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死結 一
就寢時間,全體熄燈。趙淵博很快就進入夢鄉。他已經很習慣也很融入牢獄生活。
但是今晚卻不同以往。他在恍惚中被人輕聲喚醒,並且要他保持安靜。
狹小的空間裡出現三個陌生人,卻沒見到趙淵博原本的室友。
一頭霧水的他睡眼惺忪,還無法領悟是怎麼回事,就被又拉又拽的強迫站起。
但是他並不緊張。
因為來者沒有動粗,顯然並無惡意,而且趙淵博身分特殊,通常可以有特殊待遇。
死囚在獄中,往往可以得到心照不宣的曖昧尊重,因為他們是將死之人,
受「死者為大」的人情味所保護。
一望而知,趙淵博在監獄裡面,是屬於無法自保又沒有靠山的弱勢類型,
但他從來也未曾遭到實質上的欺負或教訓,
最多就是被吼罵幾句、瞪上幾眼、或推上幾把。
在他剛進大牢還搞不清楚狀況,老是愣頭愣腦慢半拍的時候,
往往也會有人好心開口,提點他一些常識和規矩。
雖然也有很多人幸災樂禍的等看笑話就是。
後來他才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故意嚇他,並非出於真正的不友善或不耐煩,
只是習慣成自然的防衛心態。他們因為不想被別人打壓,所以轉而去打壓別人,
藉此彰顯出自己的階級強勢。
在這個環境裡,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但要注意點別踢到鐵板。
摸懂生存法則的趙淵博心知肚明,地位處於最底層的自己實在運氣很好,
只是偶爾被若有似無的輕踩幾下,
沒有真的被當成人人可用的墊腳石重重踐踏,否則肯定生不如死。
重刑犯會被集中管理,監舍內充滿濃重的江湖氣息,趙淵博和獄友們缺乏共通話題,
當然無法融洽相處,但至少能相安無事,保持雙方都不受打擾的安全距離。
只要他不惹麻煩,就沒有麻煩會來惹他。
對方這樣的舉動已經算很低調客氣,絕不像要來找碴鬧事,充其量只算是下馬威。
這三個人完全隱藏在黑暗之中,別說面貌不清,就連體型輪廓也是模模糊糊。
其中兩人一左一右,從趙淵博身後將他夾在中間,另外一人在趙淵博對面揹著雙手,
若隱若現。「我代表錢老。」這人才一開口,趙淵博就不禁一震。
錢老派人來找他了!難怪會清場私談!
這麼多年過去,終於搭上線了,他幾乎已不抱希望。
趙淵博的激動難以言喻,手腳都在微微發抖。
只要錢老點頭,就是有求必應。
「聽說你想連絡錢老。你知道錢老風格?」
對方哼哼冷笑,拍拍趙淵博肩膀,暗示他別高興太早。
錢老的幫忙向來需要代價,而且極為高昂。
換算成鈔票的話所費不貲,像趙淵博這種沒背景的小角色絕對拿不出來。
錢老肯定是想要趙淵博的其他東西。某種或某些值得錢老看上的東西。
明白自己根本一無所有,早就只剩下爛命一條,趙淵博還是咬牙點頭:「知道!」
知道,他當然知道。錢老的完整外號是見錢眼開,
而替錢老辦事的手下或傳話者,則被獄方人員暱稱為白無常。
代表「一見發財」和「小鬼難纏」的意思。
因為受刑人拜託錢老協助,必須給予大量金錢,獄方高抬貴手成全錢老的要求,
卻能賺到頗豐厚的外快,而且也不能不給面子。
見錢眼開是獄中謎般的傳奇人物,神通廣大到堪稱無所不能,等於是監獄的地下總司令。
據說獄方高層,甚至就連每位新調派來的典獄長,上任後都得先跟錢老拜過碼頭,
因為他們只是流水的官,錢老才是鐵打的王。
如果錢老不肯配合,獄方在管理上會寸步難行,一旦錢老開了金口,
獄裡上下就沒有打不通的關節,沒有擺不平的問題。
據說曾經有些人輩分或資歷夠高,能喊「錢老」為「老錢」,但這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據說很久以前,有些人會冒用錢老的名義狐假虎威,但一律都即時受到嚴厲教訓,
