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快雪時晴、肆

看板BB-Love作者 (禪狐)時間8年前 (2016/02/06 17:53), 8年前編輯推噓7(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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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爺爺我叫蘇烽宇。」紅衣青年身上背著一個相當大的酒罈,幾乎能容下一 個成人大,腰間又掛著一個漂亮的酒壺,壺身用紅繩織網套起來繫在身上,這人髮 髻是歪的,其他頭髮也恣意散下,皮相生得不錯,卻踩著一雙高木屐,半點不像修 仙世家的貴公子。   是以路晏聽見這人張狂的報姓名,加上差點被火燒傷,氣得一肚子火,質問道: 「這是陳國北邊,尉州蘇氏的勢力在國境西南,怎麼能說泰武山是蘇家的。」   蘇烽宇站在燃燒中的火牆前面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燙,還悠哉拿起小酒壺吃了口 酒,嗤笑道:「因為這是我剛才決定的,這座山甚好,蘇爺爺我要定了。你們這幾 個雜魚都滾吧,再不走我就烤了你們。特別是那邊那個……」蘇烽宇瞇眼說:「分 明是個凡人吧。」   譚勝鈺挪一步稍微擋在路晏前頭說話:「我們也不想留在這裡,果子沒有五靈 峰的好吃,花也沒五靈峰的香,還有個瘋酒鬼呢。」   「你說什麼!」蘇烽宇一怒之下兩手聚氣握拳,這一握就燒出兩道衝天烈火, 火裡化出來兩把大刀,二話不說往譚勝鈺砍來。譚勝鈺連翻幾個筋斗,踩著流水, 身法輕靈在水花和火星間翻躍飛旋,看似輕鬆的凌空踢技能將水勢作箭射向蘇烽宇, 蘇烽宇的火像龍蛇一樣捲至空中追殺,所經土地無不燒得焦黑,而譚勝鈺召來更多 的水想將之擊潰,卻突破不了蘇烽宇腳下不知何時生出的咒陣。   路晏來到身形變得非常魁梧的沈陵吾身旁問:「你怎不去幫她?」   「她又沒叫我幫。」   路晏皺眉道:「總不該叫一個女孩子應付那個蘇酒鬼。」   「那你想怎麼幫?」   路晏被沈陵吾一問,沉吟思考,突然高舉雙手大喊:「小鈺,打酒鬼!小鈺, 小鈺,最得意。小鈺,小鈺,最厲害。呀哈!嘿!」邊喊還配合著一套拳路。   沈陵吾被他嚇一跳,再聽他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面色微慍:「幹什麼?」   「我給她助陣啊。」   那頭正在戰鬥的譚勝鈺閃開火刀,分神斥道:「閉嘴!」她抽劍應敵,挽劍展 出一朵銀亮劍花,蘇烽宇雙刀劈砍摧花,銀菊散開,轉眼就看到有許多個譚勝鈺將 敵人圍住走步,以男子樣貌視人的譚勝鈺笑容妖美英俊,氣勢不遜於那瘋酒鬼。   蘇烽宇噙著冷笑,目光逐著譚勝鈺,他道:「障眼法?呵,沒用的。」   「有沒有用你自己來試。」譚勝鈺們一踴而上,每個人都使出不同劍招,或刺 或斬,蘇烽宇的表情是游刃有餘。   路晏仔細盯著敵人,直覺不妥,又聽沈陵吾沉吟了一句不好,這才察覺空氣變 得異常火熱,那些譚勝鈺們由腳底開始冒煙,渾身都像水被昇華。譚勝鈺朝蘇烽宇 正面突刺,速度迅如蜂鳥振翅,被刺中的蘇烽宇整個人爆炸,灼燙熱氣往四面八方 轟開。   「小鈺!」「勝鈺!」路晏和沈陵吾叫喊,路晏驚退的同時還被沈陵吾往外推, 沈陵吾則撈住空中遭擊的譚勝鈺以身體護住衝出危局。   蘇鋒宇在離爆炸處不遠的樹蔭下大笑,拿起小酒壺飲酒,拿袖子抹嘴,再一指 念咒同時抹過右眼,愉快瞅道:「原來是一人二獸。」蘇烽宇暗訝,那兩個非人者, 其一竟還是神獸,就不曉得那凡人是什麼來歷。不過向來沒人敢在陳國招惹他們蘇 家,這三個他自然不放在眼裡,就算那神獸高深莫測又如何,他有件法寶專門應付 人間出沒的鬼神,就看那頭神獸將被他打傷的紅衫男子擱下,朝他怒視,他拿好袖 裡乾坤袋的法寶在對方發難同時使出。   