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兄弟》
「你當哥哥的人要讓弟弟。」
已經忘了第幾次被父親這樣責備，我揉著挨了一記耳光的臉頰，
瞪了一下父親身旁哭花著臉的弟弟。
那年，我的世界裡多出了一位弟弟，我們流著同樣父母的血液。
上小學的我，雖然年齡上已跟弟弟有一段差距，但長輩們依然時
常拿幼兒時期的我與他做比較。
「奇怪耶，哥哥你怎麼越長大就越不討喜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很
乖很可愛的呀？」五伯父常抱著還只會到處攀爬的弟弟調侃我。
更別說是父親了，每天都能聽到「我們家老二多麼...多麼...」
的閒聊。
總覺得自己其實算是懂事，和弟弟相處時卻還是常顯得孩子氣。
像是餅乾我拿整包，抓一把讓他用手捧；飲料我直接罐裝猛吞，
他只能喝一小紙杯；我在打TV-GAME，他就休想看卡通台......
「你當哥哥的人要讓弟弟。」理所當然的，這句話與那一巴掌就
很容易出現。
雖然當下總是有正當的理由來解釋「他又吃不了那麼多！」「他
喝完我再倒給他就好了啊！」「我有跟他說等一下就讓他看了啦
！」......，但最終都是被冠上[頂嘴]的罪名來處理。我相信很
多有弟妹的朋友小時候也經歷過這些過程。
弟弟真的比自己好嗎？真的那麼得寵？我真的不再受他們所喜愛
了？每當我心裡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猜疑、幼稚的對世間感到絕望
、告訴自己『離家出走』來逃出這不被愛的地方時，卻又能體會
母親對自己的擔心與關愛，我想......我還是被溫暖呵護著。
那是多久以後的事了......曾經以為家裡多了新成員，他們會一
起陪我們長大；一起看他們白頭偕老。
從母親作月子時他被包得像飯團開始，進入到一臉驕傲的攀爬至
沙發椅背頂端；渡過了什麼東西都能往嘴裡塞的嘴饞時期；終於
在會叫"媽媽"跟"爸爸"之後也出現了"哥哥"，時間很快的流逝著
，長輩經常稱讚聰明可愛的弟弟來到了凡事都先[破壞]再說的年
紀，雖然我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在年幼時曾被視為破壞王，但撇開
有時因畫本被他亂塗鴉而氣炸外，其實這個時期的我還蠻常暗自
竊喜的。
母親跟我都知道，如果弟弟突然有一陣子無聲無息，那事態就嚴
重了，也許報章雜誌在浴室裡玩水；也許工作桌上出現了墨汁海
洋......，總之他必定正在從事著某些驚人的舉動；又或許得到
了深夜準備就寢時才驚覺所有的日用品都在被窩裡取暖，也許翌
日......也許幾天後......
