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狗的一生

看板story作者tobamovirus (病毒)時間10年前 (2014/03/13 00:12)推噓4(4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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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二個人生，始於一股巨大的碰撞。睜開眼睛，一開始還好，沒有頭疼欲裂，也沒有全身痠痛，他以為自己居然在卡車撞擊之下，奇蹟似的生還。然後他抬起頭，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他仰起臉，女友的淚水一顆顆掉到他臉上，他想說，不要哭了，我沒事。一開口卻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細碎聲響。低頭看自己的手，是二隻毛茸茸的爪子，瞥向一旁，他的第一個人生靜靜地躺在地上。後來救護人員趕到，他看著他們，知道自己早已斷氣，但醫護人員仍盡責地進行急救，送上救護車。女友坐在一旁，懷裡抱著毛茸茸的他，她的手臂、膝蓋都有擦傷，但沒大礙，只是受了驚嚇，邊流淚邊發抖，和他的屍體一起坐上救護車。總之，經過一連串繁瑣的喪事過程後，他和女友開始了第二個平靜的同居生活。說來諷刺，他已經不愛她了。車禍發生前，他們在逛街，女友興高采烈地挽著他的手，她今天心情好，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都嘰嘰呱呱吵鬧個不停。他以前覺得她天真可愛，現在只餘不耐。她在旁邊不時發出高分貝驚呼聲，而他滿腦子只思忖著怎麼開口提分手的事。最後，他終於講了。女友先是笑了一陣，以為他又在講什麼不入流的笑話，然後笑容漸漸歛去，她發現他是認真的。他們沈默地經過寵物店。寵物店裡各色各樣天真嬌俏的小貓小狗，分門別類擺在一格格櫥窗裡。他看著擺放吉娃娃的那格，忍不住把牠們和身旁的女孩相比，她就像吉娃娃一樣，天真、嬌弱、神經質、令人煩悶。他終於要擺脫她了。「我要那隻。」她用一種不容轉圜的堅定語氣說，指著櫥窗裡嬉戲的小黃金獵犬。以一個即將分手的人而言，送那麼貴重的禮物給對方實在划不來，但他仍飽懷希望：「如果我買給妳，妳就答應和我分手嗎？」「嗯。」她面無表情。他實在看不出來她是想給他一點報復，還是真的喜歡小狗。她抱著小狗沈默地坐上摩托車後座，兩人都不發一語。她今天表現得還算平靜，他心不在焉地想，但女人嘛，什麼都很難說，況且是像她這麼遲鈍的人，他不無歹毒地在心中對自己說。說不定她明天一覺醒來就突然知道要生氣了，然後像火山爆發一般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分手經驗豐富，知道有些女孩子確實會這樣，不過他也不太擔心，事情總會過去的。他真的不知道那台大卡車什麼時候出現在他旁邊，緊急煞車已經來不及了，機車整個失控；女友整個人甩出去，在平直的道路上滾了好幾圈，最後奇蹟似地只受輕傷，他的運氣就沒那麼好，連人帶車被碾過，哼都沒哼一聲就斷了氣。然後就變成這樣。既然他是隻狗，那除了乖乖地接受女友的豢養之外，別無他法。畢竟他根本沒謀生能力。兩個月大的時候，腳步還很軟弱蹣跚，總是肚子餓，滿屋子哭哭啼啼地找她，找到了就偎在她腳邊，汲取一點溫暖。女友把他抱起來，輕輕地摸著小狗的軟毛，遞給他一小塊壓碎的狗餅乾，然後她哭了，眼淚滴進餅乾裡，餅乾於是有了苦澀的滋味，但是小狗的味覺嘗不出來，還是歡天喜地吞下餅乾。日子總是要繼續，他已經死了，小狗還活著，女友生活漸漸回歸常軌。白天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家，非常沒趣，整天見不到一個人，一盆滿滿的飼料也食之無味。無聊的時候，他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自己也曾經身為人，而且是個風流的男人，交過的女友一個又一個，砲友更是不計其數… 但現在，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吃飼料，小憩一會兒，跌跌撞撞地走進廁所排尿排便，常常因為爬不上階梯而把大便留在踏腳墊上；更糟的是，大便有食物的味道，縱使他的意識是個人，有時候依然會忍不住偷偷吃掉它們，然後因為滿心的憤懣—畢竟一世為人，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落得這個下場—把女友順手放在椅子上的紙張或文件拖到地上，用爪子和牙齒撕個粉碎。