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青絲纏繞之驚天鳳凰(05)
第五章 初生之犢
之後的數日，整個朝中都為了買糧一事在忙碌著，孟青楓待在太子殿裡，這事也只是
從孟青柳的口中得知，他心中想著，這年年買糧也不是個辦法，問太子又一問三不知，這
下孟青楓才真正確切地瞭解，這個太子不管是否真是無能懦弱之輩，再這樣不理朝政下去
，就算有容若這麼能幹的丞相撐著，王叔容玳還是會繼續亂權下去，真正該振作起來的，
是太子。
孟青楓主意打定，立刻以太子殿下名義，命人在太子殿大廳裡佈上整個南容國的地勢
模型，這個要求宮人們是百般不解，等叫來了工人，卻沒人知道孟青楓究竟想幹嘛。
孟青楓搔著頭，弄亂了小翠一早才幫他理好梳順的一頭青絲。他先請人將南容國的地
圖給拿來，沒想到不過是要取地圖一張，就把左右丞相都給引來，整個太子大殿裡擠滿了
人，當左右丞相聯袂到來時，又是跪了一片，孟青楓頭大地看著來人，該怎麼解釋他想做
的事呢？
容若撇了一眼滿殿的工人，還有堆滿地的胚土，疑惑的眼神掃過太子，沒想到殿下也
一臉疑惑，所以只好一同看向孟青楓。
孟青楓看著他們的眼神，也只能聳肩，他要幹什麼，還得先跟這些工人溝通後，等做
出來看得出模樣了，才有機會說明他要幹什麼吧。
容若看了他的反應，也不多說，眼神撇向大殿側廳，轉身便走了過去。孟青楓突然覺
得自己活像隻容若肚裡的蛔蟲，要不然他怎麼就確定容若的意思是進側廳談清楚。
到了側廳，容若也不開口問，坐上矮凳後，就直直往他瞧。
孟青楓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要是沒經過容若同意，很可能下一秒那些來幫他的工人們
就得離開，所以他只能盡可能地把他想要做的東西說出來。
其實他要做的只是南容國的地勢模型，這個在軍事上甚至是瞭解國家地形時很好用的
，可是，他要怎麼跟一個古代人說他要什麼？
頭大地，他扯了一會頭髮，然後道：「我要做一個南容國的地勢模型，就是可以看得
出高山、河川、平地、都城所在的東西。」
容若眼神不善，似乎在小心斟酌用字，道：「我猜得到。不過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是國
家軍事機密嗎？」
孟青楓大睜著眼，軍事機密？他還真的是不知道，難怪古代資訊這麼不流通，連太子
都搞不清楚自己國家有幾條河水。
容若看著他的神情，似乎連猜都懶得猜就明白他的意思，轉念間，下了決定。道：「
地圖是沒辦法給你，外面的那些工人也必須離開。你想做什麼，說明白，我或許能給你幫
忙。」
孟青楓眨了眨眼，原來太子還真的有夠沒權力，看來拉攏容若至少是目前走來算是正
確的一條道路。有點不甘心，孟青楓還是得妥協，道：「我只是想讓太子弄清楚整個南容
國的地勢，殿下身為未來一國之主，卻對自己的國家一知半解的，身為太子伴讀，青楓有
義務要陪著太子熟悉國事。」轉思之間，還是老實地再道：「當然，若有地勢圖，或許我
也可以弄明白，為什麼南容國會缺水。」
容若目光嚴厲地打量著他，似乎想在他眼中看出點什麼。孟青楓睜著眼就任容若看著
。看什麼看，該不會以為他是奸細吧？突然想明白，孟青楓頓時恍然大悟，難怪要張地圖
，驚動兩大丞相出馬，虧他還用太子殿下的名義去要，真是害死人不償命呀！孟青楓想通
後，也只能呵呵傻笑。
要不是這雙大眼澄明得就像剔透玲瓏，容若真的不相信自己可以這麼信任一個人，尤
其……容若分明清楚這個孟青楓隱瞞了一些事實。
孟青楓手指緊張地不停握拳又扭緊，站得挺直的腰桿毫不畏懼他的目光，就一如從前
那個躲在太子殿上，命在旦夕時，勾著一抹淡然苦笑，還是勇敢迎向他冰冷視線的男孩。
容若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剛硬的表情漸漸放柔，嘴角上似乎有了笑意，聲音
很沉，就像在蠱惑著什麼似地，道：「孟青楓，你要的本相可以給你，明日隨本相進議事
廳。」頓一口氣，沉思了一會，再道：「讓你兄長與太子殿下一同前來吧。」
孟青楓詫異地張大嘴，有些吃驚地道：「容丞相你就這麼相信我？」原來他心中想的
