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四象-二部-朱雀騰雲方出眾-終章
第八章 終章
因為放棄去跟蹤蘭，兩個孩子只能小心翼翼避開熟睡的大家，直接進了府邸樓下的地牢
。厚重的柵欄門仍然緊鎖著，裡頭又陰暗恐怖，時不時發出詭異的聲響，他們只好坐在
旁邊冰冷的樓梯上等著蘭回來，眼看著蠟燭越來越短，越來越小，最後咻的一聲熄滅，
兩人馬上被黑暗完全壟罩。
因為冷的關係，嫣螭身體緊緊挨著硯，硯似乎有點害羞地躲了一下，小聲地說。「妳別
靠我這麼近。」
「別那麼小氣。」嫣螭則是大方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取暖，環著他的右手臂。「剛剛哭都
哭過了，還會怕不好意思。」
「我才沒有哭！妳記錯了！」談起剛剛的事情，的確讓他有點不好意思，抽回手後，不
知是冷還是怎的，臉上有些尷尬的表情。
「好好好。我記錯了。」嫣螭感覺他抽回手，但腦袋仍然沒有離開他的肩膀，只搓揉著
自己的手取暖，不一會兒黑暗中，她抓過硯也同樣冰涼的手指，笑說：「手冰成這樣
還逞強。」
「…我真的很想說妳……我可是個男人哦。」雖然還沒有成年，雖然跟她個子差不多高
，但是他的確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跟這個女孩距離這麼近，只會讓他全身緊繃。他
趕緊又把手抽回去，沒好氣的的聲音故作不耐煩。
「不然是女人嗎？」嫣螭似乎很單純。「說什麼…」
漸漸地，聽著腳步聲近了，兩人警戒的站了起來。果然看到了火光中亮晃晃的蘭的臉，
蘭因為年紀大了，在稍近的地方才看清了兩人，臉上充滿了驚嚇之色。「你們…」
「我們要找妳談談。」嫣螭首先開口。
「這不是你們兩個小鬼可以來的地方。」蘭似乎對於身後的籮筐想要隱藏，所以表情非
常不安。「給我回房間去！」
「我知道妳去做什麼。」硯拿出那塊玉石，遞給蘭。「妳看一下這個…」
「你…這…」蘭狐疑地拿起玉石仔細一看，確認再確認後整個人似乎驚了一跳，甚至把
蠟燭丟給嫣螭，把玉石放在火前照個清楚，那是一塊綠與白相間的玉石，背後寫著古
文「獬豸」，懂古文的人不多，蘭也不懂，但這塊玉石是家傳的，她看過撫摸過數百
遍，肯定不會有錯。「少主大人…您居然還活著…」她噙著淚水，不停地抓住他的臉
又捧又揉，手上的粗繭讓硯又癢又痛。
「老奴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蘭老淚縱橫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蘭。」硯打斷她。
「我先去…，大人已經餓了兩天，不吃會發瘋的。」蘭點點頭，仍舊不停地哭泣。「你
們去我的寢房等我。」
「不要告訴大人我的事情。」他囑咐。
到了蘭的寢房，沒有多久她就撐著拐杖用著她所能最急切的步伐進門來。她不停地捧著
硯的臉又揉又捏，滿臉淚痕，非常開心，「上次見面您還是個抱在手上的小嬰孩…想不
到老奴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少主回來。您過得好嗎？在外可有受了什麼苦？」
硯搖搖頭。「父…建大人的情況，我已經聽淵大人說了。」硯的表情有些難過，看了一
眼嫣螭，繼續問。「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人自從受了詛咒，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蘭的表情更是沉痛不已，「不僅靈力下降
，幾乎連基本理智都消耗殆盡，每天只有白天勉強是清醒的，到了晚上就開始不停說
胡話。」
「如果不給他那個…他會自殘的。」蘭對於吃小孩的事情也說得隱晦，臉上頗有不安的
表情。「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夠聽成是敵人的氣息，心跳聲都覺得是敵人的腳步。
天天都因為懼怕與自責痛苦得無法入睡，才會憔悴至此。」
「實在太可憐了。」嫣螭不由得感嘆。
蘭抬眼看了一下龍家的公主，有所顧慮。「少主…上回是因為考量到家中情況不得外傳
，也是逼不得已才對公主下藥…」
