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Among the Gaps (22)

看板the_L_word作者cowog (cowog)時間8年前 (2015/12/07 01:07)推噓34(34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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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ong the Gaps (22) 前些時候，對孫浩民而言，江曉婷是孫建廷心上的一顆毒瘤、拐走親孩的綁匪，如今曉婷真與之離異，反成了這人不計代價都要得手的仙丹妙藥，兒子魂神失盡的絕症已讓他無從挑剔前非。而我方思瑤則被他視作江曉婷的癌。癌症處置不外乎切割病灶及放射治療，我尚苟存一日，孫建廷便無法得救，孫浩民打算把我從曉婷的人生中徹底剃除。這個商場老手未曾習醫可也頗具醫生思維，他明白治病不光是對症下藥，方法時機才是要點。多虧那天張大慶趁隙藏在佩佩辦公室裡的竊聽器，我的動態都給掌控得清清楚楚，魚肉難逃只消刀俎烹。 " 方思瑤，你可別怨我。" 在自己書房裡低頭呢喃時，愛子慈父還當真一副面有愧相的樣子，偏偏前一刻奉派殺手出動的喝令狠戾得無血淚可言，這不是第一次，我想，在那之前還有多少受害者含恨而終。其實我已沒有了恨。如果有，那也是恨自己還能進行什麼掠奪。預備室總同時候著三、五床病人等帶開刀，今天恰巧空餘許多，就我一人佔據整個空間，護士正在進行術前準備，曉婷與佩佩候在一旁，莊醫師來了一趟，保證手術一定順利後便前去整裝，不一會鍾偉哲撐著欠缺靈活的肢體到訪，意外引來謝白雪，擔心卻不敢太熱心使她成了個跟蹤狂，前堂嫂堂姊夫的現況足足嚇了她一跳，嗔怪起怎麼被成當外人般蓄意欺瞞，預備室在偉哲與白雪的吵嘴下變得熱鬧烘烘。最後為了還醫護人員耳根清靜，趁著還有時間，曉婷接受佩佩的提議，先陪這一個腦震盪一個白血病的前男友與堂妹去給其他院內醫師關切，一夥人暫時出了房門。聽取親友逐漸康復的喜訊對她而言無疑是絕佳的舒緩。至少在這當下是如此。確認室內已無他人，護士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氯化鉀溶液。受雇的殺手歷練老道，表面披掛救命白衣，骨子裡兜售死亡，專營醫院這塊地盤，近年醫療體系日漸弛崩，濟仁醫院難免人力匱乏之苦，以臨時兼職身分滲透易如反掌，注射、對心電儀動手腳、計算好時間延遲通報，接下來就差演一齣大戲的功夫，重症患者猝於心臟麻痺並不罕見，況且我前案在身，簡直就是渾然天成的完美腳本。彈指敲擊著針筒，管壁裡的氣泡零落爭竄，三兩珠露摻帶冷光擠落針頭，殺手眼尾浮泛一抹暢快，那好整以暇是她好心施予的憐憫，仔細挑選哪個地帶最宜施針。我這醫生死在醫療謀殺下，感覺也不是什麼多大不了的事了。心中僅不自覺回想著將被下送至預備室前夕，與曉婷獨處的最後剎那。那時夕暮在病房伸展，她衣襲漆黑，遍物萬紅中特別顯拔。今日她對巡房醫護叮囑的應答相較寡言，幾句短語便把門帶上，一人倚窗靜思。平素豐情的視線沉歛無聲，多數時怔睹窗外風景，望向我，就像觸探到炙鐵，數度點水旋即遁逃物外，良久，才像是鼓足了某個意念，悄然回首靠近床邊。落定了垂眸，她勾起我的右掌，舊時那般溫柔相繫。接著身軀摺疊著軟弱似的，伏首屈附在我身旁。交扣著的五指有些發力，難分是哪種情緒正支配其中。很長很長的靜默。靜默中我感覺到，那些她想對我說，卻停留在呼吸裡，沒說的話。針尖刺進靜脈，活塞輕推慢促，致命分子一路燒灼血管，手指尖因痛覺刺激本能顫動。窮泉歸落，一語難托。曉婷啊曉婷。我是否該祈禱你別為我哭泣? " Jasmine…..Jasmine! " Brid 的聲音，剛才不見蹤影，貌似回來找我，想起我還未跟他告別。 " Jasmine....快看! " 他又一次急切地喚醒我的注意，怎麼了? 原來那管針打到一半被人停住。攔阻殺手動作的，竟是孫建廷，不知何故地突然出現。 " 先生，請問--" " 你，我爸派來的吧? " 護士臉上偽裝用的親切登時消散。 " 委託取消。錢不會少你，出去。" 孫建廷鬆開抓住她臂膀的手，揮指向門口處。按兵須臾，儘管面色微悻，殺手還是順從地撤手抽針。 " 嘖，真不乾脆.....算了，出錢的最大，對我來說倒無所謂。" 殺手離開後，變成我與孫建廷兩人相對的怪況。就算只有一半，超量氯化鉀依然兇險，急性高血鉀開始讓心律失調。他鬚髮蕪雜、面容尖狹，衣貌頹廢不修邊幅，可想見這段日子被如何消磨，但主宰這付軀殼的靈魂卻分外靜謐，這樣的安靜只讓人感到不自在，尤其他的眼，好似黑洞，任何事物一但闖進便再難掙脫。默然盯著我一會，孫健廷平冷地開口問候。 " 所以，你還真的在這裡，方思瑤。" 監護儀像航進亂流般顛簸不已，同時間有種異樣感侵蝕魂魄，所有感官模糊晃動，我不禁彎身環抱軀幹，好冷。 Brid試圖上前扶住我，" Jasmine........可惡，這傢伙到底想幹嘛，難道不是來救人的嗎?" 孫建廷不管儀器的躁動繼續跟我的身體講話。 " 喂...方思瑤，告訴我，何時從美國回來的? 眼睛治好了、還是沒治好? " " 你怎麼會不省人事? 手術害的? 還是假裝的? " 他靠得更近，陰影吞襲了大半病床。 " 你是怎麼讓曉婷愛上你的? " " 為什麼曉婷這麼愛你?" " 曉婷現在是不是還愛著你? " " 回答我啊!!!!" 問題個個被無視，他一聲暴叫，大力踢踹病床，滑輪沒有固定的床尾應力偏移，碰撞到護理台車，車上的一些藥劑瓶墜個肚破，隔離簾幕吸收起飛濺的酒精碘液，變得濕濕黃黃。倏忽他沒來由地發笑，劇烈到雙肩隨之上下震盪。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哈哈哈...哼哼..." " 嗚..." 笑聲逐漸落魄，這個男人嗚咽得不能自己。 "...........我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她就是不願意好好看待我....” " 就連那個鍾偉哲...都可以這樣恥笑我..." " 我爸口口聲聲說，除非你死，不然我不可能有機會...." " ...為什麼就是沒人....沒有人相信我能跟她....." 寂滅、微小，好像他揉捏掉自身存有，棄置宇宙一角。空氣凝固得可怖。又在一個轉瞬碎裂開綻。 " 不...我不信，" " 對、...是我，是我!!" " 哈....哈哈哈.....方思瑤，跟曉婷結婚的人是我!!" 他伸出左手在我緊閉的雙眼前炫耀，無名指上的婚戒亮晃晃地折射閃光，" 看....你看，婚戒，" 他又翻開皮夾，硬幣信用卡掉滿地，一張國民身分證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 哪，配偶：江曉婷，方思瑤你知道嗎，我孫建廷是江曉婷的法定丈夫，江曉婷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知道嗎你方思瑤!!!" " 他瘋了...." Brid忍不住嘆道。惡寒不斷增強，光是維持意識就十分艱難，那男人的病態挑釁可比魔音，嗡嗡作響更讓我頭腦發痛。預備室開敞大門，眼前景象令人措手不及，曉婷、表妹等人一時愣在當場。孫建廷見著曉婷，狂暴的神態回流一絲喜悅天真。 " 曉婷，你來了，你終--” 鍾偉哲只想推擠上前，“ 孫建廷----” " 都給我站住!!!” 一句威嚇把所有企圖衝進房的人都釘在原地，一把醫用剪抵上我的頸項。 " 這是我們的家內事，除了曉婷，你們這些外人，滾。" " .....好，建廷，都聽你的，拜託你冷靜..." 脖子劃出的鮮血確信他是當真會下手，曉婷強自鎮定地安撫暴徒，然後把其他人推回廊上。 "...曉婷....." 偉哲仍抗拒著退出門外。她笑笑，加強力道的堅定， " 沒事，都交給我，你們快去報警。" 門板喀擦一聲，再度封閉這個空間。如孫建廷所願，曉婷隻身留下與他對峙。我卻希望她能絕情一回，丟下我不管趕快跑。 " 把門鎖上。" 曉婷有些遲疑，可還是聽話地拉起門栓，接著戒慎小心往建廷那端移動。孫建廷直盯她一舉一動，隨著心上人的接近愈發狂喜，兩人剩至兩步距離，他便難耐衝動地率先拉她進懷中，不顧曉婷瞳孔裡的驚懼強討熱吻。 " 建廷..住...." 抵抗間觸摸到孫建廷還揣在手中的利剪，上面的潮濕沾染至手指，她便放棄了掙扎。另一種劇痛踐踏我的五臟。直到孫建廷滿足了才把人放開，曉婷踉蹌拉遠，呼吸短促地狠瞪著施暴者，孫建廷倒是神色煥發，彷彿征服了全世界。 " 曉婷，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方思瑤搞不清楚，不清楚我們倆已經結婚了，你來親口跟她說，這樣她才會死心不再跟你糾纏不清。" 幾乎就要配合他的當口，曉婷欲言又止。孫建廷緊抓她的肩膀敦促，" 快點，來，跟她說我們已經結婚了。" 看著他的殷切，她壓抑的憤怒被取代，轉為哀與愧，憐憫跟難堪的側首無言。不見曉婷動作，孫建廷下意識地施力，推得曉婷步步退，她的背貼上了牆。時間似能這般永遠僵持，大喊不妙的監護儀不斷撥弄神經，她最終鬆開握緊的拳頭，深吸一口氣。 " 不，建廷，結束的是我跟你。我們已經結束了。" 她說。他拒絕相信耳裡聽到的。 " 怎麼會呢? 你看，" 他又重複在曉婷面前出示婚戒身分證，" 這是我跟妳相愛的--" 一雙堅決注視擊碎他的自信。 "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 他不由得問最不想聽答案的疑問。 " 未曾。" " ......一點點都沒有?" " 沒有。" 帶血的剪刀應聲落地，曉婷丟下他往我身邊走去，孫建廷迷失在殘酷的事實裡。我的病況十分急迫，再不處置死只是遲早。曉婷再難掩蓋焦急地替我脖子止血，發現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能做，眼眶隨之潤紅。我早氣力失盡，看向自己魂魄的形體，連可供辨識的輪廓都快消失無蹤。正當她想去開門求救時，那個在牆邊靜止不動的男人突然發作，轉身將曉婷甩向房間深處，毫無防備的曉婷跌坐在地，孫建廷衝到病床旁，拿起擱置在藥櫃上的酒精，洶湧傾倒在我身上，淨空一瓶換一瓶，空瓶子全散成地上的碎玻璃，尖邊銳角片片驚心。曉婷才準備要起身阻擋，對方立即高舉容器過頭，另一手從褲袋底扯出個掀蓋式打火機，恫嚇之驚悚使她不禁顫著聲向孫建廷哀求。 " 建廷，你根本不需要這樣....求求你....快住手..." 那人一副悲劇英雄的姿態，用爬滿淚的臉龐說盡蠢話。 "....曉婷....既然我對妳的愛是一場錯誤...我也...我也不再抱持奢望....." " .....方思瑤這個樣子，也不可能給妳幸福了...所以，她也必須走..." 瞳目劇張，她不可置信他竟可為她扭曲至這等地步。 " 今世無緣，來世夫妻，曉婷..........再見...." 自以為做了漂亮的辭別，孫建廷引信點火，準備以性命換取她一生遺恨。 " 你休想--" 事情發生得電光石火，怒叱與巨響激盪炸裂，曉婷撲倒孫建廷，混亂中飛舞的易燃物灑向簾幕，打火機跟隨軌跡墜落，棉質纖維瞬間燎滿熱浪，高溫的光曝曬整個房間。趁孫建廷還沒醒神，曉婷死命把載著我的病床往出口處推。 " 江--曉--婷--" " 你為什麼就是不成全我---” 怒極失控，他宛如野獸追攔逃跑的獵物，眼見難以擺脫，曉婷決然豁出己命，背水與他角力扭打。兩人纏鬥的姿態憑藉火舌映射，形影迷離地在牆上踴舞，苦痛來回鞭撻五感，目睹光景超脫現實，事件終局穿越時軸，親身來我面前叫囂。曉婷會被孫建廷殺死。十秒鐘後地板上橫躺的一刃玻璃碎片會收割下她，逞後兇手呆看曉婷流失掉最後一分氣血，遲來的警隊總算破壞了鎖，任何搶救都回天乏術。我以為的以為，幻滅成一樁狗屁倒灶的荒唐。方思瑤，妳真傻。就只有這個，我不允許。你不能帶走她，你不能。巨大的憤怒淹蓋一切。火光燈光廊外光，焦味藥味血腥味，感官資訊一下子湧入通道，轟隆轟隆的聲音迴盪在腦內，全身除了痛還是痛，呼吸好困難，心跳好緊。視線一片霧茫，勉強能睹物。我瞄準正要揮刀的那隻手。天旋地轉的衝擊，好暈，好想吐。我成功了，那個人與我同樣，倒在一邊起不了身。他看向我，一臉害怕。我嘗試說話，很痛，很乾。 "...不......准..." 不准你傷害曉婷。他聽懂了。有人抱住我，既溫暖，又懷念。她好像在對我說話，但聽不清楚。我只好伸手去摸她的臉，這不容易。久違的觸覺，臉頰傳遞我的名字，幼稚的勝利感油生。指尖感覺到她的臉很濕，是眼淚? 我忽然想起Brid說過的話。肺腑已經無力呼吸，然後，一股奇妙溫柔地牽引，恐懼逐漸遠離，光明朦朧了周遭。我盡可能的笑了。 == (待續) 【I DO】作曲：菅野洋子詞/歌：Ilaria Grazian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_FlAa8iHt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