，地圖乃軍事機密，自己的親爹孟無垠一定多少曾經看過，頂多叫青柳回去讓孟無垠默背
下來，差異不大也無所謂，所以他根本沒料到容若這麼大方地就同意了。
「本相既然相信你，你最好也值得本相的信任。」容若站起身，再一次深深地看著他
。
那瞬間，孟青楓直覺容若的眼神包含了什麼，但是他看不清，一直到容若轉頭走開後
，他還在懷疑著剛剛是否自己眼花。
容若轉過身後，眼中稜光一閃，低低在唇邊呢喃著卻沒發出聲音，看嘴型，似乎在自
問：信任嗎？
※※
深夜，太子殿上。
熄了燈火後，太子殿上冷冷清清，唯有透過窗櫺從外印入的方塊狀亮光，照在地板上
。黑暗中，有道身影穩穩地立於那，彷彿溶入了漆黑中，只有一雙深邃的黑眸，在閃亮著
。
不一會，空氣中似乎有道冷流竄過，低沉的聲音響起：「回來了？」
透過月光，暗淡的室內中，有道青色身影閃現而出。清越的聲音，好聽地響起：「是
，回來了。」
青色緊身衣，包裹著瘦小的軀體，隱在黑暗中的臉蛋，讓人看不清楚。
隱身在黑暗中的人，突然嘆了口氣。幽然道：「你知道孟青楓入宮為太子伴讀嗎？」
青衣人忍不住笑出聲，令人吃驚地，那聲音宛若翠玉落在白玉盤上，美妙而清脆。似
乎笑了一會，他才忍住笑意道：「臣，知道。」
黑暗中人頗為欣賞地聽著他的笑聲，眼中閃爍著精光，待他笑完後，低沉的聲線裡，
有著讓人抗拒不了的威儀。「你知道，竟不先告訴我。」
「大人，讓他們玩下去也無礙大事。況且，臣以為，大人不也是有意如此？」青衣人
淡笑著。
一張攤開的畫軸由他手中抖落在案上，裡面繪製著精細縮小版的城池圖，還有四週山
山水水交錯的線條。透過那撒落一半的月光，約約略略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張軍事用地圖
。
黑暗中人負手看向窗外明朗的月光，眼神一片迷離，身後的青衣人走到他身邊，月光
照亮了青衣人的臉，好一張俊秀的臉蛋，愛笑的嘴角習慣性的微微勾起，任誰看到這張臉
都會想跟著一起笑著。年紀看起來偏小，但是眼神中的精明卻又不容小覷。
兩人就這麼站在窗邊，看著那雪花落下，誰也沒說話，明知道又會再次離開，但是青
衣人嘴角依然帶笑。
黑暗中人，轉頭看向青衣人，淡不可聞的嘆息聲，低啞地聲音喃道：「萬事小心了。
」
青衣人聞言，笑容加大，眼神更顯堅毅。
※※
太子殿。
孟青柳苦著一張臉，不願想起自己妹妹在昨晚說的話。
進議事廳？她這ㄚ頭是嫌活膩了，不怕半路遇到爹嗎？不怕被爹看到他寶貝女兒竟然
活蹦亂跳地在王宮內？
相較來說，太子殿下聽到這件事的反應，還冷靜許多，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孟青楓，半
句話也不多說，不久後就像下足了勇氣，太子用力地握緊青楓的手指。
就這樣，三人被宮女們仔細妝點著，襯著昨夜就下起的大雪紛飛，孟青楓的俊美，太
子殿下的俊秀，孟青柳的俊朗。一身飄逸雪白的孟青楓，在大殿前，太子殿下親手替他披
上前些日子王后賞賜的白裘披肩，那領口上圍攏著一圈白毛，襯得孟青楓靈活的大眼，黑
如夜幕。
當容若到來時，三人正互相彼此調笑著對方的穿著，遠望著三道不同顏色的身影嘻鬧
著，容若有股複雜的情緒蘊釀，遠遠地止住腳步，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是什麼，緩緩吐
了口氣，在雪中呵出了白藹，孤寂地立在雪中。
是那雙眼睛注意到雪中的那個人，他勾起了笑容，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階，任滿天飛舞
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圍攏在他細瘦雪白的頸項邊，那一圈白色狐毛，上面漸漸沾上雪花。
淡淡的紅唇抿緊，勾起了好看的弧形。抬起頭看著容若，那一臉的燦爛笑容，就像在雪中
驀地綻放了一朵豔絕的花。
容若看呆了，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
「容丞相！」孟青楓似乎感受到容若的異樣，出聲叫住了他。
