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裝箱(6)
(11)
她應該是成長在非常幸福的家庭吧，
成績優異，又考取這麼高的官階，怎會想輕生呢？
我有點擔心她，不過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引起我的好奇，
反正我尚有一些時間，於是我邀請她與我共進午餐。
對好勝心超強的江欣雪，
被我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已是非常丟臉，
很糟糕的是，我竟然還認為她會繼續脆弱下去，
所以她會答應我的邀請，來證明自己並沒我想的那麼脆弱。
這應該是我倒數的第二餐，
我其實很想吃位於郊區的一家關東煮，
但江欣雪必須趕回檢察署處理公文，兩人間的相處，
就是必須有些犧牲，我們最後選擇麥當勞的得來速。
而在前往檢察署的路上，
我很想告訴江欣雪，其實她才是正確的，
看到那傢伙生活在豬狗不如的環境之後，
我也認為他根本還沒辦法給一個小孩幸福。
我也想向江欣雪道歉，
我不該在看到那傢伙的狀況之前，
就對她的判斷，做出那麼強烈的批評，
還扯了一堆，有愛沒愛的狗屁話，真是糟糕。
但拿著兩杯飲料，深怕會弄翻的我，
始終找不到好時機出口道歉。而一走進家庭事務檢察署，
我又得拼命閃躲到處亂射的飛鏢，沿著飛鏢的行進方向，
赫然看見牆上有幾張江欣雪的照片。我還差點撞倒一張麻將桌，
坐北風位的傢伙起身臭罵我，卻不曉得別人趁機偷走他一張牌。
「妳們的午休時間真熱鬧。」
進入江欣雪的個人辦公室內，
終於能將飲料放下的我，找了張椅子坐下。
「不只午休時間，他們無時無刻都這樣。」
江欣雪的語氣，透露著無奈。
「甚麼，加減署這麼涼…」
這句話才剛脫口而出，我就趕緊煞車，
因為我瞧見江欣雪桌上堆積如山的紅色公文夾，
腦筋稍微動一下，如果我今天要讓一個十九歲的美少女，
當我的頂頭上司，我會有甚麼感覺呢，會有甚麼想法？
當然是想立刻把她裝箱囉！
靠，不對不對，又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裝箱。
大部份的人，應該都不會把這小女孩放在眼裡吧，
何況她講起話那麼直接，讓人感覺就是個第一名畢業的。
「你先吃吧，我還有些事要忙。」
江欣雪似乎不想喝飲料，
大概是怕胖吧，她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
正打算喝時，我趕緊把那杯水搶了過來！
「你做甚麼，我不是說我沒事了嗎？」
我淺嘗一口杯內的水。
「不，是這杯水有事，我在獄中喝過無數的怪水，
我保證這杯水不是泡過甚麼昆蟲，就是加了點怪料。」
江欣雪見到我喝了那杯水後，
出現在臉上的怪表情，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喂，我不是在開玩笑。妳那些同事，
或者應該說是妳的屬下，都至少是四十歲以上的人，
似乎無法接受妳是他們的主管，畢竟妳太年輕了！
但是下毒或惡作劇，這就有點過份了。」
我自顧自講了一段，
才發現江欣雪從原先的開懷表情，
突然就在瞬間，開始嘩拉嘩啦大哭起來！
「我說錯了甚麼嗎？」
「你沒說錯，全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犯錯的，我若評估得不好，
就會造成一個不幸的家庭。」
我輕輕抱住她，她的臉貼在我胸膛，
淚水浸濕了我的上衣，哭是個很不錯的行為，
可以推開那些莫名其妙就往自己身上壓的龐大重擔，
而淚水也能稍微帶走兩人抱在一起，所引起的燥熱感。
我突然覺得世界這個大箱子有些吊詭，
江欣雪努力安頓好那傢伙的家人，卻被他連連怒罵，
而我這個說一堆謊言矇騙他的人，竟得到他無比的感謝。
也難怪江欣雪會想哭，批那麼多公文，卻還要被當靶射！
我很同情她，也想安慰她，
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做這樣的事情，
