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無仙涯番外、纏(上)

看板BB-Love作者 (☁禪狐☁)時間7年前 (2016/12/29 15:08), 7年前編輯推噓24(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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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殊頤、蘇炤。這篇無肉,只有兩個變態。(汗)   蓊鬱樹海中,一道赤紅色風刃橫掃,拔山倒樹之勢將地面轟出一到深而寬的鴻 溝,周圍水流匯流過來,陸殊頤這一劍堪稱霸道,瞬息間改變地貌,然而他想砍的 並非這片魔域的樹海,而是在他仙劍裡留下一道魔氣的罪魁禍首,蘇炤。   蘇炤雙手環胸佇立在陸殊頤面前,除了髮髻被勁風打散之外沒受半點傷害,他 笑了笑揶揄道:「好厲害的一劍,可惜刺不死我的,反而還殺生無數。」   陸殊頤俐落收劍歸鞘,冷漠淡語:「異域魔物死不足惜。」   「只要你無法淨化那把劍的魔氣就無法傷我,而淨化它就必須化解掉你對我的 執念。」蘇炤又笑了聲,似是感嘆:「可惜你無法拋開想殺我的那股恨意,也就傷 不了我。而每當你起了殺心和嗔恨,仙劍就會變成魔劍,一招一式都充滿劇毒,足 以污穢所傷之物。哈哈,陸殊頤,你也有屢次敗給我的時候。」   陸殊頤表情木然望著他,問:「珦瀾說的可都是真的?你是因為愛著我,才不 惜一切與我糾纏相鬥?」   「他能懂什麼?一個局外者罷了。不過,誰輸誰贏都已經無所謂了。」   陸殊頤聽他語氣有些怪,瞇了下眼覷他,又聽他道:「不是麼?你我相鬥至今, 只有失去的,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什麼也沒有,我厭倦了。雖然我無法將你劍裡的 魔氣收回,但是只要我不再出現,對你而言也可以當作我已經不在了吧。那道魔氣 也就會一直沉寂下去。陸殊頤,你我再也不見吧,就讓一切在此了結。」   陸殊頤表面不顯,心裡著實詫異:「我以為你就是因為太執著,才墮為魔修, 現在你說就此作罷……纏鬥數十載,一句話就想了結,焉知你真心何在。」   蘇炤拂袖轉身:「隨你愛信不信。」   「你還是喜歡珦瀾?你心中難道就一直只有他?但你鬥不過那個人,爭不贏上 古天仙。」   蘇炤含笑回眸睇向陸殊頤,意味深遠說:「師兄,以前我認為你捉摸不透我, 也不怨你不懂我,反正我明白你就好,後來卻也是因為這樣才積怨成恨。現在覺得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或許也是我料錯了。沒想到還能再見珦瀾,見到他之後我 忽然明白一些事,只不過都來不及了。你回仙界做你的第一劍修,我去我的魔界。」   「慢著!」陸殊頤喊住他,將手中仙劍擲出,看他接劍一臉愣怔才道:「連你 分毫都傷不了的劍我也不要了。」言罷,陸殊頤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散成點點微 光遁離魔域。   蘇炤蹙眉嘀咕:「不要就不要,丟給我作甚……」嘴上這般叨念,卻還是抱劍 歸巢。他回到自己在魔界所闢洞天,當初一個即將隕歿的魔道傳予他一支骨笛,他 以骨笛將從前修煉時待過的蒼山盡納其中,將古戰場無數戰魂亡骨練成兵卒驅使, 才在魔界佔了一席之地。   只不過現在他也無心在爭奪修煉資源、擴大地盤的事情上,只想守在骨笛魔音 所開啟的洞天裡安靜長眠。   站在山巔高塔,他運轉魔力吹奏骨笛,不再是那樣肝腸寸斷的音律,而是一曲 鎮魂,然後他握著陸殊頤丟下的劍回樓裡,大廳中的石臺上有塊黑亮的石盤,盤面 有繁複符文陰刻,其上懸浮著一隻胎薄如紙的天青色大碗,碗內是他所掌握著的一 方天地,江山海河盡在其間。他對著這一碗江山施下重重禁制,就是對這洞天設禁 制,再不會有人來打攪他和亡魂們的安眠,除非他魔力耗弱,或是外面的世界有什 麼大的動蕩而影響此境。   做完這些,蘇炤才抱著那把劍坐到他那張舒適的玉榻上,斜倚枕堆,一心無我 的闔眼安眠。忘卻不了的人事物都像外面開始飄降的細雪一般,總會有消停的一日, 塵埃與紛擾、陰謀和殺伐都深藏在黑暗裡,無法消除,但可以沉澱、平息。   「師兄,要是我們從來不曾相遇就好了。一開始就錯了。」   陸殊頤不會曉得蘇炤選擇用歸巢沉睡的方式消失,蘇炤也不會知道陸殊頤回仙 界之後,替正道宗派煉出一個誅邪萬傷劍陣之後就失去一切蹤跡,沒有人知道這個 堪稱劍術超絕的劍修怎會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 * *   不知這一覺睡了多久,蘇炤沒想到自己會有被吵醒而不是睡到自然消失的一日。 他聽見樓外有微弱的呼救聲,感知到自己的魔力耗弱不少,於是任性賴床不肯醒。 只是外面的人拖了半天也不肯氣絕身亡,蘇炤被惹惱了,抄起手邊的長劍要出去賞 對方一個痛快。   門外長階趴著一個藏藍衣衫的青年男子,蘇炤本想揮劍直接用劍氣將對方劈作 兩半,但他忽然意識到這把劍是陸殊頤的那把劍,天觀,頓時愣住,再走過去拿腳 尖戳青年的手,青年抬頭又是讓他一驚──這不是陸殊頤麼?   然而陸殊頤卻渾身是傷,狼狽趴在石階上,此刻還抬頭朝他露出獲救般高興的 笑虛弱道:「終於、終於得救了。」說完這句人就徹底暈死過去。   蘇炤默然無語,半晌他踩著陸殊頤的手背不悅低斥:「給我起來。我沒說要救 你!」   