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快雪時晴、伍
路晏懵了，目光從嚴祁真淡然無波的臉上移到方才發言的宋姑娘那兒。宋瀞兒
舉起她纖白如青蔥的三指摀嘴，訝道：「莫非路郎什麼都不知道？可其他人也都這
麼傳言的，說嚴哥哥這兒來了一個凡人，八成就是呂素轉世者。」
溫碧袖和姜嬛亦是略感詫異，尤其後者拉住宋瀞兒的手將人拉到身旁，語調溫
軟念她說：「瀞兒妳真是的，這樣說出來不是讓嚴哥哥為難嘛。」
溫碧袖說道：「就算瀞兒不講，可能別人也會來講的。」
「袖兒說得是，我不說也有別人會說的，是不是？」宋瀞兒看向嚴祁真，路晏
輕輕揪了下嚴祁真的衣袖小聲問：「這到底都在講什麼？」
嚴祁真眨了下眼對路晏講：「外面的人都在謠傳，說我這裡有個凡人是呂素的
轉世之人。」
「什麼？」路晏再確認一遍仍感訝異。「這種事有何根據？」
姜嬛答道：「這事已經傳了快五百年有啦。要是嚴哥哥還能觀人三世的話就能
更肯定了。」
路晏更詫異，瞪著嚴祁真問：「你能觀人三世？」
溫碧袖在一旁補充道：「現在看不到了。」
嚴祁真用眼尾睞了眼路晏，略微無奈道：「呂素五百年後捲土重來，這不過是
魔族妖界之間流傳的謠言，純屬無稽之談。就算沒有他，也還有其他的魔，有什麼
好大驚小怪的。」
姜嬛點頭讚同道：「嚴哥哥說得是，也不知是哪兒傳的謠言，到現在都還有人
記著，那種沒有憑據的事聽過就算了。再說有嚴哥哥在，就是來一百個呂素也不怕。」
溫碧袖笑說：「一百個？一個就嚇壞妳了吧。」
「妳就不怕麼？」
宋瀞兒拉住她們倆的手微笑勸道：「妳們別絆嘴，人家會見笑的。」
姜嬛又可惜道：「要是嚴哥哥能觀人三世就能確定路晏是不是呂素，亦好讓那
些仙家安靜閉嘴了。」
嚴祁真卻若有似無低哼一聲，回說：「看不見也罷。如今不見眾生三世倒能不
眛因果，再說就算路晏的前生是呂素又如何。」
路晏的視線在她們和嚴祁真之間來去，心道這嚴祁真生得風流俊美，卻淡漠得
有點不解風情了。他跟著附和道：「那就是啦，有嚴祁真在，仙子們不必擔心。我
才不管什麼前世來生，現在我就是路晏啦。」
嚴祁真拍拍路晏的肩，路晏心忖這算不算是無言安撫？嚴祁真請她們坐著談，
路晏才想起她們幾個對自己是生面孔，而是嚴祁真的熟識故人，可是嚴祁真平常少
有訪客，就是有人想找也常被隔絕在重新設下的幾重迷陣和結界外。
路晏料想她們這次應該不單純是敘舊，是有事找嚴祁真相談。可嚴祁真跟她們
卻還真的在敘舊了。溫碧袖說要去外頭小試劍法，請仙君指教，姜嬛也搶著讓嚴仙
君指點她琴藝，而那個宋瀞兒被她兩個姐妹說琴劍高超，所以說要在旁陪他們練。
嚴祁真本要留下路晏，路晏卻說還沒將法訣背熟，以此藉口溜到樓閣上，拿著
一本書冊到走廊靠著欄柵坐下，往縫隙裡窺探底下情形。宋瀞兒慎重的在涼亭內焚
香，姜嬛將腰間一綴飾卸下，變作古琴抱入亭中彈奏，溫碧袖髮髻上一根裝飾用的
銀簪飛化作流光到她手裡，成了一把銀劍。周圍櫻花紛飛，嚴祁真不與仙子們同席，
而是背對著路晏在亭臺階上駐立，等她們一曲奏罷才說起琴音、劍法的意氣及韻致。
路晏不打算偷學，純屬好奇，而且那些東西也不是一時能學成的，只知那兩位
神山出身的仙子也是專修琴劍，而且能相輔相成，和嚴祁真在這方面特別聊得來。
那個宋瀞兒就只是靜靜的伴著他們，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望著每個人的表情都是
溫柔和善的，尤其注視嚴祁真的時候，她的表情特別美好。其實不光是宋瀞兒，另
外兩人亦然，或許都對嚴仙君懷有一樣的情愫。
「好像不小心發現一個秘密了。」路晏心中暗道，他絕非有意，這種男女情愛
