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四象-四部-玄武湖中躍錦鱗-三章

看板story作者 (哈姆羊)時間7年前 (2017/05/30 23:14),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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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東國講究禮數的地方,殿選是件大事,基本的身體裸檢和相貌端正絕對是不能少的, 無論是五官相貌還是聲音毛髮,都必須符合祖宗所應許要求的比例,連多一顆黑痣少一 處毛髮都是不被允許的。除此之外還要講求德行操守,家世淵源,甚至琴棋書畫等等都 要符合一定標準,若是智商不足、德行有虧、素養缺乏或是氣質不佳,都無法進入宮中 。 而西國則不一樣,只要符合王的喜好,無論家世長相都有機會。只是開頭的殿選從五千 人挑到一百人,連王的臉面都是見也沒見過一眼,全程交給底下官員處理挑選,因此其 中並沒有任何標準,單憑個人喜好,難免私相授受。 靜為了避免此情形,所有人選都一一親自看過。這實在是苦了她了,每天過目這麼多年 輕漂亮的女孩,看的眼睛都花了。 「小姐,待這十名看完之後,喝杯茶稍作休息吧。」蓉將茶奉上,看著靜有些疲累的神 情。 「好。」靜點點頭,仔細記下可能留用的人名與特徵。 「剛才看到了這個還不錯啊,挺漂亮的。」蓉稍稍留心了一下。 「太瘦了。」靜嘆了口氣,「王給了我標準,就是要健康、話少。長相漂亮與否他似乎 並不太在乎。」 「這個王挺有趣的呢?」蓉不免失笑,「健康和話少是什麼奇特的標準啊,還不如挑塊 木頭擺著呢。」 「唉。妳才知道這差有多辛苦。」靜喝了口茶,揉揉肩膀起身。「今天去回一下王好了 …至少我已經看了一千名,剩下的明天再繼續。」 於是靜整理了這幾天看下來的名簿,進入殿內準備稟報狀況,但是王似乎不在裡頭,問 了幾個侍女,說王好像在後山湖邊散心,她便往後山去查看。 經過白宮後方的假山與湖畔,她看到了王獨自一人坐在湖邊,背影看似有些寂寥落寞。 湖畔捲來細細的清風,過了今年長長的旱季後,已經開始進入了有些微涼的深秋。靜想 起了策很喜歡秋天的涼爽,常常坐在宮室外頭的走廊上吹風看書,他本來就是話不多的 人,看書起來就像幅畫一樣安靜。 本來要接近的她,發現了王身邊有著一盞青燈,看起來是為著紀念什麼人而使用的,而 四周還圍繞著條精緻的白色象牙項鍊。靜心頭一驚,知道自己似乎打擾了王,趕緊退 後。 「妳什麼時候想起他最多呢?」鈺似乎早就已經發現了她的存在,使得原本要退後的靜 也不得不停下腳步。 「請恕罪,我的王。」靜趕緊道歉。「靜不是有意要打擾王的安寧。…」 「坐吧。」鈺揮揮手,阻止她冗長的道歉。「妳什麼時候,想起策最多呢?」 靜愣了一下,坐了下來。「…靜無時無刻都在想他,我的王。」 「果然如此吧。」鈺苦笑了一聲。「也像本王一樣,只要想起的時候,都有著無限悔恨 與痛苦嗎?」靜一時無言,原來王也有這樣一個如此重要的人離開了,才會到如今都 決定不再婚娶吧。想著前幾日當庭上群臣勸告他盡早納妃,靜覺得心頭有些酸酸的。 感同身受的靜嘆了口氣,仍然打起精神來安慰他:「或許過一段時間會好的。」 「是啊。」鈺的表情似乎平靜,卻有著平時沒有的沉默,他微微嘆了口氣,雖然眼神上 似乎想要說什麼,卻還是語焉不詳的,最後並沒有打算多將這個話題延續。