蘇炤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這個求救的傢伙除了外表以外,沒有半點像他 那個高高在上、處處佔盡風頭、討人厭的師兄陸殊頤,就算沒有受這身傷也感應得 出這傢伙修為低弱,還有陸殊頤絕對不會像這樣醜態百出的求救,遑論是趴成這德 性。   蘇炤說:「還是一劍刺死你省事。」偽陸殊頤已暈,毫無反應,沒被嚇醒,蘇 炤真心想刺死這人,但身體卻不依從意志,將偽陸殊頤抱回樓裡丟在地板上。他踱 到大廳裡對著那碗江山看了眼,沒什麼大變化,手凌空感應底下的黑亮石盤,喃喃 念著:「已經過了兩千年之久。」   這跟他設想的不同,他還能睡更久,直到徹底耗盡修為然後天人五衰,現在卻 提前這麼早醒了,而且這裡竟然闖進不只一人,是很多、很多不速之客。在這洞天 裡還有許多境外者,只不過能找到他這座木樓的只以偽陸殊頤。   「還是可疑。」蘇炤決定先把假貨弄醒問個明白,他雖是魔修,但從前和陸殊 頤要好的時候也習得不少丹修要訣,身上少不了各式各樣的丹藥,更將自身的皮肉 骨血都煉成藥,只不過這藥性離體即成毒性。所以蘇炤拿刀刃畫開自己食指皮膚時, 不是將血滴進對方嘴裡,而是直接把手指放進其口腔,讓對方直接飲入。   青年懵懵睜眼醒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蘇炤揪著衣襟質問:「你是何者, 膽敢擅闖我安眠之所。老實招來可留你全屍。」   「我我、我叫陸殊頤。」   沒想到會是一模一樣的名字,蘇炤瞪大眼將人摔回地上,執劍怒指其咽喉: 「你找死。玩什麼花樣!」   陸殊頤愕視他回說:「我、我沒、沒玩花樣。前輩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只 是一介散修,趁著秘境打開時和其他宗派的人一塊兒進來,沒想到捲入奪寶亂鬥裡, 還有魔物群襲,我實力不濟只好趕緊逃出戰圈,感應到這裡有什麼就過來了,然後 看到一棟高樓,試著求救,再然後……」   蘇炤打斷他的話:「你不識得我是誰?」   陸殊頤被那劍鋒指著脖子不敢妄動,也不敢搖頭,僵著身子回答:「不認識, 晚輩孤陋寡聞,不識得前輩是何方大能。」   「我是魔修。」蘇炤忍不住糾正一句,又覺得多說無益,不管對方是真的假的, 他已經不想再和陸殊頤有牽扯,他下一句就說:「不認識最好,你走吧。出去之後 敢多說這裡的事一個字就要你道消身死。」   陸殊頤連忙爬起來,朝門口跑了幾步停下,回頭壓抑不安情緒說:「多謝前輩 賜血救命。」   蘇炤看那人拱手一拜,急匆匆逃出去了,心裡鬆了口氣,也莫名有些空落。他 躺回那張雅致華美的玉榻上想睡個回籠覺,無奈一直睡不著。外面如何他也懶得管, 他只想獨自消失,然而不到半個時辰他又聽見陸殊頤跑回來敲門大喊大叫。   「前輩,前輩,不好了,他們已經發現了這裡,前輩,不是我洩露出去的,前 輩!」   蘇炤咋舌,大門自己敞開,他一勾指,陸殊頤整個人飛進廳堂中央摔在懸著大 碗的石臺邊。陸殊頤慌忙報告:「前輩,我剛才要走,發現那些宗派的人都朝這方 向過來了,很明顯是發現你這座高樓。有人帶著能搜羅秘寶的法器,你這高樓藏不 了太久的。」   「來得正好,一併收拾了丟出去。」蘇炤嘆氣起身,反正睡不著就起來活動筋 骨吧。他走過陸殊頤身邊,眼尾斜睨著那狼狽落魄的青年,真的除了外貌沒有哪一 點是師兄的樣子,莫名惱火,乾脆置之不理。   當他走出去外面的世界,曾經陰暗詭譎的地方如今到處都長了繁茂的植物,天 空是藍的,風是溫煦的,可是只有他清楚這原本是個怎樣的地方,上古戰魂和骨骸 都是天仙、天魔和妖精神怪所遺留下來的,蒼山已和這秘境融為一體,也與他的魔 氣相容,整個秘境為他所掌控,他是邪魔外道,卻也是當初正道都難敵的陣修。   半晌,樓外聚集大批修士和他們的座騎、靈寵,天空飛的、地上跑的,土裡鑽 的都有,他們穿著代表各自門派的服色撂話,斥罵他這個魔修還不速速受死。   蘇炤翻掌變出骨笛橫在唇間吹奏,骨笛的管身浮現紅色光紋,催魂奪魄的音色 融入大氣,無形無色,無從抵禦,幾息間已有道心失守的修煉者發瘋刺破自己耳膜、 拿法器自戕或傷人,更有稍微低階的靈獸暴走衝撞,場面很快變得混亂。蘇炤選擇 以骨笛催動這整個秘境的大陣驅逐或殺死外來者,自忖能力不及他的都已經逃了, 弱的也死在當場,若他們有能夠看到上古亡靈魂識的法寶或修為的話,就能看到這 片土地充斥著形形色色的戰魂,有的長得像座小山一樣高,有的是細小的魔物,祂 們做的同一件事就是將這些修仙者的真元吸盡。特殊的陰魂大批甦醒,這裡急須要 平衡,為了平衡就得吸收另一種力量,而這批修仙者恰恰成了餌料。   就在外面清得差不多的時候,蘇炤聽到樓裡傳來微弱呼喊,不外乎是陸殊頤那 句前輩。他停下笛音,拿了陸殊頤的劍直接把外面活口刺死再回樓裡,割破自己食 指傷口餵了陸殊頤喝血,一切動作自然而然,彷彿已經做過幾百遍。   看到陸殊頤慘白的臉恢復一些血色之後,蘇炤才開始反省自己的言行前後不一, 早就不想管這傢伙,偏偏一聽陸殊頤喊救命,身體就自然而然動起來,是什麼陳年 習慣麼?習慣還真是可怕。   「不要再叫我前輩了。」蘇炤再次把劍亂扔,踱回他的玉榻。   陸殊頤拿袖子把頭臉盜出的冷汗擦一擦,撿起蘇炤隨手丟的劍拄地站起,他趁 機問:「不喊前輩我喊什麼?」   蘇炤脫口答了單音:「蘇……」他擰眉,抬高下巴說:「念你來通報,饒你一 命,滾。」   陸殊頤一臉委屈叫道:「不,我不走。」   「你沒見到外面那些人什麼下場?」蘇炤冷聲威脅。   陸殊頤抱劍往前兩步,焦急道:「我不能走。