「你個王八──」沈陵吾如猛獸般撲上,路晏不及要他提防,就中了蘇烽宇袖 裡出手的法寶。   一道金燦的光束照到沈陵吾,沈陵吾的動作立刻僵化,攻勢帶起的沙塵揚起, 待塵埃落定後已沒有那三人蹤影。蘇烽宇又提酒壺喝了口,咋舌道:「死矮子逃跑 的功夫倒是不錯。哼。」 * * *   峭壁叢生的樹枝間掛著一張近乎透明的網子,網中有二人,路晏一手戴著半透 明淡白手套緊抓住收束網口的一根絲線,網袋內是失去意識的沈陵吾及快昏厥的譚 勝鈺。這張網是出自路晏的手套,而這雙手套則是他們臨行前朱兒所贈之物,原是 為了給路晏他們收伏妖魔鬼怪之用,因此取名為天羅地網,沒想到此刻成了保命網。   路晏掛在樹上喘口氣,瞥見網裡兩人變回在五靈鋒的少年樣貌,不,比那更小, 就是兩個孩子。儘管這樣支撐他們仍是吃力,譚勝鈺已回過神來,要路晏放他出來 並將沈陵吾帶到較安全之處。   那個蘇烽宇已經不在原地,譚勝鈺彎腰抱胸,不知是氣的還是很難受,牙關直 打顫,抖著聲音說:「我剛才在天上見到山裡有不少岩洞。跟來。」   路晏背起僵化如石的沈陵吾隨她去藏身,洞穴外的草木茂盛,路晏砍下不少藤 蔓鋪就成臨時的臥榻將沈陵吾及譚勝鈺安置好,再取朱砂和筆在他們周圍畫好咒陣 保護,然後走到洞外拿樹枝挖淺坑埋好蟬殼堆上石礫佈局,藏住他們與此處別樣的 氣息。   路晏回頭看譚勝鈺靠著沈陵吾瞇眼喘得有些虛,搓了搓掌心自指環取藥給她說: 「這顆固元丹吃了,妳傷得也不輕,我去採草藥。」   譚勝鈺伸手擋下道:「這是嚴仙君要給你的藥,我歇一會兒就好,那小子用的 是陽火,只傷了些皮肉,對我影響不深。倒是陵吾他居然像尊雕像一樣都不動了, 也不知那酒鬼做了什麼事。」   「他袖裡大概藏有什麼能制住你們的法寶,你們來到人間本就有不少限制,有 些人為了兵團你們這樣的靈獸而搜集這類法寶也不奇怪。我看那個蘇瘋雨雖是個瘋 酒鬼,但也沒有要非要置我們於死的意思,暫時別跟他碰面就好。」   譚勝鈺不高興哼聲,又咳起來:「哼、咳咳,再讓我見到他,非、咳,啄瞎他 不可!」   路晏蹙眉笑出來,念她說:「我看妳該改個名字,叫什麼勝鈺,如此好強,早 晚會吃虧的。」   「我這不就吃虧了嘛!」   路晏哄她兩句,撓頭退出岩洞去尋覓救急藥草,至於沈陵吾只能先靜觀其變, 看那樣子暫時沒有大礙。他從嚴祁真那兒習得偷天換日之術,將某一類草木以浸過 符水的細線繫上,或拿同樣製法的袋子罩住,將之採摘下來的東西就會有別種奇花 異草的功效。路晏在外覓得幾種藥草,摘採後取些許在口中嚼味嘗試,確認沒錯之 後返回岩洞把藥草拿石頭搗爛,給譚勝鈺敷藥應急。   譚勝昱作勢要掀衣裳上藥,路晏嚇得按住她要脫衣的手說:「妳一個姑娘家也 不害臊,行了,我把陵吾轉向面外,我出去守著,妳上完藥再喊我。」   譚勝鈺喊他道:「不必啦,小路你在這兒就好,在外頭萬一又碰上那瘋子就麻 煩。我進去裡面找隱蔽處。」她不懂路晏在緊張什麼,她沒恢復女體,就是看到又 如何?但是路晏說不定會沒完沒了的跟她囉嗦,所以又把話嚥回去。   路晏感覺這岩穴裡沒什麼野獸居住的氣味,似乎是沒危險,就在原處等候,順 便給沈陵吾探靈脈,知道沈陵吾並無大礙,就是被人家法寶攝住,可能需要點時間 才能甦醒。約莫一柱香的時間,譚勝鈺步伐蹣跚走來朝他招手道:「小路,我有發 現,你快帶上陵吾隨我來。」   原來這岩穴有幾個迂迴相通的彎道,濕氣頗重,有些地方還長了會散發淡藍螢 光的蕈菇,而且裏面別有洞天,譚勝鈺帶他們走出這些通道,抵達一個微風和煦、 花開遍地的空曠草原。由他們走出來的洞穴看,視野清楚到能看見遠方環繞此處的 山谷有數道瀑布流洩下來,水流在草原上蜿蜒,又從北方往下傾洩,他們沒想到這 山中另有乾坤,只是不知為何譚勝鈺先前在外頭高空盤旋時並未發覺這地方。   譚勝鈺說:「這裡靈氣旺盛,應是個寶穴,說不定這兒藏有什麼好東西。不過 我還需要點時間休息,由我守著陵吾,你要不要去探一探?」   路晏已經把沈陵吾擺成坐姿,點頭回應:「你們在這裡等我,我速去速回。」   