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賽希莉亞#2
當晚十一點半，麥可準時造訪圖書館。上次被拒絕時他穿戴體面，所以這次他套上了潘先
生的深色陳舊工作服。
氣窗如同預期忘了關上，他敏捷俐落的跳進館內。
月光伴隨麥可身影瀟灑透入地下一樓，在充滿霉味的空氣中摸索一陣後，他順利找到樓梯
。地下二樓，雖然再沒星辰引路，隱約還有各種昆蟲甲殼反射出的光澤，與螢光真菌所噴
出宛若鬼火的孢子雲；關卡通過。
「比想像中還要簡單呀。」
麥可取出護寶迷宮的神祕地圖，出發前又詳閱了一次。
常人眼中通往地下三樓的樓梯口，台階彷彿沒入墨水蓄成的池塘，再多踩一步就要墜落虛
空。但他不一樣。
關於這點，很難解釋，所以他從未向任何人提過。簡言之，在麥可倒臥草地上的眾多日子
的某個和煦下午，他偶然瞥見一幅奇特的景象：一個長髮女人，全身黑衣，安穩坐在一艘
扁舟上 ，閉目垂首，優雅的運行手上的長弓與大提琴，順流而下演奏一章又一章他從未
聽過的曲目，連濺水聲都成為裝飾音。
更詭異的是在那時間流動異常遲滯的片刻，明明河岸還有老史密斯與老約翰釣魚、華萊士
太太洗衣、小傑米與他的玩伴們戲水，卻只有他一個人聚焦在這畫面。從此以後，萬物在
他眼中，都會散發出種微小的光芒；不是反射自陽光、月光或火光，那就是來自物體自身
。但由於這微光太稀薄，唯有夜裡才得見。
現在是時候讓這奇怪的後遺症發揮功能了。
麥可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向混沌。
出乎意料的，阻隔所有外界光源的絕對黑暗空間中，物自身的光芒反而格外明顯。他彷彿
置身在黑色畫紙上用白鉛筆描出輪廓的世界裡，輪廓清晰無比。
按照地圖，他來到由書櫃所排設的迷宮之盡頭，當然還是一排書櫃。最後的難題來了，地
圖只在終點畫了個圓圈，但設計圖究竟夾在哪裡？這木櫃上最少有上百本書，他不可能全
打包帶走，回去慢慢研究。
「讓我想個對策……」
麥可原本打算倚靠書櫥思索，卻在背脊與之觸碰瞬間，彷彿被電到而跳起來。
是音樂！有一小段旋律，不經空氣傳播，直接在他腦海中嗡嗡作響。
意外的線索，麥可閉上雙眼，凝神在十指指尖，刷過一排又一排的書背，並順著音律的反
應調整方向。滑沒幾下，連腳邊的灰塵都一起唱歌了。
就是這卷！他抽出厚重的書本，賽希莉亞的藍圖就夾藏其中。
任務成功，麥可樂的手舞足蹈。接下來按照計畫，在被行政人員逮到前，他要混進破曉的
第一班商船，遠走高飛。
「誰在那裏？」
一陣顫抖的聲音怯懦提問。
麥可驚慌了片刻，隨即恢復鎮定。他先屏息安靜，悄悄移動位置；在這漆黑的環境下，誰
都無法掌握誰的行蹤。
「沒有人嗎，果然……」
他循著提問者的聲源，慢慢接近並觀察情況：一個小男孩蹲坐地上，還有一只搖鈴擺在他
正前方。
看起來，沒什麼危險。他雖然不熱心，但也不冷血。
「小朋友，這個時間怎麼待在這裡，迷路了嗎？」
「你到底是誰？是人還是……」
男孩惶恐的四處張望，試圖在徹底的黑幕中找尋焦點。這印證了麥可的推測，只有自己不
受魔法影響，以一種奇怪的方式。
「當然是人類囉。」他摸摸男孩的頭，「瞧，我有體溫。」
「那……你來做什麼？難道我剛剛，忍不住搖鈴了嗎……」
「我來做什麼？嗯，大概是『借書』吧。對！就是借書，來圖書館當然是借書了。那你呢
？被同學惡作劇了？」
他聽說在校園裡，為了凝聚團結，總有幾個倒楣蟲會變成靶心。
「是測驗，」男孩抬頭仰視方才摸他額頭的方向，假裝對話者就在那裡，「老師說，我要
能忍受黑暗才可以留下。如果搖鈴，就會有人來接我，但這樣做的話，測驗就失敗了。」
「原來如此。」
他想，還是不要干擾別人的教學比較妥當。
「你要離開了嗎？」男孩似乎也察覺了麥可的心意，委婉的哀求。
「嗯……我恐怕……」
等等，這會不會是測驗的某個環節？如果他選擇了不適宜的答案，馬上就會人衝出來把他
五花大綁；然後這男孩是某種象徵，代表他的純真、善良或軟弱之類的。
「所以，你會害怕嗎？」
他點頭。
「老師有規定，不能睡覺嗎？」
他搖頭。
「那閉上眼睛，打個盹，時間就過啦。」
「一個人的話……睡不著……」
麥可嘆口氣；他才不信這種訓練可以克服恐懼。所以說，過早與過量的教育只會造成心靈
創傷與扭曲，像他這樣反而身心健康。
「好的好的，讓借書先生來說床邊故事。」麥可坐到男孩身邊，並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從前從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個……」
結果，三隻小豬還沒搬出家裡，小紅帽還沒走進叢林，白雪公主與仙杜瑞拉的母親還在身
邊，糖果屋猶原是糖果屋，男孩已經深沉睡去。
最後的沉寂，反而是麥可還想多留一會兒。
「好好休息吧，孩子，未來還有很多好玩的冒險在等著你唷。」
他微笑與男孩道別。而他的冒險，已經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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