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故事典當所 #10 蝴蝶
每次收到對方提出的交換物品時，我總會想著為什麼對方會用這個跟我交換？但我從不
在邀約的訊息中提問，把一切留待見面時再揭曉。
「我想交換我跟我先生結婚時的誓詞，我會把它印出來給你。」
這應該是第一個，讓我有最具體想像的交換物品，我猜想會是段很特別的結婚誓詞，又
或者是一段令人稱羨的愛情故事。帶著這些想像，跟她約好下班後在內湖的貳樓餐廳碰
面。
當天她穿著色彩繽紛的長罩衫，畫著綠色的眼影，手臂上有幾個顯目小圖騰的刺青，還
有搭配穿搭風格強烈的項鍊與戒指。她絕對是個走在路上會讓你不自覺多看兩眼的女生
，風格獨特但卻不違和，搭配她說話時明亮的語調，感覺到她整個人散發出濃厚鮮豔的
色彩感。
坐下後她拿出印在同一張紙上兩人的結婚誓詞，男生的字距行間沒有特別規則，看起來
字跡瀟灑而自信；而女生則在紙張的限制範圍內，不浪費絲毫的空間，填滿了字句，字
跡看起來相對拘謹且保守。不僅是文字看起來有種互補感，字裡行間也感受的出來，他
們為彼此的人生拼上了最後一塊拼圖。那是一段簡短且真誠的文字，但並非我想像的與
眾不同，因此對於為何要用結婚誓詞當作交換產生了更強烈的好奇。
「我原本想用一把車鑰匙或是弓箭用的彈力帶來跟你交換，最後選擇了結婚誓詞，都代
表著今天要說的故事的中的一段歷程。」
她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對她而言成長過程中缺乏著被照顧的感受，
或許也因此讓她總是喜歡上比自己成熟的男生。他是一個大她十多歲能給予滿滿呵護感
的男生，故事初期她就像童話故事主角般的幸福，對方甚至買了車給她代步。
「本來想要給你的車鑰匙，就是這台車賣掉後意外遺留下的。」
直到對方的正宮找上門後打了她後，正式打碎了她對於真愛的幻想，原來對方早已結了
婚她卻渾然不知。依賴感讓她相信對方會選擇自己，期許愛情能走向屬於彼此的終點。
但這樣不切實際的信任只換來了更多的錯愕，一段時間後再次有別的女生找上門，她才
發現自己只是眾多選擇之一罷了。
「那妳為什麼不選擇離開他？」
「我也想離開他，但當時的我做不到。」
愛情總有著讓人無法正確選擇的魔力，那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錯誤，讓自己在難過時已
經沒有勇氣再向朋友反覆提起，因為再多的建議都無法讓她做出理性的抉擇，只能開始
學習與孤獨和平共處。害怕獨處的她，開始學習一個人吃飯、看電影甚至旅行，學會自
己消化這些說不出口的難過。也因為這些獨處的日子，她開始嘗試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開始選擇做自己，也找到勇氣向這段走了近四年的愛情告別。但對方卻化身成了恐怖
情人，持續長時間的跟蹤、騷擾甚至是動手傷害她，直到搬家才讓一切的惡夢畫下句點
。
「離開他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報名朋友推薦我的弓箭課。」
她開始展開新的人生，卻也不經意的開啟了新的戀曲，她跟弓箭課的教練意外發現彼此
都是愛貓的人，家中都收養著流浪貓，從那一刻起他們的人生產生了連結，逐漸從師生
的關係轉化成終身的伴侶。
「如果結婚後，我不想要有小孩，我只想要有貓陪著我就好了。」
「我也是。」
「那我們要結婚了嗎？」
「好啊！」
「你會不會後悔？」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肯定過。」
他們決定結婚的談話，如同結婚誓言般簡短而深刻。那時他們也不過只在一起一個月的
時間，就決定為彼此許下終身。
「我們選擇在鬼門關的那天辦婚禮，能在一起多久應該是由兩個人共同決定的，而不是
相信迷信，而且那天辦喜酒價格便宜真的很多。」
衝動的愛情搭配大家眼中不吉利的日子，並沒有成為她們愛情的殺手，用結婚超過五年
的甜蜜時光證明了這一切。而先生也陪伴她面對著人生中難以接受的重大時刻，首先是
陪伴自己十八年如同家人般的貓過世，隔年從小最疼愛自己的媽媽也離開了。
「我覺得貓的離開，是為了讓我準備好面對媽媽過世的勇氣。」
過去不完美的感情歷程讓她有了勇氣傾聽自己的內心，而貓的離世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
在家人的最後時段陪著她們，在媽媽最後的時刻，她跟媽媽做下決定不插管，好好的享
受最後的人生，沒有遺憾的送媽媽離開。
「我覺得自己是個怪人，但我花了二十八年才學會如何當一個怪人。」
她口中所謂的怪人，其實不過就是一個勇敢傾聽自己心聲的女生，但她並非天生如此，
而是經歷了好長一段人生才轉變成今日的模樣。現在的她在我眼中就像隻炫目的蝴蝶，
舉手投足與想法都自在地讓人羨慕。再美麗的蝴蝶，都曾經是隻不起眼的毛毛蟲，用盡
全身力氣緩慢且不確定的前進著每一步，啃食著帶著苦味的葉片當作成長的養分，把一
切的經歷幻化成蛹作繭自縛著。二十八年後終於迎來破繭而出的時刻，脫離過去的那瞬
間，發現已經長出自己從未擁有過的翅膀，成為令人驚艷的蝴蝶，終於能自由自在的飛
向自己想去的世界，花蕊的甜蜜成為接下來人生的滋味。
倘若沒有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又怎能成就今日的她呢？此時想起她曾經想過要跟我交
換的物品選項，顯得格外有意思。
代表過去的車鑰匙她不小心遺失了；連結現在的弓箭彈力帶她選擇留下；象徵未來的結
婚誓詞她複印了一份勇敢與甜蜜給我。
於是我決定用過去的愛情、現在的人生還有未來的規劃當作交換，反饋她藏在物品後的
人生篇章。
「為何想跟我說這個故事呢？」
「我想藉由你讓更多女生知道這個故事，也希望能讓她們有著更多的勇氣做自己。」
故事典當所，我收下物品的同時也收下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希望藉由文字，讓另一個妳
也能有著破繭而出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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