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東西德/歷史]布.蘭.登.堡門的等待(18)-end

看板APH作者 (sherpas)時間13年前 (2011/04/06 22:59), 編輯推噓7(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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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九日萊.比.錫的和平祈禱平安落幕。」          「何.內.克因身體不適,目前在自家休養。」          「德.國.統一社會黨內部強烈質疑政治局成員的能力,要求成員對五月大選的   錯誤負責。」          「東.德.政治局將召開政治局全體會議。」                    十月十七日,東柏.林.的天空蒼白無力,一星期多前東.德.四十周年國慶中精   神飽滿的共.和.國.宮.燈火,當下顯得意興闌珊。難得一見的政治局成員全員到齊 ,難得一見的會中針鋒相對,政治局成員對總書記毫不留情地大加撻伐,要求長年 以來擔任總書記的老人對弊病叢生的政經情勢負起責任,立刻辭職。          結束休養、召開政治局全體會議的東.德.總書記臉色鐵青,瞪著老早就反對他 的政治局委員麥肯(Erich Mielke),於在場不安的竊竊私語中,拒絕在威脅中辭 職。          「那麼,按照政治局的議事規則,我要求舉行投票,請所有成員投票決定總書   記是否離職。」          何.內.克沒有說話,麥肯喊來會議助理發送選票、搬來投票箱。                     東柏.林.街上,人心浮動,風捲起細雪,回應著不安的情緒。          遊行一天比一天地盛大,換上新領導人的政府束手無策,日子一天又一天捱著   。過去四十年沒有任何反對組織的世界,在強力的領導人消失後,陷入群龍無首的   窘境;日益高漲的群眾示威也推不出任何領導中心,每一次的抗議都是自發性,卻   只能重複著「開放」「改革」主張,無法靈活有效地逼迫克倫茨政府做出決定。          吉爾伯特對這種情形不陌生。局勢一變,沒有領導人和接班人,德.國.人就開 始原地兜圈圈,後拿.破.崙時代和威.瑪.時代皆是如此,德.國.因為強人軍事的崩 毀而發展出參謀本部,是希.特.勒消滅任何的反對者和可能繼承者,毀了參謀本部 的價值,接續的東.德.政府承襲希.特.勒的傳統,杜絕可能的政治競爭者。          這種頓失重心的局勢不會持久,總有人出面接下重擔。即使東.德.政治局全體 辭職,這個國家依舊存在,接班者會參考週遭的方式,以不同的方式成立新的政府 。問題是要花多少的時間,在期間東.德.又會發生什麼變化。          繼何.內.克之後任東.德.總書記的克倫茨(Egon Krenz),仍延續圍牆封鎖令 ,守衛與狙擊兵依舊一天三班,二十四小時輪值,上膛的機槍虎視眈眈,阻止試圖 攀過圍牆的人。除了同意調查五月選舉的缺失之外,沒有公佈任何新的政治經濟方 針。          仍無法越過牆的普.魯.士人探了探亞.歷.山.大.廣.場.的遊行情況,沿著椴. 樹.下.大.道往西踱步,在洪堡大學的欄杆底石階上坐下來,孩子般地趴在自己的 膝頭,望著對面的古老建築。年代久遠的建築在細雪中灰灰濛濛,彷彿被雪消融。 遠處亞.歷.山.大.廣.場.的喧囂,被近處共.和.國.宮.重兵把守所拉開的空檔降低 音量,聽起來模模糊糊,宛如催眠的曲調。 吉爾伯特決定暫時打個盹,何.內.克下台後因為局勢動盪,他的健康沒有恢復 ,睡得不好致整天沒有精神,萊.比.錫的事情耗掉剩餘的精力,自己正被疲憊流沙 緩緩拖入睡眠的沼澤。這感覺很像十八世紀末,他無奈又傷心地坐在布.蘭.登.堡. 門上,等待轉捩點出現:新的國王成為另一個明君。          吉爾伯特不喜歡等待,束手等待是最難捱的。他努力回憶過去類似情況時的自   己在做什麼,卻想不出沒有威斯特同行時,自己在幹嘛。普.魯.士王國時總有霍. 亨.索.倫家族的人能抱怨,條.頓.騎.士.團時代沒有大團長尚有一群副團長能叫囂 。他現在仍上不了布.蘭.登.堡.門,無法跟威斯特聯絡。想過直接打電話去波.昂. 總理府,卻又不知道接通了要怎麼找。他可以強行爬上布.蘭.登.堡.門,但威斯特 見他又與哨兵起衝突,恐怕會擔心東擔心西。          雖然累,但吉爾伯特不甘心等待新的上司做出決議,也不想滿足於爬上樓頂看   到威斯特。睡醒後他會再嘗試翻過圍牆,也許某一個地方有漏洞可資利用。