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飛魚

看板story作者 (孤獨一隻蝦)時間8年前 (2015/10/06 19:01),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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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最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了。   雖然她稱不上是什麼絕世美女,但她的笑容裡卻有著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總讓我的視 線在不經意間追隨著她;她勾起的嘴角彷彿也勾著我的心、她眼眸裡的深邃好似要把我整 個人給吞噬了。   然而有一天,我瞥見了她眼神裡若隱若現的哀傷。   當天晚上,她血肉模糊的屍體被人在她家樓下發現。   那之後,每個不成眠的夜晚,我總會想起她留下的字條,以及她向著滿天星空自由飛 翔的身影── 01   「歡迎光臨。」   聽見自動門打開的聲音,我反射性地朝著門口朗誦這個分明就不會有人領情卻還是不 知為何一定得講的台詞。   凌晨三點半,我站在超商的一角,開始清點一整櫃明明就是化學製品臺灣人卻還是愛 喝得要命的液體。   面對著這些無生命體,然後想到同班同學此時應該正在跟周公下棋,一股辛酸的感覺 不禁從胸口擴散開來。像斷了翅的鳥望著優游的白雲感受著滿滿的不自由,真的是寂寞得 要死了啊。   由於正專注於清點貨物,所以我也沒特別注意進門顧客的臉龐。   「嘿學長。」突然有人站在我身旁喚了我一聲。我轉頭看向她,只見那人直接伸手拿 起了一瓶化學液體,將瓶蓋轉開後便咕嚕咕嚕地從嘴巴灌進身體裡。   「是妳啊。」對於來者的身分並不意外的我淡淡地回了這句話後,便繼續埋首於清點 貨物的工作了。   「學長好過分啊,對顧客的態度居然這麼冷淡,我要去投訴!」手中還拿著喝到一半 卻尚未結帳的飲料的她這麼說著。   「妳這分明就是賊喊捉賊吧。」我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要投訴之前也請妳先把飲 料的錢給付了好嗎?」   「呿。」她咋舌了一聲,繼續喝起了手中的化學液體。「我又不是不付錢,只是看你 還在忙所以不忍心麻煩你先幫我結帳而已。」   「妳是在理直氣壯什麼啦!」終於受不了的我轉向她,毫不猶豫地先給她來一記手刀 。彷彿早料到我會這麼做的她則是搶在我之前先倒退了兩步。   「呵呵哈哈,學長想要教訓我,還早了八百年呢。」逃過我手刀攻擊的她自滿地說著 ,隨後比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妳這傢伙……」如果我是漫畫人物的話,想必額頭上已經浮出不少青筋了吧。「難 道凌晨三點半來這裡就只是為了譏諷我而已嗎?」   「唉唷,那個只是前菜而已啦。」她把喝完了的空瓶丟到垃圾桶裡,我現在已經不知 道到底該吐槽她說的話還是她還沒付錢這件事了。   「不需要勞煩妳,小的直接從主菜開始吃就好了!」我瞪了她一眼後便將注意力放回 清點的工作上了。   「不好好開個胃的話是吃不下主菜的啊。」   我沒有再吐槽她的話,只是一邊進行著工作一邊聽她說話。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啦,只是想說再兩個禮拜就是學長你的生日了呢。」   「學長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或是特別想要去的地方呢?當然環遊世界跟豪宅是不可 能的。」   呿,被她發現我想說什麼了。   搞笑的答案行不通的話,就只能認真想個實際點的答覆了吧。   我停下手邊的工作,用拇指及食指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樣子。   「如何?學長有想到什麼嗎?」她朝著我走近了一步,睜著渾圓的眼珠子直看著我。   「嗯,倒是有一個我一直想去卻沒機會去的地方。」看著這個一直稱呼我為學長的少 女,我微微地笑了。模仿著當年她只對我勾起的嘴角,那總讓我魂牽夢縈的完美弧度。   