之事他也不是不懂，只是在明白之前又見過更多因感情翻臉成仇的例子，心中總是
不願多接觸，哪怕是誰對他有意，他也不會涉入過深。因此誰喜歡誰都成，只要其
中一個不是他就好了。
這事既與他無關，他也沒心思多想，還是先想想自個的事，也就是他前生到底
是不是呂素。聽他們講起那則謠言，他是心裡奇怪，要說那個呂素是天縱奇才的話，
那他為什麼沒有半點如那呂素一樣厲害的？起碼讓他能盡快將這本法訣倒背如流啊。
「呵。」路晏笑了聲，摀嘴背對怕被發現，然後緩緩轉頭再偷看，依舊是嚴祁
真的背影，那人可能根本不在意他在這兒偷窺也不一定？
五百年，對路晏而言是超乎想像的久遠，因為他是人，五年都等不了，可他好
奇這對嚴祁真而言是什麼感受。人家畢竟都修行一、兩千年了，可能五百年很長，
卻不是太遙不可及。
路晏對修仙懷有憧憬，一如世人所想像的那樣，不僅是降妖伏魔，不老不死，
還有騰雲駕霧、法術變幻、飛星逐月什麼的。哪想得到他在嚴祁真這裡過的修仙日
子其實清淡如水，像山野村夫般，只是將所學之物融入生活中而已。
傍晚，路晏睡在二樓書庫外的廊道上，抹著口水醒來，急忙檢查有沒有將書弄
污了。書沒事，他鬆了口氣，風一來害他打噴嚏，他收拾一下就下樓準備炊事，在
亭裡見到嚴祁真拿了卷書在那兒看。
他發現嚴祁真並不是真的在看書，而是對著夕日沉思，或根本在發呆，他頭一
回看嚴祁真這樣。不過嚴祁真可能不是在發呆，因為他一下樓走近，嚴祁真就挪眼
看他了，他順勢問：「那三位仙子姐姐都走了？」
「她們去譚勝鈺那兒借住。我們畢竟是兩個男子，總是不妥。」
路晏興味挑眉，心中琢磨著有好戲看，可他認為嚴祁真亦是心細如髮，觀察入
微，連他何時想偷溜都能逮著，怎會不曉得那三個ㄚ頭喜歡自己的事，肯定就是裝
聾作啞，置身事外吧。
「你書都背好了？」
路晏一愣，曉得嚴祁真的意思是他沒空管別人閒事，他訕笑了下就去生火煮飯，
這一趟回來他發現嚴祁真不僅給他弄了浴室，還弄了廚房灶台，而且器具齊備，並
且在離住處不遠闢了塊田地耕種作物。東西是還沒長出來，但聽說已經播種，打算
種幾樣菜，周邊的土也都翻好了。然而剩下的工作毫無疑問都是路晏的事了。
路晏手拿鑊鏟時，嚴祁真就在一旁看著，炒完菜端上桌，路晏吃給嚴祁真看，
嚴祁真是辟穀了的，不飲不食也不會死，不過還是能喝些東西與人閒談。一開始路
晏還有些不習慣，現在卻很自在，他給嚴祁真倒了杯之前自釀的薄酒，嚥下一口飯
菜問說：「那個呂素的事，你雖然不是有意瞞我，卻也不是很想讓我知道，我能不
能問你原因？」
嚴祁真手端著那酒杯，抬眼瞅他說：「因為知不知道沒有多大的分別，該應驗
的、發生的，一件也不少。」
「那我好歹心裡能有個底吧。總不至於像今天一覺醒來有個女的指著我說我是
呂素轉世，那我前前世不就是你的一把劍？咦，對呀，我原來就是劍啊……」路晏
意識到末句似乎雙關得很不雅，抿了抿嘴問：「那我到底是不是路晏，你知不知道？
你怎麼想的？跟我講講吧。」
嚴祁真神色沉定凝視他，片刻啟唇低語：「原來的你只是路晏，只是當日你突
破迷陣到我這裡，與我相遇，恐怕就註定你不會簡單了結此生了。你遇見我的事，
哪怕當日我放過你，由你下山，卻仍會有風聲傳出去。」
「你這話意思是……」路晏好像懂了，又希望他多說一些。
「不管你是不是呂素，對我來說你都不是，你只是路晏。同樣的，定會有人認
定你是呂素，哪怕如今的你是路晏也一樣。」
「你是說就算你還能觀人三世，斷定我不是呂素，也會有人跳出來說我分明就
是？是呂素的仇家太多，不甘心他就那樣消失，所以想找個替罪羊？」
路晏看他點頭，右拳擊左掌咋舌道：「噯呀、真是倒楣，那我不管怎樣都要擔
呂素的爛攤子啦。」
「我在，保你性命無虞。」
