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諸侯之棋 第十一話(6)
(6)
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
法家治國，兵家治軍，兩者於春秋戰國總是形影不離，
如今對上墨家的程蘭英，高崇歡確信自己勝卷在握。
「蘭英，這盤棋我會獲勝，因為我多掌握了三個因素。
首先是正確的戰略選擇，我們必須分別處理自己的家務事，
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彼此，時間一分一秒都極為珍貴。
高家的人個個惡貫滿盈，我早已把他們罪狀條列好，
殺起來當然比你這還要等女孩們指認的追兇計劃來得快。」
程蘭英冷冷一笑。
「你們高家蛇鼠一窩，怎麼殺都不會錯殺，
這樣的家醜也要讓我們這些外人知道嗎？」
面對程蘭英的譏刺，高崇歡絲毫不以為意，
和他共同努力籌劃學園祭的日子裡，這類的話早已聽習慣。
「有財有勢的龐大家庭，有哪個不是靠作威作福，
建立起盤根錯節的基礎，難道宇文家就沒不可告人的家醜？
少自命清高了，蘭英，讓我來幫你快刀斬亂麻吧。」
隨著螢幕上的高崇歡右手一揮，
幾十名身穿風紀委員制服的男學生衝進大廳，
每個人手上竟都有一把弩，程蘭英趕緊抱起身旁的小唯。
「大家快找掩護！」
再度躲到柱後的程蘭英，只聽見弩箭破空的咻咻聲，
幾乎快連成一個長如十拍的音，接著是此起彼落的慘呼，
而當幾輪如蝗集般的箭射完，大廳已倒滿宇文家眾人的屍體。
「崇歡，當初因為校長事件，我不得已開放你下載的權限，
你竟然就把百倍痛楚這種惡劣的程式，安裝進這個世界，
現在還用卑鄙手段屠殺我宇文家的人，你果然早有預謀。」
「我雖然寫了校長程式，但要不是宇文家的嚴苛家教，
把你那可愛的外甥女給逼瘋，校長也不會變成宇文錸，
我只是搭順風車偷渡一些程式。而且我並不全是為了自己，
你仔細瞧瞧，我也替宇文學妹出了口惡氣呀！」
螢幕裡的高崇歡微微一笑，左手往某個方向比，
程蘭英依他的手勢看到左邊牆角，那已變成刺蝟的宇文錸。
「根據我的計算，一般人在百倍痛楚程式的運作下，
只要中三發弩箭，縱使都不是要害，腦神經也幾乎會燒壞，
其實剛才射這麼多箭，大部份是為了浪費在這混球身上。」
「宇文錸作惡多端，死不足惜，但其他宇文家的人呢？
難道你也一一查清楚他們的罪狀？」
「當然沒有，我哪來那麼多的時間。」
「崇歡，自詡法家人的你，怎可以沒定罪就亂殺人。」
「呵，你是不是邏輯有問題呀，我殺自家人是肅清，
當然要講法。但我殺宇文家的人可是戰爭，這只論勝負，
不論對錯的。蘭英，你實在太執著於追出真兇，
其實你既然都已把範圍，縮小到宇文家這些人，
一一找出來也太麻煩了，應該直接一口氣解決，
不然你哪有時間準備與我們高家之間的戰爭？」
「你剛才都說了，殺自家人要講法律，要有證據。」
「沒錯，所以我知道你一時半刻是無法動手的，
不如就由我來幫你，我殺他們不需要那些，
戰爭兩字，就簡單交待這一切。」
程蘭英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你殺我們這邊的人，我還要感謝你呀！」
「你不曉得敵人常常比朋友或家人，都還要真誠嗎？」
高崇歡也笑了起來，兩人相呼應的笑聲，讓小唯禁不住顫抖。
「小唯，抱歉，我不該隨這瘋子起舞。」
小唯尚未回答，高崇歡已停下笑聲。
「蘭英，你會戰敗的第二個因素，就是沒好好約束屬下。
你明明就在塔的四周，佈下不少齒輪人偶來進行警戒，
可是小唯學妹，卻沒依你的指示乖乖待在學校的大禮堂，
還擅自跑來這座塔。墨家齒輪人偶碰上齒輪同好會的副會長，
當然會放行，加上齒輪不像電子儀器，反應時間頗慢，
所以我的部下這麼尾隨她，不花半點力氣就潛進來了。」
聽完這番話，小唯頓時感到非常自責。
「蘭英先生，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程蘭英伸手輕輕撫著小唯的頭。
「這跟妳無關，崇歡這傢伙總會有辦法讓部下潛進來，