「我想去看看飛魚。」 02   太陽初昇起的早上六點,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萬籟俱寂的小路上。路上看不到除了我以 及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的流浪狗外的其他生物,靜得讓我誤以為全世界的人類都被殭屍咬 到只剩我一個傳奇的倖存者,雖然事實上我並不是這般足以賺人熱淚博取同情的悲劇男主 角也沒有勇氣成為這樣的人,若全世界真的只剩我一個人類的話那我必定會毫不猶豫地選 擇去死吧。   就算不去死也會被寂寞吞噬殆盡的。   拖著疲憊的身軀我沒有回家休息的打算,反正今天早上沒課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四 處晃晃累了在課堂上補眠也無妨。終日只能在學校、住家及打工的超商之間往返的生活說 真的實在是無趣得要命,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我不僅會發霉還會漸漸地被掏空吧。一想到將 來只能埋首於工作中唯一的興趣是打高爾夫球的自己便不禁害怕了起來,我不想成為這樣 無趣的大人、不想這樣賣命工作直至老死、不想一生就這樣被囚禁在名為世界的框架裡永 遠無法逃離。   抬頭看了看天空中成群飛翔的鳥及無拘無束漂浮著的白雲,我想我一定是被自由拋棄 的贗品,被狠狠地摔落地面後只能帶著再也無法展翅遨翔的雙翅眼巴巴地乾瞪著它們享有 我沒資格觸及的自由。   胸口莫名疼痛難耐有種莫名想哭的感覺,人們好像把這種情緒稱之為空虛,可究竟是 誰規定它一定得叫作空虛呢?又有誰能夠完全瞭解另一個人的感受呢?   我想事實或許是,即便用盡了千言萬語也無法百分之百將一個人的感受完全傳達給另 一個人,可我們卻總是裝出一副很瞭解對方的樣子互相舔舐著彼此的傷口,愚蠢到硬是將 刀傷跟槍傷混為一談甚至說這樣就是同病相憐;但即便同是刀傷也會因受傷的部位凶器的 形狀插入時的深度及角度不同而嚐到截然不同的痛楚吧。   這麼想的自己好像又太自以為是了點,但我依然堅信著世上不可能有另一人能完全理 解我的寂寞嚐到與我一樣的不自由。就如同我永遠都不會曉得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那讓她 寧可成了離水的魚也要脫離的不自由。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一條稍微有點人煙的街道。這個時間點會醒著的大概也就只有準 備上學的學生了吧,雖然我想我的同學們應該都還窩在被窩裡睡得跟死豬一樣。   摸了摸因一整夜都沒進食而出聲抗議的腹部,我走進了在街道的寂靜中充滿不協調感 的早餐店裡,店內滿是準備上學的學生以及邊嚼著食物邊悠哉地看著報紙的上班族;這兩 種人一個是過去的我,一個是將來的我,而現在的我則踩在那條模糊的分界線上頑強地不 肯往任何一邊踏出一小步。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有人從後方戳了我的臉頰兩下,我清楚地感受到對方指尖的冰 涼觸感,會玩這種無聊把戲而且手的溫度好似終年結凍的極圈一般冰冷的人只有她。   「哈哈,發現學長。」我轉過身並低頭看向比我矮一個頭的她,她則對我拋出了一個 甜美的微笑。   即便還是一大清早,她卻依然將頭髮梳理得很整齊,一襲白色連身洋裝襯托出她非凡 的氣質。雖然與清晨時分寧靜的街道極為相稱,但在這個渾沌的世界裡卻顯得十分突兀。   至今我仍不敢置信,這樣清新脫俗的學妹居然是我目前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   雖然我們連手都還沒牽過就是了。   「怎麼那麼早?」   「又沒有人規定大學生就不能一大早出門買早餐。」然後她抬頭看向價目表。   「不用看了啦,買一份雙人餐就好。」我說。「然後我們等一下可以去天橋上吃,還 可以配點汽機車的廢氣。」   「你後面那句話其實可以不用說了,一點都不幽默。」她噘起了嘴唇以示抗議。   「一份雙人餐帶走。」無視她的抗議,我逕自向店員點餐。「飲料一杯中溫奶一杯中 冰奶,總匯三明治不要對切。」   「笨蛋學長居然敢無視我。」她轉過身走出早餐店,手臂環在胸前駐足於門邊等我, 也或許她其實只是在等她的早餐。   