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諸侯之棋 第九話(6)
(6)
高崇歡微微一驚，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夏秀芳，
和她相處時日甚久的高崇歡，知道她雖然行事說話都很認真，
也喜歡耍點小任性，但很少這樣直接出口攻擊別人。
「是丁一學長突然有事離開，
他要我等他回來，才一起進去找妳。」
「難道沒有丁一在旁邊撐腰，妳就不敢來見我？
對我不滿妳明說就好，為什麼要私底下搞那麼多小動作，
甚至拉著學長來跟我興師問罪，妳在文蘭的靠山已那麼多，
偏要把他拖下水，這樣妳才滿意嗎？」
「甚，甚麼靠山？ 我，我真的沒有這樣想。
那晚慶功宴上妳罵我虛偽，我失眠了好幾天。
是丁一學長跟我說，那晚我在意妳失誤卻沒說出口，
卻單方面停掉第四樂章，所以妳才會那麼生氣。」
高崇歡聽到宇文珊這麼說，心想原來還有第四樂章呀，
其實沒演奏又如何，以前提早結束會議或早點下班，大家都樂歪，
怎麼會搞到氣成這樣，而且這兩個女孩之間的感情不是很好嗎？
「我弄明白後，才知道該怎麼向妳道歉。」
「哼，妳少裝了，妳明知我根本不會因為那種事生氣。」
「甚，甚麼，難道不是嗎？」
「我雖然因為生病而變成這副模樣，
但還不至於要靠裝可憐讓丁一來陪我，
妳如果希望他能一直待在妳身邊讓妳依賴，
直接跟他說就好了，犯不著把氣全出在我頭上。」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高崇歡聽得出在夏秀芳的進逼下，宇文珊似乎快哭了。
「我最受不了妳始終要擺著一副好孩子的臉孔，
就因為妳是大家閨秀，行事得體又會說話，只要一臉無辜，
裝裝可憐，每個寵妳的人都認為妳是對的，是我在欺負妳。」
「妳以為我願意嗎，出生在那樣的大家族，
也只能這麼做，我其實很羨慕妳的自由自在。」
「妳少在那邊裝可憐，再怎麼樣妳至少有個家，
總比我一沒辦法下諸侯棋，就立刻變成喪家犬好吧！」
高崇歡聽到夏秀芳這番話，心中微微一酸，
他雖靠著夏秀芳在諸侯棋的活躍，得以鞏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但始終對把這樣的重擔壓在一個小女孩身上，感到愧疚與不忍。
當夏秀芳一病，高崇歡很清楚這是過度使用諸侯棋系統的後遺症，
他立刻禁止夏秀芳參加任何棋賽，並要求她搬離自己的住所。
高崇歡知道若夏秀芳不再下棋，
自己在繼承權上的動搖，將成為一場家族鬥爭的導火線。
他一來是不願她被捲入，二來則是他很清楚一但陷入危機，
夏秀芳必定不顧身體，也要再度出戰，一直戰到香消玉殞為止。
野心、愧疚、不捨、無奈，各類的感覺擴散漫延，
在高崇歡心中混雜成一股罪惡感，甚至隱隱泛起對諸侯棋的痛恨。
而此時停頓一陣子的宇文珊，試圖再開口安慰夏秀芳。
「我知道妳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暫時沒辦法下諸侯棋，
但最近妳已找到方法醫治，也漸漸有起色了不是嗎？
我很替秀芳高興，因為能從重病中康復，
真的是一件很棒，很令人羨慕的事。」
「妳又健康又是個天才，根本就不會瞭解我的痛苦。」
「不瞭解嗎？ 嗯，秀，秀芳，對不起，
我原以為我們能成為好朋友，或許妳和丁一說的沒錯，
朋友之間應該真誠相待，但我卻，請妳原諒我。」
「我不需要妳虛偽的施捨，妳再這樣表面裝好人，
私底下卻派棋子一直來找麻煩，我忍耐可也是有限度的。」
高崇歡心想本不該介入兩個小女孩之間的事，
但再繼續吵下去，話愈說愈重，感情恐怕真的會搞壞掉，
打算勸架的他，正準備走向倉庫的門，但棋子兩字使他停下腳步。
「棋子？ 秀芳妳究竟在說甚麼？」
「這文蘭高中的女學生，哪個不是妳宇文珊的棋子？」
「妳別亂說，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為了我才時常來這裡，陪我待在這離不開的地方。」
「我真沒想到妳竟然自欺欺人到這種程度，
讓我清楚告訴妳，她們當然離不開這個鬼地方，
因為她們不是人，她們全都死了，現在的她們，
是程式所塑造出的幻影，只是妳諸侯棋盤裡的棋子！」
「夏秀芳，給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不然我真的沒辦法原諒妳了。」
宇文珊的語氣十分冰冷。
「我才不會收回任何一句實話，
哼，宇文珊，倒是妳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夏秀芳，是妳一直想找我麻煩吧？
明明是合奏，妳就偏要和我較勁，我是哪裡招惹妳了？
好吧，那妳就衝著我來呀，何必扯到我的那些朋友！」
「好個惡人先告狀，是誰先讓那些棋子來找我麻煩的！」
思緒十分混亂，但爭吵的情況已然失控，
高崇歡正打算推開門，背後傳來親暱的一聲輕喚。
「崇歡哥哥。」
是小玲醒了，高崇歡趕緊走回她身旁，
看到她雙眼雖然充滿淚水，仍緊緊盯著他的臉龐。
「小玲，妳剛才做了場很長很長的惡夢，
先別急著起來，再躺一下吧。」
小玲伸出手，視線仍有些矇矓，
在空中輕晃了幾下，才碰觸到高崇歡帶點鬍渣的臉頰。
「崇歡哥哥，我真的很感謝宇文珊姐姐，
因為她，我才可以在死了之後還能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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