「今天過 來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臣把民間秀女名簿的一部份先整理出來,目前從一千名內挑選了二十名出 來,想先給王過目。」因為恰巧碰到了這樣的場景,靜也一時語塞,但看著王似乎有 些無所謂的神情,也只能無奈清了清喉嚨開口。 「剩下的就不用看了,就從這二十名之中挑選吧。」鈺點頭。「本王信任妳,妳挑著就 是了。」 「…是…」 「只是。」鈺吹熄了燈,並將地上的象牙項鍊拾起,緊緊握在手心。「妳要讓王妃們都 明白自己進來宮裡的命運,本王不想給她們什麼期待。妳應該能夠理解本王的情況, 也知道該怎麼做。」 「是。」靜目視著王離去,心中有種難以平復的酸楚。她當時多麼不願意改嫁,她覺得 要是她輕易的遺忘了他快樂的生活,策該有多寂寞?所以每天的懷想與哭泣都當作是 紀念,她不希望他從記憶中消失,每天的痛苦與懊悔都當作是一種贖罪,因為她生前 沒能夠好好珍惜這幾年短暫的夫妻時光。 鈺大概是什麼時候失去了自己深愛的對象呢?那個女人應該很重要吧?才會讓他痛苦至 今,看來也只能隨著王的意思,挑幾個不會讓鈺有負擔的王妃好好的養著了。 這果然是件苦差事啊。靜揉揉肩膀。 *** *** *** *** 緋由幾個侍衛帶領著,穿過黑暗的牢房走道,在偌大的南國宮殿中,只有兩處監獄,一 處是關押宮人,一處則是一級官員或是嬪妃宗室,又稱詔獄,此監獄非常廣大,犯人不 須經過邢部送審安排,而是由王親自下詔書定罪關押。 地下共十七層的詔獄規模龐大,地下每一層都暗無天日且潮濕陰冷,而前三層則是充滿 刑具與各型各樣的牢籠。獄令諂媚的鞠躬作揖之後,招待她到一旁稍嫌簡陋的座位,「 請陛下稍待片刻,小的馬上帶人上來。」 緋將自己的披風卸下,擱在椅背上。看著人們推來一座由立枷,立枷顧名思義是一座讓 犯人站著的牢籠,雖然看似簡單,實則痛苦不堪。犯人的脖頸會固定在窄小且使用法力 禁錮的枷鎖中避免幻獸,而站立的地方設計得很長,使得犯人必須顛起腳尖才能夠勉強 觸及地板,只要稍稍放鬆力氣雙腳就會懸空,脖頸處的枷鎖也會因此束緊,通常犯人都 會在一天內因為體力不支而直接死去。 當初緋就是親眼看著絳這樣死的,看著她從一開始的怨毒咒罵到後來的哭喊求饒,到後 來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從喉嚨發出幽幽的嗚咽,最後就這樣離開。但緋沒想要 這個人這麼快死,因此在他的雙足下放了墊高的木板。裡頭枯瘦如柴的臉孔對上了王的 臉孔,沒有慌張而害怕,而是冷冷的笑容。 「老師。」緋笑。 「老臣拜見陛下。」弧矢冷若冰霜的語氣,無懼的對上了同樣冷傲的緋的眼神。「許久 不見您了,陛下仍然紅光滿面,神清氣正。」 「客套話就不必了。」緋一抬手,一旁的人便上前去,將弧矢腳下的木板移開,失去重 心的他馬上被鎖住頸項,無法呼吸的他只能馬上勉強的抬起腳尖,胸口喉嚨劇烈的喘 息著。 日前緋因為紺的弓術相關問題要找弧矢指教,意外發現當年派出大量刺客刺殺先王的就 是當時身為軍官的弧矢,經由翼與柳的調查才知道,露出破綻的原因竟是在宛歌宮那一 次,因為弧矢親眼目睹了借日之後,他所派遣刺客的方式便因此而改變,而也是那次開 始弧矢才自薦作為緋的弓術老師,為的是就近觀察緋。 當年他將此情況報之給墨之後,墨便開始覬覦這顆太陽,也就是緋的存在。於是有了泣 的事件,雖然間接的賠上了綸的性命,墨的目標卻已經不再是她,而是綸的女兒,緋。 為什麼墨會如此需要太陽?中間是否還有其他的利益糾葛?無論她如何拷問,都無法獲 得解答,於是緋最後不願再拖延,只得向東國出兵。 