路晏斜眼睨他，狐疑道：「得了吧。半死不活也算一個性命無虞啊，你敢不敢
再保證多一點？」
嚴祁真優雅眨眼，溫聲詢問：「你道如何？」
「你要保我……像現在這樣自在逍遙，吃飽睡好，直到老死。」
「不會死。」嚴祁真目光柔和了些，轉首望著那口灶及留有餘溫的鍋釜說：
「會長命安樂。」
「我真的也能修仙麼？」路晏好奇道。「你給我睡的那塊枕頭是不是有什麼名
堂？我常覺得夢裡徜徉四海五湖，觀遍神州大陸似的，有時還像是置身在遙遠天外，
看無數飛星流過。」
「遊仙枕。」嚴祁真給他講解道：「常人須得休生養息，此物能助你入眠後元
神得以安養、入定，彷彿與天地同息，是有助修煉的法寶。」
路晏不可思議：「這麼好的東西？你也睡過嗎？」
「很久以前。」
路晏點點頭，自言自語：「原來是二手的啊。」他忽地抬頭又問：「那這枕頭
是不是你師父也睡？你師父的師父也睡？還是師兄弟姐妹輪流睡？」
「……沒有，這是我做的，只有我睡過。」
路晏有些高興，安心笑語：「哦，那就好。遊仙枕是好東西，不像寶劍一樣大
家搶來搶去的。」
「那就送你了。」
路晏連聲應好，笑得開心。他又想起一事，緊接著問：「我還有一事想問。」
嚴祁真偏過頭睨他，淡然相視，等他提問。路晏問：「她們說你本來能觀人三
世，為何後來不能了？跟那個呂素可有關係？你被他打傷啦？」
「有關，也無關。你只需曉得有些東西，原本沒有便沒事，一旦有了說不定正
是考驗，是心魔也不一定。」
＊ ＊ ＊
那日姜嬛她們幾個來找嚴祁真，主要是代五靈峰劍門討個交代，讓嚴祁真保證
這凡人絕非呂素，或是呂素的轉生者再嚴祁真的看管下不會出事。順便給嚴祁真他
們通風報信，告訴他們不少人都已聽聞路晏的事。
葉櫻滿林，路晏在庭院裡守著一個藥爐，他正嘗試煉製一些丹藥，爐鼎下畫了
符陣，他搬來座蓆在一旁守著。開設丹藥爐鼎通常設址須經過一番準備及挑選，時
辰、風水、煉丹者的條件等等，講的也是所謂天時地利人合。他設此爐鼎是問過嚴
祁真的，煉的丹藥雖然罕有卻不難，純屬他一時興起，對此處影響不大。
持掙半時辰將爐鼎看穩了，坐守爐邊時他開始思量關於那呂素的事，別人說他
是呂素轉生，他是沒任何感覺的，雖說可能被呂素的仇家盯上，可眼下有嚴祁真庇
護，他感受並不深。他感覺嚴祁真有太多事沒告訴他，只知呂素前生是靈劍，呂素
由仙入魔，最後自毀其道，乍聽呂素是因其狂性走上那樣的道，細想又有些令人疑
惑之處。或許他是沒經歷過呂素的遭遇，卻難想像是為了什麼原因非自滅不可，倘
若是他的話再怎樣也想茍言殘喘，所以他真有可能是那人轉生？
再者，假使他前生是呂素，就算一開始是仙，後來可是個大魔頭，嚴祁真為何
要護著他？因為曾是主僕關係，還是有別的目的？這不能怪路晏越想越多，他見慣
了人性險惡，就算這些都是仙士也仍有欲望吧，若非執著長生不老就是別的，否則
為何要修煉、要逆天而行？
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或許無法以常理去思考？可是他見那三位仙子對嚴祁真
皆有情，既有情念就應有欲望，多少還是能用人之常情去理解吧。
姜嬛她們暫時住在譚勝鈺那兒，不急著離去，好像要住上十天半個月，所以他
趁這期間煉了一種在書裡看過的秘藥。這種秘藥的記載不多，較為零散，但他看的
是嚴祁真整理出來的手抄，內容已經歸類出可行之法，可以一試。而這秘藥的功用
是將服藥者的一切都回復至過去的樣子，短則一日，長則數天或更久。
在遠古傳說裡的記載，這疑似是長生藥的一種，或是被試著配出的秘方之一，
可是無法確定，被提及的部分只提過有人為了交代後事用過它，就像迴光返照那樣，
也有人拿它詐屍報仇，不過效用短暫。他做這個倒不是為了這些，而是想拿來討人