路晏認為這裡說不定能找到關於麒麟石的蛛絲馬跡,雖然相較之下好像這比兜 蟲難找,但再三思量就覺得找蟲是不可行的。依他所知,這兜蟲一般都是夏天出沒, 少數能活到秋天,而現在是春季,說不定人家尚未羽化還睡在地底,掘地三尺把人 家挖出來也交不了差,畢竟說好要交的是成蟲。   在五靈峰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路晏學了不少東西,就連武術亦有 精進。嚴祁真是琴劍雙修的仙士,每日總有特定的時辰要聽嚴祁真的琴音練氣修行, 劍術則是著樹枝比畫,讓他覺得有意思的是嚴祁真身邊竟沒有一把稱手的寶劍,後 來得知呂素的事才覺恍然大悟,他最好的劍早就不在了,倒不如拿樹枝。   路晏想起在山裡的日子雖說並不享受,該吃的苦頭一樣沒少,卻是大有收獲, 而且也沒為生活討口飯吃而發愁,回想起來還是不錯。思緒一落到嚴祁真那人身上, 路晏不覺抿了下笑容,這就看到前方有一大樹雪白瓊花正在盛放。   他和花樹隔著段距離就聞見花香,且感應那裡的靈氣波蕩和花香一樣濃郁強烈, 好奇心驅此下往那裡奔去。他的五感六識經過一年在靈山修行,以及仙人丹藥為輔, 已經比尋常人要敏銳許多,這感覺定是有特殊的東西在前頭錯不了,說不定是那麒 麟石。   越接近那玉樹般的瓊花樹就越受花香吸引,也發現那棵樹十分繁盛,就像無數 的玉蝶簇擁繁多的白珍珠,而且花比葉多,那團團錦簇美得詭異,當他跑到能看見 花樹全貌時都嚇傻了,因為那並不僅僅是一棵或一片瓊花樹林,而是一列瓊花枝葉 繞著黑紅色長木般的物體生長,而那物體的彼端有隻霧白色的眼睛。   路晏回過神來,明白這黑紅色長木的東西是觭角,兜蟲的觭角,這恐怕就是他 們要找的長戟開花白眼星兜蟲。這種蟲是有攻擊性的,雖是依品種而不同,但有些 是打從幼蟲就十分凶狠,直到成蟲也仍會攻擊擅入地盤的侵入者。   「噯喲喂呀!」路晏不住怪叫,轉身就逃。沒人告訴他們這種蟲會是這種龐然 大物,單憑他一人哪打得過。然而在他轉身同時,兜蟲動起來了,花香隨動作而散 發得更強烈,路晏摸出之前要做誘餌帶的一小壇蜜,當即擲遠摔破,希望蟲子追著 蜜而去,而他頭也不回趕回譚勝鈺那兒叫上他們一起溜。   他遠遠看見譚勝鈺又變回青年男子的模樣,將少年樣貌的沈陵吾扛在肩上等他 出現,應早已察覺危險,三者默契一致的順原路逃回岩穴。只不過那隻蟲似乎跟來 了,因為花香沒有淡去,靈氣逼人。   譚勝鈺跑在前頭罵道:「你找的仲介心真黑,怎沒告訴我們蟲子那麼大一隻!」   「逃吧!」   三人逃出岩穴忍不住回望,鼻尖還嗅著瓊花香氣,但又感到些許古怪,那麼大 的東西在洞穴裡移動應該會有不小的動靜,可是洞穴裡很安靜,而且花香稍微淡了, 難道蟲子忽然折返?   譚勝鈺扛著沈陵吾喘氣,閉眼彎腰喘道:「唉,沒想到今天真是倒楣,我看這 蟲子太難抓,先算了。沈陵吾變成這樣,不如回五靈峰找仙君吧。」   「那你們到人間歷練的事……」   「我們做的事也不像在人間歷練不是?」   「因為一開始沒錢,你們又意見相左,所以我……不管怎樣,答應人家的差事 還是得做,否則有報應。」   「那倒是,我好像聽過那茶坊的名聲,不像是好惹的。」譚勝鈺點頭又搖頭問: 「那你要怎麼抓蟲?能殺嗎?」   路晏眉頭一緊,低頭看鞋尖,有隻兜蟲正拿牠又長又漂亮的長角在鏟他鞋底, 而且那長角上長著非常多細碎如雪的白花,那模樣不就是他們方才撞見的那隻蟲? 只不過大小落差極大。路晏的注視也引起譚勝鈺注意,前者遲疑問:「這是剛才那 隻?還是牠的孩子?」   譚勝鈺目不轉睛回答:「這氣息確實是同一隻。但這怎麼可能?」   「蟲子出了洞穴就變小?」   「牠一直在攻擊你,是何感覺?」   路晏平心靜氣回應:「不痛不癢。」   就這樣他們抓了那蟲子去月牘茶坊交差,虎子說委託者要的只是蟲子身上開的 花去做藥引,因此將那些白花摘取之後把蟲子放了。只不過那隻兜蟲飛來飛去都繞 著路晏,似乎打定主意要賴著他。路晏忖道,這種蟲一旦成蟲後也活不久,就這麼 放任牠跟上來也無損失。他們跟茶坊取了酬金,用那筆錢又踏上返回五靈峰的歸途。   