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我與他、他與他，可能還有別人【１】
【０１】
我想用一些問題開始這個故事，像是：
人的一生，可以愛上幾個人？還是說，愛到底是什麼。
很老套對吧。
那再多問幾個好了。例如，愛情和友情的分界是什麼？是什麼因素決定眼前的人，
是一生的知己，或是至愛？
你可能在螢幕前開始搖頭了，然後又要說我老套，對吧。
他也曾經這樣說過。
「別總想著要找到所有問題的答案，因為有些事情就是沒有答案。」
那個即將下雨的午後，在繁忙不曾停息的台北街頭，他倚著街道上一處牆角，嘴裡
刁了支菸，淡淡地對我說道。
「那是什麼讓你愛我？」我質問著。
他沉默了下，我跟著點了根菸，沒看向他。
陰鬱的台北市裡，車輛來往著，永遠沒有停下來的一秒。空氣感覺那樣疲憊，我看
著他，彷彿他是這個城市裡唯一凝滯的一隅，讓人感覺安心。
我不知道有這種感覺的，只有我，還是也有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說話。
而那時的我，只是專注地看著他，至於他最後說了什麼，似乎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這是一個真實發生過的故事，雖然，記憶有的時候是那樣模糊，一切好像已遙遠地
讓我必須這樣說服自己。於是我也只能盡可能的書寫，看看能否為逝去的時間留下
什麼，什麼都好。
一切開始之前，有些事情必須跟你們交代。
他是楊，一個總是在流浪的男人。
或者確切的說，他是一個旅人。大學畢業之後，他便選擇拋下故鄉的一切，獨自背
上行囊，奔走於世界各地。之後，他靠著旅程中對異地的紀錄與書寫、出了幾本書
，也就賺了些錢，足夠供他出發至下一個目的地。
我從大學時代便知道他。
那時我大四，靠著打工存了一筆錢，想著在畢業前獨自出國自助旅行，卻又有些裹
足不前。就這樣一個人在期中考後的下午，在誠品裡漫無目的地逛著，隨意地拿起
一本架上暢銷的旅書，地點是內蒙古。
那本書讓我感到意外。
隨著書中綿密詳實的文字，將當地的人文景色一毫不差地在我腦內呈現開來，我待
在原地翻了數頁，被作者精確的記敘與細膩的筆觸給深深吸引，最後便決定直接買
了書回家，幾個月後，便一個人去了趟內蒙古。
書的作者，便是楊。
當年，我幾乎是照著他書上的行程徹底走了一遍，把他寫在書上的，也都感受了一
次。隨著他的腳步，儘管我從不曾認識過他，卻又像是已經非常了解。
後來我才知道，他和我讀的是同一所大學，大我四屆，是隔壁院系的學長。
真正見面是他出了第六本書，剛從大溪地回來的他，在敦南誠品辦了一場演講，講
題是關於畢業後的學生，如何在夢想與踏入現實社會中取得平衡。
那時我已出了社會，成了大台北市裡朝八晚十的現代人中其中一個，我手裡拿著他
的新書，一個人坐在台下角落，靜靜地聽他旅程上的經驗分享。
他的長相與我想得出入不大，至少和書上的差不多。
沒有太高太矮的身高、中等偏瘦的身材、一頭俐落乾淨的短髮，身穿黑色襯衫，搭
配合身的丹寧牛仔褲，將他整個人襯出一股溫和的氣息。
他的外表，絕對不能說是多麼帥氣或者俊美。
大而有神的單眼皮眼睛、高挺飽滿的鼻型，配上甫從異地回來的淡麥色肌膚，與嘴
角的淡淡笑容。這個正用著平和而略顯低沉的聲調，侃侃而談關於旅遊經歷與心得
的他，稱不上是什麼超級大帥哥，卻又迷人的教人移不開眼。
他讓人感覺如此舒服，卻又帶著距離。正如他的書，親臨當地，卻又始終帶著旁觀
者的角度，客觀詳盡而伴隨冷漠。
我只是沉默地望著他，想著自己對這個人應已有著相當了解，卻又全然陌生，若是
有朝一日，能夠成為朋友，開啟對話，也許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後來，我開始習慣性地從臉書上，關注他的大小演講信息。只要時間上並未衝突，
我便參與。只是靜靜地坐在台下，一方面將他的每一次行程，當作自己未完成的人
生計畫。
「妳根本就是我的迷妹吧。」
之後我向他談起了這件事，他便對我這樣說，濃濃的笑意，讓他連眼角都摺出了幾
條橫紋。
「只是很羨慕好嗎，畢竟有個人幫自己完成了某個未完成的夢。」當時我們置身於
北市一間酒吧，週五的夜晚，嘈雜的人聲、音樂聲，在耳邊隆隆作響著，卻也沒有
過於破壞我和他之間的寧靜。
他為自己點上了一支菸，也點上了我的。他吸了一口菸，而後緩緩說道：「妳若想
去哪裡，就去吧，每件事情本來就有它的代價。」
「那就麻煩你幫我寫下週一要交的企劃案囉。」我抽了口菸，也笑了笑，笑得自嘲
，笑得無奈。
那時我們初識，是我多次參與他的演講，並在結束後慣性地在外頭一個人抽幾根菸
之後才離去，而同樣有煙癮的他，在某個我被大雨困在騎樓下的時刻，待台下人潮
散去之後，逕自走到我的身旁，向我借了火。
「我常看見妳。」他仍是看不出心思的溫和笑容，看著我說著。
「嗯，我很喜歡你的書。」我從未想過會和他真的搭上話，一時之間，竟也只能習
慣性的淡淡回應。
「喜歡哪部分？」
「你說，你旅性的目的，是為了了解自己。」
他眼底閃過了一絲奇異，騎樓下，講台之下的他，更加溫和卻並不顯得平易近人。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話。
「你找到答案了嗎？」
「什麼答案？」
「活著。」
他看著我，久久沒有作聲。我沒有忘記，這是我們第一天認識彼此，而我卻像個神
經病似的，問了他莫名其妙的問題。
而他也許能夠將我當成，一個剛出社會一年，前途看好，卻對人生感到迷惘的普通
都市人，或者也可以是，一個說話天外飛來一筆的奇怪讀者。
雨下得那樣急促且猛烈，隨著落在屋簷下滴答作響著，人群走來、又走去，我們並
立在騎樓前，就這樣沉默過了一根菸的時間。
「也許有些事情，就是沒有答案。」
忘了過了多久他對我這樣說。
「給我妳的電話。」
他又說。
「妳叫什麼？」
五年前的台北市，十月份的某個午後，雨天。
他是楊，一個男人，有個男朋友。
我是緹，一個女人，別人的女朋友。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4.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