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 鬼鹿毛大人的故事(下)
沒想到，鬼鹿毛聽了這番話後，
竟從雙眼中流露出笑意，認可了少主的話。
少主一看可行，
便用手上的草繩繫上了鬼鹿毛，騎著牠下山回去了城鎮。
那城鎮裡的人如飛蟲般不斷冒出，到處都是人，好不熱鬧。
鬼鹿毛看了心情大樂，
便像一般馬兒啃食糧草般，跑起來捕食眼前的一個個人民，
眾人陷入恐慌，造成了大騷動。他們拼命逃往領主的住所，
此時，外頭混亂的嘈雜聲也驚動了領主出來查看是怎麼一回事。
領主看到外頭的慘劇，居然自己也逃跑了，
他邊逃邊求救地喊著：
「喂，誰可以讓那馬回去的話，不管多少錢我都出！」
最後，他躲到了倉庫的門後不敢出來。
少主看到領主這個樣子，忍不住竊笑，從馬背上跳下說：
「鬼鹿毛呀，現在已經肚子吃到很脹了吧。
好，那麼接下來請回山裡去吧。
從現在開始，我們是朋友了，所以之後如果出什麼事，你要來幫我，
你有事，我也會去你那幫你的。」
少主邊說邊輕撫鬼鹿毛的頭，
牠聽了少主的話，也嘶嘶鳴叫著回應他。
接著又像馬啃食糧草般，一邊吃人一邊踏上歸途。
經歷第二次挫敗沒多久，領主就再次地召見了少主。
少主覺得這次大概逃不過死亡的命運了，
便和年輕的妻子與丈母娘交代了遺言：
「如果我有個萬一的話，妳就再找個好對象廝守到老吧。
錢的話，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擁有的夠多了，
即便我死了，這些錢也夠你們一生花用不盡。」
留下這些話後，少主便離開了家。
抵達了領主的居所後，少主發現領主對他的態度跟之前完全不同。
領主他笑嘻嘻地熱心招呼著他，說著：
「這裡、這裡」，引導他向裡頭走去。
領主讓少主在他自己身旁坐下後，馬上開始了酒宴。
少主他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發現酒器裡頭被分成了兩邊。
明白了一邊是普通的酒，一邊是下了毒的酒。
不過少主他已經有所覺悟，他決定要在默默地喝下酒後，砍殺了領主。
所以他裝作沒發覺異狀，接下了對方敬酒的酒杯，喝下了毒酒。
在飲盡杯中物之時，少主拔出了腹中藏刀，往領主砍去。
但在刀差一點就砍到領主的時候，毒素就已經散佈少主全身，
那毒素深蝕入骨，少主就這樣倒地死去了。
看到這樣子，領主心裡總算是安心下來。
另一方面，
少主的家裡，失去丈夫的年輕妻子跟母親兩人相依為命，
她日也哭、夜也哭，日子在無盡的淚水中渡過。
而當地的領主則是整天想著要娶她進門，
想個不停，於是不斷找上門來向小姐提議成親一事。
領主頻繁地來訪，讓小姐打從心底感到厭煩，
「不要、不要」的盡全力抗拒著對方。
面對小姐不斷的拒絕，領主不滿的情緒日漸高漲，
終於下令捉拿小姐和她的母親，把她們帶到了自己的宅邸裡。
然後把小姐放到一個大箱子裡，威脅她說如果這樣還不聽從他的話，
就要把她跟箱子流放到海中。
然而，小姐不論如何還是堅持不願嫁給領主。
最後，將小姐流放海上一事終成定局。
小姐的母親心疼這可憐的女兒，
為了她準備了許多美味的食物放到箱中，接著領主便命令家僕封箱，
在箱蓋四處打釘，並在上頭親自寫下這樣一段文字：
「這位女子，因為犯下世間少見的險惡罪行，故受水上流放之刑。
不管她流靠到哪個鄉里，
都讓她在那裡白天舂一臼的穀物，白天過後再舂一臼的穀物。
沒有舂米的日子，則一定要讓她到三里之外的地方，早晚各提一次水。
另外，每日的飲食，只能早晚各給一個飯糰。」
寫完這段話後，領主便讓家僕把這大箱子拿去海上漂流了。
白天、夜裡，箱子整日隨著水流漂移不停，
最後終於隨著一股浪衝上了某個岸邊。
這天，恰巧有兩名漁夫路過這岸邊，發現了這不尋常的大箱子。
「這裡頭會是裝了什麼好東西嗎？」
兩人討論後，便合力將這大箱子搬回了家中。
當他們緊張又期待地把箱蓋打開後，卻發現裡面除了有許多美味的食物以外，
還有一個已經昏死過去的高貴女子躺在裏頭。
兩個漁夫大驚失色：
「我們可真撿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啊。」
兩個漁夫決定趕快把箱子搬到領主那，報告撿到箱子的始末，
讓領主來決定如何處理這事。