他想坐   在蒂.爾.加.滕.公園的長椅上等威斯特,亦或回西柏.林.的家,睡在自己久違的床 上,然後被威斯特搖醒,被弟弟驚喜的表情迎接。          也許明天就可以翻過牆了,也許明天就能見到威斯特了。          雪落在草原綠的軍服上,逐漸將普.魯.士人全身染成銀白,一如在柯.尼.斯. 堡,走不出七橋之謎,賭氣地窩在橋邊,吉爾伯特在夢裡勾勒著相聚的幸福,任初 冬的銀白將自己暫時淹沒。                    路德維希沿著圍牆慢慢散步,宛如囚犯繞著封閉的體育場健行。          亞.歷.山.大.廣.場.每一天的遊行,都以逼人的勢態,威脅五百公尺外的共. 和.國.宮.,遠從西柏.林.國會大廈頂都能望見人潮騷動呼喊。東.德.政府雖然搖 搖欲墜,仍穩穩的以軍隊守住牆,阻止日益壯大的聲浪。          西柏.林.自由之聲電臺每天報導東.德.局勢,不出東.德.各地的遊行情況越演 越烈、東.德.政府政治局的成員替換,路德維希白日在圍牆邊或國會大廈頂張望情 勢,夜裡回西柏.林.家裡就開著廣播聽,這本來是靜不下來的吉爾伯特的習慣,他 總是嫌吵,但當下開著,是希望從小道消息中篩出丁點的砂金。西柏.林.雖在最前 線,得到的消息最快也是最不穩定,得打電話回波.昂.情報局交互證實消息的真偽 ,又因為擔心被東.德.監聽,不能徹底問個究竟。          焦慮與擔憂螞蟻雄兵般咬蝕著他,路德維希很希望菲利奇亞諾到西柏.林.陪他 等候消息,將他拖出最壞的思考,但自尊心不允許他示弱。羅馬諾扯住想去西柏. 林.的弟弟,在電話另一頭大吼:「蕃茄不管馬鈴薯的事情,就算音節很像都不准 管」[1],電話這頭的他心底是有些感激羅馬諾顧及菲利奇亞諾的心情。          路德維希憂心忡忡地望著椴.樹.下.大.道另一端。西.德.總理柯.爾.同意他留 在西柏.林.觀察局勢,也明白表示西.德.在這關頭不能插手「它國」的內政,除了 接納由奧.地.利轉來的東.德.人,除非東.德.政府開口,只能旁觀。          「干涉東.德.的內政,就是違反《赫.爾.辛.基.決議案》,是干涉簽約國各自 內政。若東.德.向我們要求協助,我們當然會幫忙,但東.德.沒有提出要求。」          「這時候我哥哥就是『它國』嗎?」原本是戰勝國分裂了德.國.,如今大國干 涉不再,兩個德.國.政府卻相互承認對方是它國,不相過問對方的內政。一九八七 年前為了「一個國家」的堅持不肯給予對方領袖元首待遇,一九七五年前不承認東 .德.是國家,總歸的是西.德.必須跟東.德.完全切割,不能過問不能協助。路德維 希真覺得柯.爾.手上也握著限制他行動的繩索,阻止他跟哥哥的任何交流。          政治上不能干預,西.德.僅能以經濟力與東.德.溝通。每個月不管是不是產季 他總是為哥哥寄去幾箱櫻桃、啤酒、馬鈴薯、香腸。吉爾伯特也多半跟他要點吃的 ,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無論是不能說或不想說。直到東.德.總書記訪問波.昂. ,路德維希才驚覺吉爾伯特身體比他想像的還差,東.德.那強大的軍事力量和擠身 世界八大工業國的名聲根本是個幌子,自一九八七年已開始陷入經濟困局。經濟不 會瞬間垮掉,一定是經年累月的沉痾弊病,他早該從吉爾伯特每回只跟他要求寄吃 的這點察覺,而不該單純認為哥哥只是想念他、想親手摸摸他費心打包的禮物,他 該更關心哥哥的情況,從紀念門上的距離看不出來吉爾伯特的情況,他該拿望遠鏡 來,不該忘記吉爾伯特什麼都不能說、自尊心也不容許他開口。          當下紊亂的政經局勢,東.德.的未來會如何?能像波.蘭.和匈.牙.利那樣迅速 組成新政府穩定局勢嗎?          而吉爾伯特現在又在哪裡?          一年多不見對方的漫長日子,在腦海中甚至比戰後見不到面的四年更漫長,唯   一能比擬的是一九四六年以為哥哥消失的絕望。他樂觀地認為萊.比.錫的那朵煙花   是吉爾伯特所放,但沒有實際的證據;他認為哥哥會在柏.林.,吉爾伯特很喜歡熊 之城,就算到萊.比.錫參加星期一祈禱,星期二也會回來。當下,除了參加亞.歷. 山.大.廣.場.的遊行,哥哥會不會正在找尋著任何可以越過圍牆的機會?          所以路德維希不停地在西柏.林.的圍牆邊一圈又一圈地走著,打量每一個檢查 哨的東.德.士兵希望看出端倪,他搭著電梯上國會大廈頂樓平台張望,又失望地下 樓,走到紀念門邊的圍牆張望。承繼日.爾.曼軍隊的傳統的東.德.士兵亙古不變般 地漠然瞪著他,堅守陣地。布.蘭.登.堡.門前被圍牆一分為二的艾.伯.特.大.街, 探照燈下的白晝依舊一片死寂。遠處椴.樹.下.大.