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夜之眸：第三章、曇花
第三章、曇花
遊走在剛開業不久的夜市攤位之間，走在左側的是士良，右側則是沈念秋，我夾在兩
人中間，有一種微妙的尷尬感受。
「離兒，想不想吃鹽酥杏鮑菇？還是大腸包小腸？那邊剛好有一攤。」他知道我回台
灣前就常常緬懷以往喜愛的美味小吃，好似從方才就在幫我找了。
「好啊，我都可以。」我小聲回答，還處在一個有些不自在的狀態下。
「那妳跟沈先生先往前逛，我去排隊，人有點多。」士良說完這句話，加上在我額前
的輕輕一吻，便穿過人群，到攤位旁排隊了。
留下我和沈念秋面面相覷，直到他先開口。
「欸，莫離，妳老公都這麼放心地把妳丟給其他男人嗎？」沈念秋輕搥我的肩，彷彿
以往天天見面的高中時代，他那令人懷念的率真笑聲使我原本不知如何是好的窘況稍微緩
和了一些。
「因為是你吧。我有稍微和士良提過我以前跟你的好交情，他應該覺得能夠信任你，
畢竟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
「話是這麼說，只是，妳怎麼連結婚了都沒有聯絡我？」他裝作一臉委屈，刻意嘟起
嘴來，我彷彿能連結起少時的我們，相比方才的彆扭，時光好似倒流回我們最為青澀卻也
最為自然的時期。
「喂，沈念秋，你也沒有聯繫我啊！從來都只是我主動找你而已。更何況，我跟士良
其實沒辦婚宴，只有登記結婚而已，在台灣有打算補辦，到時候再邀請你不就好了嗎？」
對於他的指控，我感到好氣又好笑。
「如果我們今天沒遇到，妳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再想起有我這個人存在吧？」
不對。
我想，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或許在我心底的最深處，還埋藏著曾經對他產生的另一種情感也不一定。
這是我一點也不想要承認的情感，尤其是和士良交往以後，我就告訴自己要永遠塵封
住這樣的想法，就算又再像這樣與沈念秋重新有所交集，也絕對要把持住。
當然，我是不會這樣和他說的。
「沈念秋，你真的覺得忘記一個認識這麼久的人有這麼容易嗎？」
「也是，」他表示認同地聳了聳肩，下一秒卻突然收斂了表情，認真地望向我，聲音
黯淡了下來，像是半夢半醒間的囈語：「我也一直沒有辦法忘記妳。」
面對沈念秋眼裡的那份深刻，我一時無法反應，就這樣愣在原處。
他也沒有再開口，就任由彼此間的沉默蔓延下去，直到士良買到了吃的，朝我們走來
。
「給你，沈先生。不曉得你愛吃什麼，還是都各買一份了，你想吃什麼就自己拿。」
「啊，好的。謝謝你，江先生。」
從方才到現在都聽他們對彼此「先生、先生」地叫著，總覺得這樣的尊稱使得我們三
人間的氣氛又更加微妙了，我不禁建議：「你們兩個不用這麼畢恭畢敬，直接叫對方的名
字就好啦！我這樣卡在中間，你們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多年的好友，這樣很怪耶！」
「離兒說的是，」士良以愛憐的眼神望著我，伸手揉了揉我的髮，笑道：「那麼沈先
生，我就直呼你為念秋了，不會介意吧？」
沈念秋搖頭：「那我也叫你士良哥吧！」
「哈哈哈，好啊，也是很久沒有人叫我『哥』了！」士良笑了開來，大抵是憶及年少
時在育幼院負責照顧年紀較他幼小的弟妹們，他曾和我提過，以前他可是育幼院裡人氣最
旺的大哥哥，總是有許多孩子對著他「哥哥、哥哥」地呼喚，這種感覺總算讓他有某種歸
屬。
我們繼續探索著夜市的各個攤位，他們倆在這期間閒聊了許多，談工作、談彼此的一
些背景，自來熟又健談的沈念秋對上渾身散發出溫柔與自然而然便使人信任的氣息的士良
，很快便能像老朋友一樣。
我則如同稍早時那樣靜靜的聽，不過，原本那種難以言喻的負面感受已然隨著他們的
和樂相處而逐漸消逝。
在夜市吃飽喝足以後，士良提議載沈念秋到家裡來，讓我們能敘敘舊。
沈念秋的家就在我家附近走路約莫三分鐘就能到的一條巷子裡，有便車能搭，他沒有
反對，開門坐到了後座。
母親一開門，看到跟著我們一起回來的沈念秋，訝異地眨了眨眼，士良向母親大略解
釋我們重逢的經過，母親熱絡地領著沈念秋進入屋內，外婆看到他，也格外欣喜，待沈念
秋在沙發上坐定後，連忙從她的零嘴罐裡頭取出幾個仙楂糖，塞給了沈念秋，彷彿他仍是
當年那個愛吃糖的小男孩。
對外婆和母親而言，從小便時常來家裡玩的沈念秋，已像是她們半個兒孫。
「念秋啊。」
「怎麼了，阿嬤？」
「我老囉，你要更常來找阿嬤啊！你好久沒有來了。」
「好的，阿嬤，我會的。」
「媽，」母親介入談話，無奈地笑了笑：「妳讓他們年輕人聊啦，念秋也好久沒有見
到我們家小離了不是？」
「好好好，你們聊，阿嬤來去休息！」外婆從沙發上起身，示意我坐到她空出的位置
。
母親也要士良一起坐下來，不過他說想先洗澡，放我跟沈念秋好好聊一聊。
待大家一個個離開客廳，只剩下我和沈念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時候，一切是那樣地靜
了下來，靜到我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感受到他的呼吸聲，感受到下午再度見到他之
時那種奇異的感受。
「莫離。」有趣的是，雖然在我們互通郵件的時候，沈念秋從不主動，而是默默等待
我聯繫他，可在日常的談話中，當他感受到我的猶豫或手足無措時，總是他先跨出第一步
，讓我的情緒能夠平靜下來，這始終是我很欣賞他的一點。
「嗯？」我沒有看向他，只是盯著自己交握著的手，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
「妳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現在想到還是覺得很好笑。」
「當然記得。」
我回想那天的情景，腦海中馬上清晰地浮現出國小新生入學第一天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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