這個地方的領主是一個溫柔的人，他試了許多方法，終於把只剩一口氣的小姐救了回來。
這領主仔細讀了箱蓋上的字，
他想不透看來柔弱又高貴的女子會犯下什麼天大的重罪，便試著向小姐詢問，
但小姐就像啞巴一樣，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地哭個不停。
領主看這個樣子，便猜想這事的起因大概是某處的壞心領主惹出的事。
但是領主們必須尊重彼此的意見，所以他也不能不照對方的意思來處理事情，
因此，這領主也只能照箱蓋上的文字來處置小姐。
但他心想如果一切照箱蓋上的要求來辦的話，這小姐也太過可憐，
於是這善良的領主便在家裡的庭院中擺好了臼，
白天往裡頭放進了米，等小姐出來擣米。
但這臼裡頭不是裝滿一臼的米，而是一杵的量而已，
等到白天過後，同樣也只放入那一點點的米要她擣而已。
另外，關於那要她早晚到三里外打水的規定，
領主則改為給小姐一個小鐵瓶，讓她到一里外地方把水裝滿小鐵瓶就好了。
再說到那吃飯的規定，說是早晚只能給小姐一個飯糰。
領主心想給這個美麗的小姐這麼寒酸的飲食也太過可憐，
於是善良的他便準備了眾多美味佳餚給小姐送過去。
小姐她也讀過了箱蓋上對她的處罰要求，
於是看到這麼多好吃的東西送到她這，讓她非常過意不去，只敢一點一點吃了些。
她邊吃又會想到已經亡故的少主，開始不斷地哭泣。
於是，就算沒有人要小姐去汲水，她也會自己主動去汲水，
因為只有在那誰也不在的地方，她才能盡情地哭泣與想念少主，
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她的心得到慰藉。
對小姐來說，汲水的那段時間，內心儘管悲傷，
卻是心情最得以排遣的一段時光。
這一天，小姐一如往常地邊走邊掉淚，拿著瓶子去汲水了。
沒想到，在半路上遇見了一個拉著黃金雪橇的山伏(註1)，
後面跟著一個看來像是神主(註2)的男人幫忙推著雪橇。
見了這兩人，小姐心中開始暗自盤算著：
「這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強大神祇般，
如果在他們面前故意做了無禮的事，也許能讓他們一怒之下殺了我。
這樣，我就能立刻追隨少主身後而去了。」
於是，小姐便故意一腳踏在道路外，一腳伸往路中央，站在那不動。
誰知道，怪事發生了。
當山伏倆朝小姐面前直走過來的時候，
黃金雪橇突然像被地面牢牢吸住般，怎樣也移動不了。
然後，那個在後面推著雪橇，狀似神主的男人開口了。
「姑娘啊，過來幫忙，從後面一起推這雪橇吧。」
男人宏亮的命令聲，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威嚴，
被震懾住的小姐便照著他的要求移動了腳步。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男人的身邊，從後面一起幫忙推著雪橇。
結果她一推，雪橇便離開了地面，輕輕鬆鬆地開始滑動起來。
但小姐一離手，雪橇就又黏在地面似的，怎樣也推不動。
只有她出手幫忙，雪橇才推得動，
因為這個樣子，小姐只好跟著這兩人一路推著雪橇走。
沒多久，他們來到了有靈泉湧出的山後，
這口有神奇效用的溫泉，一邊升起白色蒸汽，一邊乓乓地湧出熱流，
那白色的蒸汽猶如霧靄，將三人包圍其中。
就在一眨眼間，山伏的身影消失了，
而他拖行的黃金雪橇裡頭，留下了一個小箱子。
神主模樣的男人，從那個小箱中，捏起了一小塊碎骨。
「姑娘啊，把這個拿去洗一洗。」
男人如此命令之後，小姐雖然狐疑著為何要清洗這一小塊骨頭，
還是照男人的吩咐，立刻伸出雙手接捧這碎骨，
開始重複著將碎骨浸入溫泉、拿出溫泉的動作，
伴隨著泉水的洗滌，小小的骨頭碎片慢慢地變大，
逐漸化成了約莫嬰兒大小的人類骨架。
另一方面，
神主模樣的男人，從剛才開始，就持續地拼命在一旁大聲地獻上內容不明的祈禱。
小姐這方則把那變大的白骨，再次地仔細清洗乾淨，
她邊洗邊甩去上頭的水，再洗、再甩，
但在這清洗過程中，白骨卻瞬間不小心地從手中掉落了。
「啊！這該怎麼辦！」
小姐嚇了一跳，忍不住叫了出來。
而神主模樣的男人，仍舊專心地進行祈禱，
沒有回頭看發生了什麼事。
在這個時候，小姐的附近突然湧現了一團小小的煙霧，
而且在那團朦朧煙霧中居然還出現了人影。