沈陵吾處於沉睡狀態,一路都由譚勝鈺跟路晏輪流照料他,以凡人旅行的方式 移動頗耗時間,小半個月才進到五靈峰的範圍,在山下的客棧和胡蛟相逢,知道他 們爺兒倆過得不錯,路晏才告別他們進山裡。   凰山共有七十七峰,其中五峰無名,而這五峰即是嚴祁真主要來去的場所。才 出去不久就跑回來,譚勝鈺似乎心情愉快,好像只要回來一切問題自然解決,路晏 反而一臉愁悶,自覺窩囊,因為他記得出門前自己是怎麼在嚴祁真面前誇誇其詞說 能把這兩個傢伙帶好的,沒想到靈鳥受傷、神獸失去意識,而他完好無傷,實在無 顏面對嚴祁真。   只不過心情再差,總要給個交代,路晏登峰來到嚴祁真的屋前,譚勝鈺扛著沈 陵吾開心叫喊:「仙君我們回來啦,可是陵吾他有事,請仙君幫他看一看這是怎麼 啦。」   大門自己開啟,譚勝鈺自個兒帶人跑進屋,路晏瞪著門檻半晌才邁步跨入,看 到嚴祁真在後頭琴室裡好像在調琴弦。   嚴祁真看了看譚勝鈺和沈陵吾,似乎早有準備的取來一面小銅鏡,鏡面許久沒 磨過了,一點都照不出東西,但他卻叫譚勝鈺拿去,附上一張紙箋,按上頭寫的作 法讓沈陵吾接受反射的日曬,隔一段時間自會恢復,說是給人家的法寶封住神識, 陷入混沌只能昏睡。   譚勝鈺謝過嚴仙君就帶伙伴飛出屋外,剩下路晏和嚴祁真。面對嚴祁真,路晏 目光有點閃爍,嚴祁真舉步往他踱近,他垂眼盯著映入眼中的玄色鞋尖開口道: 「其實這一年多來我有些話沒說。」   嚴祁真停步,沒有出聲,等著路晏下文。路晏道:「我似乎是個剋星,天生不 能和人長久相處,要不然別人都會出事,被我剋死的。就算是養狗養貓也一樣。所 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行走江湖,也慣了。大概是命硬,就算有時遇險也總能脫困, 那次撞妖也沒死,還跑到你這裡來,可能就是我命夠硬。那時我想……你是仙人, 他們兩個都是神靈,應當不會有事,所以才在這裡住下。我和小鈺看守丹爐時,差 點把你一個作為藥爐的洞府燒了,陵吾跟我一塊兒時也沒少吃苦頭,如今想來……」   嚴祁真啟唇,話音平靜無波,他問:「你想走?可是我跟你在一起,一點事也 沒有。他們倆的事也是你多慮了。」   「我就怕萬一哪天連累恩公你啊。」路晏扯了下嘴角,訕笑道:「自己走,比 被人轟走來得好。再說我也習慣這種事,我幼年投奔過的親戚們,沒有哪戶不是我 住過沒死人的,有一戶還鬧雞瘟,養的雞全死光,所以我以前被叫路五瘟。」   路晏看了嚴祁真一眼,低頭吐出一字:「我……」   「留下。」嚴祁真截了他的話。   路晏有點詫異,就見嚴祁真沒什麼情緒起伏盯住他說:「沒有我的准許,你不 能走。」話講得很輕,但威嚴十足,讓路晏再次領會到眼前的人是這無名五峰之主, 更是那五靈峰劍門都無法約束的仙人。   路晏心裡感覺有些奇怪,在來到五靈峰以前他是無法無天,沒人管的,但他並 不厭惡嚴祁真這樣的態度或語氣留下他。   嚴祁真一如往常跟他講話:「回來了,去沐浴後吃點東西歇下吧。」   「嗯、我這就去。」路晏回屋裡準備沐浴,臉上不覺泛著笑意。他拿了乾淨衣 物往之前洗浴燒水的地方走,是在居宅內一座水池。那水池本是庭院造景,後來為 了方便才引來山中活泉,加上嚴祁真這兒四季如春,要想沐浴的話往這裡挑水去灶 上燒開,再倒去浴斛就好。路晏沒想到他才離開一陣子,庭院依舊,可是旁邊樓牆 多了一口灶,他喃喃自語:「不會吧?」   他跑進那間屋裡看,那間屯雜物的空屋被改成浴室,浴池底下就能燒熱洗澡水, 還能在裡頭更衣,打開窗就能欣賞外面景色,相當不錯。路晏心知嚴祁真是個仙人, 平素裡就是不染塵埃的人,自然不太需要常常沐浴,但他是凡人,想在這裡常住就 得開伙煮東西吃喝,也得洗澡,所以這肯定是嚴祁真為他做的。   「怪不得不准我走了。連這個都給我做了,沒人用豈不是浪費。」路晏想著開 心笑了下,把衣物放好燒熱了水,洗澡時高歌數曲,聲音傳到外頭都能聽見。   浴室隔著庭院的對面廊道上,嚴祁真手心停著那隻白眼星兜蟲,長戟上的白花 少了許多,但仍威風。