道另頭的喧囂未止,彷彿另一個 世界,與德西毫不相干,更無從插手。一如過去一個月內的每個白晝每個夜晚,與 過去沒有分別的、僵持的、無奈的、停滯的局勢。          每一天,他沉默地走過西柏.林.的邊界,看著那堵堅固的牆,有時忽然生起氣 來,無理取鬧地想著如果這裡不是柏.林.,是邊界上的一個小城市,也許自己早就 能過去了。他幾次試圖攀上牆越過,同樣被擋回西邊。從中劃分成東西.德.兩處的 河一樣游不過去,撞上一堵無形的牆,怎麼也過不去。碰壁的路德維希濕淋淋地從 河中爬上岸時,附近的居民以為他是逃過來的東.德.人,帶著毛毯和醫藥箱趕過來 ,他的隨扈尷尬地向眾人解釋,好一番才平息了騷動。          穿著溼答答的衣服,路德維希坐在施.普.雷.河.西柏.林.側的一處河岸邊,任 身上的水氣凝成一片又一片的薄冰,自虐似地感受那股窒人凍氣。他瞭解吉爾伯特 那時為何瘋似地想闖過牆。人無視法令,憑自己的能耐可以冒著生命危險越過牆; 他們不會死,卻受到國家政令的限制,怎麼也過不去。看得到對方的無形牆面,比 鐵欄杆更絕望,觸及鐵欄杆還能催眠自己破壞鐵欄就能過去,無形的牆是無從著手。          路德維希遠眺遠方的喧囂,想著喜歡熱鬧和人群的吉爾伯會在亞.歷.山.大.廣 .場.,在東.德.的人群中,一起要求開放鎖住東.德.的籠子。          從萊.比.錫的那一夜,牆兩邊的局勢顛倒過來,牆東的寧靜成了喧囂,牆西的 呼喊成了沉默。          西.德.總理柯.爾.把統一的夢想放在搖遠的地方,告訴路德維希不要回頭看, 西.德.有自己路途要走。近三十年,他耐心地等著圍牆開放,等待布.蘭.登.堡.門 重見那日來臨,而東.德.每一次的開放政令代表對西.德.的善意,卻在實行時又成 為一種變調的空話。路德維希以為有一天自己夠強大了,他一定有辦法拆掉那座牆 ,吉爾伯特會握住他伸出去的手,笑著說:「威斯特果然是天下最棒的弟弟,比本 大爺還帥了」,催促著一起回去、重組德.國.。          如今東.德.正為自己的命運在抗爭,為了自由,不是為了跟西.德.統一。即使 圍牆開放,東西.德.統一的事情仍要再談,從一九七五年起他們已經是兩個獨立的 國家,東西.德.間的貿易與文化協定已經成為國與國協定,不是國內的邦政府對話 。成為各自的國家四十多年,他們可以不用對方自成一個國家。          可是無法忘記的是:他們是兄弟,是家人,是一九四九年毫無選擇地被戰勝國   強迫分開。          他想見到吉爾伯特,在沒有任何人威脅的情況下,和吉爾伯特說話。他已經不   求兩德統一,只求能自由地和吉爾伯特談話、商量彼此的未來,在哥哥遇到困難時   能即時援手。          這些冀求如今看來依舊渺茫。          在西.德.也無力打開圍牆的當下,路德維希能做什麼?除了寄去的探問、經濟   的支援,還能做什麼?          細雪飄搖,點點冰珠子隨風迎面撲來。路德維希閉上眼,彷彿不知所措,任雪   白的冰屑沾滿全身。                    夜色壟罩天幕,死寂的牆東禁區在強力探照燈下如白晝般明亮,哨兵的黑色身   影於強光中輪廓鮮明,讓蒂.爾.加.滕.公園裡的昏黃燈火顯得分外虛弱縹緲。          路德維希回到西柏.林.的家裡,在門廊的他不及拍去身上的雪花,屋裡電話急   切響起,遠在威尼斯的興奮夏日陽光般洴出聽筒。          「吉爾在嗎?我想跟吉爾說話!他好不好,路德你過圍牆了沒?我好想去柏.   林.,哥不讓我去......」          「你在說什麼?」          「圍牆開放了啊!吉爾不是在你旁邊嗎?」          「沒有。你為什麼認為圍牆開放?」他能聽到電話另一頭不遠處,羅馬諾惡狠   狠地嘀咕:「你為那顆馬鈴薯高興個屁!」但更重要的是,為何菲利奇亞諾會認為   圍牆開放、吉爾伯特正在他旁邊?          「哥哥跟我說的。」          不會是羅馬諾搞錯或想惡作劇吧。路德維希將內心的反問換了問法:「......   他怎麼知道的?」          「我家記者訪問東.德.政治局的委員,結果他們說要開放邊境,命令是馬上生   效......Ve?路德不知道嗎?Ve!這次我比路德還早知道欸!路德路德!你可以去   見吉爾!快點快點!你趕快去,告訴他你很想他!我們都很想他......」          隨扈疑惑地看他愣愣地掛斷電話,詢問發生何事,震驚中的路德維希機械般地   回答:「羅馬通訊社說,圍牆開放了。」          「我去聯絡情報局......」          「是公開的國際記者會,今天傍晚舉行的......」          「我向情報局調記者會的正式新聞稿和相關公報!」