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Outsides-境外之地 第一章

看板story作者 (FighterXXXXXXXXX)時間10年前 (2013/10/11 00:03),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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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通緝犯   淺藍色的天空。   浮雲像是被撕碎的棉花屑,緊緊貼在上面,有如一張單純而毫無修飾的背景畫。   畫的中央,有個黑點緩緩的盤繞著。它慢慢地靠近,慢慢地被日光揭去覆身的黑影— —原來只是隻鳥。   這隻鳥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白鴿子,但仔細一瞧,便發現牠的脖子上居然掛著個金色 小鈴鐺;而牠的鳥喙與腳爪都是黑色的,如夜晚般深沉;羽毛整體呈純白色,但只有雙翅 末端與尾部就像沾染過顏料般,是如頂級藍寶石潔亮的淺藍。   鳥繼續來回盤旋著,飛行高度漸漸降低,地表的樓房輪廓也漸漸地清晰起來。就在這 時,鳥忽然倏地俯衝,失速般的飛進了街道,又折入了曲折的小巷裡,拐拐彎彎,途經的 街景如激流般快速遞換——玻璃窗格、紅色屋瓦、燻黑的煙囪、狹小的屋間閣樓——最後 ,鳥終於在一處三層樓高的石造陽台上落腳。   這陽台所處環境可說是相當靜謐。正前方的街道空蕩蕩的,周圍的屋舍都很矮小且不 見人蹤。微風輕輕的吹,陽台盆栽中的葉子擺動了一下。   鳥收起翅膀,踞著身子,一雙黑眼從前方俯視過去——只見在五、六排房屋之外,竟 有著一條人潮絡繹的寬廣大道——人們稱它為王國進城大道——從外城門一直延伸到那遠 方高踞的,氣派宏偉的城堡。   真難相信,才隔這麼點距離,兩邊氣氛的差異卻有如天地般遙遠。   相較於這條只有建築物影子橫亙的空曠街道,那進城大道上可說是多彩多姿——裝載 貨物的馬車、提著竹籃的婦女、打扮輕便的旅行家、遍布在道旁的攤販,各式各樣的人們 都匯集在這條寬廣、白色鋪石的大道上。   絕對沒有人知道有隻鳥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鳥也絕不知道有人正用望遠鏡仔細地瞧著牠。   畢竟這是橫跨了五、六十排房屋的視線——追溯其源,是來自於被稱為「後街」的舊 市區中,一座格外突出的大鐘樓頂端,被日光曬得溫熱的紅屋瓦上。   只見一名裹著藍白格頭巾的年輕男子,正踞坐在屋瓦上,手裡拿著單眼望遠鏡,仔細 地觀察遠方那隻貌似白鴿的鳥。他的打扮相當隨性,墨綠色的短衫配上一件皮紅色薄背心 ,腰旁別著一把迷你彎刀,十足冒險家氣息。   「後街」這個地方,簡單來說就是貧民窟,犯罪的巢穴。這裡的環境相當雜亂,擁擠 的矮平房之間,空隙出許多曲折陰暗的巷道;在略高於頭頂的地方時可見到如蜘蛛網的繩 線,上頭吊掛著隨風波動、仍淌著水滴的衣衫褲子。   這裡最突出的地標就屬那座鐘樓。雖然外觀也是磚苔斑駁,但登上頂端眺望,視野彷 彿能乘著報時的鐘聲悠揚在無窮盡處。   裹著頭巾的年輕人持續盯著鳥十幾秒後,出聲叫喚樓頂下一名矮小微胖的男子。只見 這名男子正靠在柱子旁打盹,對於頭巾年輕人的叫喚,自然是毫無反應。   年輕人在屋頂上等不到回音,又喚了兩三次,但得到的回應只有呼嚕嚕的打呼聲。年 輕人便索性放棄用聲音叫喚他起來的方法了。   只見年輕人拔出他腰間的小彎刀,撬開了一片屋瓦,往下一看剛好在矮胖男子的頭頂 之上。年輕人便將手裡的望遠鏡對準矮胖男子的腦袋,放手,望遠鏡便垂直地掉落下去, 「梆」一聲砸中矮胖男子的腦袋。   矮胖男子被砸之後鼾聲戛然停止,只見他摸著頭,惱怒的望著四周,想找出兇手是誰 ;但忽然間,又有個閃亮亮的東西直落下來,精準地插在矮胖男子的褲襠前面——是支小 型彎刀!矮胖男子驚愕的縮了身子,才抬頭望向上方,那天頂上的小小破洞。   「早安,柏德,有事情要辦囉。」年輕男子問候的語氣,與他方才的行為毫不相襯。   「是……是!老大!請問是什麼事?」矮胖男子柏德匆忙的回答著,「難、難道是… …?」   「對,要小心地照計畫做……」年輕男子離開了破洞,陽光頓時射入塔內,在地上形 成一個矩形的光圈。「得快一點,望遠鏡給你了,大概在南南東那邊,距離五百帝尺。」   「知道了!老大!」柏德撿起望遠鏡,跑向窗邊,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小小的鐵笛,對 著窗外一吹,一陣刺耳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   不久後,有隻棕色大隼飛了過來,停靠在窗臺上。柏德邊用望遠鏡看著遠處,嘴裡邊 吹著那鐵笛,笛音時長時短,彷彿在下什麼指令似的。   最後,笛音停止,大隼也旋即振翅,往著望遠鏡所指的方向飛去了。   「終於讓我等到了……一定要成功……」屋瓦上,年輕男子望著飛成一點的大隼,喃 喃自語著。 ***   夏南斯多王國位處內陸,屬於「聯合帝國——英格布魯德」的二十四子國之一。幅員 不算大,國境內大都是適宜農耕的平原。首都米里特城坐落於王國中央,交通便利,商業 發達。其中,「王國進城大道」可說是最具代表性的交通幹道,同時也是全國最大的商店 街。   這條大道是現任國王札可諾夫於二十年前打造。他有著王國內罕見的、一頭亮眼紅髮 ,面貌肅穆莊嚴;雖然性格專橫威權,但治國有方,因此還算受人民愛戴。   進城大道的源頭始於米里特城的外城門——這城門設計得有些奇特,共有四個入口, 相鄰並列,兩個專供進城,另兩個供出城;進門之後,彷彿身處在一條幽暗的隧道中,只 有盡頭的微小亮點引領著出路。   穿越這條頗長的甬道之後,還必須受門外哨兵嚴厲的盤查,包括相貌、載貨、身分證 明等,可說是滴水不漏,且出城也必須同樣受檢。王城方面對於這種嚴密到令人詬病的盤 查行動,它解釋,是要徹底的過濾可疑人物,以保障城內人民的安全;但對進出城者來說 這實在是一件耗時又麻煩的事。   今早一如往常,城門的盤查哨前,匯聚著擁擠的人潮。   雖然有四個出入口,但因為檢查費時的關係,這裡的交通一直都是嚴重堵塞的狀況。   「埃杜斯先生——!埃杜斯先生——!這邊!這邊!」   在哨所前方稍微寬敞的石像廣場處,一名年約十八的少女揮著手臂,似乎是在招呼走 散的夥伴。   只見人群中,有一名身材高大、長髮披散,歲數約莫三十七八的男子,本來正四處張 望,聞聲之後便轉頭向少女處走去;而那名少女背靠在一尊被貼滿佈紙的石像旁,舒爽的 涼影剛好整個覆蓋她嬌瘦的身軀與一旁的行李。   少女打扮得相當輕便:淡藍色的無袖連身衣裙,長及肩膀的黑髮上別著白色小髮夾, 一張被初陽曬得微微紅潤的細緻臉蛋,在涼風吹拂下顯得輕鬆寫意。   「埃杜斯先生!我剛剛在這裡一直喊你的名字,但你都沒聽到——」少女用挖苦般的 口氣說著,「看你這不太清醒的樣子,你是不是又大白天偷喝酒啊?」     中年男子埃杜斯雖有著成熟穩健的臉龐,個性的短絡腮鬍鬚,但掛著紅腫眼袋的眼睛 卻透露著迷茫的神色,加上披散的長髮,乍看起來就像酒精中毒的流浪漢。即便如此,他 的穿著卻是相當地俐落整齊——白襯衫外搭著深色皮外套,黑色皮褲子的腰間圍著一圈攜 物腰帶,腰帶後方還勾掛著一支顯眼巨大、裹著白布的長形物體。   埃杜斯站在石像旁——那陰影沒辦法遮蔽像他這麼高壯的人——面對少女的質疑,他 絲毫不改神色的回答:「是剛剛那邊太吵了,我才聽不到。」   「真的嗎?我總覺得你身上老是飄出酒味哩。」少女伸長脖子做出嗅味狀,隨即又掩 住口鼻。「好濃的酒味!你騙我!你一定有喝對吧?」   少女伸出手掌。   「把身上藏的酒交給我!埃杜斯先生!」少女苦口婆心地說著,「整天喝酒對身體不 好啊……為何埃杜斯先生你總是不聽呢?」   埃杜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但與少女強硬的視線對撞以後,他只好乖乖的從夾克裡掏 出一瓶半滿的白朗烈酒。   「晚上記得還給我。」