容若眨了眨眼，微微笑起。「嗯。」他淡淡地應著。
孟青楓扭過頭，向著太子及青柳用力招手，大喊：「殿下，容大人來了，我們可以走
了。」
容若在他別過頭時，忍不住為自己感到好笑，壓抑住那不明的寂寥。別來礙事！淡然
地在心底對自己說著。
孟青柳察覺到青楓對容若的異常友好，他也不是沒問過，只是青楓一樣的都回答他，
拉攏次要敵人，是為了打擊主要敵人。但是，他懷疑地看著，衝著容若一臉燦笑的孟青楓
：在妳眼中，他真的只是一個敵人嗎？
※※
議事廳。
沈亂蝶常覺得，自從跑來這個莫名其妙的古代後，她常常走霉運。說謊會被拆穿、偷
窺會被抓包，現在更慘的是，她才跟著容若轉進議事廳大殿，還來不及打量這個左右南容
國大小政事的議室廳裝潢，就剛巧看著孟無垠也一腳正要踏出來。
兩方人馬互看了對方一眼，當孟無垠看到孟青楓時，那張老臉就像生吞了一隻癩蝦蟆
含在嘴裡一樣，而孟青楓的表情雖然沒這般精彩，但是微張著嘴活像吞了顆雞蛋的模樣，
也的的確確讓整個議事廳的大臣們十足看了場好戲。
孟無垠最先反應過來，他狠狠地瞪向孟青柳，然後再鐵青著一張臉望著孟青楓。壓低
了聲音道：「今晚記得回家吃飯。」話才說完，就輪流瞪著兩兄弟。
孟青柳趕緊低下頭，不敢作聲。
孟青楓撇了一眼不顧道義的哥哥，只好將那張微張的嘴稍稍縮小，順著應一聲：「喔
！」
太子殿下看三人互動有異，再見青楓及青柳的反應，一時以為孟無垠怪罪兩人往議事
廳來，所以趕緊踏前一步，手中緊緊握著孟青楓的手，攔住孟無垠，道：「孟大人還請息
怒，是本宮請容大人陪同而來，與小柳小楓無關。」
眾臣異樣地看著容若身後站出來的少年，突然間認出是何人後，群臣立即跪下一片。
朗聲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被嚇了一跳，牽著青楓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收緊著。青楓拍了拍太子的手
，示意他讓眾臣平身。這……這個自己的爹跪在自己眼前，還真說不出那種感受是什麼吶
。
當眾臣起身後，似乎都對這個平日不輕易現身的太子殿下，突然出現在議事廳感到訝
異。容若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領著三人就往側廳走去。腳下不停，到了側廳後再走上迴
廊，拐了幾個彎，來到一處僻靜的大廳，門口守衛森嚴，但是看到容若後，自動地分開兩
列，讓三人順利進了大廳。
戰演殿，是南容國軍事重地，眾人進了大廳，都忍不住為了這宏偉的內室感到驚訝，
大廳中央，在桌台上正是巨型的地勢模型，精細地標示著各國所在與交錯其中的江河。
青柳有些詫異，他不懂容若為什麼肯讓他們進來，這些地形地勢，都是各國最重要的
機密，戰演殿是南容國軍事最為重要的運籌所在，每當戰事發生時，各重臣與大將都會在
此推演兵事，容若竟然就這樣隨隨便便讓他們進來？難道……只是為了昨天青楓幹的那說
不出為啥的蠢事嗎？
對比他的詫異，青楓也是一臉驚訝，只是他沒想過，原來早就已經有模型可以參考了
，那他幹嘛還浪費心力叫工人來做呢？
興奮的他，繞著方桌轉了一圈，看著一條大江切著南容國北邊半條國境一路到海，指
著那條江，他轉頭問容若，道：「這一條是什麼？」
容若淡笑地望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閃閃發亮的好奇大眼，心情就會不自覺
得好起來。也不用青楓多問，他就走近桌台，開始一一介紹著。
原來那切著南容國北邊半條國境的，叫曼陀羅江。曼陀羅江北起芝蘭國的崇山峻嶺間
，一路走過歸成國、宴國、南容國，可惜了南容國雖然有不少曼陀羅江的支流注入內陸，
但僅只杯水車薪，緩不濟急。
南容國臨曼陀羅江多為山丘谷地，青楓看著皺眉，聽著容若的解說，腦海裡靈光一現
的，是挖掘河道引水，以南容國東山間的低窪谷地為集水區，只要內陸引水夠遠，旱田變
良田將不是夢想。
但是青楓心中也有底，這樣浩大的工程，大抵只有秦始皇那一流才有眼界本事興建，
他看了一眼太子，再看一眼容若，似乎在斟酌著。
容若感受到他的目光，便回望著，眼神誠然。