最後我只輕輕嘆氣，說出一句我突然有感而發的話。
「神，也常把東西裝錯箱子，
妳，又何嘗能每次都裝對呢？」
(12)
已一步步突破了她的心防，
我有九成把握，她在今晚就會變成我箱子裡的禁臠。
但目前有個頗大的困擾，我必須想辦法擺脫她，
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又怎能訂購箱子呢？
但在她拭乾眼淚，說想換套衣服來換個心情，
而穿起整套的OL服，窄裙盡顯她腰身與腿的曲線，
我又非常不爭氣，答應陪她一起進行下午的訪談。
怎麼辦，我已沒剩多少時間訂購箱子！
跟著她離開加減署，一路上我沒多說甚麼，努力於腦中描繪，
那個箱子的實際模樣。直到她喊我名字，我才轉頭望向車外，
看到一處佔地至少千坪的庭園，此時兩名警衛上前迎接。
「江小姐嗎？」
「是的。」
「老爺已在後花園裡的書房等妳，請問這一位是？」
「我的新夥伴。」
「那歡迎兩位的蒞臨。」
在引導車的帶領下，
我們抵達滿佈著許多種類花的後花園，
奇特的一點是，菊花的數量約占了約三分之一。
接著走過小石流水之類的庭園造景，
江欣雪與我踏入，以木製建材與玻璃相互搭配的書房。
一進到裡面，我在午飯後經常出現的些許睡意登時消散，
因為這書房裡面，竟有著大大小小的各類箱子！
「江小姐，不好意思，又勞煩妳跑這一趟。」
聲音的主人從十幾個箱子之間走出來，
他滿頭白髮，六十歲左右，但滿臉的精明似乎尚未老化。
「妳貴為家檢官，這小事派屬下處理就行了，
不過老薛我，仍敬佩妳這麼親力親為。」
江欣雪只得微微一笑，
我有些瞧不慣那種略帶苦澀的笑容。
「既然妳這麼困擾，難道不能把他們都開除嗎？」
我這突如其來的問句，
讓江欣雪愣一下，接著她的臉開始微紅。
「你在說甚麼呀，這裡不是談論那話題的場合。」
「當妳的屬下，他們就只會射射飛鏢，打打麻將。
開除他們，讓他們到別的地方，搞不好還能一展長才。」
「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公務員，是不能開除的，
陸傲雨，你再亂說話，我就要趕你出去了！」
我就是希望被她趕出去，當然要繼續亂說話，
但麻煩的是，不愧是老江湖的老薛，竟跑出來打圓場。
「唉呀，我真是太失禮了！
沒注意到江小姐妳這次有帶個伴，
還在亂扯一堆，妳怎不派屬下來的屁話，
也難怪妳這位朋友要抱不平，呵呵。」
「不，薛先生，是我們…」
老薛笑著連連揮手。
「不要緊，都只是些小事，
倒是江小姐，你已經來這麼多趟了，
還是無法習慣擺在這裡的棺材？」
江欣雪點點頭。
「雖然我知道要怕的，是棺材裡裝的東西，
但看到這麼多棺材，我還是感覺怪怪的。」
「哈哈哈，江小姐太年輕了！
等妳像老薛我活到這一大把年紀，
就會覺得不論是棺材，或棺材裡裝的，
其實都是相同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可怕。」
「老薛，你說棺材，與棺材裡裝的，
其實是相同的東西，那東西究竟是甚麼？」
江欣雪忍不住微皺眉頭，
因為我又亂問題，而且竟還直呼老薛，
但老薛毫不在意，馬上回答了我的怪問題。
「那東西就是死亡，棺材是死的，
而裝進棺材裡的，也必然是死物。」
「棺材這種箱子，只能裝屍體嗎？」
「陸先生，你怎麼問一個棺材商人這種問題？
呵呵，這問題還真的是考倒老夫了。」
江欣雪狠狠白了我一眼，
以手肘頂我的腰際，用腳偷踹我的阿基里斯腱，
都宣告無效的情況下，她向老薛點個頭，往書房後面走去，
應該是找老薛領養的小孩們，進行一些訪談吧！
我竟沒被趕出去，
倒是江欣雪先被我氣走了，
得趕緊抓住這得來不易的空檔。
「不好意思，讓你如此困擾，
因為我非常中意你設計的箱子，
哦不，應該說是棺材。我真的很想買，
但我並不會用來裝屍體，不知你是否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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