埃杜斯咕噥著,把酒瓶平放到少女的手心上。   「什麼晚上……至少要讓你三天不碰酒才行……」少女接過酒瓶,蹲下來在一旁的皮 行李袋中翻找著空位。   就在此時,不知道哪來的鳥突然間鑽入少女胸前的空隙裡,「啪啪」的猛振翅膀,似 乎想要躲入行李袋中;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但隨即鎮靜下來,定睛一看, 原來是隻有著藍尾翼、脖子掛著金鈴鐺的鳥。   埃杜斯湊過頭來,一見到那隻鳥,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欸?這不是『魯魯』嗎?又有指示?」   「不,牠是受到驚嚇才飛過來的……」少女輕撫鳥羽,本來如野獸般激動掙扎的鳥就 這樣慢慢平息下來。「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攻擊呢……」少女語調安詳地說著,被輕風吹拂 的面容散發出溫柔與澄澈的氣息。   埃杜斯注視著少女和鳥,彷彿她週遭產生了一股奇異的氛圍;這種平靜的氣氛,將大 道的吵雜喧囂給隔絕開來,像處在另一個小小世界裡,只有純粹的安寧與自然。埃杜斯長 年以來依靠酒精的目的,是否就是為了尋求眼前這心靈的休憩呢?     不,埃杜斯撇過頭去,這種感受只會讓他更想喝酒。他刻意地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 外界無關緊要的事物上——龜裂的白色鋪石,行道樹下的泥土,行人與馬車如細水般流逝 的影子——就在此時,一道掠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埃杜斯抬頭,只見在藍空之上,一隻棕色的大隼正徜翔天際。這種隼類在野外很常見 ,但在城市裡頭要見到可就不太容易了。   「……涵娜,」埃杜斯直盯著大隼,出聲問道:「知道魯魯被什麼攻擊了嗎?」   「嗯?好像是鷹隼類的猛禽。」少女涵娜回答。只見鳥似乎已恢復活力,輕靈地在她 的手臂上跳動著。   「這樣啊……」埃杜斯望著那已然遠離的大隼,一種職業性的警戒心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涵娜突然尖叫一聲,埃杜斯馬上轉身察看,只見一名戴著鴨舌帽、瘦矮敏 捷的身影正拎著他們的行李朝人群中逃逸。   「對……對不起……我忙著照顧魯魯,沒想到行李就……」涵娜焦急地指著沒入人群 的竊賊。   「別說了!我去追!妳跟魯魯先待在這裡等我回來!」埃杜斯打斷涵娜的話,追了上 去。   「知道了!埃杜斯先生!一定要抓到小偷——」涵娜在嘴邊圈起雙手,朝著埃杜斯的 背影吶喊著。   埃杜斯走遠以後,涵娜不禁垂頭嘆了口氣,懊惱自己怎麼會輕易地讓人搶走行李。只 見她無力地側靠在石像旁,不經意地,涵娜瞥了一眼石像上貼得滿滿的佈告紙——原來是 通緝犯懸賞單?   涵娜看著通緝犯的圖像,感覺畫中人的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特色——有點不懷好意, 卻又不到窮凶惡極的程度。雖然如此,這位通緝犯的懸賞金額卻高到嚇人——兩百萬聖契 !   (人還真是不可貌相啊。)涵娜嘆了口氣,覆身的陰影彷彿又拉長了。 ***   埃杜斯在進城大道上追逐著竊賊。因為身材的關係,在人群裡追逐自然是比矮小的竊 賊來得劣勢了。但埃杜斯對於行李的執著——那半瓶白朗烈酒——使他不至於跟丟了竊賊 的腳步。   只見竊賊閃進了道旁的小徑,埃杜斯隨即跟進;之後拐入了一條又一條的巷道中,埃 杜斯也都沒放過;最後,兩人爬上一段狹窄的石階,上來一看,是個陰暗無人的死巷子。   埃杜斯與竊賊都停下了腳步。   「沒輒了吧?快把東西還來!」埃杜斯慢慢走近竊賊,而竊賊仍背對著埃杜斯。   「嘻嘻……」小偷不知怎的只竊笑著,埃杜斯聽了不禁火冒三丈。   「有什麼好笑的?是要我把你打扁你才會還我東西是嗎?」埃杜斯來到竊賊身後,拉 著他的手臂讓他轉過身來——只見鴨舌帽下,居然是張年輕女人的臉頰!   埃杜斯一怔,萬萬沒想到原來小偷是個女的。但他隨即冷笑了一聲,「哧!妳以為妳 是女的,我就不敢拿妳怎樣嗎?」   「你的確是不能拿我怎樣,不過原因不在於我是女的,」女小偷甩開埃杜斯的手,「 而是在於我們擁有『籌碼』。」   「妳在胡說些什麼……」埃杜斯不耐煩的說著。   「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小妞阿。」女賊將行李袋扔向埃杜斯,「喏,還給你囉。有那個 小妞就不需要這袋重死人的東西了。」   「妳是說涵娜?你們想對她怎樣?」埃杜斯一聽對方牽扯到涵娜,不禁激動地扯著女 賊的衣領。   「喂!喂!放手啦,你這酒鬼!」女賊好不容易推開埃杜斯,乾咳了幾聲,「我們的 同夥大概成功的綁了她,想贖回人質就別動粗!」   埃杜斯聞言,一語不發。   女賊看著靜立的埃杜斯,感覺一股危險的氣息如浪潮般襲捲而來,重重地壓迫著週遭 的空氣與她的感官。女賊驚覺不妙,連忙再加以解釋著:「等……等一下啦……我也只是 奉命行事而已,保證不會對那女孩怎樣!我會帶你去找我們老大談……」   「……這樣啊。」埃杜斯冷冷說著,「那快點帶路吧。我的拳頭迫不及待地也想找人 談談哩。」 ***   涵娜睜開了眼睛。   或許是剛從昏迷狀態中清醒的關係,涵娜仍感覺意識朦朦朧朧的。她環顧周遭,確定 自己是身處在一棟還蠻高大的石造建築物裡,窗口很高,陽光直射進來照耀著黑灰的水泥 地。   建築物內到處散落著空木箱,沒有其他人影。僅有涵娜自己一人,雙手反綁在後,嘴 巴黏了一條膠布——她明白自己是被什麼人綁架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涵娜試圖喚醒先前在廣場的朦朧記憶:那時候,她剛看完懸賞佈告 ,隨即就有人從背後拿著沾濕的手帕摀住她的嘴,過沒多久就失去知覺了……   (居然敢在廣場上大刺刺的行兇,應該是個很有規模的犯罪集團吧……)涵娜做出推 測,但令她困惑的是,為何這個集團甘冒大庭廣眾下犯案的風險,也要來捉住她呢?難道 是因為自己特殊的「身分」嗎……   靜寂之中,忽然響起了若干的腳步聲。涵娜望向聲音的出處——只見門口附近有兩個 人影,一高一矮,背著光正逐漸走來。   二人走到涵娜面前,停下腳步。涵娜抬起頭來細瞧,窗口射下的陽光正好照在二人身 上:較矮的那個身材有點微胖,穿著汗衫、吊帶褲,年紀大約二十五左右;而較高的則是 頭裹著藍白格頭巾,雖然看起來比較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但很有領袖的氣質;此外, 他的面容好像似曾相識……   (是那個懸賞兩百萬聖契的通緝犯!)   只見年輕人細眉、長眼、高挺的鼻子、削長的臉龐,完全符合通緝畫像上的特徵!涵 娜不禁擔心,這位高額懸賞通緝犯究竟會對她幹出什麼事情?   年輕人從旁邊拉了個空木箱過來,一屁股的坐在上面;飄起來的灰塵被日光照射著, 在空氣中呈霧狀地分散。   「柏德,替她撕掉嘴巴的貼布。」年輕人囑咐著微胖男子,銳利的視線像箭矢般緊緊 釘在涵娜身上。當柏德撕去涵娜嘴上的膠布時,涵娜非但沒有大聲呼救,反而選擇倔強地 回瞪著年輕人。   年輕人看到涵娜的舉動,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微笑起來,繼續與涵娜四目相交,絲毫 不介意她充滿敵意的表示。   「妳好,我叫東格法。」年輕人率先說話了,「妳叫什麼名字?」   「放了我!」涵娜不理會東格法的問題,「你這通緝犯!」   「嗯?原來妳知道我是通緝犯?」東格法似乎還挺高興的。「這就好辦了,小姐。既 然妳知道我是個危險的通緝犯,為什麼不呼救呢?」   「如果呼救有用的話,你們就不會把我嘴巴上的膠布撕掉啦!」   「哦?說的也是。妳看起來呆呆的,沒想到腦筋挺清醒的嘛。」東格法不知是褒是貶 的說著,「嗯,不過再仔細瞧瞧,妳長得還蠻可愛的。」   涵娜一聽愣了半晌。   