我已經沒有過往的記憶,救活我 的仙人說,只要我到了這秘境說不定能拿回我失去的武功和修為,我不想一直都是 任人欺負的無名散修!」   蘇炤斜倚玉榻一端,一手優雅抵額似在沉思。自從他跟陸殊頤明爭暗鬥之後, 兩個世家不僅沒落,最後還死得一個不剩,包括他們各自的妻兒、族人,甚至牽連 了自己的宗門,那些並不全都是他所謀劃而來的局面,更多的是別人的利用,他和 陸殊頤不過是別人局裡的棋。雖然他手染無數血腥,但至少陸家不是他親手殺的, 他還記得……記得相約在紫澤大湖畔的舊地,陸殊頤前來赴約,他心裡有一些希冀 和感動,他感動陸殊頤至少肯聽他辯解,也希望能一起找出幕後之人,可原來陸殊 頤根本不聽他說,心中早有定見,於是他連一句反駁或解釋也不願講了。   「對。全是我殺的,包括你的兒子和你妻子腹裡的孩兒,全都是我親手殺的。」 蘇炤帶著笑意承認,就此撕破臉,認了那樁血案之後他就成了所有仙門大派追殺的 公敵。但他仍是不甘願,又伺機在陸殊頤那把仙劍即將鑄煉而成的關鍵留下了一樣 東西,侵染著它,卻不乾脆毀了它。   彼此煎熬折磨數十載,累了倦了,以為都可以如同這秘境的千里屍骸一樣永遠 深埋,可是終究太天真,陸殊頤沒那麼容易就放過他的。   「你。」蘇炤喚他一音,徒手攏指將陸殊頤整個人吸飛過來,陸殊頤飛到他座 下臺階上,他掐著陸殊頤腕上脈門查探,確實修為淺薄,能進到這秘境已是勉強。 除了蘇炤自身魔氣耗弱之外,大概是陸殊頤帶了什麼東西指引,他的手感應到一物 吸出來觀之,是塊玉簡,他投以質疑眼光,陸殊頤會意過來就解釋說:「這是救我 的仙人給的,他告訴我我的名字,然後說這玉簡能指引我到這裡來找回我不可缺失 之物。」   蘇炤問:「仙人?叫什麼?」   「不知道,仙人救我給了這些就走了,也沒留下什麼線索。」   「可惜,不然改天就能去滅了他。多事。」   之後陸殊頤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蘇炤施展幻境恐嚇不成,又狠不下心殺他, 只好將過去習自陸殊頤的一切再傳授回去,讓他學成後快滾。於是陸殊頤就在他的 寶塔住下,這寶塔原是五重,他經年累月修煉之後將這寶塔也煉成了九重。   蘇炤草草將陸殊頤打發去空房療傷,丟了些丹藥就逕自回他坐鎮的玉榻上,一 手撐頰,屈起單膝側臥沉思。無法下手殺陸殊頤,也沒趕人走,蘇炤歸納出了一個 很勉強的原因,因為陸殊頤不記得他了,沒有那些記憶的陸殊頤不是他的師兄,只 是個可憐蟲。   「我就當作偶發善心好了。」蘇炤暗自這麼說服自己。   不過蘇炤沒有什麼指點人修行的經驗,勉強說來只有教過珦瀾,所以他現在看 到陸殊頤連劍都耍不好才知道珦瀾有多聰明。他印象裡陸殊頤不是天資超卓麼?怎 麼重學一遍連劍都耍不好,還有學習煉丹時不知多少次都能把丹方配錯、把爐鼎毀 了、把自己弄到差點走火入魔。   這天也是,寶塔某樓傳來震耳欲聾的轟炸聲,蘇炤差點摔下榻,趕去煉丹室的 時候,陸殊頤穿著寶甲頭戴神獸皮革的帽子、全副武裝加上他先前為了開爐鼎取丹 藥而給陸殊頤施了護身咒,這才保住陸殊頤毫髮無損。整個人飛去把牆撞爛的事就 不必多提了。   「你怎樣?」蘇炤冷聲問話,眉宇間有難掩的關心。   陸殊頤從塌壞的磚牆塵埃裡站起來,拍掉身上灰塵回答:「我沒事。蘇炤,對 不住,又壞了你的煉丹房。」   蘇炤一揮袖,那些磚牆、地上凹洞、裂痕都逐漸恢復原貌:「習慣就好。你以 前是天才丹修,怎麼現在這樣。唉。明明本源未有損害,修行卻遠不如過往那般……」   陸殊頤苦笑:「我都不記得了。我以前真的厲害到能教你這麼多東西?」   「嗯。」蘇炤把煉丹室恢復後走出去,陸殊頤尾隨他而來。   「我們感情一定很要好吧。」   「後來就反目成仇了。」   「那你怎麼還要幫我?連那把劍都替我留著?」   「因為要快點擺脫你這個討債鬼而已。」   陸殊頤追上去想拉住蘇炤的袖子,但是卻抓住前臂,兩人俱是一愣,他脫口道: 「你的手真細,像女孩子。」   蘇炤不耐煩瞪他一眼,抽手卻還是被緊捉不放,他聽陸殊頤說:「既然如此, 等我們了卻這段因果再重新來過,當好朋友。」   蘇炤呆住,像是聽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朋友?」他不以為然嗤聲,用力抽 走被抓著的手大笑走遠。被撇下的陸殊頤摘下沾塵的皮帽、脫了寶甲和其他防具, 褪去了平素裡爽朗無邪的神態,目光深深凝睇著蘇炤消失的方向,就這麼靜默佇足 了會兒才走。 * * *   自從蘇炤說漏嘴道出他和陸殊頤相識的過往,陸殊頤只要有空就會追問不休, 蘇炤不堪其擾,只好將自己的記憶整理到玉簡裡交給陸殊頤叫他自己看。   有好些天陸殊頤都沒再出現,蘇炤特地挑了他們交惡後鬥得尤其激烈的記憶, 他猜陸殊頤可能嚇著所以跑了,正樂得清閒,心裡卻油然而生一種難受的滋味,悶 了許久才想起來這種滋味叫寂寞。   不過他告訴自己寂寞是一時的,忽然有個傢伙闖來吵吵鬧鬧,又悄然無息走了, 確實是會不習慣,但習慣是可以改的,何況他一個魔修又怎會輸給這點心魔。   蘇炤有了空閒追究秘境為何會提早開啟,鎮日對著碗內江山感應研究,始終沒 有所獲,雖然魔力並沒有耗弱得特別快,但常感到被無形壓制著,偏偏找不到他洞 天之內有何變化。這時陸殊頤帶著自己那把劍出現了,一如往常喊:「蘇炤,陪我 練劍。」   蘇炤瞄了眼仙劍,再看看他,淡淡應了聲。練劍時蘇炤有些心不在焉,難得居 於下風,還幾次被陸殊頤畫傷了手,不過一點皮肉傷很快就癒合了。陸殊頤卻無心 再練,樹林裡他追到蘇炤,抓著蘇炤的手問:「你今日怎麼了?有心事?」   蘇炤漠然看他,反問:「你不是走了?我以為你走了的,那玉簡該看完了吧, 我們有血海深仇,我滅自己滿門還殺你全族,你還留著做什麼?」   