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賽希莉亞#1
「唔……」
每當睡醒，麥可都要耗上一分鐘來想起人在何處以及目前使用哪一個名字，如果不考慮前
晚他又灌了半瓶龍舌蘭的話。
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換一個名字。改名總讓他如獲新生，揮別過去，展開另一段旅程。
搖曳的吊床老讓他誤以為自己在海上。事實上，他已經待在聖吉爾斯島的芭芭拉鎮接近半
年了。環繞在聖多明尼加、聖泰瑞莎、聖瑪利亞、聖彼德、聖伊爾德豐索之間，聖吉爾斯
島理所當然具備了典型的熱帶加勒比海氣候。
換句話說，白晝之炎熱總教人忽視了深夜之沁涼。
他不得不承認半夜感覺微寒時，既不把壁爐點起來也不把把吊床蜷曲包覆自身，而把酒精
當成生質燃料倒進腹肚是件有失理智的行為；換來陣天旋地轉。
果然還是要有床具呀，麥可想著。沒辦法，這裡只是位於簡陋倉庫之上的簡陋閣樓，一切
都是湊合著用。
這裡是帝國的前緣、文明的邊陲，舉目所及，建物醜陋毫無章法、水源被排泄物汙染、疾
病與鼠輩橫行、居民粗鄙投機且治安失序。詐欺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謀殺是除了天氣外最
好的閒聊主題。在這個熱帶索多瑪，他的工作合約也帶點黑色幽默：編制一組古典管絃樂
隊，硬體部分。讓海外領地也加入歌頌吾主榮光的行列！如此聰明的點子也只有梅迪尼亞
總督想得出來。祝他升官順利。
話說回來，像他這類明顯與逞兇鬥狠環境格格不入的傢伙──一個年輕的製琴師傅，又是
為了什麼原因來到半蠻荒地帶呢？儘管他出生之地算來也是個半文明地帶，在地球另一端
。
故事要從賽希莉亞開始。
賽希莉亞是一種樂器之名，它試圖以世間的物質組合來追求並重現形而上的悅耳之原型。
總之，就是種至美之聲。
賽希莉亞的藍圖出自上世紀某位傑出女法師之手，「禮讚諸神，及所予之喜樂。」每份手
稿上都加註這行小字。但基於不明理由，最終女法師與其所屬社團並未完成此件作品。
這當然不是什麼毫無根據的遠古傳說，不過上世紀才發生，跟昨天的新聞一樣舊；幸好這
年代的人們還沒太健忘。況且除了魔法師的小圈圈之外，當時音樂界人士也非常關切賽希
莉亞的發展，因此留下許多書信紀錄來佐證賽希莉亞的真實性。
幸運的，在城裡的圖書館，就藏有一份抄本。
然後某天，當躺在河岸草地上除了看雲之外無所事事的麥可終於閒到恐慌，他又想起關於
賽希莉亞的故事。接著這念頭生根茁壯，迫使他非親自嘗試不可(或許，他就是想找點事
做)。連潘先生也樂見麥可的改變：這慵懶成性的孩子終於有了目標。
若有人當時問麥可：想製作賽希莉亞的原因是什麼？「不知道，好玩吧，就沒事找事情囉
。」這就是他的回答，絕不會是造福人群、拯救世界之類的高尚理由。
於是，麥可穿戴整齊，戰戰兢兢來到圖書館櫃台。圖書館附屬於學院，那一帶屬於上城區
。
「基本上，」櫃台職員非常不甘願地放下工作，慢條斯理的清清喉嚨，「圖書館資源僅限
學術用途，並未對外開放。不過呢，為了推廣知識，本館特別准許鎮民入內閱覽，但僅限
觀看，你不能攜帶任何紙筆來傳抄資料。如果我們發現了你試圖做筆記或其他類似舉止，
我方將不得已額外收費。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麥可注意到職員手邊的一疊皮革封面，他正為它們的空白的表面烙上紫荊花圖
騰。
「所以，閣下要預約嗎？」
「請問約要等多久才輪到我呢？」
「一年吧。」
「噢，好極了。」麥可聳肩，「比我預期的還快。」
此時，一名典雅端莊，派頭比較像教師的女士走進圖書館，職員顧不得正與麥可交談，逕
自端起一疊處理妥善的皮革封皮跑向女士。雙方寒暄一陣子，職員才回到櫃台。
「或許，你想成為付費會員？」他臉上寫著「你怎麼還在這裡」。
「要花多少錢？」
「基本上，有分金卡、銀卡、錫卡與石英卡四種等級，」職員拿出價目表，「不同等級的
會員能入館的時段與所能借閱的館藏珍稀度都不同。」
麥可瞄了眼數目，本能地拋出潘先生的口頭禪，「嘿！我們有繳稅！」
「我很遺憾，規定就是規定，」職員一副早預見結果的表情，「那麼，請您一年後再訪。
」
當然，他沒有就此放棄，否則也沒有之後的情節了。
接下來幾天，麥可依然躺在草皮上曬太陽，只是地點換到了校園。反正全鎮的人都知道他
唯一的工作就是日光浴。
這間偏遠地區的學院有個不尋常的現象：校園內的紫荊花全年盛開，吹拂其中的微風因此
也帶點粉色調。
在期間之內，他陸續記下了圖書館所有的出口，諸如：大門、後門、側門、角門與小門等
等，與對應的出入人員：職員、學生、教師、清掃人員、送貨的與收垃圾的。甚至巡守人
員的路徑與交接時間他也沒遺漏。
夜間十一點半，地下一樓的通風氣窗。這就是最佳造訪的時機。
他很確定，下班後館內就無任何人員看守。剩下的問題就是藍圖的副本收藏在哪裡，以及
館內的空間配置。只憑觀察，畢竟無法得知內部資訊。
該透過別的管道弄到圖書館的內部地圖，還是直接探索？麥可陷入思索。
然後叩門聲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麥可張望四周，廚房只剩他一人。看來大家已經吃完晚餐各自散去，只剩他手上還半截麵
包，另外一口含在嘴裡，大約超過兩小時了。
後門又急敲了幾下。
「唉呀，要飯的嗎？我們家沒多的食物啊。」
他邊煩惱該怎麼婉拒，邊開門。站在夜色昏暗的小巷之人，卻不是乞丐，而是個隱藏在連
身斗篷下的神秘客，只露出莓色的雙唇與一陣玫瑰露香味。
「請問，我認識閣下嗎？」
「想知道圖書館內部地圖，與賽希莉亞的收藏位置，對吧？」神秘客單刀直入。
「你知道？」麥可欣喜之餘，還來不及疑懼。
「地下三層，是特級文獻保管區，沒人看守，但有魔法陣保護。那個迷宮每天都在變化，
而且魔法屏蔽了所有光線。」
「你怎麼知道？」
「這是今天的路線，你可以選擇不信無妨，我沒損失。」
說著，一張地圖從神秘客的袖口飄落，不偏不倚掉在麥可面前。
「等等，為什麼要告訴我這……」
等他撿起地圖，眼前已經空無一人，暗巷僅剩狗吠貓叫，與鄰居夫婦的打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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