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受刑人(5)(6)
五
陳陽輝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外飄著茶香的會客處，平時準備說謊的時候，他的汗總是會
冒個不停，但現在他心情意外地平靜，或許是他完全不覺得欺騙那個人有什麼錯的關係。
這時一名男子打開門，臉色鐵青地走出辦公室，看也不看陳陽輝一眼就搖搖晃晃地離
開。隨後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張明杰父親也從那扇門走出，他身後的女秘書在他坐好後便
出去把門關上。
「哈哈，剛剛辭了個不認真的員工。」對方一邊觀察陳陽輝臉色一邊說。
是啊，真厲害，不久前你的兒子也害我被炒魷魚而已。陳陽輝這麼想。
「所以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張明杰父親翹起二郎腿。
「我想了很久，決定不追究你兒子的過錯，我想和解。」
對方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將身體向前專注的看著陳陽輝。
「你為什麼轉變那麼大？」他露出懷疑的表情。
「最近有人開導我，勸我放下仇恨，一直這樣下去我女兒也不會活過來，已經有一個
年輕人失去性命了，我不希望又一個人因為這件事毀了前程，況且智娟一直是個體貼的孩
子，我相信她不會想看到我因為這件事變得憔悴落魄，我真的很感謝那位貴人。」陳陽輝
就像是在念課本般說出這段話。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他說話的口氣好像為自己總算馴化一個野蠻人而感到高
興。
「我知道你不會想讓兒子坐牢，但聽說不是第一次酒駕了吧？這次沒這麼容易免去刑
責，而且我老婆也不可能會和解，我只能盡量勸她。」
張明杰父親只是看著桌上的茶壺，並沒有說什麼。
「我會在庭上替你兒子求情，說他只是一時疏失，也有充分的悔意，這樣法官會減輕
判刑，外界也沒辦法借題發揮。」陳陽輝挺直了腰，看見張明杰父親眼裡閃過比先前更明
顯的懷疑。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陳陽輝立刻說。
「喔！是什麼。」
「我希望你私底下給我五十萬。」
張明杰父親哼笑一聲，露出「原來還是愛錢」的表情，對方看起來對這個金額並不困
擾，一切都在計畫中。在他眼哩，陳陽輝只是一個買到瑕疵品的客戶，只要給點甜頭就會
心滿意足。
「為了讓心情平復，有段時間我不能工作，我決定照那位貴人的建議到社福團體當志
工，賠償金我會全數給妻子，所以需要一些生活費，也算是幫你兒子求情的費用。」
「那你可以保證在我付錢後會如實幫我兒子，往後也絕不再為這件事跟我索討其他費
用嗎？」
索討？說得自己好像是被害者似的。
陳陽輝往瞄了附近幾眼。他認為這裡絕對有裝竊聽器，但沒關係，被錄下來反而更好
。
「我不會趁機敲詐，我知道你兒子不是故意的，只要他有悔過的意思，我就感覺好過
些了。」
對方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了，這金額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第一步完成了。
陳陽輝走出擦得閃亮的大門，他知道一切才正要開始。
張明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六
陳陽輝一說他要當志工，就有一名中年女性過來跟他談話。
「你好，我是這裡的會長胡秀雲，真的很感謝你願意來當志工，我們才剛起步，很需
要新血的加入。」
儘管陳陽輝什麼都沒有問，但她還是滔滔不絕的說明她的理念。
「我們的目標是讓犯罪者有自新的機會，出獄後替這個社會盡一份心力，特別是少年
犯，更應該讓他們有一個嶄新的人生，用愛來導正他們缺失，他們一定會有所改變。當然
，廢死刑也在我們的目標當中，不過這要等我們有力量的時候才有辦法大力推動，近期我
們要做的就是到各地宣導，還有受害者家屬的心理輔導。」
「這個嘛，我其實也是受害者家屬。」
「真的嗎？」胡秀雲睜大眼睛看著他，陳陽輝把事情始末告訴她，只是後面當然有一
些修改。還沒聽完，胡秀雲就眼眶泛紅。
「你真的很勇敢，你的情況比我的要難熬多了。」
她擦擦眼淚繼續說。
「我丈夫是一名鋼琴老師，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專業的鋼琴家。有天他不小心撞到人，結果
被打斷右手，雖然那個人得到了該有的刑罰，但我丈夫在夢想破滅後，終日鬱鬱寡歡，加
上本來就有憂鬱傾向，最後還是選擇離開了。」
胡秀雲沒有再拿衛生紙，她鎮定地看著陳陽輝頭頂上方。
「我也痛苦過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原諒他，畢竟人生在世誰不會犯錯？與其恨他一
輩子，還不如幫助他走向正途，出獄後不要再有人受害，這才是最好的辦法。我想老公在
天上一定也很開心看到我這麼做。」
陳陽輝心裡忍不住想：妳老公根本不可能看到。
「希望以後在輔導家屬時你能夠當一個好的典範，讓他們明白復仇不是唯一的道路。
」
「雖然我已經釋懷了，但我還是想問，恨一個人真的是壞事嗎？而且對方還是殺死親
人的兇手。」陳陽輝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看到胡秀雲說不出話來的
樣子。
「復仇是一種傷人又傷己的行為。不管一個人身體多麼冰冷，跳到火堆裡一樣會被燒
死，絕對不能產生因為我是受害者，就可以復仇的錯覺。仇恨這把火有多恐怖只有旁人才
看得清，所以千萬不能跳進去。」
「我想他們只是為了尋求一點活下去的力量……」
「有那也是一時的，最後受害的還是自己。我來說一個笑話好了，有一個人活得很不
快樂，為什麼呢？因為他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會掉頭髮。」
胡秀雲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下。
「最後他的頭髮全掉光了，因為壓力太大了。」
儘管根本就不好笑，陳陽輝還是捧場的嘴角上揚，露出想笑的表情。
「說真的，與其整天想著要報仇，還不如釋懷一切，然後重新過生活，對自己和對別
人都好，不是嗎？」
陳陽輝微笑點點頭，胡秀雲也報以笑容，接著跟他握手致謝，便走回辦公室去了。
陳陽輝看著手上的志工背心，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他剛剛有一句話沒說出口，為了
大局著想他還是選擇忍耐過去。
頭髮掉光了，不就再也不用擔心會掉頭髮了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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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都在做什麼？
沒啊，跟昨天一樣
你每天都過一樣的生活嗎？
對啊
太無趣了吧！像我今天就做了很有意義的事
喔，那跟我今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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