「不要緊。」硯搖頭，回頭看著嫣螭的表情稍作安撫，她點點頭並沒說什麼。「我可以
…見他嗎？」
蘭有些意外，怔忡半晌點點頭。「當然…老奴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現在大人剛吃飽正
清醒。但為保安全起見還是要隔著牢房遠遠的…。老奴陪著您一同下去，必要的話，老
奴有些咒語和武器可以制住發狂的大人。」
「妳在這裡等我。」硯跟嫣螭眼神稍稍示意，她點頭答是。在燈火稀微的蘭的寢房乖乖
等候，兩人便一人一支燭火，進了樓下的牢房。
＊＊＊ ＊＊＊ ＊＊＊ ＊＊＊
自那天賜死絳之後，緋是第一次傳召嘲風進殿。嘲風這天下午練劍結束接到通知，心裡
自然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或許是緋的心情仍然不好，似乎對後宮皆興趣缺缺，有空只去
看看兩個小公主，從未召幸過誰。按照慣例沐浴結束之後，嘲風前往未央宮。
到的時候，他發現星也在座位上。侍從說王晚些時候才會到，請兩人稍坐片刻，兩人本
沒有交集，只能相對無言。
「嘲風大人…這幾日天氣較涼了，看您稍微咳了幾聲，要多保重身體。」星先開口，雖
然並沒有直視嘲風，但是語氣和緩，看似並未有任何敵意。
「勞您掛心了。」嘲風也恭敬的。「聽說您搬出宮了，宮外一切可還穩當？」
「是。謝謝大人關心。」兩人客套寒暄之後仍沒有話聊，星嘆了氣喝了口滾燙的茶，說
：「王的狀況還好嗎？…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她一次也沒見過我，就連上朝參奏也只
能遠遠的見她。不知道她的心情是否好些了。」
「星大人，後宮也是一樣，誰也沒被召幸過。…我還以為有您的關係才這樣的，原來不
是嗎？」嘲風也是訝異，只能如實回答。
沒多久，緋回來了。兩人有些緊張的遞上茶水，讓她休息一下。她坐下後脫了鞋襪，擰
著自己的太陽穴，微微蹙眉，看起來是相當疲累的神情。「抱歉，你們等很久了嗎？」
「王看起來很累了，要多注意身子。」星說。
「星，你已經搬出宮了吧。」緋打斷他，「宮門快要下鑰了，今天你就在蓬萊宮歇下吧
。」
「不能在妳這裡嗎？」星很直接，灼熱的眼神看著緋，緋回以帶著笑意的低垂溫暖眼神
，讓星一時摸不清頭緒。嘲風因為在場不免一時臉上有點難堪，低下眼簾什麼都沒說。
「是的，不行。從今天起，本王不會再與你親近。」
「…是臣做錯了什麼嗎？」這樣的回答讓兩人都很驚訝。
「是本王不能沒有你這個重臣…」緋搖搖頭，一臉平靜的表情，「接下來本王要做的事
情很多，你都要在一旁扶持左右，兒女情長只會讓本王軟弱，鬆懈。所以請答應本王
，把這份愛轉化貢獻成你對國家對本王的忠誠吧。」
「緋…」星的臉一陣青白交錯。「我不…」
「告訴本王你可以辦到，否則本王不會願意再留你在烈焰城。這次不會只是一百年，而
是死生不復相見。」緋似乎已經料想到他的反應，真摯的看著星，讓他知道她是認真
的。「本王要是說得出就必定做得到。」
兩人對看著許久，好一會兒星才頹喪的跪下，表情沉重而痛苦，一旁的嘲風也是非常驚
訝。
緋又繼續說。「嘲風。你也是一樣。本王之後可能不會常去麟趾宮看你。」
「這…」嘲風不能理解，「是因為之前含霜的事情嗎…王還在生臣的氣…」
「不是這樣的。」緋搖搖頭，表情淡定。「本王給了你很多困擾和委屈，你在南國受的
委屈本王都很清楚。本王會另外叮囑過下人和後宮，從今爾後沒有任何側君或男女寵
能夠越過你的位置，也要求鳶會好好照顧你，希望你待她好一些，她向來個性好靜不
愛爭寵，卻也貼心細微，你們多互相扶持，相處和樂，本王也高興。」
「但是王…」
緋輕輕拆下手上的護甲，裡頭微微的粉紅色指甲修整乾淨。緋是不留指甲的，因為無法
做事，翻書會割破紙張，射箭更會斷裂或刺傷自己，就連寫字握筆也不舒服，但是在禮
制上服俗上總是要帶著長長的護甲，這讓她覺得很麻煩。當她第一次脫下護甲時，嘲風
才發現她的手指是傷痕累累，甚至大拇指與食指都長了握筆的厚繭。
這樣一點也不漂亮的手，她一直都有些自卑，但是嘲風非常喜歡，那是象徵了她對於王
這個位置的責任感，她因為在這個位置上，沒有一天敢懈怠偷懶，這雙手象徵了她的努
力和勤勉。
「嘲風，你知道同樣是近親奪權，為什麼本王平安無事，而你的父王會因此而命喪黃泉