東格法繼續說他的話,「順便跟妳說一件事情,」東格法暗地給柏德一個眼色,「我 被通緝的原因,是因為我是個很恐怖的強姦犯,尤其是像妳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我看到都 會忍不住……」東格法咧嘴笑著,眼神忽然變得色瞇瞇的,「……想強暴妳。」   涵娜聽了以後,表情瞬間轉為驚恐;她開始大聲呼救、掙扎,空闊的建築物中劇烈迴 盪著她的聲音;一會兒,眼看叫喊無濟於事,她只好喊出一句陌生的話語——東格法從未 聽過這種話——語畢,忽然就有一隻脖掛金鈴鐺的鳥,從窗口飛了進來——是那隻名喚「 魯魯」的鳥!   東格法一見這隻鳥,隨即恢復了冷靜的面色,「柏德!快!」他緊急吩咐著。   只見柏德拿出一把繩槍,明快又準確地射向魯魯;轉眼間魯魯便被網繩包圍,不支重 量地墜落下來。柏德趕緊前去,把魯魯連繩帶鳥地關進一旁的空箱內。   東格法一見事成,便又坐回箱上,看著呆在一旁的涵娜。   「很抱歉騙了妳。不過妳放心,我不是什麼強姦犯,只是想借助一下『隱者』的力量 而已。」東格法又恢復了先前的風度。   「你……」涵娜又羞又怒,「……居然知道『隱者』?」   「我的情報網很靈通的。透過某種管道,讓我知道『隱者』這種傭兵組織,或許能夠 幫我解決麻煩。」東格法環手抱胸,「但是,『隱者』正如其名,是個沒有任何辨識象徵 的秘密團體,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聯繫。所以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找出來,不過 這樣還真累人哪。」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涵娜不屑的說著,「你想抓魯魯做什麼?牠只聽我命令的! 」   「妳是指那隻『風訊鳥』啊?當然是防止妳通風報信阿。」東格法微笑著,「嗯,多 虧牠我才能夠成功地找到你們『隱者』呢。」   傳說中,風訊鳥是種藉由鳥語傳遞消息的奇異鳥類。牠們彼此之間具有不可思議的定 位能力,只要見過一面,不管對方飛得多遙遠,風訊鳥都能夠知道同類在哪裡。   風訊鳥能夠將消息「告訴」附近的鳥類,而這些鳥類再「告訴」另一群鳥類,就這樣 一直接力傳報下去,直到消息到達目標風訊鳥處。這就是風訊鳥傳遞訊息的方式。   能夠豢養風訊鳥的人,被稱為「風訊一族」。他們天生具有與風訊鳥交談的能力,每 位族人都擁有自己的風訊鳥,並利用風訊鳥來傳遞消息;而風訊鳥遇到危險時則會尋求主 人的庇護,這種共生關係讓風訊一族擁有難以想像的強大通訊網。   傭兵組織「隱者」意外地得知「風訊一族」的能力,於是便費盡心思來拉攏他們。兩 者建立了合作關係,記至今日已有七十年餘。而「隱者」規定團員執行任務時,至少要有 一名風訊族人在隊,以方便聯繫。但是,這也讓習於低調行事的隱者有了被辨識的「標記 」。   東格法便是利用這唯一的「標記」來確認隱者的行蹤——他長時間監控天空,終於在 今天,風訊鳥出現在他的望遠鏡內。於是東格法利用棕隼迫使風訊鳥飛回主人處,藉此循 線發現了身為隱者的涵娜與埃杜斯。   「好了,現在『籌碼』、『信差』都集齊了,問題只剩『郵資』了。」東格法站起身 來,伸了個懶腰,不再理會面前那滿腹困惑與憤怒的涵娜。   只見東格法拖來了好幾個空箱,將它們排成一列之後,便舒爽地躺在上面。他右手枕 著頭,左手拿了本紅皮舊書仔細閱讀著,對於涵娜的叫喚可說是充耳不聞。而一旁的柏德 則是戰戰兢兢地坐在關著魯魯的空箱上,箱內不時傳出振翅拍搏的聲音,與涵娜吵鬧咒罵 的回音參雜在一起,充斥著整個室內。   一段時間以後,鬧累的涵娜終於安靜下來,整個人頹喪地靠在石壁旁。被窗光直射的 塵埃仍飛揚著,涵娜不禁鼻頭一癢,「哈啾」地打了個噴嚏。   這時候,東格法突然像是僵屍復活般地迅速仰起身子,讓涵娜嚇了一跳。   「你幹麻突然……」涵娜還未說完,一個白亮的東西忽然疾速地飛向東格法,東格法 右手一攔,只見那東西就如射入標靶的箭般,靜止在他手上。   涵娜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白色的空酒瓶——(那不是被我沒收的酒瓶嗎?這麼說—— )   涵娜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酒心喜。「埃杜斯先生!」   只見門口處出現了一個高壯的人影;他緩緩走來,批散的長髮遮著他輪廓深厚的眉眼 ,短薄的絡腮鬍鬚簇擁他冰冷的嘴唇。他兩手各握個空酒瓶,外貌雖像是想找人打架的醉 漢,但卻散發著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東格法此時已從臥姿改為坐姿,右腳翹在左腳膝蓋上,雙手抱胸,手裡的書已收了起 來,但空酒瓶仍拿在手上。   「我是東格法。請問你是……埃杜斯先生?」東格法微笑著說,絲毫無懼於對方的氣 勢。「找個箱子坐坐?」   埃杜斯稍微掃視了週遭:涵娜看來無恙。囂張的頭巾年輕人。嚇得一頭汗水的發福男 子。(——真是奇異的組合。)   埃杜斯從旁揀了個箱子,奮力一坐,木箱發出劈啪的聲音。   「有什麼話就快點講吧。要不然我手裡的酒瓶就要飛出去了。」埃杜斯雖這樣講,但 他心裡明白,對方可一點也不怕他的酒瓶;方才東格法赤手接住酒瓶的動作,讓他察覺到 東格法絕非泛泛之輩,這也是為什麼埃杜斯願意坐下的原因。   「好吧,我盡量長話短說。」東格法挺識時務的,因為他對埃杜斯身後那捆著白布的 長形物體,仍存有疑慮。「首先,你們兩位是『隱者』沒錯吧?」   埃杜斯眉頭皺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你那『風訊一族』的伙伴都被我抓到了,我當然知道。」東格法瞧了眼涵娜,「回 歸正題,我想借你的伙伴來用用。」   「你什麼意思?」埃杜斯的聲音低沉;而涵娜則是滿臉晦氣:「什麼借來用?你—— 把我當成工具啊?」   東格法只逕自說著。「聽說隱者內部除了戰鬥傭兵外,還有各式各樣善於特殊技藝的 職人——你們可以透過那隻鳥,幫我找個易容專家之類的來嗎?」   「哼!撇開你幹的事情不說,想叫我們隱者辦事,你應該知道要拿出什麼來吧?」埃 杜斯覺得眼前的年輕人臉皮真是有夠厚。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給錢,燒殺擄掠什麼都願意幹的組織——隱者,可說是金錢 至上主義。」東格法淡淡一笑,「但坦白說,我沒錢。」   不等埃杜斯回話,東格法又高聲說道:「所以我才弄來了這個籌碼,」他手指著涵娜 ,「如果你們幫我,我就放了她,並且保證事成以後會給你們合理的報酬。」   「如果我拒絕呢?」   東格法敲破手上的酒瓶,站起身子,懷中的書本掉了下來。「那就看誰先受傷啦。」 ***   大鐘塔的時針已繞了六圈。東格法時常休憩的塔頂紅瓦上,空曠不見人蹤。僅有幾隻 小麻雀在上面跳動著,嘰嘰喳喳,好像在慶祝長期霸占這個位置的東格法,終於消失了。   時漸正午,熱鬧的王國進城大道上,一株枝葉茂盛的行道樹悄然褪下枯葉,隨風飄入 有如潮流的人群裡。這種不起眼的落葉,最後想必會被路人踩碎,最後化為泥土的一部分 吧。   但很幸運地,這片枯葉並沒有被踩碎。它被一名行人撿了起來,放在手心中仔細端詳 著。   這名行人是一位容貌年輕的男子,年約二十五歲,但卻有著一頭蒼白、微鬈的頭髮。 不僅如此,他身穿白色大外套、脖子圍著白色領巾、手戴白手套,幾乎身上所有物件都是 白色的,只有手上提的大皮箱是突兀的黑色。   撇開服裝顏色不說,在這炎熱的天氣裡還穿得這麼密不透風,這人不是非常耐熱就是 體感失常吧。   年輕男子手握葉子,提著皮箱繼續前進。只見他走到了一座噴水池旁,坐在池邊,放 下皮箱開始把玩著手上的枯葉。   水池旁,一群嬉戲的小孩子跑來跑去,喧嘩聲間斷地被噴泉的水聲壓抑著,聽起來彷 彿是遠方傳來的談話。   不一會兒,在他手上的葉子居然離奇地變成了一朵花,只不過顏色仍是枯黃的。噴水 池的水霧灑在花上,類似清晨的露珠,無形中好像賦予了枯花輕恬的香味。   白髮男子盯著手裡的花,發呆似的一動也不動。