讓他們用亂說話的後果親自澄清,以殺雞儆猴的方式迅速闢謠。所以沒有人敢假傳聖旨。
據說沒有人見過錢老的真面目,而且錢老雖是犯人,大部分時間卻不在獄中。
或者該說不會一直固定待在同個獄中。因為他統領全台灣所有監牢,
需要到處巡視他的領土,總是把各地事務交給親信打理。
據說從台灣有第一座監獄起,就已經開始流傳關於錢老的事蹟。
沒有人知道錢老究竟是誰,年紀多大。
據說錢老真正或最初的外號不是錢老,而是閻老。閻羅王的那個閻。
據說,一切都只是據說。
無憑無證,錢老的存在卻讓許多人,包括趙淵博在內都深信不疑。
因為錢老是他們的憧憬,也是唯一的救贖。
據說要是能讓錢老點頭,就算想馬上恢復自由也不是問題。
前提是得有本事能滿足錢老所開出來的條件。
據說很多手頭闊綽又有管道的大哥們,都會透過錢老的人賄賂獄方,
在戒護下以合法的理由去外面享受一下,透透風喘喘氣,喝喝酒嫖嫖妓,
哪怕是久久才能一次,過程又只有短暫的幾小時也好。
這也是趙淵博的目的。他一定得出去才行。不是一趟,而是永遠。
只有錢老才能讓妄想變為現實,將奢望化成奇蹟,
使一個死刑定讞的殺人犯徹底脫離牢獄。
「你很幸運。」對方還是冷笑兩聲。
「我要出去!」趙淵博迫不及待,語氣打顫,說完最重要的四個字後一陣暈眩。
他慌忙用力眨眼,聚焦視線。因為他遲遲無法確定這是真的,深怕眼前的人會忽然消失。
要不是有人撐著他的臂膀,他發軟脫力的膝蓋差點要撲通跪下。
「別急,你懂規矩。」對方不疾不徐。
長夜漫漫,他們有得是時間聊,而且不用怕被打擾。沒有誰會笨到忤逆錢老使者的意思。
「我給!什麼都給!」
緩過氣來,熱血沸騰,趙淵博斬釘截鐵,雙拳緊握,砰砰猛跳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膛。
「你打探錢老的消息很久了吧?有想過為什麼等不到回應嗎?
因為你沒有錢老要的東西……」
在這一刻,趙淵博再度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耳際嗡鳴。
他擔心會被拒絕,畏懼希望落空,害怕這只是場惡劣的玩笑或殘忍的誤會。
他的靈魂彷彿正往無止盡的深淵墜落,努力伸手揮舞,但什麼也抓不到,
放聲張口哀號,卻連自身的慘叫也聽不見。
冷汗涔涔流下,感覺過了有一輩子這麼久,趙淵博才又補捉到對方的音調。
「直到現在。或許?」
對方故意用戲謔的疑問句做結尾留下伏筆,吊足了趙淵博膽顫心驚的惶恐胃口。
「我有!不管是什麼!我有!我不知道是什麼,可是我有!
相信我!真的!求求您,相信我!」
趙淵博又哭又笑,胡亂掙扎,不但手足無措,而且語無倫次。
「哼!錢老無需『相信』,因為早已『知道』。無論你有或沒有,都瞞不過他老人家。」
對方對趙淵博卑微慌亂的態度嗤之以鼻,但反感中又似乎帶著幾分滿意。
「是!是!」趙淵博連連點頭,逐漸冷靜下來,將腦中紊亂的邏輯和思緒釐清。
因為他聽懂了對方的暗示。他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只是因為震撼過大,
腦袋運作一時卡住。如果他沒有錢老想要的東西,錢老根本也不會派員和他接洽,
既然有人特地安排見面,那這次交易就是十拿九穩。只要他懂得拿捏好應對進退。
畢竟名義上雖是他求之不得的想送上門,形式上卻也是錢老的人主動造訪。
問題是雙方所象徵的勢力差距懸殊有如天地,洽談時的高度當然不行對等,
否則錢老……或者該說錢老的人面子上會掛不住。
剛才不過是形式上的刁難一番,讓他認清楚誰才是掌控主導權的老大。
總而言之,絕不能是人家求他,一定要他求人家才行。
但是趙淵博不懂,像他這種人坐牢越久,就失去越多,擁有越少,
怎麼可能之前沒有,現在卻突然身懷錢老有興趣的東西?