「高興嗎?本王擅自出兵了。」 「怎麼會呢…我的王…。」弧矢瘦削的臉孔表情痛苦而掙扎著,「沒能將妳獻給墨武王 是微臣最大的遺憾啊…」 「但本王上回去北國的時候,為什麼墨不殺我?」 「只是殺了妳是得不到太陽的,我的王。」即使表情如此痛苦,弧矢仍然露出一絲冷笑 。「否則臣在您身邊幾百年,怎麼會無法下手呢?」 「那如何才能得到?」 「哈哈哈哈哈…」弧矢得意的笑著,「即使妳看似擁有一切,卻是什麼都不知道!真是 可悲至極!…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我就等著妳…最後淪落得 像墨一樣的下場!」 緋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撩起了裙襬瞬間拔劍出鞘,轉身冷澈劍光一閃,便從立枷木板狹 窄的縫隙之中將弧矢的右手剁了下來。瞬間鮮血四濺,弧矢也發出了淒厲破喉的哀號嘶 喊。 她收劍入鞘,眼神微微一動,一旁的獄令馬上尖銳地發出下令。「上炮烙。」炮烙是燒 紅滾燙的鐵器,溫度極高,貼在傷口上除了能夠給予犯人椎心刺骨的疼痛,還能夠瞬間 止血,延長犯人的壽命。 當火熱的厚實鐵片貼住弧矢的斷肢,瞬間伴隨著弧矢慘痛的嚎叫聲,人體皮肉焦煙的味 道也濃濃的竄起,沒有多久弧矢便痛得昏死過去。此時獄令又拿了水桶往他臉上澆噴, 強迫他醒過來。他已年邁的身體又是咳喘又是顫抖的,表情痛苦不堪,地上更是到處都 是他因為疼痛而造成失禁的大小便。 「那我們就慢慢地耗吧。」緋低垂著眼簾,神情優雅從容地把玩著手腕上一顆顆渾圓通 透的珊瑚手釧,看不出一絲動搖與不悅。 *** *** *** *** 他昨晚夢到蒼了。他隻身站在西御書房,頎長的淺綠色身影,支著他喜歡的書本口中唸 唸有詞。發現了他的存在之後,蒼回過身,長方型像星空一般閃閃發亮的眼睛充滿著溫 暖的笑意。 他有些意外的表情,笑著說:「松,真難得你也會來書房呢。」 蒼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最深刻的傷痕。他的英明睿智,溫柔包容,在松的眼中都是身為 王儲的餘裕。他的氣度不凡與爾雅風采是來自親族尊貴的血裔,像是他的骨肉血液中從 來不需要存在一點點陰險與狡詐,他天生就是要欣然承接所有的富貴榮華與權重望崇。 松的費盡心機與殫精竭慮在他的面前看起來極為可笑,也是因為從來壓根不把松放在眼 裡,才會這樣溫柔對他。 但是在蒼看似溫暖的眼神下,卻是冷酷而殘忍的,松的心裡都明白。從一開始蒼就不曾 正眼看過松異族的庶母,與他優雅雍容的龍族母后一相比,母親枯瘦的身子與平庸的相 貌顯得更加憔悴單薄。年幼時松本來與亢、蒼、浮萍是一同上課的,但是資質平庸的他 趕不上進度,三人的同進同出,感情深厚,又使得他被孤立排擠。 蒼的不聞不問讓松深刻體悟到他不同於以往的冷漠無情。他的眼神究竟是為什麼會沒有 溫度?松沒有去細想,他只知道自己無法再喜歡這個兄長,也同樣痛恨亢與浮萍,所以 當年才會設計陷害鼎與亢,他要他們都不得好死。 從蒼手中搶來的這個王位,這個寶座,這座龍王正殿,就像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他的 不足,蒼的天家風範與博學多才根本與生俱來,無法仿效,不管松做得再多,都不能及 他的萬分之一,所以他只能放棄,每天縱情在酒色之中。 從夢中蒼和煦的笑臉中逃開,酒醉未退的松還留著一些半夢半醒的恍惚。為什麼身邊一 個人也沒有?那些女人們呢?