嚴祁真垂眼瞅了下跟牠說:「你想跟著他,隨你。只是人家 沐浴,你就別看了。」   說完將蟲捧高,那兜蟲就飛進庭院裡逕自找地方住下了。 * * *   路晏並沒有輕易打消離去的念頭,沐浴完又好好睡了一覺,就等夜半深宵醒來 趕路下山。這一年受了嚴祁真他們不少照顧,從一開始無心到現在有了感情,反倒 越不敢留下。過去他遇到的都是原本陌生的親戚,在那樣混亂的世道裡多個外人吃 飯總會惹人嫌,更何況他被視作瘟神似的,既然雙方都無心無情,即使處得不好、 被攆走、被賣掉也不算什麼太傷心的事,更多時候他心中的憤怒多過傷心。   但如今他是真的喜歡嚴祁真他們,一點都不願在拖累他們三個,所以不得不割 捨。或許他註定是要孤獨漂泊一生的,而他也早已想過,若就這樣了結此生,毫無 罣礙,那也是不錯。   這幾座無名山就算是春天也微涼,入夜之後會更冷,特別是他從嚴祁真的居處 出來,好像一下子由春入冬,還好他早有準備,把當年入山穿的跟朱兒姐姐做給他 的衣氅都帶上,整個人厚一大圈,戴著一頂獸皮帽。   雖說割捨,但嚴祁真給他的玉指環實在是不錯的法寶,他有點捨不下,心裡找 個理由就當是個紀念物帶走,想來那嚴仙君有不少法寶,只丟這樣一件小東西應該 不心疼吧?   路晏走在山野間,細軟皆收於指環裡,他跑得有點喘,一手撐著樹幹輕喘休息, 加上他個頭不高,遠看就像是隻小熊。他走了好一會兒,感覺這條路跟他熟悉的不 太一樣,倒不是夜裡景色他分不清楚,畢竟這裡他一年多來沒少跑過,他挑的這路 徑是有不少陡坡,因為擔心誰追來而故意違反常理挑了較難行的路,但一開始都是 緩坡。   他覺得緩坡實在走得久了,停下來喘口氣跟思考,再環顧周圍林景,總感覺這 些樹古怪,難不成是會移動?   就在他滿心狐疑,摸不著頭緒時,直覺回頭,嚴祁真就站在上坡不遠處,背著 月光和他相望。   「嚴祁真、你怎麼在這裡?」   嚴祁真負手漫步過來,略略挑眉,那表情是在反問他又為何在此。路晏心虛, 竟隨口胡謅:「我看這晚風涼爽,櫻花開滿樹,所以出來賞花。」   嚴祁真聞言,還真拿來一個紙燈籠將它張開,啟唇吁氣用法術把燈火點亮,然 後盯住路晏,淡然的眼神和語氣隱有笑意:「我陪你。天黑路滑,當心。」他將燈 籠交到路晏手裡,又恢復本來負手而行的姿態,兩人往上坡走。   一路上兩人無話,路晏不時偷瞅嚴祁真,但嚴祁真臉上少有表情,他只好對著 夜空月亮輕嘆。嚴祁真忽地開口聊道:「這次到山下覺得如何?」   「沒錢難過。還不如你這兒好。」路晏答完看了眼嚴祁真,感覺他好像在笑。   「有件事你應該不知道,你下山前我跟沈陵吾借了隻眼。」   「借眼?」   「是,借眼。為的是能時刻看著你們。」   「喔……」路晏訝異睜大眼,問:「這是為什麼?」   「你不是好奇呂素的事麼?」   路晏點頭,眼見小路要到盡頭,快到他們的住處。嚴祁真停下來意味不明看了 他良久,說道:「那人雖是天縱奇才,卻墮為魔道,還是少知道得好。這裡不是山 下,在我這裡不會再有人視你為剋星禍害,只管住下。」   「可是萬一我又害你們……」   「既然是我留你,我對你就有責任,這是我的選擇,將來絕不怨誰。當然,沈 陵吾和譚勝鈺也有他們自己的選擇,你可曾聽他們對你抱怨過?」   「就是不希望將來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我不應該在這裡。」   「應不應該,我說了算。」嚴祁真順手摸他帽頂,像安撫孩子那樣給他摸頭, 路晏大窘後退一步,表情很是尷尬,他察覺路晏最在意個子高矮的事,頓在半空的 手才收回來。   「可我這樣厚顏住下算什麼?你說過不想收徒,我也非你徒弟。」   「朋友。」   「是麼?」   「道友。」   路晏無奈淺笑,在嚴祁真的目送下回屋裡繼續睡覺了。睡前他才記起很多疑問 都被嚴祁真一語帶過,無疾而終,像是呂素的事,借眼的事。他喜歡這裡和留他的 人,走或不走都是因為喜歡,難得會如此迷惘猶豫,罷了,還是先睡吧。   次日,路晏就被那隻星兜蟲擾醒,帶刺的腳在他手跟臉又撓又爬,還拿開花的 觭角戳他臉頰,他睜開眼蹙眉失笑:「還在啊你。