女友回到家裡時，看到地上的一片狼籍，總會氣不過，把他拖過來打幾下，但隨即又因為不忍心他哀求的啼哭而減輕手勁，最後嘆一口氣，把他放開，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發呆。這時候他會本能地湊近她，討好地把自己毛茸茸的頭塞到她的手下，讓她輕輕地撫摸他。她抱起他，把鼻子埋進他頭上柔軟的幼毛裡，深深地吸一口氣。他則撒嬌似地哼哼。半大的時候被帶去結紮。暈暈的，麻麻的，肚子上多一個小傷口。他隱約知道發生什麼事，氣得想咬斷女友伸過來的手指頭，但因為頭昏眼花，只能輕輕地嚙著她的手指，像在撒嬌。「乖乖，一下就不痛了…」女友抱著他，輕輕地搖動，像在哄孩子。他在她懷中，像一葉小舟浮在汪洋上，靜靜地，有節奏地漂晃，永不離開，永不翻覆…他突然感到無比安心。漸漸地，他也習慣了從狗的角度仰望這個世界。一歲時還很愛玩，去公園散步時只想東衝西撞，女友的體力有些不堪負荷，只好放開牽繩，隨他去草地上打滾；一根結實的牛皮骨，他只消花個幾分鐘就可以將它們解決乾淨；喜歡游泳，但討厭洗澡，每次都是女友威逼利誘，連哄帶騙的才讓他走進浴缸，而且，每每為了表示自己的不滿，他總是會用力甩動毛髮，弄得她身上也一團濕，她有時氣不過捶他幾下，他現在皮粗肉厚，已經不怕她打了，只是仰起一張臉，伸出舌頭對她呵呵笑。同居生活還算愜意，雖然白天時女友出外上班，他覺得非常寂寞，只能看著外頭電線桿上吱吱喳喳的麻雀，默默溫習他曾有的自由歲月，如今已被窄化成一個女人，一間小房屋，二頓飽餐，還有永不嫌多的公園散步。有時候他會突然憤怒起來，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淒聲嚎叫，在人類的意識清晰浮現時，對女友感到強烈的憎恨。是誰讓他變成現在的樣子呢？是她吧？要不是她那天買了小狗，他怎麼會變成這付德行呢？但是，每當她下班回家，用鑰匙打開門時，一切不滿頓時煙消雲散。狗的聽覺敏銳，他認得她回家的每一個徵兆：二手汽車重拙的引擎聲，永遠無法一次關好的車門，高跟鞋咔嗒咔嗒敲在公寓石階上，皮包裡翻找鑰匙的細碎聲，然後是門鎖打開的清脆咔嚓聲…每當這一連串儀式完成，就代表他可以跳到她身上撒嬌，舔舔她的臉，呼吸她身上溫暖的香味。這是他一天最快樂的時候，滿滿的愛在此時終於得到傾注的對象。但漸漸地，這一切變了，從她交新男友之後。他不該從未想過這些，畢竟他是隻狗，而她是個人，日子總是要過，他的世界只剩下她，而她卻有一整個人生。但他還真沒想過，他總覺得她永遠是他的，眼睛永遠都只會看著他。但他錯了。那個男人叫阿聰。阿聰，真是個難聽的名字，幹嘛不叫阿蒜好了，阿蔥阿蒜，總之就是個土包子，比不上他從前十分之一的瀟灑風流。阿聰戴著黑框眼鏡，髮型是缺乏創意的小平頭，頂著一顆圓亮的腦袋，中年落髮的徵兆隱約浮現。在科學園區上班，最好的衣服，除了西裝之外，只有格子襯衫配深色牛仔褲加皮鞋。從一開始他就討厭這男人，寒傖又侷促，尷尬時低頭摸鼻子，送他女友那種花店買來毫無創意的一束玫瑰綴滿天星，笑的聲音像是啜泣。他女友怎麼會喜歡這種人？難以理解。他一看到阿聰，就無法抑制憤怒地汪汪狂吠。但阿聰並不生氣。他好像從來不會生氣似的，每次來拜訪他們，總不忘帶根牛皮骨或是肉乾條給他。阿聰雖然沈默木訥，但永遠不忘記重要的日子，情人節、女友的生日、女友媽媽的生日…每次見面，總不忘帶上一份小禮物，一盒女友最愛的巧克力蛋糕，從來不叨唸她吃太多甜食，容易發胖，每晚睡前總在FB留下「晚安，早點睡」的訊息，毫無新意，日復一日，每晚如此… 他還是看不出阿聰到底哪裡好，即使他總是老實不客氣地大啖阿聰帶來的狗零食，每回看到阿聰，還是怒不可遏地對他大吠大叫。他一直等著兩人分手，那麼矬又呆，相信她很快便會厭倦，把他給甩了，回到他們平靜的二人生活。然而，事與願違，女友在家陪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和阿聰出門的時間越來越多，即使他把阿聰送給女友的禮物撕個粉碎，也無濟於事。「你真的很壞吶。」她輕輕地打他的頭，毫不動怒。她知道只要她對阿聰開口，他會費盡心思再找一個一模一樣地禮物。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收拾他刻意搗亂的殘局。他痛恨她的幸福，痛恨她可以繼續過她的人生，而他，一輩子就只能困在她身邊。再怎麼滿心不甘，那一天終於到來。女友和阿聰結婚了。拍婚紗照時，女友還試圖抓他入鏡。