「過了這麼久,計較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所謂修煉豈可只眛於因果。」陸殊頤 也握住蘇炤另一手,慢慢逼近蘇炤,蘇炤被他按到背靠著樹幹,神色悠然無懼。他 心念一動,歪頭要吻上蘇炤的唇,嘗到了想像中的溫軟觸感,可蘇炤態度冷淡,下 一刻他就被蘇炤一拳砸來,他及時避過,但拳勁令後方樹林皆夷為平地。   蘇炤表情依舊淡漠,話音清冷道:「不要再做這種事。」   陸殊頤呼吸微亂,他緊張也亢奮,卻不害怕,他又拉著蘇炤的手問:「既是那 麼恨我,為何不殺?」   「呵。」蘇炤冷笑,別開臉看也不看他:「殺?用得著麼?你這麼弱,何況我 對你也無任何感想,再說你也失憶了,你死或不死與我何干?」   說罷,蘇炤倏然出指點了他周身十幾處修仙關鍵穴脈,弄得他連連痛叫咳血, 蘇炤冷睨他說:「想死?好啊,我在你身上做了手腳,百日後不解你就死了。我一 個魔修教你如何修道本就可笑了,成天纏著我鬧騰,早嫌你煩。我認識的陸殊頤即 便是我仇敵,也絕非你如此窩囊,從前的陸殊頤已讓我心死,更遑論你這樣一個螻 蟻似的渣。」   蘇炤轉身即走,臨走前啐了口罵聲垃圾,雖沒有刻意凌虐對方肉體,卻極盡羞 辱之能事。一回到寶塔裡自己的寢室,蘇炤垂在身側的手開始顫抖,抖得越來越厲 害,最後背貼著門板蹲下來抱膝發抖,然後無力往前傾,雙手撐地。   他蘇炤一向自詡清高,給人印象孤高冷傲,即使墮為魔修也不屑做方才那種羞 辱唾罵的事,而且還是對著他曾經仰慕、崇拜的師兄,他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混亂, 這一切作為純粹是一種虛張聲勢罷了。   「已經不識得我了,偏偏又要重逢,肯定不尋常的。」蘇炤強迫自己冷靜,他 認為定有蹊蹺,只是他睡了這麼久,為何師兄不肯放過他?為何天機總是如此、天 道總是殘酷不仁。   他聽見外頭的腳步聲,陸殊頤怎麼失了記憶後變得如此死纏爛打,只是他也不 想一直逃,重振精神後坐到桌邊任由陸殊頤推門進來。陸殊頤已經換過一件衣裳, 方才的傷勢被遮掩起來,臉色難看了些,一雙俊眸緊盯住蘇炤不放。   陸殊頤走來倒了杯茶水遞到蘇炤面前,然後也自己斟了杯坐到對面,開口的第 一句話令蘇炤有些哭笑不得:「蘇炤,是我不應該,我……應該先問你才親的。」   蘇炤剜他一眼刀冷聲嗆:「不必問了。我永遠都不會說好。」   「你跟我說說話吧。蘇炤,我一直、一直都很寂寞。寂寞得好像快死了,總覺 得自己一直都在找的是一個人,一個我小心擱在心裡的人。我連你的名字和模樣都 忘了,只知道肯定有這麼一個人,我不知道那是喜歡還是討厭,但就是很重要。有 時會忽然的想哭,夜半夢醒也會莫名哭起來,因為我竟然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長 什麼模樣,明明是那麼重要的……」   蘇炤不知為何聽得心口和脊骨竄起一陣酥麻,連頭皮都麻,他皺眉打斷他的話 說:「夠了,我不想聽。」   陸殊頤喝了口茶,溫情款款瞅著他道:「好,我不講,我聽你講。你要講什麼 都可以。」   「……」   「若是彆扭,你可以當我是另一個陌生人,快死的陌生人。反正我失憶了。」   蘇炤坐了良久,那杯茶也只喝了一口,陸殊頤遲遲不肯走,雙雙僵持著。天色 暗了,陸殊頤略施法術點燃桌上一盞小燈,蘇炤忽地啟唇:「我很羨慕你。你有我 沒有的家世,天資出眾,相貌不凡,什麼都很好。跟你在一起是件極其矛盾的事, 我想像你一樣好,又希望你也能變得跟我一樣,可是那樣一來你又不會是我憧憬的 師兄。我並不是那麼孤傲清高,只是想法陰暗罷了。   珦瀾也是,他有我沒有的單純率真,在我誤會你已娶妻那晚就只有他陪著我, 我想到他是你特別照顧過的後輩,又那樣心思澄澈,就有股衝動想玷污他。他是個 很純粹的人,也有倔的時候,卻也不難哄。他喊我師兄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有 點像你了,感覺是幸福的。   明知道他愛的不是我或你,一次撞見他躲在花叢裡自瀆,喊著叔叔,他應該心 裡有著別人的,但還是不想讓他走。如果是他的話,珦瀾的話……說不定可以讓我 忘了你。再後來我們合好,可是我心裡一直明白總有一天這段感情會到盡頭,你還 是得娶妻生子,而我,會被遺忘。於是我去蔚靈宮拜師,專注於修煉,無奈不管在 哪裡只要有你出現,我就只會是你的陪襯,你的影。我也想過算了,各修各的,我 也有了道侶,知道她懷上我孩子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放不下世俗之情,像普通 人一樣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她道心失守,遇了妖魔偷襲,最後一屍兩命。我自責 很久,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和孩子,收拾她遺物時才曉得她為何失了道心。」   說到這裡,蘇炤停下來看向陸殊頤難掩錯愕的眼神,泛起一抹意味深遠的笑: 「對,因為你。你們不過只見了一面啊,在一場盛宴之上,我拉著她的手遠遠的望 著你。為什麼偏偏是你?就算最初接近你是各取所須,後來我也不是沒有真心,你 呢?你對我有幾分真心?你是怎麼看我的?我就這麼賤啊……只想求得你一樣的關 注和喜歡,可是總有別人插足。   珦瀾就像我的救命靈藥,看著他,我便能忘卻你。我恨你,所以也要把你有的 一件一件都奪來,就這麼明爭暗鬥數十載。