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飛鴻踏雪-2.2(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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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這時刻，李家早該是燈火俱滅的休憩時間，但當李鵠風風火火地趕回醫館時，卻見館門大敞，裡頭燭光通明，一時心底暗罵了一聲，卻也明白了躲不過這另一次的東窗事發，他放慢了腳步，有些畏縮地踏進門檻，還未出聲就已經看見一雙小腿被打得血肉模糊，卻仍高舉罰尺顫抖得跪在地上的高毅。
「你還知道回來？如此菩薩心腸，怎麼不乾脆就在那乞丐窩定居下來算了？」正坐在大堂中央主位的魏夫人語調冰冷地直視著李鵠的臉，那張和紀詩憐如出一轍的臉孔，她不論看幾年都無法解氣。
「阿娘...對不起。」李鵠噗通一聲就是先跪下認錯，退讓是他多年來無數次反抗、受罰後總結出來能將傷害大幅度降低的不二法門。
「阿娘？這一聲我可真不敢擔當，你真有把我當親娘放在心上過，那何以一而再地考驗挑戰我的耐性，我說過多少回，不準再和西坳那些破爛玩意兒混在一塊兒，降低咱李家的格調，你怎麼就是說不聽。」
「阿娘，他們不是玩意兒，是人...」他才剛說完，就被站在一邊的李鴻一腳用力地踹在背上，整個人狼狽地趴到了魏夫人跟前。
「阿娘教訓得有理，你還敢頂嘴，簡直冥頑不靈，自個兒招罪受罰也就罷了，還拖著高毅一同下水，你也真夠歹毒。」李鴻大聲怒吼，堂上十數名奴役無人敢出聲。
李翩翩看了鼻青臉腫，身上好不精彩的高毅一眼，卻但見他面如死灰，連回望他一眼都不肯，這下也再笑不出來。
「那些藥是別人託我買的，我不過是出去把錢給取回來，拜託高毅讓我賒欠一些時間，哪知道路上會被耽擱才回晚了，這次絕對不是用偷的，也不關高毅的事情。」一股腦把從霜沁那取來的玉珮腰環全部掏了出來，他只求至少不要讓高毅被持續牽連。
「誰會託你買藥？當我不知道你認識的不全是一些連自己三餐溫飽都有困難的乞丐，這些東西八成也是偷來的吧？這種贓錢李家可不收。」
李鴻蹲下身子，頗為睥睨地搶過了李翩翩手中的玉珮端詳半天，半晌後大喝一聲，直接朝著堂上的魏夫人說：「娘，我說的沒錯，這白玉藍穗可是海天一色霜家子弟才會配帶的隨身掛件，像李鵠這種混小子怎麼可能和那種仙家之人有所往來，他八成是幹起了扒手，我們要是一時不察收了下來，屆時恐會丟光李家的臉！」
「我才沒有偷...」李翩翩本欲理直氣壯，但一想到自己的確也沒跟霜沁正面提及過，氣勢頓時又微弱了下來。
「沒有偷？你以為我們會信你...」
「他確實沒有偷，玉珮是我給李公子的。」
李鴻剛要上前再補上一腳給滿嘴謊言的李翩翩，就聞身後傳來一個陌生卻柔和淡冷的嗓音，所有人都同時往門口看去，只見霜沁溫文地踩著步伐跨越門檻走了進來，出色的容貌姿態讓在場眾人為之震愣。
「晚輩海天一色霜沁，見過魏夫人、李大公子。」他恭敬有禮地雙手抱拳打了個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還趴跪在地板上滿臉訝色的李翩翩後，才抬頭看向母子倆此時都一個表情的李家主子們。
「霜沁...鏡月君？」李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名字，但太過震驚讓他一時半刻說不出半句話來。
「鏡月君？高高在上的仙門世家少主怎麼會認識不才小兒？莫不是路見不平，在替他說話吧？」反倒是魏夫人迅速地收回心底的震驚，冷靜自持地看著一身布衣的霜沁問道。
「在下日前於西荒山上追逐一惡獸遇伏，身負重傷，所幸李鵠公子路經撞見救命，因身上洽無其餘財物，僅能以隨身玉飾相贈為信物，以求霜某日後得報上李公子續命之恩。」
「果真如此，那我們家翩翩可真是立下不小的大功，竟然救下了霜家少主之命。」魏夫人衝著霜沁笑著，用眼神示意呆站著的李鴻趕緊將李翩翩從地上拉起，她可不願家醜外揚，關起門來她要如何對待李鵠是一件事，但在外人面前，她還是要護住李家的門面。
「是霜某不察，還好我有跟上你，否則就被誤會了，報恩反成為報仇。」霜沁朝站起後的李翩翩一笑，這一笑可笑得他心瞬間漏了拍。
