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紅髮的羅格斯 第三章 島上的各位 02
映入羅格斯眼簾的，是提芬平躺在地的健壯身軀。
碧藍色的眼珠骨碌碌轉動，他一時間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往旁一瞧，那是
散落一地的食物，流淌的濃湯仍冒著陣陣熱氣。羅格斯很清楚那是什麼，因為那
正是自己在今晚稍早前曾幹過的好事；再看看自己身上，除了手臂還留有被粗繩
綑綁過的紅印，但粗繩本身卻不見蹤影，只留下地面上散落的可疑碎麻；最後羅
格斯再輕輕往自己的臉上一摸，左頰隨即一陣刺痛，脖子的傷口亦把手指染成微
紅。
現在問題來了：那個可以任意變身的麥倫‧崔爾跑哪去了？
回想起來，麥倫明明將手變成黑色長刀作勢要殺了羅格斯，沒想到自己不僅
沒有死，還出現一場內容逼真卻又詭異到不行的古怪幻覺。現在幻覺沒了、繩子
沒了，就連麥倫也跟著沒了？坦白講，羅格斯已經搞不清楚現在才是真實、還是
自己又碰上了另一場幻覺？
然而當他再一次看向提芬時，一切問題瞬間煙消雲散。無論答案是什麼，提
芬曾被麥倫貫穿身體的事實千真萬確！
「……爸？」
輕問一聲，可是躺在地上的提芬動也不動。上衣明明被一片血紅沾染大半，
蒼白的面容卻不見半點血色。要不是看到提芬厚實的胸膛淺淺起伏，羅格斯很難
保證自己不會因此嚎啕大哭。
「哼，我就說嘛，臭老頭就是臭老頭，哪這麼容易死呢？」
羅格斯的嘴巴雖然這麼說，但事實上他仍是強忍住眼中直打轉的淚水咧嘴笑
道：
「平常你都那麼早起，我今天就稍微讓你睡久一點，晚些時候再跟著醫生來
叫你起床吧！到時候可別賴床了啊……臭老頭！」
話音剛落，羅格斯一雙快腿旋即奪門而出。現在仍是晚餐時間，青眉島此時
能從輕吹的晚風、嗅聞到家家戶戶的食物香氣，路上也能不時看見淘氣的孩子、
搶在父母喝令吃飯前穿梭跑跳；港口邊的夜生活才剛開始，便能看到幾個倒霉的
傢伙已經被前輩灌醉、倒臥在小巷之中大吐特吐。像這種時候不要說只是醫生，
能幫忙的人手要多少就有多少，就算召集一夥人把暗中逃走的麥倫揪出來一樣綽
綽有餘。
只不過，當羅格斯才剛踏出門口，一股不尋常的氛圍登時撲面而來……現在
應該還是晚餐時間，不是嗎？
路上無人、屋內無光、周遭沒有半點聲響；迎面而來的風也不似往常，裏頭
沒有食物的香，只飄著一股令人作噁的鐵臭。雖然淡薄，但那味道就跟方才身處
幻想的戰場中一模一樣。滿是人們彼此開腸破肚的那座戰場。
「嗚……不、不會的。」
強忍住湧上喉嚨的噁心感，羅格斯率先衝上最近的木屋前。那是村裡擅於釣
魚的湯姆，他的技術之好已有整整三年無人能敵。同時，他也對擅自在魚拓隨意
塗鴉的羅格斯恨之入骨，兩人每每相見少說都要上演一場你追我跑的小劇場，而
且每一次都是慘敗在羅格斯的惡作劇手上。所以今天只要知道敲門的傢伙是誰，
湯姆馬上會在第一時間打開房門、並用木棍把這目中無人的小渾蛋好好教訓一頓
--叩、叩、叩！
「湯姆叔，是我，羅格斯啊！」
扯開喉嚨用力敲門，羅格斯已做好隨時轉身就跑的準備，只要沒有意外，湯
姆肯定會被自己引到家中、並對倒地不起的提芬伸出援手。可是良久之後，他很
快就發現意外早在身旁，因為屋內沒有大步跑來的聲音、也沒有翻找棍子的聲響