乾脆給你起個名字。」   蟲子是奉嚴祁真的命令來把人叫醒的,一聽這人要給自己取名也有些期待,跟 著飛到路晏肩上,隨路晏去打水洗漱。路晏拿毛巾擦乾淨臉,餘光瞅著牠長角上的 小白花說:「就叫你小花?」   蟲子一聽失望得從肩上摔落,路晏伸手接個正著,好笑道:「好吧,這名字不 適合你,你是雄的,那就叫你……」他看那蟲一身殷紅近黑的甲殼,且反光時彷彿 映照出穹蒼中點點星塵,宛如寶石。   「赤宙。就叫赤宙吧。」路晏伸手讓蟲子爬上掌心,不知怎的他就覺得赤宙喜 歡這名字,變得開心了。他到桌案擺好筆墨,在一張生紙上寫下了赤宙二字,拿紙 鎮壓好對蟲子道:「就是這兩個字。你跟著我是沒什麼好處,眼下只能起個名字給 你,這裡是嚴仙君的地盤,他雖然看起來冷淡,可是不會為難你這樣的小東西,連 我都能收留了,你就安生在這兒吧。」   赤宙彷彿聽懂他的話,兩隻前腳往前伸,點晃長角好像在拜人,接著就飛出窗 外了。   路晏望著牠飛走的方向發了會兒呆,回想當初他遇見赤宙的情形,雖然赤宙朝 他衝來,卻沒有半點殺氣,可能是出於本能的攻擊,後來不知怎的赤宙就跟著他了。 蟲子在想什麼、有何考量他是不懂的,他走到鏡前看這衣衫雖然有點皺,但沒人會 介意,隨意拉整一下就往外走。   嚴祁真這裡來了客人,是三位仙子,亦是嚴祁真的道友。路晏一到前堂就跟她 們打照面,嚴祁真轉頭看向他道:「方才我讓你的小弟去叫醒你,免得你睡太晚。」   路晏愣了下才會意過來,他的小弟是指赤宙。他往那三位仙姝客氣點頭,笑了 笑問嚴祁真說:「這三位是?」   「我們是嚴仙君的道友。」著湘色衣裙的仙子往前一站,微甜的花香隨之發散, 是個笑靨甜美的女子。她向路晏介紹道:「我是姜嬛,是岱嶼後人。」   另一側站著的仙子一身優雅翡翠衣裳亦是微笑頷首,接在姜嬛之後說:「溫碧 袖,一樣是岱嶼出身。」   站她們之間的仙子一襲淡粉衣裳,用她十分柔美的嗓音報上姓名:「宋瀞兒。 五靈峰弟子。」   這三位仙子若在人間都是令人驚豔的絕色,尤其是面對她們嬌俏迷人的笑容之 後,很難挪開眼,是以路晏也一時看傻,直到嚴祁真一掌輕拍在他肩上說話才回神。   「這是路晏,我的一個朋友。」   「路某過三位仙子、三位實在太美,路某失態了。」   姜嬛一下子笑出來,她跟嚴祁真說:「嚴哥哥,你這個朋友實在可愛,哪兒認 識的?」   嚴祁真含蓄歛眸,笑而未語,就聽那宋瀞兒偏頭思忖道:「會不會這位路郎就 是那呂素的轉生之人?」   此話一出,氣氛立刻僵凝寂靜,路晏臉上還掛著笑容以為自己聽錯。剛才好像 有人說,他的前生就是呂素?是他所知的那位呂素?大魔頭呂素?   路晏的笑容轉為疑惑,茫然看向嚴祁真,這人還是淡定從容的迎視他,擱在他 肩上的手又收了回去。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9.161.47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54752408.A.FC4.html

02/06 17:53, , 1F
雖然與文無關,還是想說,希望大家都平安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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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19:02, , 2F
好好看啊好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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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22:12, , 3F
謝謝。我也好想快點寫後續哦~存稿不多~~~~[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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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感覺仙君一開始就知道,故意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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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甕。

02/06 23:08, , 5F
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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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很快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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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第四話就要公佈了嗎><
02/07 01:11, 6F
是啊。有些事一早晚知道是沒差別的。-w-

02/07 01:43, , 7F
小路原來這麼心思細膩>< 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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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腦子有時單純有時拐很多彎。XD ※ 編輯: ZENFOX (218.164.39.72), 02/07/2016 17: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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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莫名可愛(人家叫赤宙!)
02/08 20:17, 8F

02/08 21:26, , 9F
寫到我一度好想養甲蟲啊/////////////
02/08 21:26, 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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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死矮子真會跑忍不住笑噴XD還有變小的兜蟲用飄雪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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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鏟鞋底攻擊無效太古椎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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