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丹大、卡阿郎溪
這一篇是由連志展所寫，而那時我幫忙打字，所以自己這也留了一份
１９歲的生日，在大雪線上淋雨，有人差點瘋掉。
２０歲的生日，在聖稜線上作著大口喝水的白日夢。
２１歲的生日，在丹大西溪準襲奪點那裡卡著，玩著"抱石運動"(抱崩壁)。
２２歲的生日，還不錯，撤退到水怪湖畔狂飲縱舞。
去年生日２３歲，那天，在卡阿郎溪的終極瀑布下，作著人工攀登。
９６年的７月１日，帥哥、鴻銘、陽聖和我又到了丹大吊橋，第四次了。在吊橋
的搖搖晃晃之中，回憶起去年初見水怪湖時的興奮，大夥在湖邊又跳又叫……。
那湖如今仍在嗎？左岸、右岸、左岸……，在丹大東溪混濁的水中不斷橫渡。果
然，水怪湖消失了。好像是專為我們而出現的——水怪湖。
大雨滂沱中抵達丹大溫泉，下落的冰冷雨絲和上飄的溫泉熱氣，交織成一幅奇特
的景緻，好像出征前的進行曲，是悲壯？是讚頌？
晚上在營火前呆坐，蘊釀著明天面對終極瀑布的力量。
７月２日，中午抵達終極瀑布，在它面前，剛剛過的幾個困難地形竟顯得毫無印
象了。決定由右邊的岩壁做人工攀登，光滑的大理岩及頁岩，外懸的一條裂隙，
「鏘！鏘！」山谷中只迴盪著這岩鎚的打擊聲和水流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聲，由
此而知自己仍然活著。因為每一支岩釘都是我的命，敲打時當然特別用力了，岩
鎚和岩釘中間的火花，能夠給我保証嗎？只能告訴自己說「啊！安啦！」把繩梯
掛上，盯著岩釘，一邊默念“南無觀世音菩薩”，一邊踏上右腳……。「啪！」
一聲，有時還是會有固定點不聽話，Ｆａｌｌ了２米。墜落的感覺是特別的。當
你知道你墜落時，你已經停止了墜落。
面對死亡的感覺也是特別的，當我知道我正面對死亡時，我已經是活著的了。似
乎，你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何事的感覺竟也像鴉片一般，會令人上癮？令人又愛
又怕。徹底斷絕和過去及未來的聯繫，只有當下。當下我仍活著，而下一刻
呢？……沒空想。
攀登失敗，在天黑以前殺回溫泉。
７月３日，由溫泉切上稜線，高繞終極瀑布峽谷段。稜線上為關門古道西段遺址。
間斷有路跡，甚至有近六尺寬的路。沿造林路行來，頗為舒適，大晴天在涼爽的
樹林下行走，爽啦！途中還發現哈巴蘭舊社之石板屋殘垣。望著破敗石屋牆，還
想當年……。晚上迫降在一乾溪溝旁。松針為墊、松林為幕，疲憊的身軀遲遲不
願和那堆火說晚安。
７月４日，經過一路奮戰，又下至溪邊，乃七分所吊橋處。清點今日所失，掉了
岩鎚一把、鉤環一個、瑞士刀一把，價值數千元，虧大了。重裝下降４０ｍ，在
半空中看著大地和溪床，似夢還真。一人獨自降自崩壁中「呼叫帥哥，聽到請回
答……」「收到，收到，請說……」劃破了燥熱的寧靜空氣。這裡的溪床和前面
所見大大不同，淺淺的、緩緩的、透明地流著，和下午茶般恬適的氣氛。卡阿郎
吊橋早已頹敗，半吊著的爛木板，更加深了心中遠離塵囂的快感，文明退敗，荒
涼再起。
中午走在相距約只５公尺的峽谷間，踏著平淺的水流前進，抵達一深潭急流，後
方屏障著約３公尺小瀑。高繞是不可能的，只有強攻！享受著陽光照拂和口中的
蔬菜餅，一邊替水中和激流搏鬥的勇力們加油。享受著在絕境中追求一絲希望的
快樂，一種「盡力」的感受。水中無法突破，只好從旁邊的岩壁橫渡了。踩著在
深潭中陽聖的肩膀爬上光壁橫渡並不困難，直到最後一步。距離瀑布頂只剩近２
公尺，咫尺可到，卻又過不去了，似乎只剩下用跳的這一招了。有恐懼感是正常
的，萬一跳不到對岸的瀑頂，我將隨著流瀑被沖下而翻落。只是，奇妙的竟多了
另一種衝動，催促著我趕快抬起腳來向凌空跳去。難道人類竟有一種對死亡危險
的迷惘之愫？就在生之衝動和死之衝動的辯論中，離開了光壁，降落在瀑頂，死
的本能勝了，但結果卻是生的。也因事發突然，帥哥沒有抓住這個鏡頭，我亦甚
覺懊惱。一陣拉扯後，大家都攻上了瀑布，這感覺，簡直是……晶瑩剔透地太棒
了。
之後在不斷地巨石、深潭、大倒木中前進，下午４點多，遇一平坦沙地，風景怡
人……大夥集體罷工，領隊只好就範，望著對面絕壁上的孤松，撒一泡尿在翻湧
的流中，暢快兼滿意。
這樣的夕陽、這樣的雲海、這樣的水與石、這樣的山與木，置身於此，隨著濤聲
自然地迷醉了。
７月５日，天氣依然舒服。過匯流口沿東南支流溯行。溪谷規模已明顯變小，水
量也少了許多，感覺似乎勝券在握了。內心的感受也由之前的波瀾壯闊的史詩變
為風雅雋永的小品了。泉水細緻地刻蝕著岩床，冷冽的溪水反射著透明的陽光在
