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尋找鄭成功 - 第五章:兩位遺族

看板story作者 (書恩順)時間3年前 (2021/05/12 22:25),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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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兩位遺族 假日一早,田川急忙趕到飛凰家裡,她才剛上樓梯廷斌也跟在了後邊,因為她急著趕路, 壓根兒沒發現在後面叫她的廷斌。 「飛凰!飛凰!開門啊,田川和廷斌都來了。」飛凰的母親、大姊、二姊都在房間門口猛 敲著木門,母親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毫無頭緒。 「不然,報警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大姊急忙翻找著手機。 「飛凰,開門!」田川碰碰碰的連敲好幾下門,依舊完全沒有動靜,她轉動幾下門把,是 鎖著的,這讓田川更著急,她抬起一腳就要往門踹去,廷斌急忙大喊「田川!」制止她, 身為女孩子卻有氣勢的抬起一條腿,猶如武術家一般,女孩子的特徵在她身上蕩然無存。 田川自小就被叔叔接回去養,完全沒看過父母長什麼樣,田川一直以來都稱叔叔和嬸嬸為 爸爸、媽媽,直到田川懂事時,她漸漸發現,和叔叔的兩個孩子想比,自己與她們長的完 全不像,個性上也有很大的不同,雖然她的直覺一直告訴她哪裡有問題,但她另一個理智 告訴自己「想太多了」。 學校為了顧及每個學童的健康,所以會進行健康檢查,田川拿到檢查報告時,和兩個哥哥 討論,比如長了多高、胖了多少、有沒有什麼隱性疾病,除了大哥當時有砂眼的症狀外, 三人的身體都很健康,唯獨一點讓田川掛念在心上,兩個哥哥的血型,大哥是A型,二哥 是B型,但自己的報告上寫著「O型」。 田川雖然四肢發達,但並不是笨蛋、功課算中等,上課時抄寫筆記也相當認真,健康教育 裡所教的,她當然也記得,因為其中一課便是血型,那天,她先問了父親的血型,叔叔雖 然疑惑她的問題,但仍是回答她「是A型」,田川雖然心裡一愣,但故作鎮定的回答一聲 「嗯」。 待母親獨自一人洗碗時,她又問了母親同樣的問題,嬸嬸猶豫的看她一眼,跟著回答「是 AB型」,那一瞬間,彷彿有人在她腦海中敲了一大響鐘一般嗡嗡作響,她兩眼發直看著嬸 嬸,腦海裡翻閱起課堂所抄的健康教育筆記,嬸嬸看她傻愣著發呆叫了她幾聲,回過神後 她搖搖頭往自個兒的房間去了,關上房門,猶如男孩子的她將自己悶在棉被裡無聲的大哭 、啜泣,她幸福的家庭畫在她腦海裡漸漸消散,只剩下獨自一人在黑暗之中。 叔叔和嬸嬸看她恍神了好幾天,大概也猜到一二,嬸嬸看著相當心疼,因為她只有兒子沒 有女兒,田川雖然是男孩子樣,但內心總是女孩子,有時候會做一些貼心的舉動,例如嬸 嬸忘了曬衣服,她就會自個兒偷偷的曬好,或是替叔叔和嬸嬸摺好棉被和衣服,在嬸嬸心 裡她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叔叔勸她「孩子總有一天是會長大的」,雖然嬸嬸明白, 但仍是不捨的流下眼淚。 兩人找了一天帶田川出門,她以為叔叔和嬸嬸也許是因為看自己這樣悶悶不樂,所以帶她 出去玩,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禁一酸,淚水在眼珠子裡打轉強忍著不流下來,叔叔開著車到 了靠近台南郊區的地方,車子停在路邊,嬸嬸比了比對面的一棟透天厝,一樓門口有住戶 的車輛停著,雖說買房沒有買自家前面的地,但大部分的住戶都會當作自己的地來停車, 這是一種默許的規則,兩名男子正忙著洗車,他們相當愛惜的沖洗車子和打蠟,田川看了 一會兒不知道所以然,疑惑的回頭看了叔叔一眼。 