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 無心
小紀看著正在倒數計時的電玩機台螢幕一邊用雙手尋遍身上所有的口袋，
還是摸不出一枚拾元銅板來繼續遊戲。
「喂！沒錢就快走啦，後面還有人排隊在等欸！」
坐在他旁邊的對手一臉凶惡地向他大聲斥喝著，
給小紀的感覺就像再佔著位子就是罪該萬死一般。
「囂張！等我回去拿錢再來打爆你！」小紀以近乎用吼的音量回以對方，
整個遊樂場的人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衝突紛紛轉向小紀這裡看著。
小紀見狀不好意思地把頭轉回電玩螢幕，
看到倒數歸零的螢幕滿臉不甘的他雙手用力推了一下電玩機台，
便離開了位子忿忿然地往遊樂場門口走去。
「見笑轉生氣。」對手看著小紀離去的背影不屑地說。
就在小紀一離開了位子，便有人迅速的遞補了上去，投下零錢準備廝殺一場。
「快啦快啦，管他幹嘛。」遞補的人不耐煩的叫喊要對手快點開始。
－
「阿嘸汝是擱走去佗？功課啊毋寫，歸工就只會趴趴走！」
正在客廳做車工的母親一見到小孩回來開口便是一連串的叫罵，
但小紀沒去理會，進了家門便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唰……唰……。」小紀搖了搖自己的撲滿，裡面除了一塊錢外就是搖不出一個十塊。
心裡感到絕望的他將撲滿丟在一旁，整個身軀放鬆呈大字地躺在床上，呆望著天花板。
不久之後從客廳傳來媽媽叫喚的聲音：「時間到了，快去飼你爸呷藥啊！有聽見嘸？」
「好啦好啦。」小紀沒力的應著，隨後便拖著步伐至父親那充滿藥味的房間裡去。
「叩叩叩叩……。」小紀在房間桌上用陶碗與陶瓷棒調製著待會兒要餵食的藥水，
而整個房間除了陶碗與陶瓷棒相互撞擊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小紀在桌上調完藥水後，便前去坐在父親床邊要親自餵藥。
「爸，你的身體什麼時候才會好咧？」
小紀捧起了瓷碗一湯匙一湯匙地將碗裡藥水送至爸爸的口中後，胡亂問著，
口氣裡倒也聽不出有希望父親康復的期待。
小紀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他眼前的父親現在除了尚會開口喝藥，
已經沒有其他的行為或思考能力，
這全都得歸咎於幾年前小紀父親所遭遇到的一場嚴重車禍，
也因此小紀家的經濟重擔全落在了母親身上。
「飼完之後快去柑仔店幫阿母買一罐醬油，厝內沒醬油了，錢在客廳的針車頂。」
房門外頭又傳來母親催促的聲音。
「好！我馬上就去！」聽到母親叫喚的小紀心中一陣欣喜，
因為他知道只要一有幫忙跑腿買東西的機會，買完剩下的零錢都會成為自己的零用錢。
小紀餵完藥後，立即跑到客廳拿著錢便飛也似地出了家門，
他心想著找回來的零錢夠給他再去遊樂場玩個好幾回。
－
在要去雜貨店的路上開開心心的小紀此刻走到了一棟洋房前面，
雖然這棟洋房是小紀每次去雜貨店買東西都會經過的地方，
不過今天他注意到了那棟屋主所請的傭人正要出外，
而傭人在出了門後隨便的將鐵拉門帶上便走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小紀在看到傭人遠去之後想都沒想便快速地跑到鐵拉門前將它拉開一個小縫鑽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一座大大的花園前庭，左方還有一座大魚池，
而洋房的大門就在他前面十幾公尺處。
小紀原本想靠近魚池去看看裡有些什麼，但又立即想到自己深怕被人發現，
就趕緊跑到洋房門前轉了下門上握把。
「沒鎖耶！」小紀心裡一副撿到寶的模樣，在打開門後便快速地溜進裡面。
「最好有這麼大啦！」進去之後小紀對第一眼就是洋房的客廳巨畫驚呼著，
接著不管是看到什麼驚奇的東西他都「哇」地一聲，如進了大觀園一般。
「在這拿一些錢應該不會怎樣吧，反正他那麼有錢。嘻嘻！」
在觀賞完屋裡擺設之後突然心生歹念的小紀開始在客廳搜索一番，
一想到只要搜到幾張紙鈔，他就可以在遊樂場玩好久，也可以去買他想要的玩具，
