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異想天開的樹
天光向晚，垂垂老矣的落陽沉入山脈的另一邊，夜色緊隨其後迅速攫上這片清寧天地。
長日將盡，太陽花(Sun&Flower)的店一如往常地點起數盞煤油燈，雖然心知不會再有人光
臨，落陽(Sunset)依舊手腳勤快地擦拭店內桌椅擺設，與他的那份勤奮相對，姒是花
(Preserved Flower)懶洋洋躺在竹籐搖椅上，閉眼休憩，一隻腳橫跨過椅子把手，另一腳
抵在吧檯桌面，借力輕輕搖晃藤椅，姿勢非常不雅觀。
落陽和姒是花共同經營這間商店兩千餘年，「設定上」他們是青梅竹馬，落陽老實誠懇，
姒是花機敏伶俐，兩人個性互補，合作無間，將太陽花的店經營得有口皆碑，上門的顧客
絡繹不絕...，雖然他們的店是村子裡唯一一家在做生意買賣，所有來到島上的玩家
(Player)都必須透過他們交易商品或是接取任務。
※
20●●年11月●●日，曾經紅極一時的MMORPG《Fantasy》迎來它的末日，營運方基於遊
戲人氣不再，於半年前公告關服，從那一刻起便宣判了遊戲「死刑」。
雖然早有預感，在得知這項消息時，落陽仍舊感到一陣輕微暈眩，倚著牆壁靜待十幾秒暈
眩感退去後，第一個想到要趕快去找姒是花。她倒是十分冷靜，至少表現出來的樣子看不
出和平時有何差別──
「是嗎？倒閉了啊─糞game不意外，再繼續亂搞主線劇情，新角色強度崩壞通貨膨脹啊！
倒掉了齁─！」她說，似乎漠不關心，繼續手邊的工作。
落陽和她相處已久，知道她的真實心緒，只是表面故作堅強，實則大受打擊，快禁受不住
，趕緊攙扶她到一旁休息。
落陽和姒是花原是遊戲裡初始之島上新手村商店的NPC，向新手講解遊戲的基本知識和操
作方法，玩家也能向兩人接取簡單的任務或是買回血魔的初階藥水。
「啊、啊，『未末日』要來了嗎？」她問，眼眶含淚，搖搖欲墜。
「恩，沒錯，夕陽雖好，遲早要落下，天很快就要黑了。」落陽緊握住她的手，那一小小
片溫暖確實從手心處傳導流進身體裡面。「別擔心，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天黑後是否闐
寂無聲，我都會和妳在一起。」
再過不久伺服器裡的所有電磁資料都會被銷毀刪除，舉目所及一切回歸闇黑虛無，是為「
萬籟俱寂」的未末日。作為遊戲裡的NPC，等待他們的唯一結局自然是隨著伺服器關閉而
灰飛煙滅。
「裝什麼帥，搞不好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那個店，我保證妳找不到更好的人啦。」濃情蜜意甜得化不開。
「白癡噢，你這條大笨牛...」姒是花半哭半笑，輕敲了他的頭，知道平素沉著的落陽是
特意安撫她才這麼說的，方才對死亡的煩懼憂慮被消去大半。
「胸膛借我靠一下噢...」手指攥緊了落陽胸前的布料。
「嗯。」
《Fantasy》上市之初人氣頗高，但再好玩的遊戲長期下來都要面對人氣衰退的問題，
《Fantasy》也不例外，經過幾次改版人氣始終不見起色，營運下了猛藥，拿出壓箱底大
招，進行開服有史以來最大改版──
初始之島上有一棵參天巨樹，直.達.天.際.，眾多玩家原以為只是背景設定，在此次改版
中營運更新檔案，樹卸下偽裝，搖身一變成為幻想終焉之樹‧「異想天開樹」，開放全新
超高難度任務「天人化生」，玩家能夠沿著樹爬到頂端，來到仙域‧天上人的住所，就能
突破舊有等級限制，轉換種族轉生為「天人上」，在伺服器上永遠留名。
天人化生的新任務雖然帶來短暫的人潮回流，但遊戲人氣衰退的大趨勢已無法扭轉，幾個
月後營運方還是宣布關服，在那之後的半年間，落陽和姒是花的人生失去光芒，僅僅作為
稱職的商店NPC工作著，等待關服日的到來。
※
晚上十一點整。
「要喝點嗎？」落陽忙完活，煮了黑咖啡，味道縈繞在店內揮之不去。那玩意苦得很，有
一次姒是花被他連哄帶騙喝了一小口，馬上吐出來。
「Errrr，不要。」她連抬頭看一眼都懶，「我說，都要關服了，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
你幹嘛每天擦桌子擦櫃子玻璃準備開店事宜，做這些事有什麼意義？」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既然我們還擔任太陽花店的主人，就不能放著工作不管，隨時做
好準備招待上門的客人，總不能得過且過。」
「神經病！齁齁~能撈就撈，能混就混，才是正解~~你就是太“條直”才會...」姒是花還
想說些挖苦的話，店門口的風鈴突然叮噹叮噹響起，害她嚇得從藤椅上跌下來。
「哇~~幹！」
好好的女孩兒別罵髒話好嗎。落陽沒好氣想道，隨後看向店門。
進來的顧客身形高大魁武，一個人就將小小的門口塞滿，他穿著厚重的粗布衣袍，青鋼片
甲，灰白色披風，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就連頭上也纏著層層布巾，只露出一雙金黃色眼
眸。
◎