。唯一有的，便是羅格斯自己因著急逐漸變大的心跳。
「喂，你這個只會釣魚的阿呆，還不給我開門？你最親愛的好朋友羅格斯耶
！」
這回羅格斯直接朝門踹上幾腳，但除了門上的幾個鞋印，完全感受不到對方
待在屋內的證明……也許這傢伙又像往常一樣跑到港口那多喝幾杯了吧？湯姆就
是這樣，早上是人人讚賞的釣魚達人，晚上就只會躲在酒館的角落摸魚了。
不過沒關係，羅格斯還有第二個方案：朝第二戶邁進！
僅僅數步之遙，第二個目標也是羅格斯所熟悉不過。唐恩先生與茉莉太太，
兩位總是一搭一唱的老夫老妻，某方面而言他們簡直就是羅格斯的天敵。就像上
星期他偷偷在唐恩自豪的盆栽裡小便被抓到，後面整整一個小時都在聽他們兩夫
婦唱雙簧似的說教。像這種既雞婆又熱心的態度也不用設計什麼了，只要羅格斯
說個幾句，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去幫忙--叩！叩！叩！
「唐恩先生！茉莉太太！你們趕緊出來，救人要緊呀！」
這一回敲門可說是使盡全力，但屋內仍是一樣毫無動靜。羅格斯這下可被逼
急了，只要想到提芬的性命每分每秒都在失去，他緊咬著牙趕去第三戶人家--還
敲什麼門？他直接用腳就是大力一踹！
「救命呀！有人受傷了啊！」
「有沒有人啊？我爸受重傷了，需要幫忙啊！」
「有人在家嗎？我是羅格斯，我這裡需要幫忙！」
「有沒有人？到底有沒有人啊--！」
一連好幾戶，羅格斯的手都敲到破皮，就連腳也踢腫了，但他就是不見左鄰
右舍內有半個人影，唯獨他一個人發瘋似的在路上繼續找尋。可是不論羅格斯有
多麼努力，視野之內的每一座房屋內都沒有傳出半點反應，就好像全部人都憑空
消失般詭異。
然後他來到了一扇眼熟的門前：這裡，是迪耶‧梅代爾的家。
這裡跟其他地方同樣大門緊閉，窗內也仍然不見半點亮光。回想之前，麥倫
那傢伙才變成迪耶的樣子過，嘴巴更說過不少暗藏要脅的胡言亂語。現在羅格斯
只要對門一敲，等到迪耶本人親自應門時，不就能好好證明麥倫終究只是自個兒
在那胡說八道？
可是正當要敲下去時，羅格斯的手在空中便緊急停下。因為心中突然湧現的
恐懼。
即便現在還沒有證明任何事情、即便羅格斯嘴上直嚷著麥倫那番話全是狗屁
，但從他強烈的心跳乃至顫抖的手都不斷在訴說同一件事，那就是當這門一敲，
一切答案都無法回溯過往。
「……迪耶他老爸老媽總是囉嗦得要命，現在一定早早吃完飯就睡了。」收
回準備敲門的手，羅格斯點頭對自己低語：
「反正還有其他人能找，我今天就讓你睡飽一點，明天一早再拉你去森林捉
蟲……嗯，要抓至少二十隻，我還要挑裡面最大最肥的三隻給湯姆叔下酒，所以
你最好睡飽一點，迪耶，一定要睡飽一點喔！」
望著大門，羅格斯笑了笑，隨即轉身快步跑去下一家。現在的他只想專心為
負傷的提芬多盡點力。
更何況，他也難以再次承受更多衝擊。
「港口那邊還沒找過……真是的，明明還不是假日，怎麼大家都偷偷跑去那
玩了呢？」
回頭再看最後一眼，迪耶的家轉瞬間便因為淚水模糊一片。羅格斯強忍住翻
騰不已的情緒、繼續邁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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