深遽的幽谷上，顫跳的金光、深吟的流動，迷炫著我們的感官，舞弄著我們的性
靈。
如此精緻的天地中，終究會有雄偉的巨作。一尊２０多公尺的巨大人頭石像，矗
立在河谷之中，旁邊灑落著一道白水。陽聖選擇了其左臉頰的內角，企圖開創這
２０多米的左臉路線，難度５.×。就在鴻銘的沉睡聲中，他終於靠了幾個friend，
一支冰斧和一雙肩膀，登頂成功，的確強悍。也或許是我之前的話，氣得他不得
不上去吧？而拖著２０多公斤的背包上２０多公尺的瀑布，也已是習以為常了。
又一番拉扯，全員到齊。吃個餅干吧！有工作狂的領隊不斷趕路，還好遇到另一
個瀑布，終於可以休息紮營了。此時帥哥興奮地亂叫…「快…快…快看…那是什
麼？」一隻山羌的屁股，快速地爬上岩石，沒入森林。只有帥哥看到全身的山羌
在喝水。
就地紮營，獨坐在一大石上所賞寧靜，希望剛剛那隻山羌再下來喝水。連自己都
不相信，竟然被我等到了，一隻大山羌正向下走，準備下溪喝水，註死被我看到
了，好康倒相報，趕快叫其他人看，一轉頭就不見了，太懊惱了，以後還是自己
獨享吧！不過，３０分鐘內連看到２隻山羌，破記錄了！今晚的陽聖心情不太
好。晚餐又是高麗菜乾！
７月６日，晴。高繞了瀑布，下降後開始了急落差的陡上。在亂石堆積的溪床中，
已沒有溪水的出露。攀爬著一顆接一顆的大石頭，高度的快速上升，頗令人有點
小成就感。不過也真的非常疲勞。中午索性找了一石洞煮個泡麵，睡個午覺，忙
裡偷閒一下，打混的感受還不錯。伴著鴻銘的沉睡聲，獨自看著來時路，一條即
將走完的路，通天的路。
睡飽吃足，再背起行囊。老邁的步發筏，卻怎麼也追不上前面的陽聖和鴻銘，那
換我走前面好了，希望能看到一隻山羌或山豬。終於遇到此行最後一個大瀑布
了，高３０米，有點傾斜，約７０度且水量不大，可由右側高繞。一番掙扎下至
瀑頂，由此向下望去，甚為壯觀，３０ｍ的落差！
瀑布後的景觀已是高山了，寒冷的鐵松林中飄盪著濃濃的雲霧，走在舖滿青苔的
卡阿郎溪上游，直想紮營在這原始森林內，讓那天地靈氣，深深地進入我體…。
經過一番巧言令色，領隊終於要紮營了。
脫光衣服，跳進青凸中的深潭，那感覺真不是蓋的，人體對溫度的刻板印象輕易
就給打破了。站起身，只見縷縷蒸氣冒出身體。幾個人還在雨布下打牌，我還是
寧願在巨木環抱中，堆起火，點個煙，發發呆、做做呼吸。
７月７日，晴。一早修正了昨天的地圖定位，ｇｏ！在茂密的林中小溪行走，感
覺和前幾天的開闊河床和峽谷自是大異其趣。那樣的寧靜，似乎彈指可破。這裡，
就是卡阿郎溪的源頭了，再往上已無水跡。在廣闊的關門北山草原下，我們溯完
這條卡阿郎溪了，即將登上目標山－關門北山，來時路早已湮沒在霧靄之中了。
本想踏著輕鬆的草地悠閒地登山中央山脈主稜。誰知道……操，爬得快死掉。坡
度超過４５度的短茅草植被，偶爾還密布著頑固的杜鵑……就像帥哥所形容，我
們好像在爬冰瀑，二手抓住茅草，移動二腳踢進草裡踩著草根，再移動右手，…
左手……。從東邊上關門聽說很可怕，想不到從西邊上也是令人如此想罵×××
的！
晚上迫降在南三主稜某處，大夥走到崩潰！真是沒力兼難走，還好途中看到二個
積水的鍋子，終於可以下班了。南三的荊棘之路，真不是普通地令人噁心。
７月８日，晴。經七彩湖下至丹大林道，太臭太長了。再也不相信去彩湖是逸樂
路線這句話。林道上遇到三個布農青年，熱心地載我們到海天寺附近一間舊工
寮，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段米酒加吉普車。
最後一夜了，似乎大家都累了。真的很累。
７月９日，晴。阿秋活蟹，更累。
×××××××
現在３月６日，快一年了。
卡阿郎溪的溯行成功，是政大山隊的里程碑之一。一條長約９天的高山溪谷完全
溯行成功，之前的路，也走了好久……。尤其是心理的成熟，更是成功的關鍵。
加上大家累積了許多年的攀岩、溯溪、中級山、高山，新路線的磨練，成功的感
覺是踏實的。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同樣，我們遇到水也會變得活躍！想變得更活躍，更深刻
地面對自然和自我，溪流，是不錯的選擇。
寫這篇文章，給冠璋、鴻銘、陽聖和我，作一共同記憶，也希望給每一位有夢想
的人，抬起腳，走向夢裡吧！
--
⊕ Origin: 柴門霍夫 IPA.DormC.nccu.edu.tw ⊕ From: a4110.ts.nccu.edu.tw
--
Origin: 柴門霍夫 IPA.DormC.nccu.edu.tw (140.119.14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