一開始不知道，以為他們帶他出門遛躂，興高采烈坐上阿聰的車子；下車時才發現，抵抗著留在車上，堅決不合作。這可是他女朋友耶，他女朋友！跟別人結婚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他跟她的奸夫合影留念… 拍婚紗的兩人努力一陣，發現他們的力氣不足以拉他下車，只好作罷。他獨自一人留在車上，看著兩人牽手走進大門，隱約聽到女友訕訕地說：「對不起，牠平常不會這麼…」「沒關係，我知道。」阿聰說，他向來善體人意。阿聰佔盡便宜，可以善體人意，而他什麼都沒有，因為他只是一條狗。婚後，他和女友還有阿聰搬到了新家。兩人一狗過著了無新意的無聊生活：努力工作、早出晚歸、背車貸房貸、規劃未來、生兒育女…他們的人生彷彿河流向前奮力奔騰，唯有他，生命靜止如同死水，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但他也漸漸地倦於以人的方式憤怒和思索了，真正像條狗一般地活著，唯一未曾忘記的是，他是愛她的。他已經忘記那時正要談論分手的事情了，他只知道，他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她就是他的一生，唯一的主角。但除了變成一隻狗之外，他們的故事也不像童話故事一樣，王子和公主終身廝守，再也不分離。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為女友和阿聰生的孩子，他們叫她小可愛，事實上，根本就是嬌滴滴的小怪物。打從小怪物出生以來，阿聰身為一個父親，開始醞釀送走他的陰謀（起碼他是這麼想）；先是說他一地亂掉狗毛，對小孩健康不好，會引發氣喘和過敏，再者便是他對小怪物流露攻擊性。事實上，他確實討厭嬰兒，爬來爬去，介於人獸之間的生物，既不強壯有力，也不聰明討喜，嘴巴張開就是尖叫和討食，簡直找不到存在的價值。更重要的是，小怪物奪去她所有的愛和關注；閒暇時候，她手裡抱著小怪物，撮起嘴巴發出怪聲逗她玩，不再幫他梳毛，輕聲對他說話，他得到的關愛少得可憐，境地比以前更慘。以前是條狗，現在是條沒人愛的狗。但他們真正下定決心將他驅離，主要還是因為那次事件。他咬了小怪物。說起來也不是他的錯，小怪物爬過來，用力揪他的耳朵，他也不過是輕輕地（對他來說只是輕輕地）咬了他那麼一下而已，小怪物便震天價響地又哭又叫；哭叫聲引發他的野性，於是他用一隻前腳將那小肉團按在地上，把尖利的牙齒湊上去，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阿聰聞聲趕到，暴喝一聲，阻止了他。說真的，若沒有阿聰阻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女友和阿聰手忙腳亂地幫小怪物止血送醫，他靜靜地縮在一旁，就算他現在只是條狗，也知道犯下滔天大錯。那天晚上，夫妻兩人爭執不休，為了他的去處。阿聰甚至提議要將他送到收容所，早知道那人沒良心，誰不知道像他這樣的大狗，送去那地方，沒人領養，多半是死路一條。他早知道阿聰不是個好東西。他們爭了又爭，最後決定把他送回女友鄉下的娘家。那天天氣晴朗，她開車載他，往鄉下走。他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出遊了，雖然極力克制，他蓬鬆的尾巴興奮搖動，在座位上不時踩來踏去，坐也坐不住。他們在鄉下一起度過快樂的一天，女友看著他笨拙地追蝴蝶，忍不住笑起來，她的笑聲清脆，彷彿回到相戀的時代，那時她多麼美麗而天真，沒有小怪物、沒有阿聰、那時他也還不是一條狗，也還沒厭倦她，他們手牽著手，她輕輕地撫摸他的長毛…有時候，他也開始分不清楚，到底他懷念的是他身為人的日子，還是身為狗與她相依為命的那段時間。他在幸福的恍惚下睡去。等到醒來，女友已經消失了，伴隨他的只有蛙叫、蟬鳴、夏夜沁涼的空氣還有寂靜一如死水的鄉間生活。他曾循著她汽車留下的灰煙氣味一路前行，但最後往往迷失在公路上紛來遝至的複雜氣味裡。他們的緣份就這樣斷了。後來，她也曾經回來幾次，但總是來去匆匆。每一次她離去，他會奮力地追隨在汽車後頭，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肺中的最後一絲空氣用盡，體溫高到彷彿要燃燒起來，才不得不慢下來，目送她離去。每一次都像是最後一次。她走後的那幾天，他往往重複著先前的行為，尋覓著她的足跡，一路前行，對他而言，那已經是某種儀式，不具意義，但無法停止的一種習慣。對她而言，或許不過是解決了一個麻煩，一個她曾喜愛但如今不再關心的麻煩。或許她也曾有罪惡感，但那又如何？日子總是要繼續下去的。