對方看出了趙淵博表情中的懷疑,輕哼說道:
「重點不在於你有什麼,而是錢老想要什麼。懂嗎?」
「懂。」趙淵博點了點頭,瞬間理解。
並非他獲得了什麼「以前」沒有的東西,
而是錢老「現在」願意接受他能支付的代價。
趙淵博深深吸氣。只要能完成交易……「我不惜犧牲生命!」他的眼神堅定不移。
「錢老要一個人,做一件事。」對方冷不防切入正題。「我做!」趙淵博毫無猶豫。
「你還不是那個人。」對方竟搖了搖頭。趙淵博愕然愣住,無法會意。
「你要先成為那個人。」對方依舊冷笑。
「好!該怎麼做?」趙淵博吞嚥口水,等待聆聽最無理要求。
他甚至做好了被加工自殘的心理準備。或許錢老需要一個面目全非的亡命徒?
「時後到了,你會知道。」對方語露揶揄,轉身離去,臨走前又背對趙淵博補上一句:
「千萬記住,不得毀約。否則錢老會連本帶利討回債務。沒有人負擔得起。」
三秒之後,牢房內只剩下趙淵博獨自一人。
渾身被汗水濕透的他跌坐在地,重重喘氣,分不清楚剛才是真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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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趙淵博不禁猜測那晚只是夢境,是朝思暮想下的自我欺騙。
因為這和錢老傳說中的效率不符。
據說即使是再困難的大事,只要錢老答應,許下承諾,一旦契約兌現,
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有結果。
他已經答應錢老,會盡一切力量去成為所被需要的「那個人」,
為何自己的自由卻遲遲沒有下文,甚至連些微動靜都未被通知?
如果錢老想安排一次逃獄,按照傳說應該是易如反掌,只差不能光明正大走出大門。
不用對方提醒,他也明白這種事必須保密,當然不可能去探聽消息。
可是除了繼續傻等,難道真沒有其他辦法?
想著想著,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趙淵博的夜不成眠。
三更半夜,兩名獄警進入趙淵博的牢房,喊了他的編號和姓名核對身分。
「時後到了。」獄警合力將他架起,上了鐐銬帶出門外。
「什……什麼……時候?」趙淵博一片茫然。
獄警沒有回答,只是嘆氣,揚起手腕讓趙淵博看了一眼手錶。
十二點十八分,剛過午夜不久。
領悟過來的趙淵博倒抽涼氣,四肢發軟,只能被獄警拖著走。
聽人家說,每次執行死刑都是在午夜過後。
「沒……沒有人……跟我說……」趙淵博如墮冰窖,虛弱抗議。
他沒有收到任何風聲,不論正式或非正式。
「時後到了!」獄警只是皺眉,再次強調這句,好像就只會說一句台詞。
滿腹委屈的趙淵博哭了出來,幾乎失禁。錢老失信了,食言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馬上就會被槍決,死得不明不白。
原來錢老的本事也不過如此,那些傳奇都只是誇大不實。
對,他不覺得自己無辜冤枉,因為他沒有阻止那場悲劇,甚至還推波助瀾促成慘事,
就算不是主謀也是難辭其咎的共犯,好友們說是他害死的也不為過。
但是他真的沒有殺人。
即使他心甘情願揹負莫須有的罪名,也不在乎指控他的證據是真是偽。
反正長年的纏訟已經算是塵埃落定,哀莫大於心死的他也不想再掀浪滔,
徒勞消耗浪費國家的司法資源。
他知道能被起訴和判決死刑,一定是檢察官認為罪證確鑿,惡行重大,
法官的心證也鐵定屹立不搖,無法撼動,只要程序上沒有重大瑕疵,
人權律師找不到下手處見縫插針好作文章,上訴什麼的根本就沒有用,
只是制度面必須上演的形式戲碼而已。
每次出庭,對他來說都是折磨,都是羞辱。
他曾不只一次,當庭被痛罵喪心病狂慘絕人寰,
為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真相的詭異案件。
凶手拍板落網,注定伏法的暴戾血案,對趙淵博本身而言,卻是一生難解的殺戮懸案。
所以他哀求廢死團體派來的律師放過他,行行好,拜託別再管他的事,
讓他在牢裡自生自滅就好。死就死吧,無所謂,如果償命可以贖罪的話。
誰叫自己是個連自殺都不敢的窩囊廢。
那是他被打入鐵欄杆後的一貫想法,自暴自棄的念頭不僅根深蒂固,
從家人斷絕往來之後還越演越烈。
但是幾年前,他意外輾轉打聽到一件事。她還活著。他的摯愛沒有死於那場悲劇。
雖然狀況不是很好,聽不見也看不到,可至少心還在跳,還有呼吸。
消息源頭不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起碼值得親自確認。所以他想出去。
在她等不及之前。就算無法當面道歉,能躲在角落偷偷瞧她一眼也好,
然後拼了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弄清楚,否則她肯定會死不瞑目。
還有他自己也會。
如果兩個人注定無法幸福,他也要盡力結束雙方的痛苦,
把真相傾訴在她的面前或墓前,這樣下輩子才能了無遺憾的再續前緣。
因為他們約好,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身為唯一的知情者,要是無法給她交代,投胎輪迴後又怎麼有臉與她相逢相認?