有名小男孩跑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揮 了揮手,似乎是想確認這個人有沒有反應。   白髮男子抬頭望了小男孩一眼。「小朋友,有什麼事?」   「有個叔叔叫我來問你,是不是從薩……」小男孩歪頭想著,「……薩什麼去了?唉 ,我忘記了。」   「薩伐爾是吧?」白髮男子補充道。   「對了!就是薩伐爾!他叫我問你是不是從薩伐爾來的?」   「沒錯。」   「那麼,跟著我來吧!因為他說要把你帶過去,他才會給我零用錢——」小男孩一下 子就跑向磚道旁邊,一個小巷子入口。「快點來呀!這邊!」   白髮男子身形遲緩的走了過去。   過了兩三個街區之後,男孩來到一處石橋上,只見有名中年男子身靠在橋中央處—— 正是埃杜斯。男孩跑到他身旁,指著尚在後方徐行的白髮男子;埃杜斯給了男孩一枚金幣 ,男孩便開心地跑掉了。   白髮男子來到埃杜斯身旁。   「沒想到『隱者』行事都如此慎重啊,這裡離原本指定地點有一段距離了吧。」白髮 男子放下皮箱,示意握手。「我是曼紐,請多多指教。」   埃杜斯的右手掌包滿了繃帶。他伸出左手與曼紐握手。「我是埃杜斯。」   「埃杜斯先生,你的手?」曼紐問著,「最近受的傷?」   「哼哼,小傷罷了。」埃杜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其實這右手的傷,可讓他一段時間 沒辦法拿持任何東西。「經過這個教訓,讓我明白慎重點沒壞處。」   埃杜斯繼續說著,「不過只是明白而已。跟你會合要弄得這麼曲折,其實是有另外的 原因。」   「是因為在下屬於『薩伐爾之龍』的關係?」曼紐說著。   「也不是。只是個令人討厭的原因罷了。」埃杜斯說著,「所以才需要請你這『偽裝 師』來。不過,可以先請你展示一下能力嗎?」   「請收下這花。」曼紐將枯花拿給埃杜斯。   「這是?」埃杜斯從曼紐手上接來那花,才握緊手,那花便裂成一撮枯黃的碎片。「 ……是枯葉?」   「沒錯。」曼紐說著,「這樣應該有合格吧?」   「挺不賴的。不過,還需要些什麼,得讓那個討人厭的自己來說。」埃杜斯望著橋另 一側,「喏,一說人就來了。」   裹著海賊巾的東格法出現在橋的另一頭。看到曼紐之後,東格法那細長的雙眼閃著光 芒。 ***   「後街」是米里特城中,屬於較早被開發的區域。由於街容髒亂老舊,人們開始嫌棄 這裡的環境,久而久之就成為下層社會階級聚集的地方。   後街的早晨,雖然是曬著同樣的陽光,但這裡卻令人感受不到半點朝氣。狹窄的街道 空蕩蕩的,滿地通常都是舊報紙,被清冷的微風吹移到週遭黑灰的牆角。   柏德在一處不大的舊廣場中央,灑著鳥飼料,吸引了麻雀、鴿子等聚集在他腳邊。在 他身後,一張繡蝕的長鐵椅上,只見涵娜正逗弄著停在扶手上的大棕隼。   「柏德先生,您每天早上都會來這裡餵鳥嗎?」涵娜問著,停在肩上的魯魯也飛去廣 場覓食地上的飼料屑。   「嗯,這大概就是飼鳥人的習慣吧。」柏德手持著兩個布袋,一袋裝著穀物的飼料, 另一袋則是肉乾。他拿出短鐵笛吹了一響,涵娜身旁的棕隼旋即飛開,連著空中飛來的另 兩隻大隼,一齊集合在柏德腳邊,分食著柏德丟出的肉乾。   「柏德先生,這些都是您飼養的猛禽?」涵娜並不怕這些禽鳥,但魯魯因為曾被騷擾 的關係,飛回涵娜身旁瑟縮著。「看起來真是凶猛呢。」   「不,其實牠們很膽小的。」   「嗯,我剛剛就知道了。」   「那麼……關於妳的風訊鳥的事……」柏德有點吞吞吐吐。「……希望妳能原諒我做 的事……」   「不用自責啊,柏德先生。」涵娜反而安慰著柏德,「錯都在那個叫東格法的人身上 ,你只是受他威脅行事而已吧?」   「是這樣沒錯啦……但是,希望妳也能夠原諒東格法先生。」柏德居然為他辯護,「 其實他本性不壞,只是他做的事情時常脫離常軌……」   「本性不壞?」涵娜冷笑著說,「我倒想聽聽他做了哪些善事呢?」   「嗯……其實住在這『後街』的人,有很多都是弱勢者,他們為了生存,只好聽命於 盤據此地的犯罪集團,幹些惡劣的事;直到五年前東格法先生出現之後,他光靠自己一個 人就把那些人趕跑了,大家才因此擺脫了這種違背良心的生活……」   「你們幫助他綁架我,難道這算是符合良心的舉動嗎?」涵娜皺眉問道。   「唔,這點我們都很抱歉,但這是特例……」柏德搔著頭,「其實五年來,我們已未 曾做過犯罪的事了,會做出綁架小姐妳的事情來,是因為老大說他有個『願望』,無論如 何都得這樣做才行……」   「搞不好五年來他一直在利用你們呢!」涵娜仍不相信東格法的為人。   「妳也見識過他的待人態度吧,一副自我中心、心不在焉的跩樣,」柏德笑著說,「 但那一天,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認真的低頭求人,還說了兩次『拜託』。」   「也許妳聽起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而且事後他又變回老樣子;但是,」柏德指著不 遠的鐘塔,「自從那天他來求我們幫助以後,他每天從早到晚就躺在那上面,拿著望遠鏡 ,就只盯著天空,這種生活持續了整整三年。」   「……你說他一直望著天空望了三年?」涵娜不可置信的說,「他這種人居然會幹出 這麼傻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奸詐、投機的人呢……」   「呵呵,妳這麼說其實也沒錯啦。」柏德語調一轉,「還好這次計畫還算圓滿,大部 份人都沒受傷。」   「埃杜斯先生不提,東格法那個混蛋受傷是他自己活該。」涵娜噘起嘴來說著,並回 想起三天前的情況:   當東格法敲破酒瓶的同時,埃杜斯也瞬間將手上兩個酒瓶扔了出去;東格法馬上蹲下 ,兩道風削過了他頭頂,酒瓶在身後牆上「乒」地化為碎片;埃杜斯趁勢快速接近東格法 ,但此時,東格法在地上撿了塊碎片,精準迅速地射向埃杜斯的右手掌——正行進的埃杜 斯來不及閃避,整塊尖銳的碎片刺穿了他的掌心。   「混帳!」埃杜斯停了下來,扼著腕,鮮血如葡萄酒般汩汩流出;東格法則是手裡拿 了好幾塊碎片,靜立在一旁,並不主動攻擊。   埃杜斯想不到東格法身手居然迅捷到這種地步。他懊惱自己居然存有年齡歧視的想法 ,低估了東格法的實力;如今,劇痛的右手連握拳也沒辦法,而腰後吊掛的東西手柄是在 右方,右手傷了代表連拿取也做不到,這腰後物可完全成了累贅。   (怎麼辦?只用左手制伏得了這傢伙嗎?)埃杜斯警戒著東格法的動作,但他似乎無 意進攻。兩人對峙著,相隔僅五步左右。   埃杜斯明白,只有拉近距離自己才有勝算。只要前進到東格法無法投擲碎片的距離, 埃杜斯就有自信能夠在肉搏上壓制對方;即便東格法手上有著碎玻璃片,拿那種東西來做 白刃戰,對埃杜斯來講並不構成威脅。   埃杜斯以東格法為中心,緩緩地繞著圈;而東格法為了要保持正面相對,也跟著微微 轉身,就這樣持續了五六步之後,埃杜斯揚起了嘴角。   東格法警覺了一下,但埃杜斯已快速地往右跨了一大步,東格法眼角隨即跟進,不料 迎面就是一道刺眼陽光——原來這方位正是窗光照射近來的地方——東格法暗叫不妙,趕 忙對著前方飛撲而來的黑影擲射碎片;但碎片離手後,東格法才發覺,埃杜斯竟在空中翻 轉身體,以腰後白布物當掩護,彈開了那些碎玻璃——「糟糕!」   只見東格法突然奔向涵娜面前;那些彈來的碎玻璃,悉數刺入了東格法的背部——原 來東格法一看碎片正朝涵娜而去,趕緊搶在之前「保護」了她——涵娜與埃杜斯對於東格 法的舉動皆大感意外。   「呵,呵,居然被自己丟的碎片刺中,真丟臉……」東格法自我調侃的說著,側靠在 牆上;而剛剛埃杜斯雖愣了一下,但隨即恢復冷靜,這次的大好機會,他可不放過……   「請你們住手!不要再打了!」忽然一道人聲阻斷了兩人的動作。所有人轉頭一看, 原來是那位戴著鴨舌帽的女賊;不僅如此,建築物外也開始起了騷動,一大群衣著破舊的 人們突然闖了進來,將東格法與埃杜斯兩人團團包圍。   「……你們……不去把風,跑進來做什麼……?」東格法忍著背痛,斥責周圍的人。   「老大,繼續打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請你先暫時放棄吧。」柏德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難道你忘記了三年前的『約定』嗎?」   