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說書 最終回 離別
《五》
「這是最後一個故事。」
說書人在說完這句話後，起身向還在茶樓聽書的茶客鞠躬。
「以後，你還會回來嗎？」茶樓主人鐵哥提了一壺上等白毫走來。
「也許，有天還會再回來。」說書人戴起皮帽，接起鐵哥遞來的茶。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鐵哥接過說書人手上空了的杯。
「不知道，可能是有人的地方，也可能是無人的地方。」說書人從懷裡拿出一粒碎銀放在
鐵哥掌中。
說書人道：「這個月來承蒙您的照顧，我才能將這幾個故事說完。」
鐵哥搖頭將碎銀交還給說書人。
鐵哥道：「我在這小鎮上餓不死。你把銀子收好，到哪也好方便差人給你個照應。」
一名茶客起身走向說書人，從身上掏了幾枚銅錢，道：「這是我的心意，還望您不要拒絕
。」
說書人向茶客道一聲謝，收下了銅板，向鐵哥點了個頭，開始往門外走。
「且慢。」坐在椅上的一名茶客出聲，他叫楊冰，是鎮上最有聲望的人。
「在下楊冰，未請教尊姓大名？」楊冰展開手中紙扇，往說書人走去。
「白雲蒼狗，我只不過是個過客，何需一名？」說書人嘆道。
楊冰道：「在下對您剛說的故事，還有個問題。」
說書人道：「什麼問題？」
楊冰道：「究竟何謂江湖？」
說書人凝視著楊冰，緩道：「你真想知道江湖為何物？」
楊冰點頭道：「是的。」
說書人看著楊冰深邃的眼神，搖頭道：「不，你不會想知道的。」
楊冰將扇一合，道：「喔？」
說書人道：「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楊冰疑惑，道：「那麼過去那些問這問題的人，他們都是怎麼樣的人？」
說書人嘆氣道：「你真想知道？」
楊冰點頭道：「是的。」
說書人道：「不後悔？」
楊冰笑道：「絕不後悔。」
忽然有一壯漢掀了桌子，瞪著說書人罵道：「什麼後悔鳥蛋，不後悔狗屁的。說的一口爛
故事，人家問你什麼是江湖，又吱吱嗚嗚的做什麼！」
說書人往壯漢看道：「你想知道什麼是江湖嗎？」
壯漢啐了一口口水，道：「我倒要聽聽你能放什麼狗屁出來。若我聽得不順耳，我一拳就
打爛你的牙。」
說書人的眼神落在那被翻倒的桌，笑道：「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江湖，你可別後
悔。」
壯漢正欲開口反駁，一柄飛刀已至他的膝前，刺上他的膝，壯漢痛得大叫。
說書人道：「你知不知道這飛刀為什麼會在你的膝上，因為你得罪了人，得罪了你不該得
罪的人。」
壯漢抱著膝蓋哀嚎。
說書人笑道：「現在你應該明白到底什麼叫做江湖了吧。」
壯漢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痛楚。
說書人道：「你後悔知道了嗎？」
壯漢連忙點頭道：「後悔後悔…」
說書人嘆息道：「可惜你得罪的不僅是我，還有茶樓的老闆。你得賠償這張翻倒了的桌，
一共五兩銀子。」
壯漢哀道：「我付我付。」
說書人往看傻了的楊冰道：「現在你明白什麼是江湖了嗎？」
楊冰急忙拱手道：「明白明白。」
說書人搖頭道：「不，你不明白。」
楊冰急忙點頭道：「是是，在下不明白。」
說書人搖手道：「不，你明白。」
楊冰愣了一下，點頭道：「是，在下是明白又不明白。」
說書人嘆了口氣，道：「這張桌子跟他的醫藥費，你也得分上一半，就當作是詢問的學費
。」
楊冰連忙從袖中拿出一個金元寶，道：「這全部我都付，都賠。」
說書人穿上蓑衣，戴起斗笠，嘆道：「有人拚了命，想踏入江湖，一窺江湖長的是什麼模
樣。卻也有人拚了命，想離開江湖，不惜賠上自己跟別人的性命。」
說書人跨過了門，準備穿越這正在下雨的地方。
只聽鐵哥喊了一聲。
「慢！」
說書人掉頭，鐵哥提了一壺酒來。
鐵哥將手中的酒交給說書人，道：「酒消愁，路上發愁可以喝。」
說書人接過了酒，道：「酒生愁，一路越飲越發愁。」
說書人繼續往前走去，嘆道：「其實江湖一直就在身邊。只是已明白的人希望自己不明白
，可不曉得的人卻希望自己曉得。等真不明白了，卻又想起那明白的時候。等真曉得了，
才發現曉得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地好。於是，還是遺憾。」
說書人邊走邊嘆，慢慢的，他離這間茶樓越來越遠，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突然楊冰奔出來大喊道：「您還是沒告訴我，那些問問題的人，都是怎麼樣的人啊！」
說書人沒有轉頭，但他還是開了口。
人家付了錢，說到底還是得給人家一個答案。
所以他開了口，很簡單的四個字。
「後悔的人。」
他還多送了一句話，一句只有九個字的話。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他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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