然後我們還是一起漫步到天橋,配著廢氣大口啃著我叫店員不要對切他卻還是切了對 半的總匯三明治。望著路上熙來攘往的人們,總有種我們是從天上俯瞰他們的感覺,彷彿 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或許是被世界給遺忘了。他們的步伐緊湊,而我們卻停滯不前, 好像每個人都朝著明確的目標邁步了我們卻還死命地踩在這模糊的分界線上不知該何去何 從。   「我聽她說了,學長你想去看飛魚是嗎?」她還口中咬著吸管,所以說的話有些含糊 。   我趕緊將嘴裡的食物吞下去,「是啊,但果然還是很蠢對吧?」   「不會唷,因為我也想看啊。」她抬起頭面向廣闊無盡的藍天,雙眼卻是闔上的。「 那群奮力地躍向天空卻注定離不開海洋的飛魚。」   「總覺得就像是自己的縮影一樣,只能被不自由綑綁著然後乾瞪著自在遨翔的鳥兒們 吧。」我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又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   「你說的也沒錯。」她將喝完的飲料杯朝空中扔去,「但魚卻忘記了,其實鳥也無法 像牠一樣在水中生存。」筆直往空中飛去的飲料杯在速度逐漸趨緩後開始往下墜,落在離 她腳邊約十步遠的地方。   它也無法飛翔,最終只能墜落。   就跟她一樣。   「或許沒有誰是自由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去的地方。」   她走近飲料杯,俯身將它撿起後便沒有再回頭了,留我一人呆楞地站在天橋上繼續吃 早餐。 03   又一個我獨自面對著堆得比我還高的化學製品的凌晨三點半,她劃破了這個空間安靜 得死寂的空氣,這次不是喝飲料而是直接吃起茶葉蛋來了,理所當然地,她依舊沒有結帳 。   「好像有人這麼說過,人生就像茶葉蛋,裂痕越多越入味。」她一邊剝著茶葉蛋的蛋 殼一邊說著。   「這句話擺明著就是要人去受個幾次傷,然後開始謝天謝地謝耶穌謝媽祖謝謝祢們給 了我這麼寶貴而且用錢換不到的禮物,所以從今以後會更努力活著更加珍惜身邊的人事物 的;好像不自己去給別人捅個兩刀的人生就不叫人生。」   她似乎對我的話不以為然,聳聳肩開始吃起自己手中的茶葉蛋,而我則繼續著手邊的 清點工作。   「但這樣的人總比刻意將傷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來得好。」吃完茶葉蛋後她突 然開口,然後又用夾子夾起了第二顆開始剝殼。   「看得見的眼淚總是婊子作戲用的,看不見甚至是流不出的淚才真的教人痛不欲生。 」她說,然後將第二顆茶葉蛋塞進嘴裡。她究竟是真的那麼餓還是存心要來吃垮我的?   「能不能說得淺顯易懂點啊,不然我可跟不上妳的思維。」我乾脆地擱下無趣繁瑣的 清點工作,直接走到她身旁並倚靠在收銀台前。   「學長你自己說話不也挺文謅謅的嗎?」   「真是謝謝妳的誇獎喔。」我翻了翻白眼。「直接說我拐彎抹角不就得了。」    「我倒覺得很淺顯易懂。」吃完第二顆茶葉蛋的她將目標轉移到陳列在眼前的洋芋片 上。   然後拿起了其中一包直接拆開。   「喂喂、妳別就這樣吃了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學長會幫我付嘛!」她一臉幸福洋溢地嚼著洋芋片。   唉,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被這個臉皮比大氣層還要厚的學妹給纏上 的啊。   「不過啊,學長。」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沒有焦距地望著遠方。   「我認為拼命隱藏傷疤的人跟刻意炫耀傷痕的人,其實是一樣卑劣的喔。」   頓時空氣中,只剩下她咬斷洋芋片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04   從那之後每天早上我都會在早餐店遇到我女朋友,而每當我輪班時的凌晨三點半,那 個愛吃霸王餐的學妹也會準時來找我報到。   她們兩個總是話中帶話,隨口就說出我並不是很能理解的人生哲理。好吧這也是無可 奈何的事,畢竟她們兩個都是哲學系的,不是愛胡思亂想就是愛說出一堆常人難以理解的 大道理。