「你的父母親,以前就住在那裡。」 田川原本強忍著淚水頓時就流了下來,她看了那棟透天厝,是一到三樓,和隔壁的幾棟透 天厝相連,已經有好幾十年歷史,嬸嬸看她哭,自己也哭了,她心疼、心疼這樣一個乖的 女孩子,得承受這莫大的壓力。 「他們…去世了嗎?」田川哽咽的問,嬸嬸聽她這樣一問,用哭的更厲害來回答了田川的 問題。 「他們…為了幫爺爺洗刷冤屈,出意外,去世了。」身為男人的叔叔,說到自己哥哥的死 訊,語氣當中也有些哽咽,他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就像手指頭要給陷了進去,並不是憤怒 和難過,而是不甘心、極度的不甘心。 「爺爺?」 「嗯,爺爺他在去世前,坐牢了很長一段時間。」叔叔點了點頭。 「坐牢?!」 「你還小,不明白,那是一條漫長的路,我們花了很多錢,終於…終於…,但是大哥、你 的父親,還未看到爺爺自由,就先死了。」叔叔再也忍不住,只好轉頭看著窗外,一手摀 住自己嘴巴,那一段時間失去兩個至親,這樣的痛烙印在他的心裡,即使是男子漢也受不 了。 「爺爺出獄後也…。」 田川想起了爺爺,他總是悶悶不樂的模樣,但對田川是很好的,直到他去世,田川也鮮少 見他笑過,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嗯,他出獄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也許不死在獄中就是最大的幸福吧?」 「爺爺為什麼被關了?是犯了什麼罪嗎?」田川抹了抹眼淚,但新的淚水又繼續跟上。 聽到他這樣問,叔叔的手指甲簡直快陷到皮製的方向盤套裡,那是一段他拒絕去回想的回 憶,嬸嬸當然知道,在一旁替他回答。 「那是冤獄,完全都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為什麼…?」 嬸嬸搖了搖頭,不知道意思是「不清楚」又或是「不想回答」。 「還好那時,你父母親的好朋友不斷奔波,就算他們都去了,他還是繳上了證據。」 接著車裡沉默了,在一個發生悲劇的地方,三人沉重的心互相依靠著,在那之後,田川仍 是稱他們為爸爸和媽媽,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嬸嬸看著這樣堅強的她,常常會紅 著眼眶強忍淚水,但又對田川的貼心感到欣慰,田川完全不記得父母親的長相,不過聽叔 叔和嬸嬸說,自己長得像母親,如果留長頭髮,肯定是個黑美人,但個性上卻像父親,火 爆、衝動但卻非常有行動力,再加上皮膚較黑,這讓田川相當滿意,因為父母親有的,她 都擁有。 廷斌和飛凰自小和她就是青梅竹馬,原本他們三戶是住在一起的,直到住的地方進行了都 更改建,所以才被迫搬離,但三人依舊感情很好的一起上下學,也許是因為成長環境和父 母雙亡的關係,田川相當注重三人的友誼,甚至不自覺得把廷斌和飛凰當作家人,飛凰就 像自己需要照顧的弟弟(又或是妹妹)一般,廷斌則是另一個大哥,兩人都是自己很重要的 人。 廷斌在門口喊了很多聲,但始終沒有動靜,即使在門上敲暗號,飛凰也沒有反應,這讓廷 斌越覺得糟糕,他腦海裡還在思考,田川不等他多想,一腳就踹了門一腳發出「碰!」的 巨大聲響,但畢竟是女孩子,纖細的腿和不足的力道並未將門給踹開,飛凰母女三人發出 哎唷驚呼聲,跟著倒抽一口冷氣,大姊原本正在撥電話,那一下讓她的手機也給掉在地上 。 「田川!」 「不然怎麼辦?!