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香蕉與鯨魚
我被診斷出輕度憂鬱，在我被公司炒了以後。
警察說這對我的案情有幫助，我是因為生病才有此作為，只要說有個聲音在腦海裡告訴我
要這麼做就行了，我說沒有，當下我只想把老闆的頭打爆，我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壓在我女
友上面，警察搖搖頭，說他不能再幫我什麼。
我不想吃醫生開的藥，那只會讓我真的變成憂鬱症患者，其實憂鬱什麼的我不在乎，還有
更重要的問題，看到女友被壓在桌上那天開始，我陽痿了，我懷疑是憂鬱症的問題，聽人
說吃香蕉可以治療，我開始每餐吃一串香蕉，照三餐吃，家裡屯積了大量香蕉，吃不完的
就腐爛發臭，上面繞著一圈蟲子，整個房間像被烏雲籠罩著。
沒工作的日子變得漫長，每天除了吃香蕉以外沒有別的事，我會去車站坐著，看著人背著
大包小包移動，有對情侶常在月台上擁抱吻別，女生臉上滿是淚，上了車隔著玻璃對男生
喊著，要好好照顧自己，火車開始行駛後，男生會跟著跑一小段，然後目送火車離開，有
幾次我看到男生送完她後到出口等著下一班車，車到站後會有另外一個女的奔向出口朝他
索吻。
過了一陣子下面依然像個噁心的爛香蕉，我想也許他人的刺激會有用，我上網找了家按摩
的服務，然後準時到約定的地點。這不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當兵的時候學長帶著一群
菜兵去轉大人，每個人都進到一間小房間，裡面燈光昏暗，有個看不清臉的女性會蹲著幫
你進行按摩的服務，我完事後出來到大廳，發現同梯的都還沒出來，櫃台小姐看著我說「
你是第一名耶！」。
服務員問我喜歡什麼類型，我說隨便，我只是要找個人刺激看看，我走進了房間，找了椅
子坐下，旁邊的壁燈發散粉紅色的光芒，照在皮膚成了怪異的顏色，因為沒有窗戶，裡邊
充滿煙味混著霉味。沒多久一個女的進來，熟練地脫下衣服然後幫我按摩肩膀，我說不用
麻煩了，直接開始吧，她說好，但是稍等她一下，她的隱形眼鏡弄的他不舒服，想換片新
的，我在一旁等著，她在粉紅色的燈光中對著鏡子用了半天，然後說「沒辦法了，可以開
一下燈嗎？」，我想了想，反正大不了是個大嬸，我只是要試驗看看，然後趕快走人，她
打開了燈，我看著鏡子裡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不知該打聲招呼還是穿上衣服走掉，正在
猶豫的時候，她轉過身來，用她戴放大片的眼睛看著我。
「是你啊。」
「是我。」
「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找人試驗。」
「什麼？」
「沒事，我要走了」
「你等等有空嗎？我十點下班。」
我想不到理由拒絕他，下班後我們一起吃了宵夜，她說男友有天說要去外地一趟，結果就
一直沒回來，討債集團每天在她家樓下潑油漆堵人，然後就做了這行，我聳聳肩，這城市
每天都在發生這種事。
女友打電話跟我說老闆要告我傷害，順便跟我提分手，我問她能不能回來，她沈默了一陣
，說我們當朋友就好，我說妳是不是有錢就給上，她要我說話小心一點，不然加告我誹謗
。我沒有錢打這場官司，也不想進監獄，我只想把我的陽痿治好，不想再每天吃香蕉，如
果老闆沒有壓在我女友身上，我就沒有憂鬱症，也就不會有陽痿，所以這一切都是老闆的
錯，但現在受罰的是我，這就是社會的公平。
她沒班的時候找我去看海，海邊一片灰矇，分不清是霧還是霾，我們沿著海岸線走著，浪
一陣陣的捲來，在岸上裂成一朵朵的碎花，遠處有幾艘模糊的船影，好像靜止不動，一段
時間後又在不同的位置，我拉著她的手怕她走進海裡，我感覺如果一陣浪將她吞噬，她不
會有任何的反抗。
「為什麼要來海邊？」
「我想看鯨魚。」
「這裡不會有鯨魚。」
「有喔，我親眼看到過，牠的尾巴從海面升起，濺起巨大的水花，然後又重重落下，引發
了強力海嘯。」
「那妳怎麼沒有被捲走？」
「我那時很害怕，緊緊抓著一棵樹，心裡唸著鯨魚先生請不要生氣，我以後不用免洗餐具
了，請你放過我吧，然後我感覺一陣平靜，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妳喝多了。」
「才沒有呢，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我們找了顆石頭坐下來，夜幕降臨，星星慢慢亮起來，我看著她的側臉，被風吹亂的頭髮
蓋著她的眼睛，我想告訴她我經歷的一切，但想起香蕉就突然一陣噁心。
「我下個月就還完錢了，我會去北方找我阿姨，她開了間店要我過去幫忙。」
「我沒有去過北方。」
「其實對你很抱歉，我應該選你的。」
「不用不好意思，他比我有錢，跟我一起不會幸福。」
「你覺得我現在幸福嗎？」
我沒有回答，望著前方不見五指的黑暗，心裡突然有什麼壓制不住了，我拔腿往海裡奔去
，海水的冰冷從腳底筆直傳到脊椎，我克制著發抖的身軀對著地平線大喊：
「去死吧你們，你們都去死吧。」
後來我們沒再見面，日子如影印般，一天天的重複，我偶爾會去海邊，看會不會遇到那隻
鯨魚。老闆的律師打來說他願意私下和解，只要我向他磕頭道歉，我回他說放你媽的屁，
他叫我走在路上要小心一點，我掛上電話，坐在椅子上對著香蕉發呆。
幾天後我接到她的訊息，說她已經在她阿姨那了，店裡生意很好，問我要不要過去幫她的
忙，還問我有沒有看到那隻鯨魚。我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我把屋裡腐爛的香蕉趁著半夜全
都倒在公司門口，然後去了海邊。到達車站的時候接近中午了，我買了往北的快車，站在
擁擠的月台等候，陽光隱匿在雲層裡，透出輕薄的光，溫熱的南風吹在臉上，這是個出發
的好日子，我突然後悔那晚沒有吻她，在懊惱之際車開進來了，我越過黃線跳下去，警衛
的哨聲與人群的尖叫充斥在耳邊，我看見剛剛在海邊的鯨魚，發出一道長鳴，往更深海底
游去。
IG: zhang_ha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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