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裡
我和林在大街上轉悠已然七小時。三小時內我們必須找到Iris﹐否則飯碗不保。
我們都嚴重缺覺。林一個勁地抽煙。
車內彌漫了香煙的味道。林抽煙的味道。
精心修剪的短發掩住林的側臉隻將精巧的鼻尖留在外面。我用想象描摹她潔白
的臉上濃黑的眼圈。
風很涼。一個小時前最後一班地鐵貫穿城市。轟鳴之後的寂靜完好地保持到現在。
我突然希望Iris兩小時五十七分內不要出現。這樣深夜和林同坐一部車像兩個遊
魂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大街小巷令我感覺很好。我們如此之近。透過棉加萊卡的襯衫
我感覺到她皮膚的溫度。
“不覺得冷嗎﹖要不要搖上窗﹖”我問。
“不冷。”她重吐一口煙答道。
短暫對話之後又陷入長久的寂靜。她不時焦慮地環顧車外又失望地靠回椅背上﹐
然後將煙伸出車窗彈掉煙灰。她一遍遍反復這些動作。
“前面有家7-11﹐我們要不要買些喝的﹖”
她表現得毫無興致﹐叼著煙含糊地嘀咕﹕“我不用。要去你去吧。”
我買了兩杯摩卡、一包綠箭、一大包樂事、還有德芙和林喜歡的Mildseven。
我回到車裡、林扒拉著塑料袋。
“怎麼沒有啤酒﹖”林抱怨。
“對不起﹐我再去買。”
“算了。”林的言語中不無責怪。
林嘰哩□嚓地嚼著薯片。熱咖啡令我二人打起精神。
車該開去哪裡呢﹖我也不知道﹐隻是向前開。
“看起來機器人也不可靠啊。”林被薯片填滿了不再像剛才一樣歪歪扭扭﹐癟
癟塌塌﹐也有了感嘆的力氣。
“嗯。不可靠。”我附和。
“機器人談戀愛。誰想出來的﹖”林擰緊眉頭﹐仿佛認定那個人其實是條狗。
“不知道。愛是什麼﹖”
“情欲加上別的什麼。”她約想了兩分鐘﹐然後說。
別的什麼呢﹖我猜林自己也不清楚。那麼機器人也有情欲嗎﹖我個人認為﹐如
果生活是輛車那麼愛就是目的地。就好像小魚是生活送給我朋友阿徹的禮物。然
而也未必一定如是。
“由錯誤的決策而鬧下的亂子卻要執行者來承擔責任。”
“就是這樣的。要不幹脆辭職。”我想其實林自己也很明白﹐隻是她需要發牢騷
而已。
林低頭點燃一支煙。“那就別幹了。”林忽然堅定的看著我說。
我很吃驚。笑著點頭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這是氣話吧。她舍不得帶薪休假
和養老保險。可是我不想這時候潑她冷水。
“知道嗎﹖大學裡我組過一支叫1030的樂隊。我是主唱。”她將視線從我臉上移
開﹐恢復了先前漫不經心的腔調。
“哦。”
“還記得那首叫1030的歌嗎﹖唱男孩和一個婊子的。”
“嗯。那不成了婊子樂隊﹖”
“對。就是婊子樂隊。絲毫不差。”她雞啄米一樣點頭。
“那些年很遇到過幾個有才華的人。真正的才華。不是今天公司裡機器人唱的
垃圾歌。
“嗯。今天那些是有頭腦而沒有才華的人做出來的東西。”
聽了我的話林苦笑。
時間嘀嘀嗒嗒離開我們。在唱片公司的職位也似鬆開纜繩的小木船悠悠盪盪漂
向遠方。
林獨自輕輕哼起歌來﹕“1030﹐現在的你會在哪裡……1030﹐現在的我好想去
找你……”
林的聲音極有韻味。我想象校園文化節上她緊繃著皮衣抱緊話筒架忘情演唱的
情景。不知當下林腦海中浮現出什麼樣的校園回憶。我渴望與她分享。然而如何進
入她小小的腦袋呢﹖不得而知。一如我們不得而知Iris會在哪裡。
但是我希望至少林明白﹐此刻我在這裡──正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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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這東西(姑且算作有的吧)是無法互相溝通的。“孤獨而自由的靈魂”我如此這
般認為。所以死亡這東西便是徹底的孤獨也未可知。脫離了肉體固然自由輕鬆可是賴以
交流的平台也就失去了。每個活人的身體裡都住著用自由換取交流“可能性”的
靈魂啊。像這樣的封閉自己還不如死了好。”──某本書裡的某段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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