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魔女(17) (完結)

看板story作者 (冬谷跫音)時間10年前 (2014/03/10 02:35), 編輯推噓1(100)
留言1則, 1人參與, 最新討論串1/1
十七、 「殿下… …」御醫聲裡哆嗦,戰兢兢注視著她。棚架三面有布幔遮掩,和屏風隔絕 出僅存他倆的牢城。 公主發白的面上沁出些許汗,牙關緊緊咬定,喘息卻比她所逼著的人更劇。御醫從 餘光瞥見她另隻手。五指握攏。看來方才她的乾嘔顛仆,並非純屬演技。 他不覺嚥了嚥口水。一抿唇,為接下來的話語,緩緩發乾發顫的雙唇。 「殿下… …項鍊上的,是什麼藥?」 「你!也是她的爪牙!」 碎片尖端淺吃肉裡,血自細口冒湧。御醫痛驚連忙辯解:「不!微臣受命陛下!必 要保守公主──」 「憑什麼信你!」 愛蕾娜見他話聲漸大,情急遂出掌摀住御醫的嘴,順勢猛起一推,將他逼上棚柱。 那掩住聲息的手,也將死亡陰影一併籠罩在他鼻前。他驚恐欲推開她,心底響起的聲 音與國王哀求神情,霎時鎮住了慌亂。於是,他顫抖的手不再出力試圖抵抗,反以指尖在 她手背上輕點兩下,再以眼神、指物示意心中同樣喬怯的愛蕾娜,看向落在她腳邊的藥箱 。 藥箱上蓋已開。愛蕾娜雖稍稍鬆弛壓在御醫嘴上的力道,但仍警戒著。她並不彎身去 拿,而是輕踢箱側,傾出所有物品。 箱裡沒有藥材、器具。反而滾出琳瑯珠寶與金幣。閃耀金光裡,突兀顯出一只小瓶 。液體從那傾倒的瓶口塞處滲出。瓶身纏繞愛蕾娜的紅寶石墜鍊。 「這是?」 「能緩殿下不適的藥,和國王陛下恩賜。」冷汗沿下巴淌過傷口,融血滴落。 御醫見愛蕾娜困惑頓減敵意,便輕輕推開阻在嘴上的手。 「還記得微臣曾問及歸程之事嗎?」不等愛蕾娜回應,他繼續說下去:「這類不適 症狀,與外貌細微變化,加上歸程費時月餘,卻未受月事所擾… …殿下有喜在身,不宜 再隨意服藥… …」 「胡說!我未經人事怎可能… …」 「若是在殿下失憶期間發生呢?」 御醫氣音低語,句句卻如霹雷,在愛蕾娜腦中轟鳴不絕。 「不對!不可能!我身上沒有印記,所以不可能… …」 「陛下稍早親口對微臣說,魔女印記是──」 號角齊奏,浩浩嗚鳴如嚎。彷彿足下土地亦因其聲顫慄、悒憤,微震。 高台中央,火盆裡,赤焰漸旺,白煙裊升。神官、主教先後頌念經文祝禱,再依序 將自己手中,數目同神聖數字的成綑木條拿至火盆邊緣,滑入。 不同於前面神職人員單手拿放,亞力士似將手中木條視為珍異,左右把弄並雙手捧之 。輪到他上前,仍以雙掌輕推入火盆。那綑有些參差的木條,凸出三、四根端頭枕在盆緣 。 焰中木條逐漸焦黑,固繩亦已成灰。一切將告終結。 隨著神官、主教念完禱詞,亞力士向前一步,在群眾歡聲雷動裡,火盆旁,高高舉 起魔王首級。左手揪著首級密髮,臂移由左向右,向眾人展示。但其實所謂右方,不過只 是偏離正中一些。在他視線隨首級方向移轉,待眼角映入右側白色人影,便將魔王首級輕 輕放回前方托盤。 他不願親睹愛蕾娜究竟帶著何種表情注視這一幕。 首級遺容,總令他想起自己曾經斬殺的魔族,以及魔王最後請求。正與邪的界線早 在血光中模糊,只剩下利益清晰可鑑。獵魔團不為正義,只為致富、威名,堂而皇之奪去 魔族一切;不論其性命或所愛。能與其結合的人類,血肉即是魔族血毒之解藥主方。獵魔 團因解藥得以在浴血後續命,並高價賣掉從魔族棲息遺跡裡搜得之古董、財物。所以每一 場狩獵,身首異處者未必只有魔族。 臺前,神官冗長褒揚終於收尾。亞力士緩緩搓揉大拇指,看著前方神官火紅絲袍隨 風飄動,舐唇後冷然一笑。 