累了。你那把仙劍即將鑄煉成的時候, 我已經入魔了,我知道你那把劍是特地煉來殺我的,但也無所謂啦。我真的不是故 意注入魔氣,如果我這麼說,你會信麼?死在你手下也是不錯,你信麼?陸殊頤, 師兄……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你想讓我承認是我殺你全族,我認,想讓我再也無 法回仙界,好,我走。現在還想要什麼?」   蘇炤站起來繞過桌子,伸手觸上陸殊頤擱在桌上的那把劍,撫過青色劍穗、銀 色的劍柄,雕著繁複符紋的劍鞘,他閉眼長長嘆了口氣:「你是裝的吧,明明都記 得,演得可真好,師兄。險些被你騙過去了。」   陸殊頤一驚,急忙拉住他手腕起身解釋:「一開始我是真的不記得了。不是存 心瞞騙你,小炤,聽我解釋。」   蘇炤並不激動,只是抬眼冷冷望著他:「好,你說。」   陸殊頤緊張得呼吸有些急促,他喝光杯裡的茶水,難得露出不安的神情,他說: 「這兩千多年來我隱居潛修,試了不少丹藥化解戾氣,慢慢回想你我之間究竟出了 什麼差錯。我知道都是我誤會你了,想揪出當初設局的那些人,但他們早就被你給 殺了。我什麼都沒能為你做,也彌補不了你什麼,現在說什麼或許都沒用,可是讓 我陪在你身邊吧。」   蘇炤狐疑蹙眉:「你不是已經化解了這劍上的魔氣,不是要來殺我麼?你敢說 自己沒有暗中做了什麼手腳壓制我?」   陸殊頤臉上有一絲被揭穿私心的窘迫,他坦言道:「不錯,都是我設計的,我 故意煉了許多傀儡偽裝成外面那些門派的弟子闖進來,他們也是佈陣的一項材料, 與我配合將你的力量壓制下來,可是不是為了殺你,也沒有害你,我只是怕你趕我 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在這之前我也是真的失了記憶,後來才慢慢恢復,覺得能 跟你這般朝夕相處的話,要我永遠當個修為武功不濟的廢物也沒關係。」   蘇炤真不敢相信記憶裡高高在上的陸殊頤會講這種話、做這些事,期間更是糗 態百出,要是從前的師兄大概寧可投胎再投胎,也不會承認這段日子那個老是炸壞 爐鼎、練劍像斷腿鶴的蠢樣是自己。   兩千多年於他蘇炤不過是睡了一覺,可陸殊頤卻備受回憶與心魔煎熬,似乎因 此變了很多。如此想來,他竟是有點心疼師兄,無奈心有陰霾,他掙開陸殊頤的手 往後退一大步,防備之心表露無疑。   「你缺什麼都拿走,若是想要這秘境,給你就是。不要再糾纏我了。」說罷, 蘇炤竟是交出骨笛擺在桌上,彷彿斷尾求生一般,試圖留下什麼引開陸殊頤的注意。   陸殊頤愕視他:「你就這麼看我的?」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給的,要不你說說看還想怎樣,只求你放過師弟我了。」 蘇炤目光閃爍,不敢直視陸殊頤。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為師兄而動搖,沒想到現在 的心已經亂了,他不知道能怎麼辦,萬分愧對身為魔修的自己。   「只有你。」   蘇炤聞聲愣怔,不由得看向陸殊頤那雙似是陰鷙的眼:「我要的只有你。」   「那珦瀾……」   陸殊頤微微揚起笑痕,眼中並無笑意,他答:「跟你一樣,將他視作逃避的對 象,還有留住你的餌。為了你我可以打破所有的堅持和原則,但總好像抓不住你, 所以我也信不過你,只要稍微不留神你就消失在我眼前。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真的 要逃開我,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害我追得好苦。師弟,我應該一早就廢了你,早知 道不管怎樣機關算盡你都要離開我,我應該把你徹底廢了,留在我身邊。可是我狠 不下心,像你一樣有諸多矛盾,你我遲遲無法有結果。」   陸殊頤不客氣的收了骨笛,溫雅而殘忍的朝蘇炤微微一笑,目光森冷,他道: 「都是師兄不好,沒能早點想明白。今後,我會好好待你的。再沒有誰能介入我們 之間。」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2.121.62.1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82995289.A.219.html

12/29 15:24, , 1F
喜歡~~~
12/29 15:24, 1F
謝謝!

12/29 16:29, , 2F
一天刷好幾次終於出了!魔性師兄組也好萌!別只有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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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個一二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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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魔修還魔的正道陸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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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太謝謝捧場啦。