什麼洢昭容、堯良娣、瑚婕妤之類的,怎麼都不在身邊? 空蕩蕩的傾顏宮,看起來非常寬敞,碧綠色岩板地磚還有一些四散的酒漬和食物碎屑。 他喃喃自語,「闌珊花落後,寂寞酒醒時。…」是了。清醒的感覺總是這麼寂寞,他想 要再多喝一杯,掩蓋住酒醒時的蒼涼。 不久一個侍女走來了,這侍女長得胖敦敦的,皮膚還有些黝黑,長相頂多中等之姿,左 眉上方還有顆黑痣,看起來肯定不是傾顏宮的侍女,甚至走起路來大搖大擺,一點優雅 氣質也無。「陛下起床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妳這醜女人是哪裡來的?」 「奴婢原是未央宮的侍女,因為人手不夠被指派到這裡,還請陛下恕罪。」侍女低著頭 行禮,態度從容不迫,一點也沒有驚惶失措的樣子。「請陛下盡快更衣吧,大家都在 等您呢。」 松還有些暈眩,也一時搞不清自己平時和嬪妃們笑鬧玩耍,在傾顏宮根本不著外裳,就 這樣莫名其妙的被褪去中單,更換了一件絳緣中衣。這種赭紅色滾邊的中衣通常是用於 搭配玄黑色的朝服,是晉見大臣或是接見重要賓客所穿著的,他看著動作利索的侍女已 經不知道從哪裡端好衣服來,他加深了腦內的疑問。 「妳說…誰在等本王?」他恍然大悟,突然的清明使得他全身毛骨悚然。「等等,妳說 未央宮…?本國開朝以來從來就沒有什麼未央宮!妳到底是誰?」 「怎麼會沒有未央宮呢?未央宮內侍奉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南國緋雀女王,這個陛下您 總聽說過了吧?」這個侍女抬頭竟是如此讓人發冷的笑容。一聽到南國這個語詞,松 已經大感不妙。但此時這女人已站起身來,一舉手,幾十名的士兵便衝進了殿中,將 他團團圍住。仔細一看,這個女人穿著似乎也不是一般常見的侍女服飾,粉紅色的薄 紗裡頭竟然閃著奇異的金屬光芒,裡頭竟然是紅色的胸甲。 「來人!來人啊!」松慌的臉也嚇白了,眾多陌生的士兵衝進殿內,刀刃已逼近他的頸 項,他已經無處竄逃。 「失禮了,在下南國軍官稷。」稷脫下薄紗外衣,裡頭果然是整束的軍裝,金色的甲冑 邊飾與染成紅色的甲面閃著耀眼的光芒,脫了衣服才發現這個女人並不是肥厚,而是 壯碩身材。稷微微訕笑,笑容中飽含了冷酷與揶揄。「所有軍官都在紫雲殿恭候您的 大駕,這裡請吧。」 紫雲殿?這個名字讓他全身發冷。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紫雲殿夜半總不時飄出絲竹聲 ,根本沒人敢接近,平日處理政務接見大臣的龍王正殿宣政殿,松也是勉強自己進出幾 次之後,漸漸的也不敢踏足。不只如此,平時蒼最喜歡待的西御書房對他來說更是禁地 。 他早想過自己要怎麼死,連鴆毒都讓宮人準備好了,絕對不是這種方式,他本能抗拒的 掙扎,但一旁兩人押著他無法動彈,看著不如往年歌舞昇平,如今則是衰敗荒廢的紫雲 殿的面貌漸漸逼近,他已經全身發冷,六神無主。 殿外已經等候了一大群陌生的士兵與軍官,除了金燦燦的南國甲冑,還有漆黑色的甲冑 ,不過那些黑色士兵一個個表情木然,看起來像是假人一樣。進了殿中,主座上是大王 子,囚。那個出生沒多久就患病連連,以為養不活的肺癆鬼,他也有今日。松冷笑了一 聲。 環顧一旁則都是陌生的南國將領,還有珀,那個醜得讓他不想多看一眼的女人。她的穿 著華貴,似乎是他們結婚時的禮服,會記得的那麼清楚是因為那身深碧色的鏤銀繡玉禮 服樂是那麼高貴典雅,是他見過最好的料子,背後華麗的天雀大氅更是光彩無比,赤金 冰絲與天雀細羽的交錯織繡精妙,展開就像是天雀開屏一般,舉手投足都閃耀著墨黑碧 綠絳紫等等漸層的鳥羽光澤。