當然不是在貶低她們,只是頓時覺得自己跟她們的等級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我的人生就像數學一樣,遇上的問題永遠都不會是大問題,解決的方法也永遠只有那 幾個,只要選對公式套入就能迎刃而解。   我的人生就像國文一樣,既定的事實被迫走上既定的道路,學習的文字是數千年前就 造好的課文是幾百年前的人寫好的,只要好好記住註釋跟課文大意不拿高分也難。   我的人生也像考試一樣,不小心考差了便永遠深陷在小小的一兩個失誤中無法自拔, 注視著過去而看不見前方。   已經知道劇情和結局的電影,還有繼續看下去的價值嗎?   「當然有啊,像我即使看了很多次仍然覺得《三個傻瓜》是一部難以被超越的電影。 」她笑著說。此刻我跟她就像前幾天一樣,站在天橋上配著廢氣吃早餐。   「那是在探討教育體制的電影吧。」我咬下依舊被對切的總匯三明治,心想著明天那 店員要是再給我對切我就把他也對切。   「是啊,他們也是過著被安排走上既定道路的人生呢。」然後她又將喝空的飲料杯朝 空中拋去,「但他們最後選擇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就算吃苦也能甘之如飴吧。」   「但那終究也只是電影啊。」這次飲料杯落在我腳邊。「現實生活中,又有誰能夠完 全遵從自己的想法過活?就算真有那種人,我看不是中樂透就是富二代吧。」   她朝著我曖昧地笑了一下。「所以,你才渴望逃離這個框架、展翅高飛嗎?」   就跟飛魚一樣。這句話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我仍舊讀懂了她的嘴形。   接著她又像前幾天一樣,把飲料杯撿走後便離去了。 05   她對著當時還只是國中生的我說,雖然飛魚終究無法離水生活,但牠們卻可以躍出水 面短暫飛翔體會短暫的自由。   「而我就像是斷了翅的鳥,既無法在水中悠游也無法展翅飛翔。」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時藏在她眼眸裡的悲傷,以及她在我眼前成了飛魚朝著滿天星空 飛去的模樣。那畫面在我心裡頭鑽了洞流了血,快要癒合之時我又自己拿著小刀直往傷口 猛刺,我想我是在害怕遺忘,也恐懼著那個在淡忘她之後會被罪惡感侵襲的自己。   當時的我不懂她為何如此渴望飛翔,即便此刻的我像她一樣想要朝著滿天星空飛去卻 也依舊不明白她的感受。   「永遠不會有人真正瞭解另一人的感受的。」   不用值班的深夜十一點半,我站在自家頂樓吹著風,聆聽著電話那頭的她——也就是 我女友——說的話。   「誰都不是別人,誰都只是自己一人;即便我用盡了千言萬語也無法確認你所謂的喜 怒哀樂與我所認知的有何不同。」   「這就是妳們哲學系的思維嗎?」我輕笑了一聲。   「不,這單純只是我個人的思維罷了。」我好似看見了電話那頭的她的笑容,那個氣 質非凡彷彿不屬於這個骯髒世界的笑容。   「好吧,其實我只是想說,我無法理解你所謂的你感受到的不自由;我只能跟大多數 的情人一樣陪在你身邊,然後裝作很瞭解你似的摸摸你的頭。」   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另一個人,即便是生我的父母或是從小跟我一起成長的弟弟我也 覺得和他們之間似乎有一條跨不過去的鴻溝,說不定我們說的其實根本就不是同一個語言 ,卻還是自以為彼此互相理解了而沾沾自喜。   「妳覺得寂寞是什麼?」我對著電話那頭的她發問。   「一種能使人發狂的毒藥吧。」她說。「人們卻總把它跟傷痕一起拿來炫耀,好像少 了它就無法生而為人似的。」   「然而事實上,每個人都注定孤獨地來到這個世上最終孤獨的離去。沒有誰的寂寞特 別寂寞,也沒有誰的傷特別值得被憐憫。」她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彷彿只是把已經寫在 紙上的台詞朗誦出來一般。   我望向從厚重雲層中逐漸浮現出的月光,喔該死,就算已經快四月了,缺少太陽的夜 晚依舊低溫。   「那我想我應該是寂寞的。」我自嘲地笑了笑。「雖然我們兩個所感受的寂寞並不完 全相同,而這世上七十億人口也感受到了七十億種不同的寂寞。」   此時雲層已經完全散開,缺了一半的月亮就孤傲地高掛在滿天星斗之中。   「那你所認為的自由又是什麼?」   我稍微頓了頓。「能夠自在地在天空中遨翔吧。」而我不僅是無法離水的魚,甚至還 被困在這個名為世界的小小魚缸裡。   