曾經,他的夢想就是同身為神官的養父,站在廣場──端立這座高台上,宣揚真理 、神恩、撫慰民心。但今日登上,亞力士所能掌握、揮動的非是神官權杖,乃為奪人性命 之劍及匕首。 「凱‧波普,妳的罪是與惡魔交易,咒殺丈夫以奪家產。 蘇‧葛林,妳的罪是利用惡魔給予的美貌,誘惑僱主淫邪,並咒死他未出世的孩子 和家畜。 珍‧懷特,妳的罪是聽從魔鬼,指控、誣衊無辜的神職者… …」 神官一一宣讀六名魔女的罪狀。跪地罪人中有慟哭悲嚎者、發抖抽泣者,其餘神情 卻如傀儡般麻木空白。那表情,令亞力士聯想起愛蕾娜的漠然。 「閣下,可以開始試驗了。」 「先從公主開始。」亞力士從懷中取出裝有魔族血的廣口瓶,這一次未再觀察紅液 波動,直接拔開木塞,走到愛蕾娜面前。鼓譟的百姓登時安靜下來,數不清的眼睛瞪大, 屏息以待。 「項鍊還喜歡嗎?都戴著?」亞力士看著愛蕾娜頸上,只餘紅寶石的墜鍊問道。 「昨天被借走,但方才後頭有好心人送還,只是串珠僅存半顆。」愛蕾娜盯著皇后 座席的方向,蚊聲回道。 亞力士看向她身後的御醫。御醫低著頭,微幅向下輕點。 「了解。接下來請殿下證明了。」 亞力士仍雙手奉上廣口瓶,並讓愛蕾娜瞧見瓶子底部和手掌間,壓著一顆暗紅小珠。 「奉上我僅有,也是最後的祝福。」 愛蕾娜看懂他此刻的微笑。俯首,抑不住雙肩顫抖,欲拒,甫開口卻已哽噎難言。 「結果早在開始就成定局,僅意料中事。而且習慣了,也就還有一點能耐承受。」 她遲遲未伸出手。低著頭,額前瀏海,遮掩珠淚悄然滑落。亞力士將瓶子、藥丸換 至左手,另手牽起愛蕾娜左手輕吻。宛如騎士臨別,將轉身遠赴沙場。那對湛藍的眼睛凝 視著她,清澈若昔。他將手中所有,放入愛蕾娜已不似過去細緻如白瓷的掌心。 「向大眾證明,然後回到殿下應歸屬的生活裡。」 亞力士看她飲下,看她在假意拭唇的動作裡吞下解藥,方轉回高台中央,亦啜飲一 口瓶中液。 才剛入口,口裡腥鹹苦辣飆迸,一閉氣才將嘴裡稠液嚥下。 「這是人類飲之無事,魔族魔女飲之立即畢命的藥!」亞力士高舉瓶子,向眾人喊道 。表面平靜已演練多時,初次公示便博得喝采般的歡呼。但腹中灼熱、噁心感,實是節奏 趨強的終幕曲。底下百姓譁然,但在亞力士再度張口時,逐漸悄了聲。 「將藥用在待處決的魔女身上前,我有些話想說。」亞力士身旁的神職者們面面相 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打斷他狀似心血來潮的發言。 「有關,何以被逮捕、囚禁的魔女,身上總有被魔法隱藏,後因不敵神力而顯現的 印記。」神職者們還來不及反應,亞力士猛然踹倒火盆,焦炭、火星四散,令周圍退後一 步。 火盆方傾,他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袖包掌,撿出先前塞入木條掩人耳目, 此刻已燒紅的烙鐵。火盆倒落地面,烙鐵亦燒透神官錦衣,在他肩胛留下永久傷痕──中 有公羊頭的鮮紅六芒星。 「諸位!這就是魔女印記的真相!刑求!這刑具本在只有教廷高層能出入的拷問室 裡!」 亞力士一面大喝,一面揮舞短劍格擋湧上台的衛兵攻擊,並趁隙吹響口哨,不遠有 馬回應嘶鳴。 他順道拎起身旁的某樣東西。 「坐擁鉅額遺產的寡婦,被惡紳或貪得無厭的亡夫家族所誣陷,讓他們可以光明正 大地強佔所有財產!」 「僱主色心大動,利用一連串不幸巧合,報復盡力維護清白的女子!」 「看清惡德神職者真面目的婦人,仗義執言卻被反咬一口!」 「這些是你們曾懷疑過,卻任其歪曲的事實!」亞力士擊開衛兵因猶疑而貧了力道 的劍勢,一面細聽,朝向漸近噠噠蹄聲殺出路來。