」
男友盯著他，臉部沒有任何表情。
他對男友展現一抹促狹的笑，「那你有很擔心嗎？我不在公司，你會不會寂寞？」
「最近很忙。」
所以是沒有了？他沒將心裡的問句說出口，男友向來不擅長哄人，他也不是在地上打
滾耍賴的年紀。他別開眼睛，「啊，不說這個，既然都來了，要不要一起看 DVD，我最
近──」
「我等等就走了。」
「咦？」他的眼睛再度睜得如金魚一樣大，但這次確實是相當吃驚。
「只是來看一下你，等等就回公司。」
「但是你不是請假了？」
他想掩飾自己語氣濃濃的失落，然而事與願違。
「更改假單就好。」
男友邊說邊將短褲換下，套上仍然微濕的長褲。他愣愣在原地看著，心思紛亂，一如
外面越來越響亮的雨聲。他張口卻又閉起，心底彷彿有許多話都爭先恐後探頭，卻全堵在
肺部，令他呼吸困難。
他不知道他最近怎麼了。
儘管他以往也總會忽然有低潮期，內心充斥著毫無預警並且無法追溯原因的大量倦怠
和低落，在低潮期的時候他禁不起一點傷害，脆弱卻比平時更加多愁善感，需要陷入深深
的藍黑海底然而又在下一刻仰頭盼望見到漂流的浮木。
明明所有光線都刺眼，可是低潮在深夜只是益發嚴重。
他閉緊嘴巴，送男友走出門外。
關上門前，男友問他：「什麼時候上班？」
他輕輕搖頭，男友轉身走了。
關上門後，他在世界這巨大的魚缸裡不小心流下幾滴眼淚。
小魚缸裡的金魚拍打了一下水面，不規律的雨聲掩蓋了水花濺起的聲響。
太陽西落時，雨仍然下著，他和他的金魚看了一下午的電視，任憑黑夜在牆壁上蠻橫
爬行，最終佈滿了整個房間。他站起身，倒了一些飼料給金魚，金魚也許是吃飽了，對水
面載浮載沉的飼料意興闌珊。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對金魚說，真拿你沒辦法。
金魚對他吐了幾個泡泡。
他洗了澡，在月亮還沒升到半空時，便墜入幽深的夢境。
隔天他睜開眼睛時，意識依然十分朦朧，好似有人強拉著他離開沉睡的狀態。他半睜
著眼，頭部深陷在柔軟的枕頭內，大腦細胞接連甦醒，視覺和聽覺漸漸回復，他終於清楚
聽見了強迫他醒來的罪魁禍首。
大雨，以及高亢刺耳的門鈴聲。
他在床上磨蹭好一陣子，站起身時仍搖搖晃晃。
小魚缸的金魚已經把飼料全都吃光了，在魚缸裡自在游著，從房間走出的金魚主人如
醉鬼般蛇行前進，而後幾乎是趴在門上望著窺視孔。
──啊？
他開了門。
「早餐。」站在門外的男友提著一個沾滿雨滴的塑膠袋，幾乎全身都濕了。
男友狼狽的模樣令他頓時清醒不少，他讓男友進門，急忙走向浴室拿出乾爽的浴巾遞
給男友披著，而後走進自己房內拿出一套乾淨的換洗衣物。「你先換上吧。」
「嗯。」
男友脫下上衣之後，看了看小魚缸的金魚，而後拿著換洗衣物進了房間。
金魚吐了幾個意味不明的泡泡。
換下一身濕漉漉的衣服之後，兩人沉默地在沙發上邊看新聞邊吃早餐。
「今天請假。」
他保持咬著吐司的模樣訝異地望向男友。
「昨天回去把工作趕完了，進度超前。」
「啊，是嗎？」
他咬下一口吐司，含糊不清地說著，嘴角和眼角分別有了微彎的相反弧度。
「去旅行吧。好好休息後就能去上班了。」
心情倏忽難以名狀的他將頭靠在男友肩膀上，「……可是，最近都下雨。」
「明天是晴天。」
「你怎麼知道？」
「氣象預報。」男友指了指電視，「明天我也已經請假了。」
「預報不是每次都準的。」
「那我們就一路把車開到是晴天的地方吧。」
雖然人們總是抬頭仰望巨大魚缸波浪般的出口，然而最終仍然會直視前方，找到專屬
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出口吧。他的低潮也終於找到了出口，從眼眶嘩啦嘩啦洶湧而出，
他不想在男友面前哭得這樣難看，但看見男友略顯手足無措的面容時，又不禁笑著覺得無
所謂了。
小魚缸裡的金魚看著沙發上難分難捨的兩人。
明天的太陽想必會在天空中大放光芒吧。
但願主人別忘記明天讓飼料也在小魚缸的天空裡綻出五彩繽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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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點什麼但是不太會說話，
於是想起了這篇曾在板上貼過的舊文。
雖然很少出現，
但還是很謝謝大 B 的各位在生活忙碌之餘給我的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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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們的推文，妳們才給了我好多溫暖啊啊～
（上班一直忍不住偷看）（喂）
希望真的能在低潮的時候帶給妳們一些力量，
就像妳們給我的一樣。
我也愛妳們。（一個一個遞吸管）
而且竟然有人還記得〈壁癌〉也太感動了 QQ
※ 編輯: yakultgreen (111.184.36.173), 08/02/2017 23: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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