他不開門,如果…如果…如果死掉的話…怎麼辦、怎麼辦…。」她原本 飛踢的腳緩緩放在地上,說著說著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親,喉頭哽咽眼淚就流了下來,廷 斌很少看到她女孩子的那一面,自有記憶以來,田川哭的模樣兩支指頭數的出來,一是爺 爺去世的時候、二是嬸嬸開刀的時候,這一哭,也讓廷斌慌了手腳。 鮮少哭過的田川想到父母又想到飛凰,放聲大哭,彷彿將這些年的眼淚一次噴發出來,廷 斌看著田川女孩子的模樣,完全束手無策,女孩子的眼淚就像柔軟利刃一般,可以毫無縫 隙穿透男孩子堅強的心。 「田…田川…你別哭啊。」 「飛…飛凰!開門啊!你聽聽、聽聽,田川哭了呀,再不開門可就不得了啦!」 「叫…媽媽…和姊姊們出去…。」 房間裡傳來像是被悶起來一樣的聲音,但聽得很清楚,五人喜出望外但隨即又鎮定下來, 媽媽的表情則是由緊張、高興、又轉完擔心和難過,因為飛凰竟然更相信廷斌而不是相信 親人,廷斌當然知道原因,也明白飛凰的用意,但卻是無法啟齒,因為畢竟這樣的事情, 不用說家人,連朋友都無法說明。 「阿姨,沒關係,我們會勸他的,一定沒事的。」聽廷斌這樣一說,飛凰媽媽的眼淚就流 了下來,她知道三人從小就是好朋友,廷斌又特別聰明,所以一定有辦法,即使擔心、難 過,仍是點點頭。 她轉身後向大姊、二姊示意一下,三人就一起走下樓梯,廷斌看著她們走下樓,大約過了 五分鐘左右,穿來喀喀、咚咚的吵雜聲,聽起來三人都出門了,這是萬不得已的,因為他 們不想再度刺激飛凰,只要他冷靜下來願意開門,其他什麼都好說,大姊和二姊內心同樣 難受,因為自小她們也相當溺愛著他。 「飛凰,阿姨和姊姊們都出去了。」廷斌才剛說完沒多久,握著門把的手上傳來輕輕震動 和喀嚓聲響,門解鎖了,他急忙轉動門把將門打開,以免飛凰又將門給鎖上,裡頭幾乎沒 有光芒,飛凰用厚紙將窗戶也給封死,漆黑一片彷彿深淵,裡頭還傳來悲哀、怨恨的氣氛 。 田川還不等廷斌反應,大步跨進房間裡啪嚓的打開電燈,飛凰依舊將自己包在棉被裡頭, 但即使如此,棉被並不能阻止田川的怪力,她雙手一扯就輕鬆的將棉被給拽了下來。 飛凰依舊穿著昨天換上的女裝,但有些破爛,像是被扯破的一般,身上有不少瘀血和擦傷 ,看到如此情況兩人都傻了,田川雙手緊捏著棉被握拳,全身不住的發抖,彷彿有無比龐 大的怒火,鼻腔裡擠出來的呼吸聲,讓她一點也不像女孩子。 「你怎麼樣了?是誰?稀飯嗎?」廷斌急忙上前查看飛凰的傷勢,大大小小的瘀青浮現在 他白皙的皮膚上,看來相當疼痛,他無法想像為什麼稀飯可以下這樣的重手,到底有什麼 樣的怨恨?當然,小孩子是不會明白的,霸凌,不一定要特別的原因,光是飛凰行為特異 ,忽男忽女,就可以成為理由。 廷斌衝下樓去找醫藥箱,田川雙手的棉被掉落在地上,眼淚還留在臉上,憤怒和悲傷讓她 的眉頭和臉頰全都皺在一起,她從一旁的桌上抽了幾張濕紙巾,替飛凰擦拭傷痕上的髒污 ,廷斌跑上樓梯走進房間,手裡拿著一毛巾包,裡頭裹著冰塊。 「田川,先用這個替他冰敷,我回家拿藥。」 田川接過冰包後點點頭,廷斌飛也似的跑下樓往自家的方向跑去,她將冰包先敷在瘀青較 大的大腿外側,飛凰咬著下嘴唇皺起眉頭,痛的不只有他,田川的心裡也是一樣的痛。 「可…惡…。」田川的嘴裡擠出幾個字,卻足以代表她無止盡的憤怒。 「是稀飯嗎?」 飛凰沒有回答,但眼眶立刻泛紅,那已經是最好的回答,田川拿起冰包交換不同的位置, 總共有十三處瘀青,連腹部也有,出手毫不留情,白皙的皮膚上彷彿強加了許多斑點,田 川光是想像稀飯那樣壯碩的體型,拳打腳踢在飛凰身上,內心就難過的猶如被掐緊一樣就 快要窒息。 「混帳…該死的混帳,我一定不放過你!」田川詛咒一般的自言自語,手上不自覺用力壓 在飛凰的瘀青手腕上,他痛的大叫一聲「啊!」。 