他的嘴角開始滲出血絲。 臺上刀光劍影,臺下群眾騷亂。有人訝異呆立;有人嚎泣親人蒙冤慘死;也有人選 擇漠然轉身,或逃進宅裡用力關上門窗。亦有如驚寤者,憤慨蜂湧而上,集結衝撞,衛兵 人牆漸次岌岌欲潰。旁觀席上貴族、神職者莫不驚恐地爭相推擠,但僅兩側有可供出入的 樓梯。較遠群眾的那處立時壅塞。 「殿下,魔女之罪,是用以圖利、操控人心的虛假罪名… …」御醫向愛蕾娜沉痛說 出久瞞世人的真相。 「數代以前的君主,為拉攏擁有實際兵權的貴族,和能夠輕易煽動廣大信徒的教廷高 層,不惜犧牲無辜人民的鮮血、名譽、財產,讓權貴能冠以某人這假罪、操控昏愚無知的 群眾以行掠奪之實。不論是剷除說出真話的異己,甚或合理強奪其身家、性命!蒙在鼓裡 的我輩,只是任憑國家、教廷等權貴魚肉、逞慾的傀儡和玩物!」 「可是父王知情,卻還是讓母后給… …」愛蕾娜體內湧上排山倒海的噁心感。 「由於歷史餵養的血肉與私慾沉積,謊言終於壯大為國君也難以駕馭的食人巨獸。 不論陛下,或是近任神官、主教,即便知道真相,但沒有誰有勇氣承擔扭轉國民心中 『真理』的後果。」 「嗚!」 愛蕾娜再難忍不適,脫力跪地乾嘔。 群眾與衛兵中有人發覺臺上公主異狀,大喊她才是真正的魔女。 「殿下!對不起!對不起!皇后她還看著啊──我孫女──那半丸藥其實是假的呀 !」御醫面上老淚縱橫,語無倫次地抱頭嘶喊。 愛駒急蹄而至,亞力士飛身跨上馬背,方才到手之物放入鞍側便袋,立刻馳往右臺 。他復仇對象是體制,所以愛蕾娜不應落入瘋狂的人民手中! 因重量分佈不均與上頭不斷推擠,貴族腳下的搭板驀地凹陷、傾斜。尖叫驚呼裡, 木造觀席連同悠久的迫害一齊崩垮。 亞力士咬牙,淌血已漫染前襟。身子極力側傾,伸長了臂。 百姓怒吼著踏過被衛兵刺死的前頭人屍體,突破重圍,撲向高臺,追著狼狽四竄的權 貴,尤其神職者。 御醫跌坐,癡愣愣望向本是旁觀席的地方。 皇后打扮的女子被暴民扯住裙襬,她不禁發出悲鳴。御醫聞聲心頭卻涼。女子面紗被 扯下,露出與皇后截然不同的年輕臉孔。但她命運仍舊如同被捕獲的獵物。 「不要!她是我孫女啊──!」御醫顫抖地伸長手,眼前摯愛卻遙不可觸。 亞力士及時將綿軟的愛蕾娜攔腰抱上馬背。壓低身子,盡可能護住懷中公主。策馬騰 躍,越過混亂人群、追兵奔箭,闖出城門,直騁深林。 而漆金火盆,仍在廣場翻滾、翻滾… …沿途灑落餘燼。猶溫。 一顆番茄自籮筐滾落。寶石般紅豔欲滴。不斷向前滾動。 愛蕾娜不記得何時、何以手中多了這置滿蔬果的籮筐。只依稀記得,這裡頭的東西一 個都不能遺漏。 庭樹枝葉,篩落和煦陽光,她追著番茄的步履,踩著足下一片片光明。石磚上,陽光 曬過的溫度,亦逐漸暖入心頭。但她罩下的手,卻不意撲了個空。果實持續奔逃,然在前 路出現另一個攔截者。那人蹲下,伸出厚實黝黑的大掌,拱起掌心,一手包抄番茄去路。 對方將果實交還她手上,起身,默默轉身前行。 微風拂面,泥巴與青草那潮漉、微苦的氣味,令她濕潤眼眶,酸楚自胸口淹溢滿喉。 「這裡,會是我真正的歸宿嗎?」愛蕾娜向著前方背影,哽噎問道。 「恰如土壤,我樂意妳將根固著。恰若風,終會歸於妳的來處。」對方停下腳步。 那高大黝黑的熟悉身影,轉身如是答應。 「在這裡,拋開嘲諷、位階、虛假義務,能單單作為自己而活,我才開始體會到幸 福。所以這裡,才是我愛蕾娜的人生來處。主人… …不… …巴德爾──我最想相守的對 象在此。歸宿,就在此。」 她再也抑不住內心澎湃,鬆開緊握籮筐的雙手,任蔬果散落四周。奔向前,投入魔 王──巴德爾懷裡。 「你曾說,沒有永恆改變人心的魔法。