「呃...，我就直說了，」男人坐在吧檯前，點了木桶啤酒。他用手指撓撓臉頰，拉開綁
在臉頰上的布巾繃帶數公分透透氣，似乎不太習慣，問道：「爬上『異想天開樹』的任務
是在你們這裡接的嗎？」
落陽和姒是花面面相覷。「這位客人，『天人化生』任務的難度是SS級別，我們得先確定
你的等級符合任務需求。」
「怎樣，我很強吧？」
兩位NPC聞言檢視了他的角色欄和屬性面板，等級接近封頂，腰際上的大寬劍更是神器九
九九之一的橙武，身上其他裝備自然也都是上上之選精品良品。
「確實，你很厲害，但要解『天人化生』的任務要求的不只是個人武力的強悍，你必須先
完成NO.39和NO.76的前置任務，帶回龍的骸骨才能開啟下一階段──」
不待落陽說完，姒是花便搶過話說道：「你想去攀爬異想天開樹？我們可以帶你前往樹根
處，但接下來如何爬上去是你的事情，相對的，你要幫我們出.去.(go out)！」
「出去(go out)？去外海的大陸嗎？」男人聽著覺得奇怪，反問道。
「誰要去那種地方？就要『萬籟俱寂』了，『出去』指的自然是去外邊世界‧『Real
world』。」姒是花有些不耐煩，「這個遊戲的『外面』還有一個真實世界，我們要趕在
伺服器關閉前到『外面』。怎麼樣？很划算的交易吧。」
「妳...？」男人驚訝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Flower！妳瘋啦？！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有點NPC的自覺啊！別在中古奇幻風格的
遊戲裡說出不合時代背景的話！這樣會壞了紀律。」落陽連忙向男人賠罪，說道：「失禮
了，客人請你別介意，我們家的花兒不懂規矩...」
「去他X的工作！去他X的規矩！太陽已經落下，夜色壟罩大地，『萬籟俱寂』的未末日很
快就要來了，時間所剩無幾，你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裡跟我談什麼規矩？你不想出去的
話，我一個人出去就好。」
「兩位冷靜點，別吵了。我遊戲玩得少，聽NPC說要『出去』感到很意外，你們平常就這
樣說話嗎？這叫打破第四面牆？如果有什麼能幫到忙的地方我很樂意協助。」男人舉起雙
手安撫他們。
「玩得少還練到95等，你是那種考前說自己都沒讀然後考最高分的G8人嗎。」
「恩、恩...，平常沒在玩，這次是為了幫朋友而來。」男人娓娓道來。
他接下來要說的故事是
復返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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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掉下來的地方。星墜平原，寂靜的夜。星光燦爛，萬籟俱寂。
萬物失去了聲息，就連曠野平常不絕於耳的的蟲鳴也消失了，只剩下夜晚吹拂過草叢的沙
沙聲，以及夜空中星辰的脈動聲。
一男一女赤裸著身體，呈大字型躺在曠野中。剛做完，大汗淋漓，喘著心滿意足的氣息。
是是花側過身，一手枕著頭，褐棕色秀髮如瀑布般飛洩而下，靜靜端詳男人的側臉。
儘管做過許多次，心底還有些不真實，或許此刻我仍身處夢境？是這個男人打破命運的禁
錮，爬.上.了.樹.，使自己如死灰般的心臟再次悸動。
「你很累嗎？別睡著了。」
《刃命騎士 永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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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陽在男人說話時全程皺著眉頭，待他一席話說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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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理由不是很清晰嗎？因為自由就在那裡。
※於是我出發尋找自由。
「我得出去尋找自由。」某日，利柏蒂(Liberty)對工作中的同仁如此說道。沒頭沒尾的
，有人無動於衷、有人覺得他的腦筋怪怪的，總之沒半個人理會，大夥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
「我要出.去.(I want to go out)。」他加重語氣又說了一次，隨後拋下職務，離開工作
崗位，無視眾人訝異的目光，外出雲遊四海，找尋「自由」。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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