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諸侯之棋 第十一話(5)
(5)
高家觀戰塔內的高崇歡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一向重視的法度，這麼快就要受到考驗。
以高鈴鈴的跪姿，嬌小細緻的頭，就在他手中的家法旁邊晃呀晃，
顯得毫無防備，只要猛力一棍，塔裡所發生的事就能完全淹沒。
但高家十訓中沒有盜用帳號這一條，
且高鈴鈴也只不過是貪玩，若這樣就把她處死，
這次肅清行動將喪失法律基礎，而真的淪為一場屠殺。
如果血腥味是殺人者的抑制劑，法律就是掌權者的防腐劑，
高崇歡對此深信不疑，所以他始終不願跨越那條線。
雖然他知道這太過天真，也知道終究在未來的某天，
他必須拋棄會束縛住自己的準則，因為唯有違法濫權的作為，
才能振興大家族，才是通往勝利者的道路。當他低著頭，
陷在這深沉的思考時，他瞧見高鈴鈴伸手拉著自己的腳。
「崇歡堂哥，求求你別殺我。」
「站起身子，身為高家的人，別動不動就跪。」
高鈴鈴趕緊站了起來，眼眶還帶著淚的她，
一個不穩又往旁邊倒，高崇歡伸手扶住調皮的小堂妹，
他清楚這是個危險的決定。也罷，往後帶領家族前進的路，
更是滿佈著荊棘，現在又怎能連這點風險也擔不起，
高崇歡為自己天真了這一次，急著找尋一些解釋。
在高崇歡的帶領下，高鈴鈴和他抵達塔頂，
擺設和一樓的大廳頗為類似，正前方的牆也有著大螢幕。
「一樓滿是屍體與血跡，實在不怎麼體面，
在這重要時刻，可別再丟高家的臉。」
高崇歡淡淡的解釋，讓高鈴鈴打了個冷顫。
「鈴鈴，左邊牆裡有一套高家女子於成年禮時，
所要穿的禮服。我們高家在許多人眼中是庸俗的暴發戶，
為顯示自己也有文化，妳那些叔叔伯伯，到處拾人牙慧，
搞了個四不像的成年禮。哼，平常盡幹些天怒人怨的事，
附庸風雅一下就想漂白？ 還真是癡心妄想。」
「崇歡堂哥，我才十五歲，怎麼能辦成年禮？」
高崇歡以手示意，要高鈴鈴來到某個平臺上，
保持好端正的坐姿，接著替她穿上一層又一層的禮服，
看著明眸皓齒，皮膚白晰的她，高崇歡總覺得現在的動作，
好像剛買了個嶄新到發亮的智慧型手機，然後立刻進行包膜。
「見識過剛才那場面，妳該不會還認為要十八歲，
才算是成年吧？ 既然出生在這樣的大家族裡，
就早點認清自己的命運，免得連十六歲都活不到。」
包膜大功告完，高崇歡打量一下身著整套禮服的小堂妹。
「我不擅長幫女孩子化妝，請讓我偷這個懶，
幸好鈴鈴妳天生麗質，只是稍嫌稚嫩點。」
「明明是你逼人家進行成年禮的。」
高鈴鈴瞪了高崇歡一眼，他笑著退開兩步。
「不爽就罵出口吧，妳也只剩這方式來表達不滿了。」
高鈴鈴這才發現，在多層且厚重的禮服壓制之下，
自己完全不能動彈，難道堂哥要趁此動手？ 她不禁露出懼色。
「要殺妳，剛才一棒就解決了，近年來我忙得很，
可沒空研究甚麼殺人美學這類的玩意。讓妳穿成這樣，
是因為妳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呀，要妳乖乖坐著別亂跑，
鐵定來個陽奉陰違，搞不好還會把我肅清行動的畫面，
上傳到臉書去給人按讚。但也不能用繩子把妳綁在柱子上，
待會給人看到，那成何體統呢？」
高崇歡啟動前方的大螢幕，在控制面板上連續點擊，
隨著程式運作，宇文家觀戰塔的主廳螢幕，開始受到嚴重干擾。
在這短暫的空檔，他轉頭瞧見高鈴鈴表情辛苦，額頭有些汗珠，
他將空調降低兩度，接著走到她身旁，拿出手帕幫她把汗抹掉。
「把一個女孩打扮成不能動的美麗洋娃娃，
這儀式真不知懷著甚麼鬼居心，辛苦妳了，鈴鈴。
但妳可以很驕傲自己是最後一個進行成年禮的高家人，
因為我之後就要把這無聊的玩意給廢掉。」
高鈴鈴伸手拉住高崇歡的手帕。
「崇歡堂哥，你的臉靠過來一點。」
高崇歡知道這樣靠過去極可能被打臉，
但飽受驚嚇又一直被欺負的她，確實也該藉此來消消氣，
帶著挨耳光的心理準備，高崇歡臉頰所碰觸到的，
卻是高鈴鈴替他輕輕抹掉臉上血跡的手帕。
「雖然我不知道你接下來究竟要做甚麼，
但你一直說著不想丟高家臉之類的話語，
我想臉上若帶著血跡，總不是件體面的事吧。
還有我剛才穿禮服時，換下來放在旁邊，
那雙沾滿血跡的鞋，也請堂哥先找個地方藏一下。」
「離開一樓大廳時，妳為什麼要踢高崇湛的屍體十幾腳？」
「若是那些被送到他宅第的女孩們，
剛才也在場的話，一定會和我做相同的事。」
高崇歡點頭之際，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立刻望向高鈴鈴，看到她那夾雜著怨恨與哀傷的眼神。
「難道？」
「崇歡堂哥，我沒辦法像你這麼偉大，
我不會為了幫別人報仇而做那麼多。」
高鈴鈴的微笑，讓高崇歡明白了。
當下他心中湧起一種非常後悔回歸高家的感受，
以孤兒的身份還比較雲淡風清，自由自在，不是嗎？
但他絕不會讓這想法說出口，因為在他身後的女孩，
也是這骯髒家族的受害者，罪惡既然已被極端手法給血洗，
在斷垣殘壁裡，她所能看見的就只剩自己一往無回的背影。
「我並沒有妳說的那麼偉大，但我至少不會說一些，
要妳在這烏煙瘴氣的家族裡，也要堅強振作，
家族的未來就靠妳了，這類不負責任的廢話。
我只會讓妳看到，今天我毀滅高家，但今夜我就會振興它！」
兩家的大螢幕連上，高崇歡立刻看到宇文家眾人的中央，
身穿墨家制服，筆直身形的程蘭英，也以無畏的眼神緊盯著他。
「蘭英，歡迎收看我們高家最後一屆的成年禮。」
「崇歡，有此閒情逸緻，表示其他事都辦完了？」
「總不能把重擔壓在兩個小女孩身上吧？
當然要爭取時間，免得她們還真廝殺出結果，
那我們於心何忍，身為她們舅舅的你更有同感吧？」
程蘭英微微笑。
「從協議進行這場諸侯棋，我就知道你在想甚麼，
你故意不理秀芳，並不是因為她生病而嫌棄她，
而是因為很珍惜她的你，不希望她再捲入兩家之間的是非，
這次不得已讓她參戰，是因為你知道這絕對是最後一局棋。」
「呵，跟銖兩悉稱，功力悉敵的人，溝通總是特別快速。
所以你一定很清楚，與其讓兩女孩殺出個鹿死誰手…」
「不如我們倆來個棋逢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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