更別說她家財萬貫,頭上又是紫玉髓孔雀石珠翠又是和田 玉長墜珠,還有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看得人眼花撩亂。 松只覺得,這些華美的衣衫禮服穿在這樣的女人身上只會看起來更加的滑稽,在她描摹 得細膩厚實的脂粉下,表情似乎還有著閨閣少女的自矜自恃與微微的期待,看了那樣的 表情只覺得噁心想吐。 「是妳嗎?」他依然不願看她的臉。「是妳開了城門讓這些外人進家門的嗎?」 「陛下…。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我們就乖乖束手就擒吧。」珀說。 囚靜靜的走向他,眉宇間滿滿的怒氣,他將劍架在松的脖子上。「叔父。一切都結束了 。」 松頹然的笑看著那把銀色的大劍,看起來簇新閃耀,鋒利無比。不過因為拿在囚的手上 ,並不像是武器。他忍不住恥笑道:「肺癆鬼,你別拿劍了,你纖細的手指除了樂器之 外什麼都拿不起來,這劍看起來就像是髮簪。」 這句話使得幾個膽大的南國將領笑了起來,連一旁的咸也忍不住扯開嘴角,使得囚憤怒 的瞇起眼睛,舉劍向松的頸部奮力一砍,打算就此了結松的性命。但是這劍卻失準砍在 他的腹部上,頓時鮮血四濺。 松因要害受傷而不支倒地,感覺冰冷的石子地板貼著自己的臉頰和身子,被砍傷的腹部 濕潤而滾燙的血液觸及地板後像是酒汁一樣的擴散著,溫度逐漸從溫熱變得冷寂。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明明就設想過不知道幾百幾千回,每天都覺得紫雲殿的亡靈幽魂在 呼喚著他,卻不知道死亡的感受竟然是這麼的,寂寞。 他的這一生,都在不斷的追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斷的被比較,被苛責,被陷入痛苦 與懊惱的輪迴之中。這一生,真的好寂寞。 他遠遠的看著珀微微憔悴老態的臉孔,一時覺得有些恍惚,她分明是長得如此醜陋,為 什麼那張韶華老去的臉龐在這個時刻卻顯得儀範不凡?是舉手投足的優雅?還是從容就 義的凜然?抑或是他即將要死去的雙眼已經模糊一片,才讓他有這樣的錯覺呢? 突然有個軍官從正門衝了進來,「著火了!所有的側殿著火燒起來了!快出去!」 紫雲殿位於華陽宮的正殿,左右與後方是煙霞殿、白虎觀、與天祿閣,前方的側殿則是 金霄堂。要是四面著火,紫雲殿等於無處可逃。此時從金霄堂跑出的是全身是火的珀的 近身侍女荊,她抱著一大桶燈油衝進殿內不停的掙扎尖叫,倒地時火苗順著燈油紛紛竄 起,原來除了地上,紫雲殿的所有霞影紗也浸濕了毫無味道的燈油,稍稍接觸便馬上燃 起熊熊怒火。 裡頭的軍官們紛紛往外逃竄,但是這火相當奇特,呈現溫度極高且炫目的藍白色,且無 論如何都無法撲滅。只見珀終於忍不住臉上的得色,放聲大笑了起來,「你們這群異國 的匪賊!就跟著王同歸於盡吧!」 她獨自走近松的身邊,緩緩跪下。「我的王。臣妾絕對不會讓您一個人死去的。」 真是煩人的女人啊,松扯開嘴角。她醜陋的臉就在他眼前,卻又恍惚得好像距離很遠。 即使近在咫尺,她仍因懼怕而不敢隨意碰觸他的手他的臉,這樣的行為讓松覺得好笑, 因為他永遠都不會接受她,就算她委屈求全,百般討好,松仍然對她毫無感情,明明她 也知道這樣付出不值得,卻依然這麼愚蠢。 難道到最後這個女人還對他有冀望嗎?以為他一無所有就會接受和她死在一塊嗎?真傻 啊。到最後她仍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呢。