「對、對不起、對不起。」 那樣的聲音讓田川回過神,趕緊將冰包拿起,換其他瘀青位置,然後眼淚又流了下來,恢 復女孩子的外表。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廷斌氣喘吁吁爬上樓梯,用他有氣無力的腳步踏進房間,他將家 裡的醫藥箱整個拿來了,田川接過後急忙打開,用藥膏和藥水塗在飛凰受傷的地方,他不 斷的皺眉忍受疼痛,廷斌在一旁看著,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氣憤,但依舊只能冷靜 ,要冷靜才可以想出對策,衝動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餓嗎?」替飛凰擦完藥後,田川問,他眼眶泛紅的點點頭。 「你先換衣服,我去幫你準備吃的。」 她將藥給裝回藥箱裡遞給廷斌,那樣的冷靜,讓廷斌覺得有些異常,因為田川通常都會相 當衝動,這時卻沒有那樣的氣焰,會不會是她也想通了?廷斌表情有些困惑,但田川已經 下樓去了。 「廷斌…我…我要換衣服。」 「啊、抱、抱歉,我這就出去。」 廷斌忽然想起飛凰想當女孩子的事,急忙走出房間關上房門,緩緩走下樓梯,田川正在翻 找著吃的,還有剩下的土司麵包,她將土司丟進烤麵包機,從冰箱裡拿出兩顆蛋,跟著俐 落的打開瓦斯爐,倒油、打蛋,獨立的她常和嬸嬸一起煮飯,早已經習慣了廚房工作,鍋 子茲茲作響發出香味,換上男孩子裝扮的飛凰緩緩走下樓梯。 「好了,可以吃了。」 田川怕他餓,用三層土司夾兩顆蛋,最後拿出冰箱裡剩下的柳橙汁,倒進便利商店送的懶 懶熊陶瓷杯裡,放在桌上,這時飛凰緩緩坐在餐桌邊,香味讓他的肚子咕嚕咕嚕的作響, 他急忙咬下一口,眼眶又紅了。 田川坐在飛凰一旁的餐桌椅上,摸索了一下口袋,拿出喬安給她的髮夾,放在木餐桌上時 發出喀噠的輕聲響,「這個給你。」田川輕聲地說著,飛凰咬了兩口土司和煎蛋嘴巴正鼓 脹,眼睛也哭的腫了。 「田…田川…。」 他看著髮夾眼淚撲簌簌的流下,滴在桌子和土司上,他只是想當個女孩子而已,這樣子的 要求並不高,但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呢? 「別哭了,等等噎著。」 田川看他這樣心裡更是難過,還有…無比的憤怒,她強壓怒氣站起身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事情。廷斌走到客廳心裡打轉著,他想的是怎麼樣才可以讓稀飯不要再欺負飛凰,另外, 最好是可以報仇。 客廳的電視櫃旁邊透明櫃子裡擺了一些獎牌和奇怪的紀念品,那是飛凰的父親在世時獲得 和買回來的,他參加了幾次的馬拉松,都有得到獎牌,這些他早已看了多次,沒有甚麼特 別,但唯獨一個東西相當顯眼熟悉,廷斌走近幾步,注視著一個樓梯形狀的透明獎盃,那 是某次爬樓梯比賽所獲得的,獎盃中間有一些空隙,並且插著一個小東西,上面畫著廷斌 最近才看到的符號,他打開透明玻璃拿起那座獎盃,用大拇指和小拇指小心翼翼的掐住那 小東西圓形前端抽了起來,仔細一看上頭畫著倒草寫「八」字,他訝異的闔不攏嘴,立刻 摸索了一下口袋,拿出小錢包,雖然平常身上只帶了幾百塊零用錢,他用手指撈了一下, 從小錢包裡拿出父親給自己的別針仔細比對,幾乎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還會 以為是同一個別針。 「難…難道…。」 這時廷斌已經完全明白,飛凰的父親也是鄭氏遺族,而母親可能不知情,否則這別針不會 大辣辣的被插在這兒。 「怎麼了?在看什麼?」 田川低沉的女孩子聲音讓廷斌心臟差點停了,他急忙將獎盃放回去關上玻璃櫥窗。 「沒、沒什麼,只是這獎盃好特別。」 