青楓心中一動，只得扯開嗓子，權充就冒一次險，看有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指著曼
陀羅江，與西北交界，輕聲道：「青楓建議，從此挖渠，引水至此。」他指著西北丘陵谷
地。「以此低窪谷地為集水區，再引渠至支流，解支流不定期乾涸之困，再引渠百里，南
容國定無缺水之地。為免曼陀羅江大水逸出谷地，引渠道後自要挖埤塘蓄水。」說完，他
看了一眼深思中的容若，馬上提醒，道：「我也只是這樣想想，其他太深的，你千萬別問
我。」
容若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以低窪谷地為集水，這法子說不一定能用。」
孟青楓翻了個大白眼，當然能用，現在的水壩不都這樣建的，可惜她對工程向來不懂
，只知道秦朝建了鄭國渠加上都江堰，成就了秦國的三大糧倉——巴蜀、漢中、關中。她
腦海裡當然想著替南容國建下糧倉，但是挖渠引道不是一年兩年就可以完成的。
容若深深地看著他，卻不說話，轉頭向門外侍衛吩囑著，似乎要讓某位大人立即趕過
來。
孟青楓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兩人就這樣對望著。孟青柳與太子兩人卻只能在旁邊無聊
地指東劃西。
南容國並不是未曾挖渠引道，而是受曼陀羅江旱澇影響，大自然的災害讓下游的南容
國應變不及，常有一整年的收穫付之一炬的慘痛過往。
容若請來的乃是水工大臣鄭重州，話不多，但是很仔細地聽著青楓所言，兩人就像在
玩家家酒般，對著地勢指來點去，孟青楓大概講解了一下水壩的樣子，鄭重州馬上吹鬍子
瞪眼，直嚷著怎麼可能有這種建法。孟青楓只能請這位德高望重的能臣自行想像該如何起
工程。
孟青楓就這樣關在戰演殿裡跟鄭重州磋商水工，容若向孟無垠施壓借人，也不管御史
大人如何的跺腳。至於太子殿下那邊，就請孟青柳暫時獨自陪著，雖然太子殿下並未有反
應，但是低著頭咬唇不願的模樣，卻也看在容若眼中。反倒是孟青柳的反應讓容若多看了
兩眼，因為孟青柳只是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然後點頭同意。
沈亂蝶是一個很瘋的傢伙，她有興趣去瞭解一件事時，可以沒天沒夜沒時間似地把自
己沉浸在其中，但是，她的熱衷度向來讓人詬病，一如關在戰演殿四天後，她終於感覺到
膩了。
或許因為鄭重州是南容國最高水工大臣，他的一生都奉獻給那些河川大圳，聽到青楓
隨口說的截流外江，增大內江的水流，他整個眼睛都閃閃發亮了起來，孟青楓整整被他壓
榨了四天腦力，終於默背起當年到四川遊玩時看到的都江堰分水工程，利用分水工程決定
多少水流進入內河，以及整個儲水系統的盈虧。
水工大臣鄭重州在戰演殿四天後，走出大殿，滿面倦容，但是眼中閃爍著耀眼光輝，
緊握著孟青楓的手，遲遲不放。而被握住的人，眼眶泛黑，一臉倦意，幾乎是被拖著走出
來，一手掩著口，拼命地打著呵欠。
容若看著意氣風發的鄭重州，眼神一撇，示意他先下去休息。鄭重州為難地看著身側
的人，他懷疑自己一收手，這個年輕但是一腦袋古靈精怪的男孩就會倒在大殿上呼呼大睡
起來。
容若再向前站了一步，鄭重州才依依不捨地放開男孩的手。
容若輕聲喊了他：「青楓……」
孟青楓無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嘴角無力地扯了扯，眼前的容若，就像被一團暈黃
的光芒給包圍著，慢慢地，意識開始渙散，最後一個念頭卻是：我沈亂蝶就連高中聯考都
沒有這麼累過，真是他媽的為誰辛苦為誰累……呀……
容若低頭看著那二話不說就倒向他懷裡的孟青楓，眼中泛起一絲柔光，連他自己都沒
發現。他皺著眉打橫抱起孟青楓，意外著這奇特男孩的輕盈。步向他目前暫居的竹林苑，
低聲的細語呢喃，不知是在問懷中的人還是自己。
「你，究竟何時才要跟我說，你是誰呢？」微弱而低沉的聲音，就這麼逸出容若的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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