東格法嘿嘿笑著。「當然記得啊,我求你們協助我的『隱者談判計劃』,就這樣。」   「別想裝傻,東格法。」忽然一道聽起來沉穩、乾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隨後, 一位拄著柺杖的白衣老者,從敞開的人牆間走出。「你是不是還忘了很多東西?還是說, 你的記憶力比老朽還差呢?」   「……是拉古契姆爺爺!」「拉古契姆爺爺也來了?」人群中議論紛紛,不過隨即又 平靜下來;而涵娜與埃杜斯一聽見這個名字,臉上均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東格法一看到這名老者,表情像是吃了黃蓮般,皺眉歪嘴的說著:「……老師,你踩 到我的書啦。」   「『你的』書?看來你最近的記憶力實在是退化得很嚴重喲。」老者賣力地彎腰,撿 起了那本紅皮舊書,「這本〈境外事略〉,我好像沒說過要送給你唷?」   東格法無言以對。   「好了,大家來幫忙,把那位可憐女孩身上的繩子解開吧,」拉古契姆指著涵娜,「 還有,也快來幫兩位傷者止血。」   周圍的人們聞言,便開始行動;東格法見狀連忙阻止:「喂、喂!怎麼可以這樣,那 是我的『籌碼』……」   「東格法啊,你早就已經輸了。依照你的約定——」拉古契姆打斷他,「『如果後街 的任何居民,因此次行動而受傷的話,計畫馬上停止並取消。』這是你的約定,想起來了 嗎?」   「我……」東格法欲言又止,但最後,他只好洩氣的攤手。「好啦,我承認我也算是 後街居民,所以我輸了。」   東格法斜睨著鬆綁後的涵娜,喃喃低語著:「早知道就不要把她放在那邊,或者當初 應該弄個鐵籠來……」涵娜瞪了他一眼,表示她有聽見。   埃杜斯手掌經止血包紮以後,已無大礙;而東格法則是只靠自己就拔出碎片,他拒絕 旁人的繃帶:「皮肉傷罷了,這種傷口一下就會癒合;如果包紮到時候還要拆,麻煩…… 」話剛說完,東格法的上衣突然被人從背後翻了起來;東格法扭頭一看,沒想到居然是涵 娜!   「妳幹什麼……?」東格法還來不及反應,背後傷口就被沾滿藥水的兩塊東西給粗魯 的壓著。「好痛啊!妳黏了什麼在我背上……」   涵娜明快的回答著:「消毒藥水加棉花。別說我多管閒事啊,」——東格法正要吐出 這幾個字——「怎麼說這皮肉傷也是你替我挨的,我們『風訊一族』不喜歡欠人恩情—— 還是說,你只是呆頭呆腦地碰巧走到我面前呢?」涵娜趁機調侃了東格法一番,「好了, 接下來你自己壓著吧。」說完涵娜隨即跑開。   東格法惱怒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見涵娜走到了老者面前,恭敬地鞠了個躬。「請問老爺爺您就是……古語賢者拉古 契姆?」   老者坐在木箱上,透過陽光可見他佈滿皺紋的右眼之下,刺印著青綠的印痕。他手握 長鬚,爽朗地回答:「老朽不敢自稱賢者,但名字是沒錯。」   「太好了!沒想到這麼剛好,就在這邊遇見您!」涵娜雀躍的說著,「我們這次進入 這個王國,就是希望能找到老爺爺您,幫我們看看某個東西……」她轉頭望向埃杜斯,「 埃杜斯先生!真的是賢者拉古契姆!快把那個東西交給他瞧瞧……」   埃杜斯聞言,便從行李袋中翻出一卷羊皮紙捲,拋給涵娜;涵娜接著以後,將那紙捲 打開,呈給拉古契姆看:「希望老爺爺您能幫我們解讀上面寫些什麼?」   拉古契姆湊前看著那羊皮紙,過了半晌,他緩緩的說道:「嗯……這與那本紅書是使 用一樣的文字……」拉古契姆指著一旁的紅皮舊書〈境外事略〉。   「所以呢?」涵娜好奇地問。   「事實上啊,我們平常所謂的『古語』,指的是遠古那最純粹、最簡約的語言文字。 」拉古契姆拄起拐杖,站了起來。「但是呢,這種語言到了後來,便被各地的王權支配, 成為私密的語言。他們禁止平民學習及使用古語文字,並且另外創造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字 語系統,最後成為我們現在使用的『今語』。至於『古語』呢?經過幾千年的時間,因為 各地王權把持的關係,漸漸地分化成三種語系。」   拉古契姆來回走著,「這羊皮紙上的古語,大概是屬於西北的『史沃拿』古語系。這 種語系,並不是老朽的專長,」拉古契姆停了下來,對涵娜尷尬一笑。「所以很遺憾幫不 到你們。」   「可、可是,您不是說這紙上與那本書上所用的文字相同……?」涵娜忙指著那本紅 書,「那本書不是爺爺您的嗎?」   「是老朽的沒錯,但那只是我的複本收藏。老朽其實看不懂其中大半內容,但有個人 卻看得懂……」拉古契姆望向涵娜後方的某人——「哪,就是我的學徒東格法。」   涵娜一聽差點沒暈倒。要她回去求東格法這種人,還不如乾脆放棄這次任務算了。涵 娜收起紙張,一轉頭,嚇然發現東格法就站在她身後,一臉狡詐的笑容。   「看來妳是遇到麻煩了?需要幫忙嗎,小姐?」東格法殷勤的問著,但涵娜只白了他 一眼,轉身就走;東格法假裝沒看到,仍像個變態似的纏著涵娜:「對了,我還不知道小 姐妳叫什麼名字呢?方便告訴我嗎?」   「我叫涵娜,滿意了吧?」涵娜不耐煩的回應,「別再煩我了,你這個性騷擾通緝犯 。」   「這怎麼行呢?妳不是正在徵求看得懂妳手上文件的人嗎?還是說,身為『隱者』的 你們,都對雇主交付的任務不當一回事囉?」東格法言詞犀利的問著,涵娜終於停下腳步 。只見她轉過身來,音調高昂的說:「我們想另請高明,這樣你可以死心了嗎?」   涵娜剛說完,拉古契姆忽然迸出一聲爽朗的清笑。只見他拄著柺杖,緩緩地走了過來 :「涵娜小姐,恕老朽方才忘了與妳提到另一件最重要的事——這份『史沃拿古語』,在 整個保連加大陸上,恐怕是找不到第二人能看懂它了。因此若妳真要窮究不捨,恐怕商請 在妳身旁的東格法來幫忙,是最快又有效的選擇。」   涵娜聽完,整個人癱軟地坐在一旁的木箱上。她無奈地望著一旁的埃杜斯,似乎在徵 詢他的意見。   「涵娜,為了任務,我們就接受那傢伙的幫忙吧。」埃杜斯站起身來,走到東格法身 邊,「不過,你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首先,連古語賢者拉古契姆都看不懂的古文字,你 為什麼會?」   「這個嘛?因為我時間多,而且又專注在這項語系上吧。」東格法打迷糊似的回答。   (有問等於沒問。)埃杜斯嗤了一聲,又繼續問道:「再來,你方才說,挾持涵娜是 想要叫我們召集善於易容術的人。你——」埃杜斯目光銳利地盯著東格法,「真正的目的 究竟是什麼?」   東格法沒有馬上回話。他只露出了讓人難以捉摸的表情。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的。」 ***   時間回到現在。涵娜與柏德談完話之後,對東格法這個人總算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她 還是不喜歡東格法。畢竟,從柏德那裡聽取的事蹟來看,東格法實在是一位不擇手段、狡 詐精明的人;雖然偶爾會做出看似對人有益的事,但那其實都是建立在更多人的痛苦之上 。   然而,住在後街的人們,包括柏德,大體上都對東格法相當尊崇。他們認為東格法是 位拯救他們的英雄;據說他從來不休息、不睡覺,知識豐富,身手矯捷高超(這點已經從 與埃杜斯的對決上印證),更重要的是他時常幫助後街的人們——這點又讓涵娜對東格法 的人格深感矛盾。   另外讓涵娜更不解的是,東格法的懸賞金額為什麼會這麼高呢?雖然他是很惡劣沒錯 ,但並不是那種殘暴不仁的重刑犯。總而言之,涵娜覺得東格法身上籠罩的謎霧,似乎比 想像中複雜。   柏德與涵娜回到了那棟囚禁涵娜的建築物——原來是一座外觀爬滿藤蔓,石造的舊教 堂——現在早已被後街居民當成倉庫使用,堂內的神像也被移除,因為後街居民們並不相 信神的庇祐。   (所以才會拱出這麼一位沒道德的偶像吧。)涵娜暗笑著走入教堂。只見室中已有三 人,分別是埃杜斯、東格法,以及一位白髮白衣的陌生男子……   「欸?這不是涵娜小姐嗎?我來給妳介紹一下,」東格法微笑道,輕拍白髮男子的臂 膀,「這位是曼紐先生,也就是妳用風訊鳥向你們組織本部求來的『偽裝師』。」   