歡心的。
「咦，這些樹……他看見周圍林木花草開始變化，本來開花的都凋零，而還沒
冒芽的則發芽成長至開花，自爐鼎流出的煙冉冉飄散，不知不覺多到瀰漫四周，有
了一些虛實難斷的景象。
他想起嚴祁真講過，修煉時常遇幻境亦是考驗，正因此道逆天，有違常理，所
以遭遇一些不尋常的事物也是自然的，而被這些東西所淘汰那就是與仙途無緣了。
此乃宇宙自身的平衡，渺小眾生皆無力逃避與阻止。
縱是神仙亦會有天人五衰之期，於是路晏忽然有點好奇嚴祁真是為了什麼修仙
的。看那人也是清淡寡欲的樣子，是有何執著麼？畢竟以人之心度過千年歲月，最
後的道心就算存有人性也不再和當初一樣了吧。能度千年歲月者，非人。
只不過時間過得太久，許多原因說不定連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就像他也不記得
自己為什麼那麼討厭雨後初霽或下雪後放晴的天氣，卻愛陰天，討厭海而喜歡山，
討厭某個時期自己所喜歡的，又忽然喜歡上過去曾討厭的，他就是這樣善變的人，
莫怪過去收留他的親戚沒一個容得下他。
這時嚴祁真也出門採藥，未告知歸期。路晏守著爐鼎六日煉出四顆藥丸，拿藥
拜訪姜嬛她們。譚勝鈺和沈陵吾跑去隔壁山頭巡山，路晏贈藥予姜嬛她們，簡單講
起這藥的名堂，還給這藥取名叫棄歸。
幾人就在譚勝鈺屋外的水池畔閒聊，溫碧袖擦著自己的劍順口問：「這藥是能
使眾生迴光返照的秘藥，煉成後可有試過？能維持多久？」
姜嬛接著問：「就是啊，還有這種藥聽著用處不大呀。還不如做些更好更有用
的。」
「好啦，這畢竟是路郎一番心意是吧？」宋瀞兒微笑收下藥盒，她說：「這是
你第一次煉成的丹藥，我會好好收著的。」
路晏聳肩笑說：「不必如此，想用就用。我自己也還沒試過，不如現在就來試
一下好了。其實我就是一時興起，做好玩的，這一時也不曉得該送仙子們什麼才好，
匆匆做了這個，望不嫌棄。」
她們三個本在以舞樂自娛，宋瀞兒撫琴，另外兩人舞劍，路晏藉贈藥向她們問
了呂素的事，三人都一致沉默下來。溫碧袖將長劍變回銀簪，插到髮髻上若無其事
聊道：「我和姜妹妹來到五靈峰時，呂素就已經不在，他們對呂素的事一向諱莫如
深，所以我們知道的其實不多，也都是聽來的。只曉得那呂素修煉走的是邪道，而
且犯下弒師大罪，殘殺同門，與妖魔為伍。」
姜嬛想起一事，補充說：「還有就是呂素煉了不少害人的藥，還做過許多害人
的東西，總之提到他總是沒好話，他原本也是修仙，怎麼後來專殺仙家名門也就不
曉得了。瀞兒，妳說看看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呀？還有路郎要不是呂素轉生的話，嚴
哥哥為什麼要留他在身邊？」
路晏自己還沒講上半句就聽宋瀞兒思忖道：「嚴哥哥是擔心路郎要是下了山，
碰見其他呂素的仇家會拿他開刀。無論路郎究竟是不是，他們總會想找人出氣的。」
路晏點頭認同說：「妳說得不錯，嚴祁真之前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反正我對人
間也沒太多留戀，在這裡修仙也是奇遇。只不過我就是想知道呂素好端端的為什麼
就成魔了？」
溫碧袖輕輕一句話帶過：「誰知道呢，這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路晏徒勞而歸，心想：「不對，還有一個人可能清楚，就是嚴祁真。」
幾日後姜嬛她們幾個來道別，說是回劍門，她們離去後嚴祁真才歸來，路晏跟
在嚴祁真身旁轉來轉去，問他採了什麼藥、閒聊這段期間的事，提及自己跟溫碧袖
她們討教了一些求道心得。