即使契約魔法解除,我心裡還是留下思念… …因為在我生命裡,你不是魔法造出的幻象。所以我記得──巴德爾!不論你的名字,你 的人,和我們經歷的一切!全都想起來了!」 「求求你帶我走!巴德爾…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歸宿… …」 他懷中溫度、氣味依舊,熟悉得讓愛蕾娜泣不成聲。 「傻瓜… …這是對妳說,也是對我自己說的。」他摟著那顫抖的小小肩膀。一如從 前,輕撫她的頭。 「愛蕾娜,我們都一樣笨拙。以為竭盡所能給出最好,是對方最想要、最需要的。」 巴德爾低下頭。捧起懷中淚人兒臉龐,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前額依偎在她額頭 上。 「沒料到我們先有孩子。讓妳受苦了… …但是,愛蕾娜,我仍在這。離開肉身後, 化為這世界的風與土,和兩族先祖共同看顧世人。一起看著我們的孩子逐漸長大成人吧! 愛蕾娜!在孩子出世前,請再忍耐一下,透過血脈暫留的魔女身分… …當妳覺得孤單時 ,螢光明滅,是我猶伴著妳的信息。」 包圍著她的溫度漸漸冷卻,在她額上親吻的巴德爾發出光芒,身形驀地化作點點熒 光,飄散。 「巴德爾──」她伸手抓住光點。攤開掌心,模糊淚眼中,手裡卻是數根綠油油的雜 草。而她另隻手指所觸,是涼冰冰的泥土。她坐著,背後依傍什麼而坐。 眼前景象是森林,林隙日光迅速轉暗,馬卻已不知去了何處。她多麼希望繼續留在那 溫暖明亮的夢境裡。 忽而風起,撥弄叢間流螢。螢光朝四方飄杳,卻有一點微亮,降落愛蕾娜肩上。當她 轉頭欲看詳細,熒光滅,似已飛離。此刻才覺出後頭濃重喘息。 「別回頭… …妳不要看… …我們摔下馬… …已經沒有… …追兵… …」 她身後的亞力士大口嘔著,空氣中飄散起腥甜。大約在落馬之際,亞力士用身體保護 失去意識的她,愛蕾娜才得以毫髮無傷。方才止住的淚,再度倘滿了臉。 「首級在… …左手邊… …那天… …失憶的妳卻說… …等了兩年… …所以,我知 道妳──嘔咳咳咳!… …往前走… …是… …魔宮… …嘔噁──!別… …回… …頭… …」 彷彿是終於等到她甦醒,亞力士說完,長長地呵出氣,止了一切聲息。 愛蕾娜不知嚎啕了多久,在亞力士左邊探得被布巾包著的魔王首級。搖搖晃晃站起身 子,懷擁魔王首級,順著亞力士說的魔宮方向,一步一步,踽踽獨行。走了一段,卻停下 腳步。 「還有… …該了結的事… …等我,巴德爾… …」月光下,愛蕾娜緊緊擁著懷中的 他說。 郊外,馬車沿山壁疾馳。 車內皇后仍未睡下,一顆心噗通噗通狂跳,就著透入車窗的蒼藍月色,凝視早已酣睡 ,本該有王子名份的兒子。 她帶著他,和滿滿數箱的連城珍寶、金銀器皿,領著自己在這些年間攏絡的貴族們。 快馬趨往暗中佈署多年的新邑,她要成為那裡的女王,才能繼續呵護她那舉止永如童蒙的 兒子。 她相信他,只是比大多數人遲鈍一些,再多教幾年,他終有一日能治理國事。國王卻 因為這孩子無法寫字、無法說出長句,便始終不肯將他立為王儲,只願意給予一個毫無王 者風範的名字。 那天晚上,明明公主房間裡遺留的魔法陣和床上落紅,已清楚明示愛蕾娜成為魔女。 但國王卻燒毀房內所有事證,天亮前斬首所有看守衛兵。即使她散播流言,眾人輿論下, 國王仍舊保穩女兒名份和繼承權,最後更重賞尋回公主者。這使她明白,也許永遠不可能 等到國王將王位傳給兒子的一刻。 不論是曾為皇后的愛蕾娜,或是公主愛蕾娜,對她來說都是絆腳石。但真正成為魔女 的廢后和公主,卻從未在她身上施展魔法報復。如果魔法真能做到令某人因殘害另一人而 暴斃,前皇后怎不施術保護自己,而是從容就死呢?