「您好,我是曼紐,」曼紐相當有禮貌的微微鞠躬,「在下雖然是奉『隱者』之命出 發,但實際上隸屬於『薩伐爾』。」   雖然東格法與曼紐兩人言詞都相當得體,但不知怎的涵娜就是覺得東格法與他有極大 的落差。   三天前,涵娜答應了東格法提出的要求,但東格法卻拒絕先幫他們解讀羊皮文卷,而 且也不肯透露他的真正目的為何。東格法說,等他的真正目標達成之後,自然會幫他們解 讀。這項協議涵娜與埃杜斯的立場完全弱勢,幾乎任由東格法來指使他們,雖然東格法口 口聲聲表示他事後絕對會給予酬勞。   「你好,曼紐先生。關於這點,我已經知道了。」涵娜回禮。   「那麼,既然貴組織『請』在下來支援,所以按照規矩,貴方必須支付在下僱請費一 百八十萬聖契。」曼紐若無其事地說出這麼大的數字。   涵娜一見對方獅子大開口,倒也不怎麼訝異。「薩伐爾之龍」是世界三大武裝勢力之 一,其規模與僅在「聯合帝國」內活動的隱者根本不可相擬。且兩者理念不同,隱者只是 個「專為金錢賣命」的純粹傭兵組織,但薩伐爾之龍卻是奉「政治利益行動」為圭臬的自 主團體,因此若僅是為了私人目的而請求他們幫助,通常都需要比較高昂的代價。   涵娜一副事不關己地看著東格法,彷彿是在叫他快點出面買單;東格法會意,倒也很 乾脆地站了出來,問著曼紐:「曼紐先生,事成之後再付行嗎?」   曼紐撥了一下他的白髮。「那得要看你拜託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如果時間上會拖個一 年半載的話,當然不能接受你的要求。」   「目標很簡單,就是把我弄出這座城市,這就是我的最終目的。」東格法稍微看了一 下涵娜與埃杜斯,表情輕鬆:「應該花不到三天吧?我保證只要我一出去,就能弄到你說 的那筆錢。」   出城這種事看似簡單,卻因為東格法的通緝犯身分,而變成難題——包圍米里特城的 城牆既堅固又高聳,且城壁是採用上凸下凹的斜坡設計,要爬上去根本不可能,遑論翻越 ;而從城門硬闖的話,又因為甬道的長度太長,只要有人非法進入,兩端的石門便會降下 ,將整條甬道給密閉封死,貿然硬闖也只是自投羅網罷了。   如此一來,出城的方法只剩下一個——堂堂正正通過盤查!   「所以,你才想借助在下的偽裝術?」曼紐問道,「是要改變容貌來通過盤查對嗎? 」   「大致如此。」東格法回答。   「小意思。那麼,何時開始行動呢?」   「明天下午。我今晚得去準備許多事情,」東格法目光閃爍,「在明天早上,我會告 訴你工作細節,希望你不要拒絕。」   「以『薩伐爾之龍』名諱起誓,不管何事,在下必定全力相助。」曼紐自信滿滿的說 著。 ***   隔日,下午三點半。   王國進城大道的城門處,人潮已散,只有幾個零星的過客,以及哨兵筆直的形影,在 這空曠的巨牆旁活動著。也許是因為商隊都在早晨進城的關係,所以才造成上午城門人潮 擁塞的情況。   不過就算如此,門口的盤查還是一樣嚴厲,甚至更勝以往。涵娜與埃杜斯兩人正受哨 兵盤檢,其中,埃杜斯不幸地被從皮外套中搜出了好幾瓶酒——   「你外套裡為什麼藏這麼多酒瓶?裡面到底裝什麼?」搜查的哨兵一邊懷疑地問著, 一邊翻查他們的行李袋:「你們的行李袋明明還有這麼多空間,為什麼要藏在外套裡?」   埃杜斯一副若無其事地看著旁邊,似乎在躲避涵娜責備的眼光。涵娜一直反對將金錢 浪費在酒上面。   哨兵見兩人都不說話,又提高語調喝問著:「怎麼不答話?心虛嗎?你們如果不交代 清楚,休想出這座城門!」   「需要這麼嚴重嗎?」忽然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哨兵背後響起。哨兵們聞聲,皆轉頭一 看,原來是位藍髮軍官;哨兵們連忙立正,行著舉手禮:「……華斯特兵長好!」   這位名叫華斯特的軍官身材相當高挺,長相也頗為幹練,看起來就像是名菁英。只見 他點了點頭,隨後走過哨兵身旁,拿起了那些酒瓶仔細端詳著。   「……看起來應該只是普通的酒,」華斯特說著,「放他們過去吧。」   涵娜與埃杜斯一聽,心中不禁慶幸總算能擺脫糾纏了。然而,華斯特接下來的一句話 卻打壞了埃杜斯的心情——「但這些酒,全部給我扣押起來。」   「你說什麼?你不是說這些只是普通的酒嗎?」埃杜斯馬上忿忿的問,「為什麼要扣 押我的酒?」   「除非行商,否則本國禁止一般人運送大量物資出城。」華斯特冷冷的說著,「明白 了就趕快出城去吧,別在這阻礙我們。」   「胡說八道!我才帶了六瓶酒,這也算『大量』?」埃杜斯仍據理力爭,但華斯特並 不答理,只稍微揮了揮左手,示意哨兵們快點將他們攆出去。   在場六名哨兵聚攏過來,埃杜斯在涵娜勸說以及哨兵強硬驅離之下,只好乖乖地走入 城門甬道之中。   「真是令人討厭的國家……碰上一堆討厭的事。」埃杜斯仍碎碎唸著,「算了,越快 離開越好。」   「這個時段的盤查似乎比往常更仔細,」涵娜略顯擔心的說著,「不知道東格法能不 能安全通過?」   「像他這種人妳也這麼關心?」埃杜斯不以為然的說著。   「沒辦法,為了任務,現在他算是跟我們同進退。」涵娜無奈的辯解。   「放心吧。就算失敗,他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抓住的傢伙。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賣的 是什麼膏藥,叫我們先出城等他,但現在也只能這麼做。」埃杜斯說。   兩人走出城門,久違的陽光看來格外刺眼。不同於城門內那繁榮擁擠的城鎮,城門外 的景象是一片如海的草原,偶爾有幾棟木造農家如孤島般散佈在上面;綠海中央,闢著一 條白色驛道,沿著這如海浪般起伏的山丘綿延,一直通向遠方那湛藍的天際線。   涵娜趁著涼風吹來,舒適地舒展身子,頓時好像感覺自己在城內所受的晦氣,都被這 陣風與空氣洗滌乾淨。而盤旋在高空的風訊鳥魯魯,一見主人出城,便飛了下來停在涵娜 的肩頭上。   兩人一鳥循著這白色驛道行走,從遠方看來像是兩點黑砂,隱沒在這道細微的浪花之 中。   涵娜與埃杜斯出城後沒多久,城內又有一名旅人前來哨所,正準備接受出城盤查。華 斯特兵長站在一旁,冷冷地檢視哨兵們檢驗有無疏失。   只見這名旅人是位年約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面容和藹,身披斗篷,一副看似要遠行 的打扮。哨兵要求他交出證件,仔細查看以後,覺得並無問題,便揮手示意讓其通過。此 時,華斯特湊了過來,只問了哨兵一句:「他遞出的是什麼證件?」   「報告長官,是外國的國籍證明。」哨兵恭僅的回答。   「哪個國家?」華斯特盯視著旅人的背影。   「嗯……是中法特爾王國的証明文件。」   「中法特爾王國?」華斯特稍微沉默了一下——「抓起來,別放他過去!」   哨兵們聞言,顧不得心中疑惑,趕忙追進甬道內;但旅人方才見情勢不太對勁,早已 拔腿跑了好一段距離,哨兵們想要追上已來不及。華斯特一看狀況如此,仍冷靜地下令: 「把出口處的石門降下來!」   下完命令不久,只聽得城門彼端忽然砰然大響,甬道內的唯一光點便這樣倏地消失。   「給我一盞油燈。」華斯特吩咐著。   「長官……?您要親自進去?」一旁的哨兵遲疑地問。   「這可是你們犯下的錯,我大發慈悲地幫你們處理善後,難道這還需要你們同意嗎? 」華斯特高聲詰問著哨兵。   「……不、不敢,我們知道了,長官。」哨兵連忙去拿燈具,途中心裡不禁嘀咕:( 華斯特長官今天怎麼搞的?平常這類事情都只會丟給我們處理,自己躲得遠遠的阿……)   華斯特拿了油燈,吩咐了一句「在這裡等我,沒我的命令不許亂動」,自己便隻身一 人進入那黑暗的甬道;過了約五分鐘,兩人終於從甬道中出現——只見華斯特手持軍刀, 抵著那中年旅人的背後,將他押解了出來。   「拿繩子把他綁起來。」華斯特用軍刀抵了抵中年旅人的背後。   哨兵們接到命令,連忙開始行動;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平常只會把工作推給他們, 自己從來不做事的長官,居然能夠一手拿著油燈,一手握著軍刀,輕易地就將逃入甬道中 的可疑人物給押了出來。   但中年旅人顯然不服,他大聲叫罵著:「你們在搞什麼?突然在一片黑暗中拿刀抵著 我,要我回頭;現在又要把我綁起來?