那天晚上大人不在家，我們待在家裡各自在玩自己的東西，雖然
最初開始我在做些什麼事已大概忘光了，但還記得房間裡很安靜
，突然我想起了似乎有什麼事不合常理，啊──弟弟呢？怎麼沒
聽見他吵雜的聲音？深怕他又闖出什麼大禍的我轉頭去尋找弟弟
的蹤影，然而卻發現他正安靜的在床邊畫圖剪紙。
不可能！我所認知的弟弟不會這麼文靜，我四處張望著任何的蛛
絲馬跡，一定有什麼物品已慘遭他毒手。瞄了幾眼手上還握著剪
刀的他......一臉做賊心虛的表情，我開口問起「你是不是亂剪東西
？你剛剛在做什麼？」
「沒有啊...我在弄這個而已...」弟弟用顫抖的聲音解釋著自己
只是在剪畫圖紙。
「沒有亂剪其他東西嗎？如果被我找到你就慘了喔！」我繼續擺
出一付辦案的態度拷問著他。
「......」害怕自己做錯事的弟弟沒出聲，只搖了搖頭看著我。
我繼續搜尋著他四周圍可能被剪刀攻擊的物品，書本、床單、棉
被......，總算我發現了異樣！一隻大龍貓絨毛布偶的鬍鬚，其
中一邊變短了。
２年前[龍貓]席捲了全台，各式各樣的龍貓商品遍及了每個家庭
，在一次父母從外地回來的夜裡，我們收到了兩隻大型的龍貓絨
毛布偶禮物。
「為什麼它的鬍鬚一邊變短了？」我很生氣的盯著弟弟。
「我不知道......」弟弟搖了搖頭。
「你什麼時候剪掉的？剛剛嗎？」不理會他那無辜的表情，我繼
續盤問著。
「沒有啊......」弟弟依然否認自己有去剪它。
「不是你那是誰？它的毛為什麼會變短？你又說謊！」我篤定的
認為龍貓的鬍鬚一邊變短了是他剪掉的，畢竟剔除掉父母後也只
有我們兩兄弟。「你為什麼要騙人？」
「......」紅著眼框的弟弟沉默了。
「是不是你剪的？」我再一次問了他。
「......是...」遲了一會兒後，弟弟落下幾滴眼淚點了點頭。
我生氣的搶下他手上的剪刀，抓起一邊鬍鬚變短的的龍貓，把另
一邊鬍鬚也剪掉，「這隻沒鬍鬚的是你的！」我邊說著邊把龍貓
推給弟弟。
「以後不准說謊知道嗎？」怒氣未消的我斥責著他。
看著弟弟流著淚水坐在沒了鬍鬚的龍貓旁邊，我故作視而不見的
態度繼續忙我的事。短暫的時間過去了，慢慢的情緒平靜下來後
，弟弟似乎也停止了啜泣聲。看著那些被自己剪下的尼龍鬍鬚，
恢復理性後的我，左思右想了一陣子，那......？被他剪掉的鬍
鬚呢？我開始尋找那些"另一部份"的鬍鬚。
「你剪掉的鬍鬚在哪？什麼時候剪的？」我一邊仔細尋找床上與
地板，一邊詢問他。
「......」看著我東翻西找的弟弟，依然默默坐在失去鬍鬚的龍
貓旁邊不發一語。
弟弟這模樣讓我心中不禁浮現出一些的不捨，為什麼不說話？是
否對他太兇了？我一邊想著一邊抓起另一隻"鬍鬚完整"的龍貓，
果然有鬍鬚的龍貓還是比較順眼的，正當我把玩著它臉上的鬍鬚
時，無意間將鬍鬚拉扯了一下......，啊──！！怎麼會這樣！
另一邊的鬍鬚變短了......也就是說......，我趕緊跑去拿了剛才剪下
另一隻龍貓的鬍鬚，比對它們之間的長度量了幾下......
這天晚上的我心情錯綜複雜，沉默再沉默後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
面對他，身為兄長、加上男孩的面子，讓我放不下身段去對一位
幼小的弟弟道歉，「以後你沒有做錯事就勇敢一點的講，知不知
道？」我又內疚又掙扎的對著弟弟說道：「不是你就說不是呀！」
「......」弟弟眼框又氾起淚水得對我瞄了一眼，依然沉默著。
轉眼間，兩隻龍貓也已塵封了十幾年......
當時年幼的你現在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此事，但它卻一直梗在我心
底。那天起；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對你更好，盡可能不再讓你難過
；慶幸著還好你是我親弟弟，足夠讓我用一生時間來補還給你。
從小陪著你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長，很高興你沒有學習我的壞榜樣
、染上我的一些惡習；很欣慰當哥哥的自己，偶爾還拿得出一些
本領幫助你......
在我心裡你真的是個又乖巧又聰明的好弟弟，謝謝你一直這麼尊
敬我。雖然現在我只能用嘴巴講講，但必要時我會心甘情願為你
擋那一刀，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弟弟。
那晚真的很對不起......
Smon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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