「飛凰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喔、嗯…。」 田川朝門口緩緩走去,舉起右手揮了幾下沒有回頭,外頭陽光照進來,射過她的身軀,看 來就像是要前往某一個龐大又悲壯的戰場一樣。 「田、田川。」 「嗯?怎麼了?」她沒有回答,一手撫著大門邊條。 「別做傻事,我會有辦法的。」 「嗯…。」 她的回答讓廷斌心裡忐忑不安,因為這冷靜的態度,不像平常時火爆的她,也許田川真有 什麼報仇計畫,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 「爸…。」回家後的廷斌,遲疑的叫住父親,他正在替客人打包水果。 金定手上的動作遲疑了一會兒,跟著看廷斌的表情,立刻明白他要問的問題,他繼續替客 人打包水果,一邊搖頭要他不可以問。 廷斌咬著下嘴唇替父親整理水果攤的水果,他心中有許多問題並沒有得到解答,金定當然 知道他是怎麼樣的小孩,有問題在心裡,一定會讓他鬱悶死,等店裡客人離開時他緩緩走 進廷斌,跟著左右張望一下,還不忘看看樓梯二樓,這才放心小聲的說:「問吧,怎麼了 。」 「飛凰家…他們…也是?」 「啊?!」 「我看到了別針…。」 金定猶豫了一會兒,用點頭來回答說:「不是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 「不是說有兩位遺族嗎?」 廷斌想了一會兒父親那天說的話,用力的前後晃幾下腦袋表示明白,金定沉默了許久,也 許只有幾秒、幾分,但那樣的沉默像幾小時那樣久,門口有人經過時,他們趕緊轉身裝做 在整理水果,從背後看來有些滑稽,這時金定忽然低下身子在廷斌耳邊說了幾個名字,這 讓他手上的動作頓時停止,眼睛、嘴巴、甚至鼻孔都瞪的老大。 「爸、你、是說、是…?!」金定急忙摀住他的嘴巴,點了幾下戴著白帽子的腦袋,又搖 了幾下示意他不可以說出來,廷斌被摀住嘴巴也點頭表示明白。 「這、我、那…。」他訝異的程度讓他無法自主言語,嘴裡幾個字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無異議的詞句,完全無法連貫。 「不要緊張,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可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知道了,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不知道還比知道要來的好。」 「你冷靜一點,開始胡言亂語了。」 廷斌雖然平時冷靜,但只要是真正緊張時,他講話不會結巴,而是會非常連貫的類似順口 溜一樣,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分割成一大段看似不連貫又連貫的話語。 「所以…所以他們自己,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但他們的親屬會在滿十六歲前告訴他們。」 「那…儀式…。」 「這說來話長,不可以在這裡討論。」 廷斌急忙用雙手摀住嘴巴,雖然冷靜許多,但他一時的慌張,早已短暫的忘記自己還在水 果攤,而不是在新建的安平古堡裡,在外頭得隨時注意隔牆有耳,但他的腦袋這時還是嗡 嗡作響,揮之不去,金定嘆了口氣,將水果攤外的推車拉近店裡,接著拉下鐵門,廷斌呆 立當場不知道父親的用意,金定收完攤子後,朝著樓梯口大喊:「老婆,我帶兒子出去買 美術用具,下午休息。」 「啊?美…。」廷斌還未講話,金定立刻一手摀住他的嘴巴,樓上傳來母親的聲音:「好 、路上小心啊。」 「走吧。」