你們說說,我是犯了什麼罪?」   華斯特等到中年旅人雙手被反綁之後,才將軍刀收了起來。「因為國籍。」他短短的 說道。   「什麼鬼東西?難道你們歧視外國人嗎?」中年旅人沒好氣的說。   「不,本王國民風自由,對外國人士一向給予尊重。但是,」華斯特侃侃說道,「你 的証明文件是中法特爾王國——這王國因為最近處於備戰狀態,本王國已在半年前就宣佈 ,希望國內具有此國籍的人士能夠全部撤出,並暫時不要踏入本國,以保障本王國的利益 ;而在三個月前,本王國就表示已將國內中法特爾王國籍人士全數撤離,所以現在理當已 沒有該國國人在我們城內。你的這份身分證明,令人懷疑。」   「那麼,那位士兵為何放我過去?」中年旅人指著某位哨兵,「那時候他很仔細的看 過我的文件,還親口跟我說沒問題的!」   「這個嘛……好吧,算是我們的疏失。」華斯特盯著那位哨兵瞧,「你,來這裡站崗 多久了?」   只見那名哨兵支唔的說著:「報告……長官,屬下剛來一個月……」   「果然沒錯。本城在三個月前已取消這項國籍檢查,並且轉由國境關卡處執行;而這 名士兵才剛來本城站哨一個月,對於之前的規定當然不了解。」華斯特走近中年旅人身旁 ,「還有什麼疑問嗎,先生?」   「……哼,好吧,我承認那證明的確是假的;現在沒事的話可以放了我吧?」中年旅 人倔強的說著。   「恕難辦到。」華斯特的臉與旅人湊得非常近。「有一必有二,既然需要假證明出城 ,那麼……」   華斯特突然伸手捏著旅人的面頰,旅人見狀急忙閃躲掙扎,但無奈雙手已被綁住,根 本無從抵抗;只見華斯特手一拉,那中年旅人的面皮居然就被他扯了下來!   周圍的哨兵看傻了眼。只見在那假面皮之下,竟然是一張截然不同、年輕瘦削的臉頰 ——正是東格法的臉!   「呵呵……這不是城內大名鼎鼎的通緝犯東格法嗎?居然這麼蠢,跑來自投羅網。」 華斯特睥睨著東格法,「這種角色值兩百萬聖契?王國的懸賞部門手頭太闊了吧。」   東格法只是怒視著華斯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們!」華斯特吩咐周圍的哨兵,「準備囚車來!我來親自把他押到王城內。」   「是!長官!」六名哨兵一齊答聲。 ***   阿席卡鎮位於米里特城的東邊約二十帝里左右,是離夏南斯多王國東邊國境關卡最近 的市鎮。這座市鎮規模不大,外圍被一排排整齊的農田包圍著,建築大都為樸素簡潔的白 色磚造平房。   晚間九點半,一輛載貨的大型篷馬車正沿著那白色驛道,慢慢駛入市鎮。橙黃的燈火 從房屋的窗格中透了出來,映照在這遍佈市鎮的石造鋪路上。馬車進入鎮中央的小廣場後 ,才停了下來。   幾乎市鎮中的商家都圍繞著這廣場而建,只是因為時間已晚,大都已經關店打烊;唯 一仍燈火通明的是座中型規模的旅店兼酒館。   馬車駕駛跳下車來,同時間,旅店主人也從店中走出來與他談話。   「辛苦了,」旅店主人身穿綿袍,留著八字鬍,身材肥胖。「今晚城內有印晚報嗎? 」   「有、有,我待會兒拿進去,」馬車駕駛進入篷車內翻找著貨物,「麻煩老闆能幫我 先準備些溫酒嗎?跟往常一樣。」   「沒問題。」旅館老闆走入店內,只見裡頭燈光明亮,但是客人奚奚落落,大多數的 桌椅都是空的。馬車駕駛不一會兒也走入店內,他手提了一大疊紙張,將它們「啪」一聲 擺放在吧檯上。   店主人隨手抽了一張拿起來看,口裡唸著報紙的標題:「米里特城頭號通緝犯,東格 法被捕……嗯,六小時前的事,還不算久呢。」   此時坐在店內角落的兩名客人,一聽到店主人唸出這段話,皆猛一轉頭——原來是涵 娜與埃杜斯——他們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   只見涵娜當下就跑去櫃檯前,買了一份報紙以後,回到角落的桌子上攤開那份報紙, 與埃杜斯一同細聲討論。   「這個笨蛋,居然被捕了?」涵娜抱怨著,「這下子『薩伐爾』那邊的費用,該怎麼 辦?」   埃杜斯也只能聳聳肩。「搞不懂那傢伙到底在幹麻,憑他的身手,門口那幾名衛兵應 該不可能制伏得了他。」   「他叫我們在這等到晚上十點整,」涵娜苦笑著,「現在還有必要嗎?」   「現在除了出城盤查外,他還多了件越獄要搞。」埃杜斯靠著椅背,「只能祈禱他能 在十點前能做完這些事情囉。不過我看這機會,大概比我能拿回那六瓶酒的機率還低。」   這時,店外又響起了馬車的跫音,只是幾乎沒人注意到。馬車停歇了一下子,又啟程 而去,聽起來應該是載客用的便車。果然不久,店門被人推開,一名男子走了進來;店主 人正忙著看報紙,只用眼睛上緣瞄了一眼這名客人:「歡迎光臨,需要什麼請跟我說。」 隨即又探頭下去。而涵娜與埃杜斯兩人正討論接下來的任務該怎麼辦,自然也沒注意到有 新客人走入店內。   但這名新客人卻筆直地向涵娜他們那桌走去。走到差不多三步之遙,兩人才發覺他的 存在——只見這名新客人穿著軍裝,一頭藍髮,手裡拎著一包布袋——居然是米里特城門 口的兵長華斯特!   埃杜斯與涵娜看到華斯特出現在這裡,不禁都吃了一驚,而埃杜斯更是驚訝中帶著些 許憤恨。   「你這傢伙,來這裡做什麼?」埃杜斯口氣惡劣地問著。   「我現在可是米里特城的英雄呢,怎麼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華斯特拉了張椅子坐 下,指著報紙中某段文字,「哪,這裡提到我的名字呢。」   「你專程來這裡跟我們炫耀這件事?」埃杜斯冷笑一聲。   「當然不是。其實,我是來歸還失物的。」華斯特將手上布袋一股腦地放在桌上,撥 開袋口,只見裡面放了六瓶酒。   埃杜斯一見這些酒正是下午被扣押的那幾瓶,滿臉疑惑。「你……?」   「不過當然不是免費奉還。」華斯特手肘靠著木桌,「用這些酒加上那張羊皮紙的內 容,讓我參予你們下一次的行動。」   涵娜一見這種刻薄犀利的談判身影,似乎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東格法?   「你是東格法?」涵娜與埃杜斯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華斯特輕聲地「噓」了一下。「別那麼大聲,我還有一關要過呢。」   「你不是已經被抓起來,丟進囚車裡運走了?」涵娜放低音量的問。   「那個『我』啊?其實那是曼紐先生啦。雖然對他不太好意思,不過他自己也答應這 件事了。」「假華斯特」露出了東格法似的笑容,「誰叫他昨天要立那種無聊的誓約呢? 」   當時的中年旅人,其實正是曼紐。雖然面皮被撕開,露出東格法的面容,但其實這層 面皮也是假的;也就是說,這是「雙重偽裝」的高級技巧,再配合東格法假扮的華斯特從 中主導,旁人自然被耍得團團轉。   「你為什麼要特地這樣做?」涵娜仍不解的問,「讓你自己的替身被關起來,對你有 什麼好處?」   「為了繳錢阿。」假華斯特從容的說,「我押著他去領懸賞金,總共兩百萬聖契,付 那一百八十萬的僱用費是綽綽有餘了。嘻嘻,自己捧著自己的懸賞金,感覺真是奇妙呢。 」   (怎麼會有這麼卑劣的手段……)涵娜嫌惡的看著假華斯特。「那曼紐先生怎麼辦? 總不能讓他代你受罪吧?」   「放心吧。我在他被關進監獄時早偷偷地把他放了出來,並且隨手抓了個替死鬼來代 替我了。」假華斯特好整以暇的說著,「曼紐先生已經往北而去了,他要我向你們隱者轉 達,這次他玩得很高興。哼哼,真是個有膽識的人。」   「沒想到你居然會稱讚別人?」涵娜嘲諷道。   「怎麼不會?我不是有稱讚過妳很可愛嗎?」假華斯特的語調充滿虛偽,但是偽裝後 的面皮卻是一臉認真,讓涵娜啼笑皆非。「好了,我提出的第二項協議,你們究竟決定接 受了沒?」假華斯特不改面色的問。   「我們為你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吧?根據第一項協議,」埃杜斯高聲反問,「你現在 應該馬上幫我們翻譯那紙上寫些什麼,而不是來跟我們談條件。」   涵娜也點頭同意。她眼神堅決,彷彿在宣示著不會再讓東格法予取予求。假華斯特一 看兩人態度轉趨強硬,只好無奈的攤著手。「好吧,先告訴你們也無妨。其實我剛看一眼 就知道那是什麼了;那張紙啊,其實是用古文寫的地方風土誌。」   