若不是魔女有其限制,就是所謂魔法 ,根本做不到這些事! 於是她的膽子又漸漸大了,利用試藥結果引發政變,殺害政敵。她則明證言順,以痛 心前朝魚肉百姓為目,另立政權。被公主死去,國家毀滅的謊言所欺瞞的百姓、剩餘貴族 勢力,就極有可能向她靠攏。然而在她的新政權中,唯一不需要的,便是瓜分利益的腐敗 教廷。於是,不被需要的傢伙們被集中在那廣場,成為她們這些叛逃者的代罪羔羊。 突然間,車夫驚呼傳入耳中,疾馳馬車開始左右搖晃,車裡一陣天旋地轉和高處墜落 感,接著感受到劇烈撞擊。她的兒子不知是因吃痛,或因驚嚇放聲大哭起來。皇后右肩傳 來劇痛,卻仍掙扎著用另隻手推開車門。卻在開啟車門瞬間,一團火球從天降入,不一會 ,傾覆馬車沒入火海之中。 在皇后開門那刻,她看見站在崖上的貴族收起弓。藍月下,貴族上方卻飄浮身著白衣 的身影。 監牢內,女子慘叫聲不絕。她們看見濃煙不斷從階梯竄入,牢裡溫度也越來越高,逐 漸令人難以忍受,被指控為魔女的她們,恐懼地不斷發出悲鳴。 忽然一陣風壓掃過,溫度開始降下,逐漸散去的濃煙裡,現出白衣女子身影。 她潔白的衣裳,彷彿發出光來。黑白參雜的長髮,半空中飄動。女犯前方的鐵欄隨著 女子手指的順序輪番結冰、斷裂,碎成片片冰晶。 「無罪之人,跟我來。路已開好。」女子說完,珍惜地擁著懷中布包,吟唱古調,轉 身而行。 獲釋的女人們除重傷者,皆恍恍惚惚地信了她的話,齊步跟在身後,靜靜地,隨她口 中音律,流淚往前走。 牢中通道一片黑暗、炙熱,但白衣女子每踏出一步,前方濃煙烈焰從中分開路來。她 領著她們步出火場。行出火海,當她們經過侍衛與人民的衝突現場,沿途兩方握著武器, 卻連一寸也無法移動,任憑大汗淋漓,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奇異的隊伍,在白亮亮的光芒 裡,緩緩步出皇城。 遠離皇城朱門,女人們逐一恢復清明,朝向各自來處奔逃。 「妳… …究竟是誰?」最後一名少女,停下腳步,回頭問白衣女子。 對方回以慈愛笑容。少女才看出白衣女子年紀甚輕,並小心翼翼地護著臂彎裡的布包 ,彷彿懷抱熟睡嬰孩。 「我是──」 白衣女子身後掀起轟然巨響。後頭皇城,爆出閃過半邊天的火光。 少女並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麼,只有看到像是名字的口型。隨後,女子消失於光芒裡。 「楠娜… …妳的名字,叫做,楠娜… …」 不久,這曾經是魔女肆虐的國家,被亂民、軍閥分裂、割據。一年後,鄰國以正義之 師,揮軍征服叛亂者,安頓流民,將此國納入邦土。曾經在這國家受到信奉的神,逐漸變 為鄰國主流教派裡形容的邪魔樣本。 但有著這國家人民血緣的百姓間,若干年後,生出新的信仰──曾經有位女神,以 母親的姿態現身,顯現神蹟,救度無數被冤枉的女子脫逃,令她們免於一死。 這位女神名喚楠娜。人們傳說,楠娜是女人的守護者。祈求順產、婚戀、豐收和旅 途平安,極為靈驗… …她的髮色黑白相雜,睛色翠如碧玉,懷抱襁褓,一身素白。 (終)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5.86.200

09/24 22:38, , 1F
好喜歡這篇故事 覺得現在才發現這個故事好可惜
09/24 22:38, 1F
文章代碼(AID): #1J7BHqy2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