嚴祁真看路晏特別熱絡，把一些藥材收放入櫃後轉向他，說：「你有事要問，
是關於呂素？」
路晏面色微哂，點頭承認。嚴祁真道：「想知道什麼？」
「當然是都想知道啦。」
「你對呂素好奇，當心自己與這些事越來越糾葛不清了。」
「可是明明白白還是比雲裡霧裡強啊，萬一我被搞死的話……」他湊近嚴祁真
注視他雙眼，「你真的再也看不到別人過往三世了？你覺得我是不是呂素？」
「你呢？你希望是，還是不是？」
路晏勾了下右嘴角，怪笑說：「恨不得像他那樣有天賦的時候，會想過為什麼
不是呂素。可我不想像他那樣落得那種下場。」
嚴祁真瞅他一眼，歛眸莞爾，逕自走到外頭檢查空地上的棚架裡藥曬的如何，
路晏折了一枝櫻花邊走邊甩落花瓣跟過來問他道：「喂，我跟你聊天，你好歹多講
幾句啊。就當是因為你聲音好聽，我喜歡聽你講話成不成？」
嚴祁真拈起一搓暗色的葉子在鼻尖嗅了嗅，眼尾斜睞他，忽地講起呂素的事：
「呂素他大概是相當的痛恨著我吧。而你卻說，喜歡我的聲音？呵。」
「是因為他討厭自己曾經是把劍？」
嚴祁真搖頭回答：「他的恨，不在一時一刻，不在當下，而是經年累月的。我
窮盡畢生造就了一口寶劍，讓有欲望的眾生爭奪它，為它瘋魔，當它生出靈性後，
我的某一世又帶上它仗劍江湖，後來仍抵不過一段兒女情長，我要把它融了。
我知道它當時並無恨，而是不解，再後來它投生成人，也跟我一樣修仙問道，
生出更多感受和疑惑，有了許多煩惱或快樂。那些感受成了感慨與更激烈的情感，
呂素最後迷失自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麼，即便是我也給不了他答案，所以他
恨我，他想毀了一切他能毀掉的事物。
我始終無法遂他所願，帶他走上正途。曾經想過，如果我從沒鑄過那把劍就好
了。可是沒有它，就不會遇上與我相愛之人，也就不會有如今的我。」
路晏甩著櫻枝的手被嚴祁真捉住，他看了眼被握牢的手腕，抬頭問：「怎麼了？」
「它們自會凋零，你無須如此。」
路晏挑了下眉抽手道：「一時好玩，反正樹還會再長，花還會再開。」
「不一樣。就像你可能是呂素轉世，但你不再是呂素。呂素也不再是那靈劍。」
路晏聳肩，對嚴仙君的訓示不以為意，只是他還有想問的事，不好再做惹對方
嫌的事，乖乖把櫻枝交出去。嚴祁真把幾乎掉光花兒的軟枝放到棚架上一併曬著，
淡漠瞥向路晏。路晏臉皮頗厚的裝若無其事，笑著問：「你方才講到相戀之人是誰
啊？」
嚴祁真淡淡回應：「這與你無關。」
路晏墊起腳尖，跟他勾肩搭背詢問：「唉呀，你別害羞嘛。我就是挺好奇，像
你這樣跟出家當和尚差不多的人，怎樣的人能入你的眼。」
「情緣之事皆為天定，有時說不準。再說，如今我並不──」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劍門三姝之一對吧。看你的表情跟態度這麼不想提，八
成是她們之中的一個。」
嚴祁真並沒有否認，微蹙眉心斜睨身邊這個得意洋洋的矮子，把對方掛在肩頸
的手臂拉下來，倏地將人翻身舉抱扛到肩上坐著，一手扣住其雙腿。嚴祁真的肩夠
寬，手臂夠有力，而路晏的個子夠矮、夠輕，重心偏了也不至於立刻摔落，但還是
把人嚇一大跳。
路晏一手撐在嚴祁真另一側肩上，手足無措慌亂怪叫：「你幹嘛？做什麼啊？」
嚴祁真扛著他悠悠踱到一棵盛開的垂枝櫻樹下說：「不是喜歡賞玩櫻花？這就
讓你看個夠，玩得盡興。」
路晏想掙扎他，但也不曉得對方施什麼法術令他照做，一手揮擺那些樹枝把櫻
花拍落，手腳不聽使喚了。路晏大喊大叫起來：「嚴祁真，你不要太過份，趕緊把
法術解了。我沒說過要這樣玩，你這是玩我吧！別以為你比我高就能囂張，你個老