不過他找遍了整個客廳就是找不到放錢的地方。
「會不會放在樓上啊？」小紀看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想了想，接著就走了上去。
走到二樓之後，小紀看到的是一間又一間的門，讓他頓時不知道要從哪一間開始搜起。
小紀先是看了一看，再來便走到了離樓梯口最近的房間門口轉了一下喇叭鎖頭，
試試看房間是否鎖著。
「又沒鎖！」小紀像是又中了大獎一樣，
滿是雀躍的心情讓他想都沒想就將房門給打了開來準備進去搜括錢財。
「咦……？」打開房間的門後，讓小紀感到熟悉的一股味道撲鼻而來，
這讓他想到了充滿父親房間的藥味。他看到門旁的桌上擺滿了各種藥罐子，
不過他也沒多加思想怎麼會有這麼多藥品，便拉開桌子抽屜找起錢來。
「阿峻……是你嗎……阿峻？」
此時，房間內那張小紀沒有注意到的大床裡發出了似是老人的聲音。
一聽到有人聲的小紀瞬間停下了動作，全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動也不敢動，深怕再有一個動作出來便會被發現自己正在偷東西。
「奇怪，怎麼會這樣？我記得這時候這間屋子應該是沒有人阿。」
故作鎮定的小紀想著早就與他混得很熟的洋房傭人有天兩人在閒聊時向他說：
「這間屋子平時半個人都沒有，就我一人在打理，
無聊時都只能看電視，不然就是你來找我抬槓。」
「阿峻喔……。」又是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叫喊著，
小紀戰戰兢兢地看向那張大床，發現那床邊圍起了帳子，
以至於他無法知道躺在裡頭的到底是誰，
不過他想裡頭的人應該也還不知道他是誰才對。
想到這點的小紀想要趁還沒被發現時趕快往外逃，
不過他腳定在原地就是抽不起來，這時小紀為了要他停止叫喊便隨口應了一聲。
「啥？汝工啥？我嘸聽以……。」似乎是聽到了小紀的回應，床裡的老頭如此問著。
此刻心想再不走就要糟糕了的小紀也不知道為何會脫口說出那一句話，
之後便拔腿就跑，也沒想要去搜錢了，只想快點離開這棟洋房。
「你……你要記得吃藥啦！」小紀近似用喊的再次向床中老人這樣說。
以為是兒子回來的老頭此刻聽見外頭傳來的話語，不知怎地，他的眼角竟泛出了淚水。
「好……好……！我呷……我呷……！」老人笑中帶淚地這麼回應著。
－
「我呷……我呷……。」
一邊用顫抖的嘴喃喃念著一邊努力撐起因久臥床鋪而變得孱弱的身子，
老人的臉上佈滿淚痕，想他終於等到了心中那期盼以久的希望，
這可是多年以來始終無視於他的兒子終於對他有了回應。
一心想著要看兒子一眼的他拉開了帳子，卻見到房裡已是空無一人。
頓時有些失望的他隨即又想到只要兒子知道他吃了藥一定會很開心，
那日後兩人惡劣的關係一定也會愈變愈好。
想到這老人也不管身子的狀況了，他立即從床上伸下兩隻瘦弱的雙腳，
準備到桌上拿藥吃。
然而就在老人緩緩起身站立使勁地跨出了幾步的時候，
踏出的一隻右腳不知怎地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
突然整隻變得酸軟而無法支撐住他的身軀，老人整著身體跌向前方，
就離眼前不到幾公分的距離，
放著藥罐子的桌子的一側桌角是老人在這世上最後看到的景象。
－
「阿嘸汝是安怎？歸工安呢失神失神。」在餐桌上的母親看著小紀如此說著。
「啊？嘸……嘸啊……。」
怕被母親知道自己擅闖洋房的小紀趕緊低下頭扒了幾口飯到嘴裡去。
而此時屋子外頭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救護車的鳴笛聲響，
由遠到近，愈趨大聲，最後停在離小紀家不遠的地方。
聽到鳴笛聲的小紀停下手邊的筷子若有所思地向廚房窗外望了一下。
「理別人的事情要幹嘛？緊呷飯啦！」
「嗯……喔……。」
被母親訓斥的小紀也只能低著頭吃飯，盡量不去想那救護車的事情，
但心裡就是莫名的有股不安的感覺在隱隱作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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