嗎？」緋輕撫著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緩緩開口。
「因為蒼有太多的後顧之憂。各王子公主的安排、各懷鬼胎的奸佞大臣，整個腐敗而朝
政都是他的顧忌。」緋說，「而本王不會有這些煩惱。心狠手辣，是本王的優點。本
王不會姑息，也不會再讓這些感情拖累自己。」
「心狠手辣嗎…？」嘲風有些顫抖的說。「妳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丹陽嫁去東國兩百多年，就因為被發現毒害了蒼最親愛的賢妃而逃回南國。」緋沒有
看著嘲風和星，緩緩的拆下髮釵與步搖。「是剛繼位的本王殺了你舅父，並且以你外
祖的性命脅迫，她才不得不回去，甚至哭著求蒼接受她。這事你有聽說過吧？」
嘲風當然有聽說過。那時的緋還不到兩百歲，剛繼位沒幾個月的她做的第一個決定。這
件事情常被東國的人們拿來說明緋的狠毒。但是實際相處過後，嘲風覺得她其實單純正
直而開朗，並不是狠心的人。
「本王是親手了結丹元性命的人。就連絳的處刑，本王也是親自在現場看著她斷氣的。
因為，本王不讓自己做會後悔的決定。」由侍女協助拿下頭冠，緋緩緩的鬆開自己的
髮髻，用梳子輕輕篦髮，雖動作溫柔，講出來的話卻沉重得壓的嘲風幾乎喘不過氣。
「因為本王知道後果有多麼嚴重，每次做決定也就會更加慎重一些。」
「王…」星起身似乎是想要稍作安撫，卻被緋擺手阻止。
「所以在你說了解本王之前，本王倒想看看你到底理解本王的哪一個部份？」緋站起身
來，讓兩名侍女上前脫下她的禮服。「是枕榻上的本王？沐浴湯泉池中的本王？與你
談笑話家常的本王？或是哄著公主入睡的本王？」
她的語氣輕柔而未有慍色，但是嘲風仍然跪下。「臣失言。請王息怒。」
「本王沒有生氣，本王只是要讓你理解。」緋笑著撫摸嘲風的面頰，表情充滿憐愛說，
「也由這件事情告訴你，本王已經決定了，就不會再更改。」
「但是臣不希望王身邊沒有人陪伴…」嘲風看了一眼星，鼓起勇氣說。
「不必擔心。」緋打開窗，讓冷風徐徐的吹了進來，南國的冬天不冷，只有一種沁涼的
氣息，讓緋的秀髮因風飄動於腦後，讓她冷靜許多。「孤獨讓本王飛得更高。」
讓嘲風和星離開，她休息片刻之後開始振筆疾書，整整兩個時辰沒有停歇下來，她知道
有些事情得早點做，要是現在不做就來不及了。面對風雲激盪的國局情勢，她必須有足
夠的殺伐決斷，才能好好處理。
＊＊＊ ＊＊＊ ＊＊＊ ＊＊＊
彷彿還是幾百年前的她，那個南國女孩，熱情奔放而開朗直接，眉宇間充滿了狂傲的氣
息，她的美麗與烈火一般的性子總是惹來許許多多的追求者，但是她從來不把任何男人
放在眼裡，只有他例外。
因為在邊境戰場上救了她一命，她對他一見鍾情。她說這是這輩子第一次的一見鍾情，
所以相信自己的心，願意跟前跟後的追逐他，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因為如此同袍總是又
羨慕又取笑他。
他在西北戰功赫赫，又加上相貌堂堂，俊朗颯爽，有多少美麗成熟的女人傾慕他也從來
沒太多的興趣，又怎麼會看得上這樣未成年的小丫頭？這件事總讓他覺得在兄弟們面前
有些丟臉，所以總嫌棄這個一天到晚繞著他轉的她。但是她的雙眼閃耀著光彩，如何都
不願意離開。
於是某天夜裡他把這個女孩叫進了自己的軍帳，邪笑著看著可愛的她，鄭重的警告：「
小丫頭，我是個一生都在戰鬥的男人。沒時間談戀愛。要就上我的床，要不就滾。」
於是她獻出了自己的處女之身，之後就消失在他的跟前。她離開之後，他覺得自己終於
擺脫了這麼一個大麻煩，心裡頭非常輕鬆，但也似乎有著些許說不出來的失落和罪惡感
。隔年他得到了比武大賽的冠軍，當上了西國的王，娶了一個又一個妻子，卻仍然空虛
寂寞。他才發現原來他竟試著在這些女人之中，找尋她的影子。
後來聽說她嫁給了東國的王，成了王后，而那個年輕的王則是穩重氣質的君子，和他幾
乎相反的類型。成年後的她，竟已不再是那樣毛躁可愛的黃毛丫頭，出落成一個美艷而
大方出眾的女人。
「妳有眼光，總是看上能夠成為王的男人。」終於有機會可以見了她，他忍不住說。
「本來是屬於你的。」她頭上還頂著東國俗制的珠翠，銀飾加上藍綠色的清冷光芒看起
來仍然那麼高傲而典雅。她斜眼瞪他，眉宇間和粉嫩的臉蛋上還有著慧黠的笑意。