本來以為她唯一的優點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懂得避開他對她的所有傷害,能夠對他的無情他的易怒他的冷漠視而不見,沒想到還是 自願掉入了這場泥淖之中。 明明就不值得,但是她喜歡的話。「……隨便妳…」 「什麼?」淚眼婆娑的珀愣了一下,「陛下您說什麼?臣妾沒聽清…」 「要不要跟我死在一起…都隨便妳……」松沒有看她,只是逼著眼痛苦的吐氣,紫雲殿 已經到處都充斥著火焰與灼熱的溫度,濃煙中已剩下稀薄的空氣,使得松的意識漸漸 模糊,他也知道,自己的痛苦已經快要結束了。 「臣妾…多謝陛下隆恩。」珀好一會兒才從驚訝中平復,從嘴角流露出欣喜的微笑。激 動使得她一邊顫抖一邊潸然淚下,即使松仍然不願意看著她,這仍然是她這輩子從他 那裡聽過最溫柔的一句話,只要有這一句話,她此生再無怨無悔。珀滿足的從懷裡抽 出了短劍,毫無猶豫的用盡全力,刺向了自己的喉嚨。 並且第一次,倒在松的懷抱中。 「快出去。」火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旁邊的幾個火屬性的軍官不懼高熱,已經嘗試從 其他偏殿逃脫。咸收起自己的短劍,嚴肅地拉著囚往紫雲殿表演舞台後方。「這裡面 有樂伎歌伎專用的通道,直接通往外面的庭院。」 「火太大了,這條通道這麼狹窄,隨時會塌陷的。」看著這條路已經環繞著熊熊烈火, 囚搖頭。 咸看著囚的臉孔思考半晌,便舉起腰間的劍,「我會把你擊出去。記得,出去之後左邊 就是太液池。」 「那妳呢?」 咸沒有回答,她只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因為你是我的王,所以你不能死。」是的。即 使他的所作所為她無法理解也不能認同,仍然不會改變這個事實,她是他的護衛,自從 答應這個條件開始,她就應該要為他而死,沒有猶豫。 囚還想多說什麼,就被咸強大的劍氣擊飛,這股力道撞上了走道,也撞上了後面的窗戶 與房柱,木製的窗櫺應聲碎裂。他感覺背後與胸前一陣灼熱與痛苦,火焰爬上了他的衣 衫與髮絲,使得他痛得嘶牙裂嘴。 倒地之後他身上的火焰似乎並沒有熄滅,仍然有著椎心刺骨的疼痛灼燒著。因此幾乎是 本能似的,囚連滾帶爬的跳進了一旁的太液池中,冰冷的池水進入了他的口他的鼻,但 是灼熱的痛苦卻沒有消停,使得他痛得無法掙扎,只能在池水與蓮葉中抽顫著嗚咽著漸 漸失去意識。 不出兩刻鐘,傳令兵以將此狀況傳至山腳下嫣螭的軍營,嫣螭於是率剩餘軍隊入城,將 火勢好不容易撲滅,才沒影響到其他宮室。當亢帶著石兵找尋到囚的時候,他半張臉和 背部大面積被燒傷,胸骨斷裂,氣息奄奄,命懸一線。 *** *** *** *** -- ◢◣ ◢◣ ◢█████◣ 馬祖南竿‧三隻腳民宿 ███████ https://www.facebook.com/SanZhiJiaoMinSu ██╰┴╯██ ◥█████◤ 貓咪‧閱讀‧人文‧民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2.116.81.4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496157291.A.1F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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