而且他說錯一件事，妳不是我的屬下，是我的家人。」
「蘭英先生…」
看到淚流滿面的小唯，高崇歡微微一笑。
「真賺人熱淚，蘭英你這樣是要把我打成反派嘛。
戰爭時，所有人都必須化為屬下或棋子。墨家講兼愛，
但到了戰場上，還有那麼多的私情，所以才被歷史給淘汰。」
「那崇歡你身後的堂妹，也是你的棋子嗎？」
「若是高家真的不敵宇文家，要以和親政策保住家族，
我會毫不猶豫把她嫁給你，程家不也用這方式來鞏固地位？」
高崇歡這話一說，身後的高鈴鈴立刻表達抗議。
「崇歡堂哥，原來你逼我辦成年禮就是為了這個？」
高崇歡搖了搖頭。
「程蘭英是老了點，但他可是個溫柔的大帥哥，
嫁給他或許還不壞吧，只可惜無法如妳所願，
因為我們高家正佔足上風，這全靠他所犯的第三個錯誤。」
正安撫著處於情緒不穩狀態的小唯，
程蘭英拿出手帕，輕輕拭去她臉上的冷汗與淚水。
「蘭英你和宇文家互鬥多年，當某人使用最高管理者帳號，
進入系統害死這些女孩，你下意識會認為是宇文家的人所為，
但運氣始終站在我高家這邊，我調查高崇湛的罪證時，
意外得知他盜取我爺爺的帳號，給了宇文家的某人。」
程蘭英心中一凜，臉色一沉。
「原來我猜測方向完全錯誤，那人使用的是高廣嶽的帳號，
並非宇文申的。嗯，崇歡，你確實贏了我這一步棋。」
「真高興聽到可敬的對手這麼說，只不過我要回報的，
卻是殘酷的真相。人說傻子都愛自作聰明，高崇湛也不例外，
那傢伙被我解決前，要我去查查任何一個姓宇文的傢伙，
這種太過於想誤導人的話，反而容易看出端倪。」
程蘭英嘆了口氣，他大概知道對方接下要說甚麼，
他可能早隱約有感覺。但高崇歡說的對，過度感情用事的自己，
一定在無意識中，去排除掉那些會令自己很難面對的結果。
「兇手就是宇文鉦的妻子，你的三姐程蘭芸。
我有特別要求風紀委員別攻擊她，若沒意外的話，
她可能躲在一堆屍體的下面，你可以把她揪出來，
好好拷問她為什麼要殺死那些女孩，若你下不了手，
我的部下可以幫忙，這仇恨可不只屬於你程蘭英一個人的。」
「我們姐弟在這對質，你更有時間進行佈署，
處理掉我那糟糕的二姐，你報完了仇，順便也把我解決，
還真是完美的劇本呀，高家第三代繼承人，高崇歡先生。」
「你也只能哀嘆如此重視親情的你，卻仍遇到家門不幸，
真有種被出賣的悲愴感是吧？ 既然這些全由諸侯棋而起，
那在此劃下句點的同時，我就應景一下寫面旗。」
螢幕上出現一面玄黃色的旗幟，寫著八個大字。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縱使高家在去蕪存菁下，只剩孤家寡人，
滅掉你們宇文家的，仍會是我們高家！」
面對如此惡劣的局勢，程蘭英臉上浮現苦澀的微笑。
「追了這麼久的兇手，結果卻是自己的二姐，
才短短幾分鐘，宇文家就被高家一掃而空，
或許差點就要如你所說，家人之間只充斥著背叛，
甚麼愛呀、羈絆之類的，只不過是笑話罷了。」
明明勝利就在眼前，高崇歡的背脊卻突然有一絲涼意。
「難道？」
「若我沒有外甥女的話，我可真要相信你了。」
高崇歡立刻轉身，衝向離他最近的一扇窗，
塔的三面都是峭壁，當他開窗望著唯一的通路往下方延伸，
所連接的大草原上，有著一頭隨風飄散的長髮，那熟悉的側辮，
更因她疾如箭矢般的奔跑，始終維持某個角度的上揚。
側辮此時突然一偏，是因為女孩抬頭望了一眼，
和她對上眼神的高崇歡，首次感覺這平日親切有禮的副會長，
當虛偽外皮落下，渾身散發的殺氣，讓她像是水中的一點染料，
在輕輕掠過的瞬間，就能整個化開，而把這片翠綠全染成黑。
趕緊指揮駐守高家塔的所有風紀委員，
進行阻截的高崇歡，聽到程蘭英從另一頭傳來的堅定話語。
「我再怎麼不想走這一步，如今多說一句也已是矯情，
既然她願意在最後為家族犧牲，那我就為她寫一面旗。」
玄黃的旗幟旁，出現一面雪白旗與之並列。
『唯小人難養，而女子不難養，
匹夫不可奪志，而三軍可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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