「可惜了。」
他沒有什麼好說，是他趕她走的，他只能勉強將嘴角彎成一個有些尷尬的弧度。「但是
妳很美，無論什麼時候見到妳，總是會驚訝妳不曾老化的容貌。」
她笑聲像銀鈴般泠泠作響，「傻瓜。那是因為我死了。死了就都會永遠都是年輕貌美的
模樣了。你不知道嗎？」
「妳這是在說什麼啊妳？」什麼死了不死了的話是什麼意思？他不解。
「你忘了？」她摸著他的額頭，輕輕柔柔的手勢讓他感到溫暖而療癒，許久沒有的身體
接觸，讓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青澀與溫暖。正想著要回味，她說的話卻讓他心口一涼
。「靜下毒害死我，就像當年我害死他母妃一樣。」
「噢。」她說什麼？他仔細的思考著，回想著，卻怎麼都是片段的記憶與畫面，有些串
連不起來的渾沌感，卻又好像有過這麼一回事。
「為什麼不來看我呢？你難道一次都沒有想見到我嗎？」她捧著他的臉熱烈的親吻，溫
柔而甜蜜的吻，她的反應像是他在軍帳中第一次吻她時那樣的嬌羞而悸動，讓他又重
新回到溫柔鄉裡頭，暫時無暇思考剛剛的事情。「為什麼偷偷來我的靈堂呢？」
「因為…我是個膽小鬼啊…」像是根本已經準備了一輩子的一句話，這句話很輕易地從
他的口中說了出來，就好像隨時都想要說給她聽一樣，聲音溫柔得讓自己都感到非常
意外，使得自己頹然的笑了。
「你是個傻瓜。」她好像沒有生氣，親親他的面頰和眼睛，當他睜開眼想要多撫摸她親
吻她，才發現她的笑容開始飄忽而透明，距離越來越遠，她身上帶著的香氣也逐漸淡
了。「等等…丹陽…」他呼喊著她的名字，即使從來沒有稱呼過她，但是這兩個字，
卻像是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一般。
他猛然睜開雙眼，發現身旁是太醫和側妃，還有幾個人走來走去，討論的聲音忽遠忽近
。原來是夢。剛從夢中驚醒的他，全身冒著細細毛毛的冷汗，他掙扎的舉起手，呼喚著
兄弟。「昴…。」
「是，我的王。」昴剛好在一旁，趕緊上前。
「本王見到她了。」銀笑了，笑容竟如此滿足而開心。「我見到那隻可愛的小鳳凰了。」
小鳳凰是當年，他和同袍對於丹陽的稱呼。
「老鬼，你還掛心著那女人啊…。」昴聞言也笑了，幾百年的相處，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銀的心思。但他無暇顧及，只感覺著王的全身上下都瀰漫著將死之人腐朽的味道，在
他的面前，昴笑著假裝自己一點都沒有不安與擔心，語氣淡漠而嘲笑。「你看看你現
在這副德性…有哪個女人會要你啊。」
「對啊…本王快死了，是該交代一下後事了。」銀笑著，眼神呆滯，目視前方。「策呢
？」
「策。」策從遠方聽到昴的叫喚，趕了過來。昴捏捏策的肩膀，藉此掩飾自己難過失落
的神情，轉過身後臉上一片陰鬱。
「策…」王突然伸出手，將自己左手的珠鍊卸下給他，「這個給你…你會用得到的。」
策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收下了這串紅色的珠鍊，將之戴在手上。「本王…待你就像自己
的兒子一樣，你是知道的。」
「是。」握著銀的手，原本的手臂如此孔武有力，如今已變成沉重而軟癱，策皺著眉頭
，很是感慨。
「…你是獨一無二的。千萬不可…妄自菲薄。」銀緩緩的說，他發出的每一個音雖然都
是用盡了力氣，但是聽起來卻非常緩慢而輕飄，就好像虛幻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聽得人心碎。「後面的事就都交給你和昴了…要是無法周全…一定要保護自己。」
「嗯…。」策的喉頭乾澀，發不出正常的聲音，他無法做任何事情，只能看著銀的生命
慢慢流逝，原來人會有這樣灰白的面容，呼吸會發出這樣嘎嘎的聲響。他想到了第一
次有這樣感受的時候，是他的叔父叔母過世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很小，住在氈子裹著哈那所搭建的標準西國遊牧民族的圓形住屋中，叔父被
一群大人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他的胸部中了三箭，還有一條刀傷從左邊腋下蔓