不過師兄這麼魔讓我有點累啊,無法一二三四哈哈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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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推!帶新人不能看T_T晚點再看(╯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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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辛苦了。[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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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最喜歡喜歡這對~尤其是蘇炤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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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常寫蘇炤這樣脾氣的人。XD 覺得有點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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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師兄魔化好讚!蘇炤心軟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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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炤嘴硬心軟。陸師兄比魔化還那個喲呵呵呵。(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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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魔化超霸氣阿!!! 怎麼回事XD 這篇看得好喜歡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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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寫著,師兄就這樣了。以他們各自的脾性發展成這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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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歡好棒,兩個師兄的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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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被殺成功的都是旁人呢。真衰。[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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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最後想幫師兄QQ 了 師兄弟組真的是最虐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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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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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虐而已又很漫長,這已是精神時光屋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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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師兄根本同一種人 都是太過驕傲 執念太深 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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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錯,半斤八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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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你了~~~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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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噴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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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相愛相殺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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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殺到床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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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胸黑掉了阿...希望不會變成監禁路線(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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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監禁嗎?雖然我不寫,但其實私下頗愛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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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扭的兩個人,說不定超適合監禁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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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想過呢。不過不至於那樣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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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雙方面病態的偏執感覺好深情…(沒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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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了同樣的病只好一起治療,他們是師兄弟也是病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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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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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嗯~[扭]<<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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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炤好可憐QQ 希望可以虐師兄一下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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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其實也虐。阿炤睡的時候,就都是陸師兄的自虐期。: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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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師兄組莫名看哭我QQ因為愛所以執念所以恨...希望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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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相殺組最後也能好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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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病態的監禁play也行XDD只要能關係平衡就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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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會的,會體內平衡!<<可以再下流啊你# 極化到後來,愛跟恨或許相似,但其實還是不一樣吧。 他們愛的方式跟恨的方式都很像,所以混沌錯亂了。 兩團火,燒到後來什麼都不剩,也只看得到對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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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黑鍋與黑蓋,喜歡看變態互相傷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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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傷害絕配。[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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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相殺好讚!肉一定也好吃-w-(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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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糟糕這暗示有點萌。XDDDD ※ 編輯: ZENFOX (122.121.62.75), 12/30/2016 17: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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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性師兄組也能幸福真是太好了QQ 陸心裡惦記的人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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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來那段逼哭我 嗚嗚覺得好深情又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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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代碼(AID): #1OPBPP8P (BB-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