隨扈想撥電話,拿著話筒   卻發現路德維希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滿是猶豫。「您怎麼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我們先看新聞稿和公報......」          「不是。」路德維希焦躁地按著額頭,「政令和實際是兩件事情,東.德.人原   本就可以到西.德.來,但這四十年有多少人拿到許可?」          「東.德.新政府上台,可能有不同的政策。」          「現在的東.德.總書記克倫茨是何.內.克的學生,不同政策的機率不高。」          東西.德.一直有形式化的友好開放政策,但總是中途變卦。就如一九八七年那   場演唱會,東.德.甚至批准不少一日通行証讓樂迷能到西柏.林.觀賞演唱會,結果   是東柏.林.對巴.黎.廣場的封鎖造成樂迷的暴動。路德維希恨透那天自己只能在西 面徒勞無功地請哥哥冷靜,束手無策地聽著吉爾伯在牆另一面憤怒的掙扎,責怪自 己不該輕信東.德.政府的友好。尤其,東.德.人能過來不代表吉爾伯特就能過來, 甚至不一定能見到吉爾伯特。以為何.內.克下台後,事情會有變化,但即使東.德. 政府改組,布.蘭.登.堡.門上仍然只有哨兵,那堵堵牆依舊高聳。          「我哥一直沒有出現,那代表他們仍封鎖著。」          「這幾天亞.歷.山.大.廣.場.都有遊行,也許吉爾伯特先生在那邊沒過來。」   隨扈這幾天陪著他繞著圍牆走,也很清楚這段期間兩邊的局勢:東.德.雖然政權不 穩,但看守柏.林.圍牆的軍隊依舊訓練有素,任何人都無法越雷池一步。對於羅馬 通訊社的消息,他也半信半疑。「我打電話回波.昂.問情況。」          「波.昂.沒有聯絡我們,可能沒有定論。」路德維希越說越低聲,但沒有阻止 隨扈打電話。          夜裡的西柏.林.向來很安靜,房子又靠近圍牆,入夜後靜得與對面的城市死亡 帶一般,無論多小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都被放大。          若消息是真的,圍牆即刻開放,那麼翻過牆的吉爾伯特,在蒂爾加藤公園沒見   到弟弟,定會回到位於西柏.林.的家......          恍然聽見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往房子跑來。          路德維希抬起頭,靠近窗外,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分辨窗外的聲響。鞋底和柏   油路的摩擦聲已經擺脫樹枝窸窣的干擾,在很靠近的地方響起,那是確實存在於現   實的聲音。路德維希衝向門,啪的一聲打開往外張望,外頭只是經過的路人,但大   街上忽然鬧烘烘的,家家戶戶的燈全部亮起來,平素冷漠嚴肅的人們激動地呼朋引 伴,往某個方向跑去。          「怎麼了?」          「你沒聽廣播嗎?」路過年輕人朝他大喊。「東柏.林.人從檢查哨過來了!我   們要去接他們。」          「路德維希先生!」打完電話的隨扈在他身後大喊,「剛剛九點半,有個東.   德.人拿護照問,沒有事先申請,波荷木街檢查哨就讓他過來西柏.林.了!」          「圍牆真的開放了?」          「目前只有他過來,是西柏.林.自由之聲的消息。羅馬和威尼斯通訊社的消息   已經查證,國際記者會是真的,東.德.確實有發表開放圍牆的公報,可是軍方到剛 剛還沒收到任何命令,圍牆射殺令依舊有效,但東西柏.林.人已經往圍牆聚集.... ..」發覺沒有反應,路德維希的目光是穿過他落在很遠的地方,隨扈疑惑地問道: 「先生?路德維希先生?」          愣愣地轉頭,夢囈似地喃喃說著:「......我得去找他。」頓了幾秒鐘,意識 到一切是真的,驚醒般跳起來,路德維希套上靴子,拎起衣架上的大衣邊穿邊衝出 去。          隨扈慌忙拉住他,「柏.林.有十二個檢查哨,您們會錯過的!吉爾伯特先生知 道這裡,他若過來一定會到這裡找您。」          「不會,我哥不會走檢查哨,他一定會從紀念門翻牆過來。」          「那裡戒備最嚴啊!您忘了嗎?兩年前......」東.德.-吉爾伯特就是在紀念 門附近試圖闖過牆才出事。          「他不會走檢查哨!」甩開了拉住的手,路德維希斬釘截鐵地大吼:「我們約   好在布.蘭.登.堡.門見面的!」                    東.德.人可以自由通過邊境前往西.德.?