延到右腰，幾乎橫切過他的身體。平日安靜而賢淑的叔母屏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打翻
了手邊的羊奶，擁著叔父哭著喊著。
他那時不滿百歲，被一大群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嚇得傻站在一旁，開口問：「娘…爹爹怎
麼了…」雖然不是他們親生的，他總是這樣稱呼叔父叔母。
屏將他緊緊擁住。「孩子…爹爹就要離開了。快握握爹爹的手，請他不要走…」叔父的
手摸起來冰冷而柔軟，在家裡躺了半天就離開了，什麼話也沒能留下，眼睛也一直都是
緊閉著的。
他不相信叔父真的要走了，他看起來只是睡著了啊。後來過了幾天，幾個僧人來到家中
，將叔父的衣物剪開，首飾摘除，遺體用白色的布包住，緩緩抬出住屋。
因為俗制旁邊的家人只能攔著跟隨在身後的叔母，屏放聲大哭，不停地呼喚著叔父的名
字，那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他才知道以後再也看不到叔父溫柔的笑臉，趕緊追了上去
。「不要走！爹爹！爹爹！」
「走開！」父親茅從旁邊一腳踢開策，策在地上翻滾了兩圈，當瘦弱的他一把鼻涕一把
眼淚的打算爬起來時，卻被一把扯住領子，父親的聲音大得讓他耳鳴。「你這個孽子
！就是你這個凶星才會害得奎死掉！」
「茅！不要對他這樣說！」屏跑了過來推開茅，緊緊將他抱在懷裡。「他是我的孩子！
我唯一的孩子！不准你對他說這種話！」
父親抓住叔母的手，氣憤的說：「屏，我話先說在前頭，妳要帶這個喪門星進我們家，
是不可能的！」當時還留有一些舊俗制，女性會在丈夫死後嫁給其他兄弟，這是自然不
過的事情。
「我寧願死也不要嫁給你！」屏掛著眼淚氣憤地往父親的臉上啐了一口，被一巴掌打倒
在地上，茅還要繼續抓著屏，但是幼小的策馬上抱著叔母保護著，一聲不吭的默默承
受著父親的拳打腳踢。
後來叔母毅然決然的帶著他離開了那片肥沃的草原，寧可帶著他打獵維生也不願意待在
茅的身邊，後來過了幾年，卻因為糧食營養不足生病而死。策恨自己早該知道，叔母身
體本就虛弱，離開草原畜牧生活本來就很危險。要不是因為他，叔母就能夠待在父親身
邊，至少不會因為這樣而死。
因為一直認為叔母的死是自己的錯，於是像是懲罰自己一樣，策決定要回到大草原的家
中，他在家裡無論受到怎樣的虐待與欺凌，都強迫自己忍耐下來，因為這些都是他的錯
，是他害叔母無法享受到草原的一切，是他的存在才讓叔母不得不離開這裡的。
但是叔母要他堅強的活下去，他一定會做到。
握著王的手，策想哭，卻發覺自己已經被訓練得沒有了眼淚，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話也
說不出口，他又失去了這世界上對他來說如此重要的人，對於死亡，他仍然什麼都改變
不了。
銀虎王當天就這樣斷了氣，享壽八百二十七歲。
而西國的動盪才剛要開始。
第二部 完結
待續
第二部寫完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 o_q
不過沒關係，還是會努力把四部寫完的！
--
◢◣ ◢◣ ＊ ＊
◢█████◣ ╯ 馬祖南竿‧三隻腳民宿 ＊ ╰
███████ ＊ ╰
██●█●██ ╯ https://www.facebook.com/SanZhiJiaoMinSu
██╰┴╯██ ＊
◥█████◤ ╰ 貓咪‧閱讀‧人文‧民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2.116.81.4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484916735.A.0FE.html
推
01/23 01:27, , 1F
01/23 01:27, 1F
→
01/23 15:49, , 2F
01/23 15:49, 2F
推
01/23 17:44, , 3F
01/23 17:44, 3F
→
01/25 22:35, , 4F
01/25 22:35, 4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