他不怕替錢老做任何事,只恨在指令降臨前就被剝奪機會,
只怨這條命沒能如願賣到買方手上。
對死囚來說,豁出命去不算吃虧,早點解脫並非損失,
因為朝不保夕的等死滋味並不好受。
說是死刑,實際上更接近遙遙無期的永生監禁。
沒日沒夜的坐以待斃,理論上每分每秒都可能接到噩耗,
實際上卻又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等得到。
不過人都是貪生怕死的,不管是最凶殘的狂人,或已懺悔的罪人都一樣。
不少死刑犯,平時會啷嚷著想早點死,希望快點輪到自己,
半開玩笑的問獄方能不能自願報名,或有沒有辦法插隊先上刑場,
那怕要花錢疏通買名額都沒關係。
有些更會在目睹別人被帶走時,唉聲嘆氣自己運氣不好,
沒能受選踏上那條通往盡頭的不歸路,甚至羨慕地問獄警是否能交換一下,
讓自己頂替別人去死。
這些話都含有認真的成分在內,並不是單純的風涼話或逞英雄,
可一旦真的要該自己上場,還沒見過有誰能心平氣和淡然處之。
即使是那些不吵不鬧一語不發的,心中也都波濤洶湧著還不想死的念頭。
想也知道,如果真的一心求死,拜託錢老協助「找死」還不容易?
包管有一堆方法能死得舒舒服服,不用在牢房裡活受罪。
然而好死始終不如賴活,寧願苟延殘喘,也不要痛快了斷。
趙淵博的表現已屬鎮定,並不丟臉。
「等等會有便當。」左邊的獄警開口。趙淵博明白那是最後一餐。
「知道你胃口不好,可多少要吃一點。吃飽才好上路。」右邊的獄警搭腔。
趙淵博無奈苦笑,他聽過不能當餓死鬼的說法。
「如果真的什麼都吃不下,至少要喝酒壯膽。最好是全乾掉份量才夠,比較保險。」
左獄警又接話。
趙淵博點點頭,這建議他也知道。
死囚中還流傳著喝受刑酒,能淨化消解靈魂中的罪孽這種說法,
因為酒自古以來被認為能洗滌汙穢,辟除邪惡,所以絕大部分死囚都會將酒飲盡,
以求在地獄中少受點苦。
「放輕鬆。接下來的部分,都有專人負責處理。
不會痛苦,不要擔心,你什麼都不用知道也不用想,喝完酒照流程走就好。」
右獄警拍拍趙淵博的肩膀,用肢體語言告訴他別緊張。左獄警推開門板。
在鏗鏘作響的金屬碰撞聲中進入刑場,趙淵博腳步沉重,踉踉蹌蹌,
被送到臨時的簡易法庭前面。檢察官核對完身分後,便宣佈趙淵博的罪狀,
並問他有沒有遺言或話想說。趙淵博搖搖頭。
此時反抗或反駁都是多餘。
有人端給他一副餐盤,上面是一個便當和一小瓶高粱。
趙淵博沒碰便當,只是拿起高梁忍著嗆豪邁灌下,咕嘟咕嘟讓酒精滑過咽喉,流入體內。
沒過多久,他就感到昏昏沉沉,不勝酒力。
他本來就酒量極差,以前連啤酒都碰不得,更何況是這種烈酒,還喝得這麼快這麼猛。
朦朧感一下子沖上腦部。
趙淵博搖搖擺擺,被帶到一張椅上,半躺半坐的渾身乏力,喘著粗氣,
幾乎快要不省人事。但法醫還是按照規定,對他靜脈注射了麻醉藥劑。
趙淵博隨即癱軟,全憑擺佈,爛泥般任人拖行到指定地點,呈俯趴姿態被解下鐐銬。
法警在趙淵博背部的心臟位置做了記號,舉槍瞄準,扣發射擊。煙硝和槍響同時擴散。
趙淵博觸電般微微抽搐,沒有呻吟就恢復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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