檢查哨只是個虛名?          柏.林.大教堂的牧師趕來推醒他,急急地報告時,吉爾伯特有冷笑的衝動。「 可以通過圍牆」的政令不知道發佈幾次了,每一次都是幌子,和當下的差別僅在這 次不是何.內.克下的政令。          他從不靠近檢查哨,與那裏的人交談就是屈服於圍牆封鎖令。柏.林.是普.魯. 士與德.意.志的城市,自己的地盤是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誰允許。吉爾伯特想去 西柏.林.,一者是翻牆過去,二者是把牆給拆了走過去,過檢查哨?勉強接受從拆 後的窟窿走過去,其他的沒得商量。          那堵兩尺高的灰牆對吉爾伯特而言不高,可以俐落地跳上頂翻過去,但若阻止   的力量還在,他就真的像隻不長眼的蠢鳥撞牆,再一次地從半空翻跌落地。          吉爾伯特走往布.蘭.登.堡.門,沒有試圖爬上去,轉向紀念門靠北方的警衛小 屋。          幾個戴著帽子的人跟在他身後,不是軍警而是之前參加亞.歷.山.大.廣.場.遊 行的年輕人,他們壓低帽沿不想露出膽怯的臉,後邊有陸續出現人群,起初躲在遠 遠的建築物陰影裡,直到陰影再也掩不住龐大又灰撲撲黑鴉鴉的眾多身影。薄雪灰 暗冬日低寒的溫度裡,人群呼吸形成白霧瀰漫在圍牆邊,讓他們鬼鬼祟祟一如無所 皈依的幽魂。          只有呼吸聲,沒有人動。這裡是守衛最森嚴的布.蘭.登.堡.門附近,哨兵和機 槍虎視眈眈。東.德.人戒慎地看著站在最前邊的普.魯.士人,似乎等待著某件事發 生。          聽說兩個鐘頭前,有個東柏.林.人拿護照去檢查哨詢問,接著平安過境到西柏   .林.去了。          據說圍牆已經開放了。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叫罵:「開門啊!不是說可以過去了嗎?開門啊!」     吉爾伯特站在布.蘭.登.堡.門旁邊的空地,低頭看看腳下灰髒的土地,腦中有   幾瞬的空白。          東.德.人看到那個藍圍巾灰衣銀髮青年大嘆了口氣,孩子般跳了跳,似乎在責   備自己不該多想,定了兩秒鐘,煞然飛鳥似地往牆邊躥去。          一步,兩步,三步......吉爾伯特聽見自己沉重的腳步聲、掠過身的風聲。從   警戒線開始要二十大步才到牆邊。牆上有鐵絲網,有哨兵的槍彈伺候,即使是半夜   ,強烈的聚光燈打在圍牆上,城市的死亡邊界總是亮如白晝。          白晝的陽光照在那頭金髮上,總是光采奪目,在吉爾伯特的眼中,那是永不會   落的陽光。          被稱讚的少年羞怯地笑著,『哥哥的銀髮被陽光照著,也很漂亮。』          也許這又是一次虛假不實的政令,也許威斯特不在對面,對面是一片的冷清,   也許他又會撞到牆摔下來,也許會造成身後那群人被哨兵驅逐鎮壓,他會因此筋骨   酸痛躺上好幾天。          那又怎麼樣?          只是想見到威斯特,只是想和自己的兄弟在一起,近三十年只有這個微小又巨   大、可望不可及的夢想。他想念自己的弟兄,誠然不再是相互依賴保護,德.國.也   不必然要兩人重組,卻希望能隨時能看見、碰到對方,陪伴對方度過難關,一同開   心地大笑、擁抱。          『要找一個同伴,不然你忍受不了孤獨。』弗里茨笑著,『這是祝福和建議。   我希望你永遠是開心的。』          弗里茨總是對的,他不再有人類的家族為伴,有了與他一般長久生命的兄弟,   不如那些總是來來去去變幻無常的鄰居夥伴,威斯特總是在身邊,分享他的喜怒哀   樂,與他照顧彼此,不曾棄離。          他只是想碰到、見到威斯特。無論試多少次,他都要抓住任何一瞬團聚的可能   。          跑到第十八步吉爾伯特就湧身往上跳,抓住牆頂的鐵絲網。從黑暗跳到光線裡   的他有瞬間看不清對面的情況,也聽不見聲音,連身後人群的驚叫也沒聽到。          他只知道對面有人,於是嘶聲力竭地大喊出聲。                    熟悉的喊聲令站在國會大廈旁的路德維希僵了下,不敢置信地回頭,斜後方二   十公尺外,剛剛經過的圍牆上,攀在牆頂鐵絲網的身影是正殷殷切切想著的對象,   那人還在東面,衝著他笑。          不敢置信到以為自己眼花了,他呆呆地回了聲:「哥?」          那身影回應地又喊了聲「威斯特」,手腳並用地翻上鐵絲網。          「哥......」身體比腦子動得快,路德維希往牆邊衝去,卻覺得每一步都像慢   動作,慢得像是整條腿陷在泥沼中,追不上心的速度,更來不及接住從鐵絲網頂跳   下來的人,僅在哥哥落地站起來的後一秒衝到,還沒定神,旋即被紮紮實實地抱住 。          