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25A
凌晨四點多．冬天的陽光總會持一些，往常我值夜班時，會鑽點時間到樓下抽根菸或買
個咖啡，就算店裡我們能自己煮，但上次大掃除時發現卡在咖啡機的不明黑色腳節後，
我就不再喝店裡的任何飲料。
盡量不吵醒我身旁的這個男人，我悄悄起身，走進浴室想好好洗個澡，下床時還被牛仔
褲絆了一下。
這棟樓其實不錯，位於捷運邊上，還有不小的空間，不過缺點就是有點老舊，４０多年
的公寓，每當洗澡時都能聞到那隨著水氣冒出的霉味，甚至有時會以為自己能看穿那鵝
黃磁磚下，斑駁不堪的牆面。
出來時，他還在睡著，輕微的鼾聲，聽久了反而會讓人平靜，平常夜裡，店裡也會有各
式各樣的打呼聲響起，活像是中年大叔喝醉酒後的交響樂，在那股聲中，他的聲音反而是
被掩蓋住了。
離上班還久著，平常總會睡到中午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醒來，打開了電腦，
確認有沒有買家留言，上次拜託代購的訊息也還沒收到回覆，恐怕又是石沉大海了。
打開網拍，上次訂的那件衣服到現在都沒有發貨，這賣家是人家蒸發了嗎？
六點多，天色終於有了點朦朧的白光，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這個城市的氣溫驟降了幾度，
怕冷的我連去上班都要戴上厚厚的毛帽與口罩，才不會在這個人情與氣溫相同的城市凍死
。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知道是他的，夜班時也常常在這個時間點聽到相同的鬧鈴。
他在我眼前翻了個身，按掉了鬧鈴。
「幾點了？」沒戴眼鏡的他看起來有點呆，抓了抓頭髮，望向通往陽台的落地窗。
「快七點，要不要下去吃個早餐？」
拿起外套，很久沒吃早餐的我今天特別想念巷口的蛋餅。
「這樣好嗎？」他已經穿起了褲子，拿上了那件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穿著的外套。
「哪有什麼好不好的？你也沒地方去吧。」
開了門，催促他快點穿上衣服，這棟樓雖然住的人不多，不過因為房東只租給女性的關係
，走廊上也不時會有只穿著睡衣或是小可愛的女人跑出來，如果被撞見了可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抓起了外套。
「這附近有超市嗎？我來做吧，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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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這個男生，是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那天的雨像是要把車聲給掩蓋般的滂沱
。
渾身溼透的他，點了一碗加麵的蔥燒牛肉麵，就這樣在２５Ａ包廂裡待了整夜，兩三點時
借了把傘，付清了包夜的費用，過了一小時，帶著一袋衣服回來，才跟我說要使用浴室。
那天後，只要我上夜班，總是能在十點多時看到他進來，日復一日的，相同的蔥燒牛肉麵
加麵，久而久之，不變的２５Ａ包廂。
偶爾我下班後，２５Ａ包廂仍是使用中，但更多時候，他都是在早晨八點左右離去。
我知道他２５歲，一月二十四生日，娃娃臉的他每次進來時，都會被要求查看身分證。
也知道他其實就在距離不到五百公尺外的義式餐廳上班，偶而上班經過時，會看到他窩
在巷子裡抽菸。
同事偶爾會討論，他簡直像是把這裡當家。
帶著衣服來洗澡，天天在這裡過夜。
之前還計算過，包夜八小時的費用是一百五十元，加上包廂費三十元。一個月算下來，
相當於五千五百元左右，以這個地段，小套房一個月就要六千到七千塊了，這樣算下來
還算比較節省的。
「而且還有飲料無限暢飲跟網路與電視能用，也不算太差嘛。」
同事這麼笑著，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住在網吧裡。
偶而這麼兩三天倒是無所謂．不過長久這麼下來，這個男生也變成了店裡閒聊的話題之一
。
固定夜班的小滿恐怕是最常於他接觸的人，偶爾會說進去送餐時看到他再戴著耳機看成人
片，偶爾又說他整夜看著電腦玩賭博遊戲，總之各式各樣的奇怪說法從小滿口中傳出。那
小子本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嘴長在他身上，大家也就只是笑笑。
其實我知道，他在包廂裡做的，只是開著電視，不斷撥放著電影台。眼睛卻盯著漆黑背景
的螢幕，敲著一個個文字。
我知道的，在那幾個月裡，我每次上班送餐時，他都是如此。
那天下班，也不知道怎麼著，看著那個剛點亮的２５Ａ包廂，我下樓買了附近挺知名的餛
飩麵與小菜。
「我沒有點這個。」
「請你的，雖然我是店員，不過也別老吃泡麵。」
我擅自進了包廂，外套掛在牆上，電視播著我早猜到的電影台，電腦難得的沒開機，倒是
旁邊堆了幾本雜誌。
「你為什麼不回家？」
他沒有回答，不發一語。
吃完了麵，我自討沒趣的離開，走前還跟小滿說了句怪人。
隔天，他出現時沒有說要包夜，卻問我還有多久下班。
同一家麵店，只是這次我們是在店裡吃。
走回網吧的路上，我陪著他到地下街，看他從置物櫃裡拿出乾淨的換洗衣物。
「你不回家嗎？」
電梯來時，他在電梯哩，我站在電梯外，那一刻他彷彿正要開口卻遲疑了。
最後搖了搖頭，也對我揮了揮手。
電梯門將要關上時，我突然有種感覺，今天過去後，我們恐怕又會回到店員與顧客的關係
，收錢與付錢，使用與收拾的關係。
我按下了電梯鍵，即將關閉的電梯門再度打開，裡面的他抬起頭，露出一臉困惑。
「如果沒地方住的話，要不要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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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藝不錯嘛。」
義大利麵的香氣充斥著這個不到十坪的小空間，就連陽光似乎都為了這味道探出了臉。
刷洗著鍋具的他，只是點了點頭，露出淺淺的笑容。
「如果你沒地方住，要不要住下來。」
對於我說的話，我想任何人都會訝異吧。
可是他卻沒有，只是搖了搖頭，拿起包包，說要去上班。
「等等。」
放下碗筷，我拿起掛在床頭的備用鑰匙，朝他拋了過去。
反應不及的他被鑰匙砸在了臉上，按著鼻子，蹲下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鑰匙。
「那來接我下班吧。」
他看著我，將鑰匙放在鞋櫃上，開口。
「我叫蔡......」
「十一點，２５Ａ。」我坐了下來，拿起我還沒吃完的義大利麵。
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我才看向大門。
鞋櫃的鑰匙，已經不在了。
＊我們都是這個孤單的城市中，追求著一點點溫暖的個體＊
我只是做著，我喜歡的事（https://www.facebook.com/BBX.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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