「你有沒有想過,魚兒或許羨慕著能夠在藍天展翅飛翔的鳥兒,而鳥兒卻羨慕著能夠 在海裡悠游的魚兒呢?」   「妳不能要求我跟妳的想法完全相同。」也或許,我對這句話的理解與她的本意其實 並不相同,因為我們誰也無法確認自己與他人的認知是否不同。   「我也沒強求你啊。」我想她現在在電話那頭的表情,一定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暖笑 容。「但你不能總是仰著頭看,偶爾也要換個角度。」   「我換了啊,低著頭看。」我靠在女兒牆上往下俯視,較矮的建築物像是散落在棋盤 上的棋子。「如果能夠像飛魚一樣短暫飛翔,就算墜落我想我也在所不惜吧。」   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時開始的,我們都被迫參加這個只有一條命還不能復活的狗屁遊 戲。沒有過關條件、沒有寶可以撿、甚至連BOSS是誰都不曉得,就只是日復一日地苟 且偷生著,只要HP還沒歸零就要盡可能地延續這條爛命。如果研發者被我找到,我一定 把他的屁眼縫起來。   「可對我來說,沒有你的地方就是地獄。」她用像只是在談論晚餐時看到的社會新聞 般的語氣說著,平淡到讓人有種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動物的錯覺。   「要我承受著拆散他人幸福的罪名而不自由地活著,對我來說也是個地獄啊。」我自 嘲地笑了一下,然後想起了在那個深夜三點半的超商內,吃著我事後幫她付錢的洋芋片的 學妹說過的話。   拼命隱藏傷疤的人跟刻意炫耀傷痕的人,其實是一樣卑劣的。   「學長。」她的語調終於有了些微的起伏,像是在顫抖著、恐懼著什麼。「你才沒有 拆散誰的幸福,即便我同時愛上了別人,我愛你也是不爭的事實啊。」   說是為了成全,說是承受不了這種罪惡,其實也只是漂亮話。   我拼命隱藏自己醜陋的傷疤裝出一副什麼傷都沒有的樣子,然後望著天空大喊自己的 不自由跟寂寞。   說到底我還是一樣平凡,說再多也只是過往,對別人來說也只是無法理解的別人的事 。   我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有些宗教人士說過,自殺的人會下地獄。」   「學長……」她的聲音虛無縹緲,離我越來越遠。   「就算真的會到地獄去,也總比在這個比地獄還要地獄的世界中苟延殘喘要來得好。 」   她似乎察覺到我打算做什麼了,於是很難得地放聲大吼,真的很不符合她空靈的氣質 。「學長!不可以!不要離開我……」   「用永恆的孤寂換來短暫的自由,值得的。」   不等她的回覆,我便直接將手機朝著夜空中扔出去。手機成拋物線快速地上升,到了 頂點後便開始往下墜落,受到重力加速度的影響,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我聽見它墜 毀在地的聲響。   這就是我一直在追尋的自由吧。我這麼想著踩上了女兒牆。   或許沒有誰不寂寞,也沒有誰是自由的,但若賭上我所擁有的一切就能換來這數秒的 自由,我覺得很值得。   但其實我從來就沒擁有過什麼吧,隻身一人來到這世界然後又孤獨地離去,真要說我 擁有了什麼大概也就只剩寂寞跟滿身的傷而已吧。   對這個名為世界的魚缸來說,就算有一隻魚逃出來了應該也沒有什麼影響吧。反正裡 面還有七十億條魚,而同時間又有數不清的公魚母魚正製造著小魚,或者是這條魚殺了那 條魚、一群魚圍毆著一條魚、那條魚又把這條魚的肚子搞大了。   這一切的一切,對這個魚缸的運行完全沒有影響。對於其他魚來說,這些明明就是發 生在同一個魚缸裡的事全都是發生在另一個遙遠國度的事。   對不起,明明說好要一起去看飛魚的。我在心底跟我女朋友道歉,她美麗的臉龐現在 可能已經被淚水侵蝕了吧。   我猜想著明天報紙頭版的標題或許會是「男大生跳樓自殺身亡,疑似感情不順」,然 後閉上雙眼向夜空躍起,想像自己是奮力飛向天空的飛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5.81.7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444129310.A.88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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