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故事典當所 #17 無字天書
「去年跟同事共點時，不小心把海膽當蟹膏吃掉，最近突然莫名想起那間店，我們可以吃
海膽燉飯加上一個心理測驗當交換嗎？再加上一個高雄人式的機車在台北街頭奔馳的體驗
。」
她是第一個在訊息裡很清楚交代自己年紀、背景、個性還有交換理由的人，或許跟她學理
工的背景有關，感覺是個思緒條理清晰非常理性的女生，但見面後的她，卻給人溫暖且平
易近人的感受，就算隔著安全帽與口罩都能感覺到她爽朗的笑容。
我們相約在新北產業園區捷運站外，在尖峰的下班時刻她騎車載我前往餐廳，體驗她口中
高雄人的騎車方式。我們一面騎車一面像熟識的老友般聊天，聊起她在高雄與家人相處的
時光，總是與父親在週末一起騎著長程的腳踏車，但其實不是熱愛運動只是想陪他走走。
輕鬆的氛圍配上夜晚舒適的微風，讓我幾乎忘了正坐在穿梭車縫高速奔馳的機車上，盡情
享受交換的開端，而海膽燉飯則成為了整個晚上的序幕。
「所以海膽到底在哪裡啊？」
「最上面那橘色一小塊就是海膽，所以上次才會被我當作蟹膏不小心吃掉。」
生活中不經意被忽略的事，可能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唯有再次經歷，才能感受真正的箇
中滋味。
她是個子算高的女生，說話總帶著笑容，個性帶有南部人的直率與單純，總是笑笑的面對
一切應該生氣的事情。朋友說她很像哈士奇，長得很大隻又親切，親切到她會與公司每個
對上眼的同事打招呼，無論是否熟識，好像所有人都可以跟她聊上兩句。但她也像哈士奇
一樣三不五時化身為二哈，常常在生活中發生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我曾經在做電池實驗的時候，為了測量電池膨脹的大小，金屬測量尺不小心碰觸到正負
極，導致短路真的把電池弄到爆炸。」
交換故事的過程就像讀本新書，封面會讓你產生想像，但翻開序章後，才能一窺故事真正
的走向。看似樂觀爽朗的她，其實負面的情緒大多被她蓋牌，本能性的防禦機制讓她在心
底只留下了正面的回憶。
「情緒蓋牌的速度，常常快到我來不及意識到就消失了，有時候我連自己為什麼要生氣我
不知道。」
「那妳為何會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我身邊出現了不知道為何很不喜歡的一個女生，但到底為什麼討厭她一開始我也搞不清
楚。直到有天腦海中突然出現國中時自己不喜歡同學的樣貌，才重新意識到自己深藏許久
的情緒。」
國中時有著全班集體霸凌同學的回憶，雖然自己不是受害者，但若不加入就被歸類為同路
人的小圈圈文化，讓她有點害怕與這樣的女生相處。所以在國中畢業時選擇了高職的理工
科，選擇大部分都是男生的環境，下意識的逃避自己不想面對的那部分，也把那樣的厭惡
藏到了內心的底層。
人生中很多事情如果不去正視並不會消失，只是暫時隱藏在視界之外，等待我們換個角度
面對人生，以另外的形式或樣貌，在意想不到的時間造訪。如果這是人生必須面對的課題
，哪怕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硬著頭皮都得努力克服。
那個女生的出現，讓她再次翻開心底那張幾乎被遺忘的牌。而逃避的越久反噬的力量也就
越大，也讓她發現情緒已化身為開始倒數的定時炸彈，擔心有一天倒數結束的時刻突然到
來，決定開始尋求教會的心理諮商協助正視自己的逃避。
「我覺得自己缺乏對情緒的形容詞。」
儘管知道自己的問題，但卻不知道從何開始說起，也無法精確的表達不愉快的感受。一般
人12次可以完成的諮商課程，她卻花了21次才讓自己找到面對情緒的敲門磚。她開始試著
在面對情緒的時候不再蓋牌，嘗試去解析並且處理一切，像是個工程師一樣訂定自己面對
情緒的SOP流程。
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完整的紀錄在她人生的頁面上，只是書寫的墨水是不留下任何痕跡
的隱形藥水，把自己無意識的寫成了一本無字天書，隨著文字紀錄的過程，逐漸累積成為
紙張中的負擔。她努力把顯影劑潑上看似空白的紙張，試著閱讀因為顯影劑而浮現的片段
記憶，用接下來的人生經歷，補完這本名為逃避的無字天書，成為自己面對情緒的最佳工
具書。
「結果我們到現在還沒吃掉最重要的海膽。」
我們把海膽分成一半，一人一口吃掉了它，雖然我害怕海膽的腥味，但這次我選擇不用吞
的方式逃避，而是讓它停留在我的口中試著面對它。我還是無法愛上那海膽的滋味，但至
少現在我更清楚討厭它的理由，如同她正試著面對那些逃避一輩子的情緒。
「你的交換故事，都帶有很鮮明的色彩，臨場感很強烈。」
「今天聊完後，妳覺得我是怎樣顏色的呢？」
「其實也沒有特定顏色，對面的人事物是什麼顏色，就自然照映出來的色系。生氣的情境
會呈現出來，但也沒去侵犯到對方；開心的氛圍，也能照映出來，就像是水一樣。希望有
一天，我也能成為跟你一樣擅於控制情緒的人。」
最後我也用了一個心理測驗跟她交換，希望能藉由測驗結果照映出她還有點陌生的心，唯
有真正的看見自己，才能改變自己成為想要的樣子。
故事典當所，只有在真正的面對自己後，才能看見書中早已記錄下的故事，敞開心胸接著
寫下去自己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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