東西、你、你給我記住，我可是很小心眼很記仇的。停下來啊！」
路晏的手在上方亂撥，花瓣不停飄落，他好像聽見嚴祁真在笑，最後是他說自
己很想解手才被放下的。落地後路晏一身花瓣，髮髻凌亂，反觀嚴祁真猶然衣冠楚
楚的樣子，好像方才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路晏指著嚴祁真咬牙點頭，氣得說不出話，兩手忙將頭身的碎花都撥掉，側對
人做了深呼吸，又見嚴祁真踱近，他防備將上身往後仰，質問道：「又想幹什麼？」
嚴祁真那俊逸的面容浮上淺笑，優雅伸出手往他頭上輕碰，將亂花拂去、撩順
瀏海。他說：「有些事不急於一時，該知道時自然會知道。但更多事情，知道了也
無能為力。就像呂素他恨我，就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吧。」
路晏喘了口氣，抿嘴覷人，就這話題詰問：「那你是怎麼想的？你在乎呂素不
是麼？不然他恨不恨你，你若是無所謂就根本不會提起了。你為什麼在這裡，這五
靈峰雖好，但你一個上仙也有更好的去處才對啊。該不會是想彌補呂素或我吧？先
講好，我是路晏不是呂素，你想彌補也沒對象了。反過來說，要是你想監督大魔頭，
那也是沒用，因為我只是個凡人。」
嚴祁真「路晏，你告訴我，你想修仙成神，還是繼續當平凡人？」
路晏眼珠左右轉了圈，歪頭問：「你讓我挑啊？這也能選？當神仙有神仙的好，
可是人間亦有快活時，真不好選。你呢？重頭再來的話，你選什麼？」
嚴祁真垂眼淺笑，他說：「一言難盡，或許我也說不出來。」
路晏聽他雖是這麼講，可是表情卻像是早有答案。這個人實在迂迴得很，總不
願給他一個明白清楚的回答，究竟哪個女子受得了跟這種人相戀？
嚴祁真告訴路晏想帶他去一趟劍門，路晏一口應好。他問：「你不怕去到劍門
會遇上什麼難處，或是呂素的仇家？」
路晏好笑道：「怕什麼，有你在嘛。你會保我的不是？」
且不說路晏是基於何種原因如此信賴嚴祁真，或許是沒別的選擇，但嚴祁真聽
了還是不由得面露悅色。路晏又一次墊起腳尖搭上嚴祁真的肩問：「噯我問你。」
嚴祁真偏頭低應了一聲，聽路晏問：「呂素的個子也同我一般……不夠高是不
是？」其實，路晏去找姜嬛她們的時候，只有宋瀞兒跟他差不多高，溫碧袖和姜嬛
都比他高一些，讓他有點受傷。
哪知嚴祁真聽了這話，不冷不熱打量起路晏，再表情慎重的點頭後搖頭回應：
「呂素跟我一樣高。只不過你這樣，也是……不錯。」
路晏瞇眼冷睨他，咋舌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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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啦~箭頭對我來說也是推。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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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喜歡寫角色們互動。-w-////
※ 編輯: ZENFOX (36.239.162.64), 02/08/2016 21: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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