「這是已經不在的少主啊」，
小姐看著那模糊人影又被嚇了一次，不禁叫了出來。
此時，像是神主般的男人終於結束了祈禱，
從懷中取出了約有一尋之長的信紙，交入那團煙霧裡，
然後自己突然就這樣消失，不見蹤影。
朦朧煙霧中的人影，開始讀起那封信。
小姐也走進那團煙霧中，到那人影身邊一同讀那封信。
此時，兩個人終於第一次見到彼此的臉，相會後打了招呼，
這煙霧中的人，果然就是重返人間的少主，小姐這下高興到說不出話來了。
這封信是這樣寫的：
「 我是裝成山伏模樣，鹿毛殿下(意指少主)的友人，鬼鹿毛。
我一直不知鹿毛殿下遭人殺害，
是在過了好長一段日子之後，才終於知道這事。
在那之後我就不斷的探尋著，在拼命地找了又找之後，才終於發現了你一小塊的碎骨。
原本，不論是你或是小姐就都不是父母的孩子，
而是跟神明祈願後被賜予的孩子。
因為是天賜的聖子，所以太陽神大人促成你倆見面，使你們結為夫婦。
知道這事的我，向太陽神大人緊急通報了此事。
太陽神大人告訴我，如若要讓鹿毛殿下活過來的話，非得有靈泉不可。
因此，我才化為山伏，在這拖著雪橇，是太陽神大人拯救了你啊。」
讀完了這封信，
少主的眼中滿是對鬼鹿毛的感激淚水，
大量的淚水就這樣不停地流淌而出。
之後，少主隨同小姐一起回去。
首先，小姐先帶著丈夫一同去拜見供她食宿的善良領主。
在這天之前，領主從沒見過小姐笑過，但現在小姐卻一臉笑咪咪，
更讓他驚奇的是小姐後頭還跟著一位相貌不凡猶如太陽神般耀眼的男子。
於是領主拍拍身旁的座位，邀請少主坐到他身旁。
少主先向領主對妻子一直以來的照顧表達了謝意，
接著向大家講述了兩人從過去到現在經歷的所有事情。
領主聽了之後，打從心底同情這對夫妻，便準備了金轎子送兩人回去小姐的故鄉。
小姐的母親孤身留在家中，
她早認定女兒已經跟著女婿離開了人世，於是終日從早哭到晚。
當夫妻倆回到家中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在發現他倆是真的回來了後，老母親是高興得不得了。
緊接著，少主馬上動身前往下毒殺害他的惡領主家裡去。
領主看到明明就已經死去的少主，居然突然出現在面前，嚇得他頓時六神無主，
把雙手伸到頭前，像平蜘蛛趴在地上向少主道歉。
「我擁有的六個米倉和六個金庫，
還有我的這個房子跟所有的家僕全都拿出來補償你，
只求你留下我一條命就好。
對了，還有這個城鎮也都奉送給你，
所以求求你饒了我，千萬別殺了我。」
領主拼命地點頭哈腰，乞求著少主的原諒。
但話說回來，少主原本就沒想要拿領主講的這些東西，
可是他想到若要這樣一下子殺了領主來結束一切，又太過無趣。
於是他要領主只能穿著一件薄衣，去負責燒洗澡水的工作，還有庭院的打掃。
雖然辛苦，但領主他心想不管怎樣，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接下來的日子裡，
不管領主把地方打掃地多麼乾淨，都會被挑剔而遭受責打。
不管燒洗澡水的火生得多麼適切，不是被說太溫了而遭罰，就是被說太燙了而挨打。
每天這樣也被打，那樣也被打，最後就這樣死掉了。
在領主死去後，少主這次改啟程返回自己的家鄉。
他一到達城鎮，就先去父親大人的居所那，
將鬼鹿毛給他的那封長信展開，拿給父親大人看。
老領主一開始是邊笑邊讀這信，但從途中開始，
他的頸項越讀越低，當他讀完這封信後，
終於向兒子道歉了。於是他向少主說：
「這個家以後就交給你了，請原諒我。」
儘管父親這樣拜託了，但是少主他不想要這樣。
所以他從別處的人家裡，找來了跟他一樣的年輕殿下，
將自己的家鄉交給了他管理，自己則是回去了有妻子在等待的領地裡。
從此之後，
少主和妻子過著和睦親愛的生活，家裡也變得越來越富有，
名聲也不斷地攀升，就算到了很遠的地方也都能聽說他的好名聲。
另外，少主的生母，也因為兒子遠近馳名，
故而獲得了眾人的敬重，就此過上了安樂無憂的生活。
==========終於，結束啦~~~~~~
註1:在山中修行的僧侶
註2:神社中祀奉神的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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