才剛嗑掉霜沁看來相當珍視的靈丹、逼著他給產婦接生，最後還偷了他的隨身之物來抵債，就算對他有救命之恩，李翩翩還是不住地滿臉心虛，有點尷尬地朝霜沁回以一個笑容。
「既然是一場誤會，大夥兒就早點散了各自去休息吧。霜公子既然有傷在身，是否就留宿下來，我們李氏醫館既是以懸壺濟世為己任，自然不能見難不助，海天一色那兒我會差人前去通報一聲，您就待您的身體好生養好再離開？」
早就想和仙門大家攀上點關係的魏氏自是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一邊遊說地同時，她一邊淡笑著看向李鵠，明顯就是提醒他加入留人的行列。
「既然我阿娘都這麼說了，你就留下吧，別辜負她老人家一番好意。」能過逃過一劫，李翩翩斷不會選在這個時刻忤逆魏夫人的心意，他拉了拉霜沁的衣袖，傻傻地笑著說。
「那麼晚輩就不客氣地叨擾了，多謝魏夫人美意。」霜沁垂著纖長的眼睫，望了下李翩翩扯著他衣袖的手，他也並非沒注意到一邊被打得渾身濺血的高毅，心想若是自己當真推辭離開，恐怕李翩翩就是下一個落得相同下場的人，罷了...就當回報他的救命之情。
「那麼鴻兒，夜也深了，你趕緊去幫霜公子安排住房，別怠慢了人家。」魏夫人說著便起身準備回房休憩。
「既然時辰已晚，李大公子也就不用再勞心，我跟二公子共住一房即可。」
哪知霜沁會突然出聲回絕，一聽見他想和李翩翩住一起，母子兩人的臉色都同時黯淡，李鵠住的根本就是傭人們的宿房，簡陋不堪，要是讓霜沁知道自家如此對待同一血脈的二公子，傳了出去，那還了得。
「不麻煩，咱李家怎麼會連間待客的廂房都理不出來，李鵠這小子平日邋遢慣了，就怕他那可議的生活起居反而會擾了霜公子清幽。」李鴻趕緊圓場，並同時目光凌厲地瞪向李鵠。
「對！對...我房間又髒又小，平日都不怎麼打理的，就怕您看了會嚇傻，還是讓大哥給您理間清靜的廂房吧！」
雖看眾人的表情就知道有異，但霜沁此時卻也完全不覺得李翩翩說的是假話，也許說要同住真的是衝動了，他不再多言地?首接受。
李家大宅的院落分為三進，依次為醫館、私塾教苑，最後才是自家人與奴役們居住的廂房院落，進與進之間皆以九曲蜿蜒木棧相連，遍植雅塘池蓮，風雅的設計源自於李承天對於江南景緻的眷戀。
第三進裡供自住的宅邸則分為東、西兩廂，東廂建築雋雅低調卻不失貴氣，即為李鴻、魏氏與館內較具有財勢、權勢的生徒居所，而相對於此的西廂便是家僕宿居，當李承天還在世時，魏氏多少還會顧忌夫君的想法，而讓李翩翩多少也能在東廂的邊間佔有一席之地，所以當親爹一走，顧忌理所當然地消失後，李鴻隨便就以館內學徒官紳漸多為藉口，便把李鵠的家當給掃進了柴房，最後還是他自個兒摸著一鼻子灰在西廂給自己整出一個窩，否則恐怕就算他直接把柴房當睡臥，也不會有人在意。
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終於能夠回到他的狗窩，李翩翩一進屋就隨即癱倒在榻上，沒有絲綢絹被，更無羊毛軟墊，木榻配著竹蓆，還有一床破被，就是陪他度過一年四季的標準配備，但對他來說卻也足矣，通常一整天下來就只有躺在榻上就寢的這三四個時辰，他緊繃的神經才能稍微放鬆，李翩翩大呼了一口氣，不禁有些擔憂起高毅的狀況。
最後他是被同房的幾名僕役給合力扛回房去的，李鴻跟魏夫人礙於顏面，自是不會在霜沁面前對他頤指氣使，但也因此使得他無法得知高毅的傷勢後續，明個兒得扛下高毅的差事，事後再好好陪罪了，李翩翩心想。
才拉起被褥想先好好睡上一覺再說，腹部卻突地一陣慣性的絞痛，李翩翩不禁緊蹙起眉心，抱著肚子曲起了雙腿在床上打起了滾來。
「唉...疼死老子了，怎麼又來了...」
如同有成千上萬支蠱蟲在血管與腹腔內鑽動一般，從十歲那年一場高燒之後，他就染上這種誰也看不出端倪，就連李承天也束手無策的怪病，每一回都得疼上半個時辰不只，雖然什麼都不做地放置不管，時間一到症狀就會無藥而癒，但這種毫無預警、三不五十就鬧上一番的宿疾，還是多少對他的生活造成頗大的困擾。
腦袋才正因疼痛而亂七八糟地轉著，偏偏叩叩兩聲的敲門聲響又跟著響起，李翩翩很想裝作沒聽見，但一想起可能是李鴻來算回頭帳，要是他敢裝睡，明早肯定死得更加淒慘，最後他還是一邊摀著肚子、曲著腰，用一種很詭異的姿勢掙扎到了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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