彼此的時間彷彿在那瞬間停止了,聲音也消失了,細雪從天空飄落了下來,在   塗鴉的圍牆背景裡看不真切,落在自己正緊緊抱著的兄弟深色大衣的肩背上卻是那   樣明顯。不敢置信到以為自己在作夢,觸感慢了好幾拍才確定圍繞在身上的溫暖是   真的,擁抱是真的,自己的兄弟正緊緊地抱著自己,自己可以聽到對方帶著哽咽的   呼吸聲。          那瞬間回憶的巨濤吞食了他們。          十九世紀有一年的春末,吉爾伯特從薩.克.森帶著小小的路德維希回到柏.林   .,建立德.國.後,路德維希長成為比哥哥還高的青年,他們一起歷經無奈的一次 大戰、平凡的威.瑪.共和、瘋狂的二次大戰。          在戰火滔天的柏.林.,吉爾伯特笑著將弟弟推往西方。『看你要去的方向, 不是看讓你絕望的地方。』          接著紐.倫.堡大審、德.國.分裂。          『我會想法子,讓德.國.統一的。』一九五八年,路德維希知道哥哥已經無法 幫他,決心逼使伊凡放人,毫無預料的是一九六一年的圍牆建起,徹底阻絕逼迫他 們走上不同的道路。          於是柏.林.一別,近半個世紀,德.意.志的路德維希、德.意.志的吉爾伯特, 隔著圍牆,咫尺天涯。          但他們仍相信所許下的約定:總有一天兩人會在布.蘭.登.堡.門見面。那裡是 普.魯.士腓.特.烈二世的紀念,同時是一八七一年德.意.志統一的凱旋門,他們在 那裡合組德.國.。那個門在戰火後重建了,幾乎完好如初,所以他們一定會在那兒 重聚,從寫信對話到經濟文化往來,一步一步拉近距離,深信會再度走上那條凱旋 大道,從西柏.林.的六月十七日大街往東,從東柏.林.的椴.樹.下.大.道往西,在 紀念門下相聚。          拼命地想越過圍牆,但阻撓的除了圍牆和駐軍,還有國際局勢。即使伊凡鬆開   了手,鎖鍊卻換到何.內.克手上,將吉爾伯特扣得更緊;即使路德維希想扯開那些 阻礙,西.德.的上司堅持著親西政策,他不能干涉東邊的事務,必須同北.約.所有 成員行動。 一九八八年牆邊爆發的煙硝,實在證明了無論兩德和平往來的話說的多麼漂亮 親善,合作僅僅是浮面,重聚的希望渺茫到近乎絕望。 在一九八九年乍起東歐狂風中,萊.比.錫的盞盞燈火照亮幽冥黑夜裡的道路, 他們跌跌撞撞地撲往對方的懷抱。               「......等不及門開,」像被雪冷了肺的喘氣,吉爾伯特的聲音糊在氣音中, 甚至發著抖,指頭死死地抓扣弟弟的肩背,好不容易使盡力氣地讓話穿過淚水:「 翻牆了,抱歉啊。」          路德維希瘋似地猛搖頭,幾乎要把自己的頭搖下來,激動哽住了聲音,抓緊了 哥哥,掙扎許久,又哭又笑地把回答說出來:「沒關係,哥,沒關係......」          只要能抱住兄弟、一起回去,那些都不重要了。          在欣喜造成的彼此嗚咽聲中,他們聽見人群浪濤般從身邊呼嘯而過:翻過牆奔   往迎接的東.德.人,趕來牆邊歡迎的西.德.人。在十一月初冬的深夜,人們拆下鐵 絲網,彼此拉扶,一起爬上布.蘭.登.堡.門前的柏.林.圍牆,在尖叫在大笑在嚎啕 大哭在欣喜若狂中高喊:「打開這扇門吧!」                從椴.樹.下.大.道到巴.黎.廣場,從六月十七日大街到三月十八日廣場,來到 那堵冰冷高聳的圍牆兩端。          此牆將倒下,信念終成真。刀劍無能為力時,惟信心能成就。          『我們會再見的,布.蘭.登.堡.門見。』          從普.魯.士與德.意.志的布.蘭.登.堡.門,我們一起回去,          回到我們的自由國度,我們的家。                   -end-        [1]西.班.牙文的蕃茄tomate和馬鈴薯patata都是三音節的詞彙,義.大.利 文的蕃茄則是pomodoro和馬鈴薯patata。西.班.牙文和義.大.利文極度 類似。這只是義.大.利兄弟倆在各自找理由牽拖。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8.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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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喜歡吉爾像鳥一樣飛越過圍牆那一瞬間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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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八九年乍起東.歐.狂風中,萊.比.錫.的盞盞燈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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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黑夜裡的道路,他們跌跌撞撞地撲往對方的懷抱。」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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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詞遺漏了避檢索:)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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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人的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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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_____T 歷史好虐結局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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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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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7 08:58, , 8F
大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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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Q_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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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愛死這篇了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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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sherpas 來自: 111.248.9.199 (04/08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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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修正,感謝提醒。謝謝大家耐心看完還能喜歡。<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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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代碼(AID): #1Dd7_PYt (A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