她的孩子會學步、學語，慢慢長大，上幼稚園，然後國小、國中、高中、大學… 她的鬢邊會逐漸斑白、魚尾紋生長佔據眼角、笑容不再天真一如少女；但那些，他或許再也沒機會看到了。一條狗的壽命有多長呢？他不知道，但許多日子悄悄溜過，他的聽力和嗅覺大不如前，關節總在深夜喀喀作響，彷彿秒針，在他的生命軌跡上輕輕敲打，提醒他所剩無多的時日。有時他趴在廊下，瞇著眼睛看從廊柱間隙撒落地上的天光，睜眼看時是早上，一瞇眼夕陽便西斜，再一眨眼便是深夜…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身為人的意識幾乎全然混沌不清，有時他感覺前生只是一場迷離的夢境，他從不曾為人，只是因為和人一起生活得太久，因此妄想自己也曾經是人，如此而已。有一天，他睜開眼睛，精神突然好得不得了，疼痛的關節不再走一步就抗議一次，耳聰目敏，連浴室水龍頭沒關緊的滴答聲也一清二楚，彷彿回到了幼年時代。他慢慢走到客廳，女友的家人都不在，事實上，他們知道他已經老得走不動，對外界的事物也不再關心，因此鮮少注意他的動向，只在用餐時間準時出現，倒些殘羹剩菜到蒼蠅繚繞的食盆裡，讓他不致於餓死而已。他沿著屋子踅了一圈，空蕩蕩地，所有人都出去了。走向屋外的道路，他嗅了嗅地面，辨認女友汽車遺留下的油煙臭味。距離她上一次回來，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但不知為何，他仍能清晰分出關於她的一切氣味，在鄉間小路上嬝嬝昇起，飄散成一條回家的路。於是，他下定決心：他要去找她。在這趟旅途開始之前，他並不知道從何開始，也不知道終點在哪裡。旁人的眼中看來，他是一條步履蹣跚，氣喘吁吁的老狗；然而他卻覺得自己腳步無比輕快，開心得彷彿要飛起來，因為他要去找她，如果他找到了她，她也許會開心得又哭又笑，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離。他慢慢地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越那些他從不曾記得的阡陌小巷，或是平直的大馬路，只是循著一絲氣味前進；有時候，那氣味淡得幾乎無法辨認，但他仍然堅持前行，四隻腳已經失去知覺，他漸漸不確定，可能找到她嗎？每一條路都像通往家的路，也都彷彿通往未知的終點。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隨著接近城市，她的氣息被其它複雜又濃烈的味道沖淡；即使如此，他依然堅持前行，知道自己可能會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倒下，孤獨地躺著，從此不再起身。他並不後悔。但奇蹟發生了，以一種毫無邏輯又充滿情感的方式。他認出他們的家，一棟老舊公寓的五樓。他緩慢地爬上樓梯，一階一階都無比艱難，但卻充滿了喜悅。他靜靜地坐在公寓門口，先是坐著，興高采烈地搖著尾巴，等著等著，精神放鬆之後，便慢慢地趴下了，尾巴也停止搖動；一陣疲憊襲上，等待是如此地漫長，他突然意識到，一生就是等待這一刻，從他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所有事情就已經註定好，他要等到她，然後告訴她，他是多麼愛她。當腳步聲迴盪在樓梯間狹小的空間裡時，他幾乎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了。但他還是用盡一絲力氣，把眼睛張開，好好地看一看她。世界一片模糊，唯有她無比清晰。我這一生是多麼愛妳，他說。發出來不是清楚的句子，嗚嗚咽咽地，是狗的聲音。然而他很滿足，閉起眼睛，永遠地、永遠地臥平在地上了。那是他身為狗獨有的姿態。那天阿聰回家時，聽鄰居說同社區隔壁棟的五樓跑來一隻老狗，是黃金獵犬，就這樣趴著死在門口。先前聽說老家的那隻狗跑掉了，他其實有幾分懷疑，但也沒多問，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養黃金獵犬，也那麼多人棄養，何況他們沒有棄養牠，只是把牠送回老家，已經仁至義盡。隔壁棟的既然沒有說什麼，自認倒楣草草處理了屍體，他便也不再多問，怕妻子難過，沒跟她提。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些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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