金定走出鐵門旁的小鐵門,廷斌跟了過去,父親坐上門口的小貨車,他則跳上 副駕駛座。 「儀式很重要,每隔兩年舉辦一次,或者說,三年一次。」 「到底是什麼儀式?」 「就是秋祭啊。」 「秋祭?」廷斌越聽越糊塗,秋季和儀式,又跟鄭氏遺族有什麼關係? 「秋祭,其實是古早流傳下來的儀式,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有記憶以來,這儀式就 一直在舉行。」 「所以秋祭,需要遺族?」 「嗯,而且是兩個,一定要兩個。」 「所以這次的兩個遺族就是飛凰和田川,那他們自己知道嗎?」 「會在舉行儀式前告訴他們。」 「那他們…。」 「儀式需要他們兩個,並且…,到時我們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安全?他們怎麼會有危險呢?」,廷斌滿腹疑惑,一手拉著安全帶轉頭看著父親。 「不錯。」 「這…什麼危險?不過也就是普通人啊…?」廷斌的說話哩,已經默認自己是這一大遺族 的其中一員。 「唉,這牽扯的太多,一時半刻也說明不了。」金定嘆了口氣。 「慢慢都會告訴你的。」 「如果他們…真的遭遇危險的話呢?」 廷斌聽父親的口氣,已經感受到有什麼危機,自己只能選擇接下以後的重擔,但腦袋的混 亂讓他無法停下問答,想到什麼就問什麼,那是他的直覺反應。 「會…會很嚴重,我們無法承擔。」 金定大口吞了唾沫,本就突起的喉頭更大大的湧起、恢復,這樣的回答讓廷斌語塞,因為 似乎、也許,有某個時期發生過什麼嚴重的事情,所以父親才會那麼緊張。 車子老舊的煞車皮「嘰」了一聲,車子停在安平古堡附近,今天是假日,人算挺多,古老 的要塞在這時候完全變成了古蹟,沒有了歷史上的雄偉。 「啊!他!」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安平古堡入口,是琢公。 「他還真沒放棄。」金定無奈的說著。 「爸、他來這裡做什麼?」 「應該是調查我們是否有遺漏蛛絲馬跡吧。」 「不阻止他嗎?如果…。」 「我們不能打草驚蛇,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查到什麼。」 「如果真的被他知道了什麼…,或是他找了警察…。」 「若是那樣,我們也會有所行動。」 父親指的「我們」,當然就是指幾乎全都知情的台南人,也包括自己,已經身在其中無法 脫身的自己和護衛的身份,廷斌稍微理解了「護衛」這件事情,並不是指單純的保護和保 衛,而是整件事情、所有的秘密、包含自己要保護的朋友。 「當時,為什麼要帶他去,告訴他這麼多事…。」 「這…也是沒辦法,因為…。」 「二十五年前,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讓台南人的努力全完了。」 「那我們到底…到底可以做些什麼?」 「放心吧,若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們何家將會帶領所有台南人,奮戰到底。」 廷斌緊張的吞了數口唾沫,因為父親表現的是一種視死如歸般的氣勢,而且剛剛他說「犧 牲」,那麼意思是,有人死去了?還有父親曾說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或許最壞結 果真的和人命有關係?!他緊張的問:「那…是指什麼…。」 「你會知道的,那樣的行動,所有人都會知道,也會被賦予任務。」父親緊握方向盤發動 車子,往家裡的方向開去,廷斌在那時撇到了琢公微小的身影。 ☆ 「嘿,這樣看著還真有點樣子,可惜了只剩這麼一丁點建築還留著。」琢公看著安平古堡 讚嘆著說,因為現在的安平古堡,只剩下中央一小棟的主要建築和旁邊後來的燈塔,導覽 板上以往壯闊的氣勢蕩然無存。 琢公站在古堡一旁的鄭成功雕像前,仔細觀看了一會兒,上頭寫著「民族英雄 鄭成功」 ,他不禁喃喃自語起來:「國姓爺啊、國姓爺,被稱為英雄的你,還有多少秘密呢?」 古堡邊還有幾座老舊的大砲,上頭布滿了老舊紋路,想必歷史上,在這裡發生了不少的戰 役吧?但現在的琢公對歷史戰役沒有多大興趣,而是為了得到歷史所留下的利益。 琢公查看雕像許久,左右張望後,一腳立刻跨過圍起來的鐵鍊,像在找尋重要資訊一般, 查看雕像底下的石碑,但似乎完全沒有線索,一聽到腳步聲他立刻又跳出鐵鍊外,皮鞋在 石磚道上發出喀噠的清脆聲響。 他沿路爬上充滿歷史腳步的石階,穿過被修補過的磚瓦牆,走近只剩展示功能的安平古堡 裡,因為有在保養的緣故,裡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清潔劑、混合老舊紙張、金屬器的特殊 味道。 迎面而來的,是鄭成功和揆一(註)的半身雕像,中間擺著說明手冊,後方懸掛著一幅手繪 的老舊畫像,琢公也沒多看一眼,立刻往一旁走去。 註:揆一,荷蘭原名Frederick Coyett,中文名為揆一,是臺灣在荷蘭統治時期的最後一 任長官,被鄭成功趕走後,揆一回到荷蘭立刻受到軍事審判,理由是失去公司重要資產( 當然指的就是臺灣)。 安平古堡內展示著許多古文物,每一樣都有被歷史摧殘過的痕跡,雖然那已經是幾個世紀 前的事情,但古畫和照片以及字裡行間,都殘留著安平古堡和台南當時的壯麗和震撼,琢 公銳利的眼神在許多畫裡穿梭,他也不管其他來觀光的遊客,自顧自站在想待的地方,旁 人想要擠進看展示品,他卻紋風不動,想當然引來不少側目,其中有一幅畫有幾名男子和 女子,看來像是人像畫,他低下頭去幾乎趴在玻璃櫥窗上,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人像畫,而 是角落的地方,有個倒著草寫的「八」字,琢公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紙條仔細比對,那八字 和紙條上的幾乎一模一樣,這讓他喜出望外露出滿意的笑容,緩緩收起紙條。 除了古文物,裡頭還展示著一個建築物模型,上頭寫著安平古堡原始俯瞰模型,原本他是 沒有興趣的,因為那模型是後人補充的,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閃過他的腦海,琢公停下 腳步站在櫥窗前,跟著向左走了幾步嗯了幾聲,又向右走了幾步,然後貼近櫥窗觀看,但 想不起在哪兒看過,他一手托著下巴,略有所思的邊遠離櫥窗,在一幅牆上的畫中,找到 了腦中的答案,那幅畫是安平古堡的原始圖畫,一旁還有許多船隻航行著,他走到畫底下 仔細觀看,上頭有著一行草寫文字「Johannes Vingboons」。 他發出了「喔?!」的驚呼聲,口袋裡的手機似乎配合聲音震動起來,他立刻接起,電話 那頭是國軒。 「是?有什麼發現嗎?」 「是嗎?今天?」 「嗯…,也許,嘖、好吧,明白了,就今天吧,明天回來。」 掛上電話後,琢公低頭沉思,不久、像是胸有成竹一般緊握著手機,塞進褲子口袋裡。 未完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1.163.13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620829555.A.CF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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