「地方風土誌?」   「對。而且恰巧地,這份風土誌所描述的地方就在——」假華斯特拇指比著外面,「 越過這座山脈的東邊,也就是隔壁的東法特爾王國境內。」   涵娜與埃杜斯相目而視。「那麼,內容呢?」涵娜拿出了那張羊皮紙,攤在桌上繼續 追問。   假華斯特瞥了那張紙幾眼,輕笑了一下。「果然沒錯,跟我想得一樣。」   「什麼意思?」涵娜催問著,她實在很討厭東格法那愛賣關子的個性。   「呵呵……先別急。你們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張古文紙捲你們是怎麼得到的?」   「有某位委託人送來這紙捲,上層指派我們想辦法解讀。」埃杜斯簡短回答。   「解讀完成以後呢?是不是請涵娜小姐利用風訊鳥,送口訊回去?」假華斯特見兩人 皆點頭,又接著說:「那麼,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們直接去找這名委託人談談吧。」   「這不可能。除非有需要,總部不會告訴我們委託人是誰。」埃杜斯說。   「嘿,嘿,我大概能找到你們的委託人。其實這份風土誌,還有其他的部份。」假華 斯特拿起那張羊皮紙,「你們的委託人扔給我們看的,只是最不重要的部份罷了。我猜想 ,他若明白我們能夠順利解讀,勢必還會再拿其他紙卷來。到時候光憑你們——有辦法解 決嗎?」   涵娜與埃杜斯默然無語。   「所以接受我的提議吧?讓我加入你們的行動,你們才可以徹底完成這次任務。而我 ,說不定也能取得我想要的東西。」假華斯特神秘地說著。   「可以是可以,但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埃杜斯惡狠狠的說著,「那麼,你要怎麼找 到我們的委託人?還有這份風土誌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這是『賴爾尼撒灣』的地方誌——」假華斯特說著,「你們應該知道那地方最有名 的是什麼吧?我想我們能在那裡找到他。」   賴爾尼撒灣——這座面對忽斯克內海的海灣,對以航海維生的人來講,這名字就像惡 魔般可怕;因為傳說中,當船隻走到這座海灣附近時,船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直 直地向著灣內高速駛去。而賴爾尼撒灣內海底多礁石,被這股力量拉過來的船隻幾乎都因 撞上石礁而解體,因此這座瓶甕狀的海灣,裡頭到處漂滿了船的殘骸碎屑,猶如是船的墳 場。   這股怪異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沒人能解釋清楚;但一般認為,這是一種形成原因不明 的海底暗流。   賴爾尼撒灣因「船墳」而聞名,連帶地讓某種產業在這裡非常興盛——那就是海底打 撈尋寶業。而打撈的海底寶物上岸後,便立即進入了附近的黑市,久而久之,這種供需型 態造就了賴爾尼撒灣最大灣岸黑市——謝爾查的誕生。   「灣岸黑市『謝爾查』?你是指這個惡名昭彰的地方?」埃杜斯一聽到賴爾尼撒灣便 想到這個名字。   「沒錯。而且這份不完整的風土誌,裡面還提到一樣很有趣的東西。」假華斯特指著 羊皮紙上的某個地方,「『黃金之流』的傳說。也許這就是你們委託人的目的吧。」   假華斯特站起身來,「好啦,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了,現在我們得趕快出國境 關口;假如牢裡暈死的那個替死鬼醒來就不妙了。」   三人出了旅店,隨手招來一輛馬車,出了阿席卡鎮繼續往東而去。約走了三十分路程 ,昏暗的平野後方慢慢浮出一排突出的山峰,如牆壁般橫在眼前。山牆中間有一塊特別低 矮的缺角,在夜晚中如星星般發出微微的燈光。白色驛道蛇狀綿延,最後通向那微亮的缺 口處。   夏南斯多王國的極東國境關卡就在眼前。假華斯特、埃杜斯與涵娜三人在關卡前下了 馬車,走到關口大門處;篝火旁,兩名衛兵迎了過來。   「出國境的?」衛兵打量了三人一下。「你們的身分是?」   「我們是旅行者。」埃杜斯指著自己與涵娜,對於假華斯特卻支唔起來,「至於這位 嘛……」   「我是米里特城的軍官華斯特,奉命令出國辦公差。」假華斯特流利地說著,「我旁 邊那兩位是剛好跟我隨車同行的,我能保證他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華斯特軍官?」衛兵看著假華斯特許久,「……這樣啊,你們可以過去了。」   「不用檢查證件嗎?」涵娜見衛兵居然這麼乾脆,不禁疑惑地問。   「不用、不用,」衛兵慵懶地打著呵欠,「既然有軍官保證,就不必勞煩費事了。」   (怎麼國境線的檢查反而比國內鬆散?)涵娜與埃杜斯皆不約而同想著,摸不清楚這 王國的制度怎麼這麼古怪。   三人進入關口,就在走入前關與後關之間的空地時,前方的柵門突然「砰」一聲降了 下來;不一會兒,後面的柵門也跟著落下——三人瞬間被困在關口之內!   「糟糕!是陷阱!」埃杜斯沒想到,方才那麼輕易地放他們進去,原來是要困住他們 ;只見涵娜著急地四處張望,而假華斯特仍鎮靜地直直站著。   「歡迎三位來到國境關卡。」只見前方城牆上,出現了一位壯碩、滿臉鬍鬚的軍官級 人物。「容我自我介紹,我是負責看守這關卡的巴克拉少校。」   「你這是什麼意思?」假華斯特冷冷的問。   「別生氣,軍官。」巴克拉微微一笑,「我是來給你們送行的,別無他意。」   「送行需要趕到籠子裡面嗎?」假華斯特輕蔑一笑,「這是宰殺家畜前的超渡吧?」   「唉,您誤會可深了,我可沒說不讓你們過去,只是——」巴克拉拍了兩下手。「要 經過一下考驗。」   只見又有兩名衛兵持著軍刀,押著某人登上城牆——是那名「後街」中,戴著鴨舌帽 的女小偷!   「我們來玩個遊戲。」巴克拉又拍了一下手,只見前方柵門緩緩升起。「你們可以選 擇繼續前進,但是呢,這個女人的性命我可就無法保證,」巴克拉指著女賊,「但如果你 們選擇留下來,我不會傷她一毛一髮。」   埃杜斯與涵娜看著假華斯特,等待他定奪——畢竟那是他的同伴。但假華斯特只看了 那女賊一眼,便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去。「走吧,別管她。」   「你……」涵娜拉著假華斯特的手,「她不是你在後街的夥伴嗎?你就這樣丟下她? 」涵娜想不到東格法居然是這種拋棄同伴的人。   假華斯特面對涵娜的指責,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微微嘆了口氣。「嗯,我——實在很 不想講這俗套的三個字。」假華斯特回頭看了涵娜一眼,「相信我。」隨即又繼續往前走 去。涵娜呆在原地,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而埃杜斯則是滿臉嚴肅,一動也不動。   假華斯特就這樣持續走著,一直走過城門,來到關外,才停了下來。「喂,快點來呀 。」假華斯特對關內的兩人喊著。   巴克拉見關內的兩人動也不動,不禁大笑著:「唉,看來那位軍官先生的指揮能力還 真差呢,連兩個人都叫不動。」   而身旁的女賊居然也跟著笑著:「唉,東格法啊,你這兩位新朋友好像不太信任你呢 。」說完,只見她突然徒手架開衛兵的軍刀,從關口上俐落地直接跳到地上。   「你們可以走了沒關係。」女賊親切地對著呆立的兩人說。   「妳是……?」涵娜與埃杜斯見女賊逃脫了,衛兵居然都沒反應;而且還能從城牆上 直接跳下來,這種身手一定不是普通人。   「她是我阿姨啦,所以才叫你們別理她。」假華斯特又走了回來,一副老神在在的樣 子。(阿姨?)涵娜與埃杜斯啞口無言。   「唉喲,沒想到你居然還認得我,東格法?」女小偷走到假華斯特面前,她那矮小的 身軀與他有一段差距。「十年沒見了呢,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的樣子?」   「妳一來後街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妳啦。」假華斯特不耐煩的說著,「其實我根本就忘 記妳長啥樣子了,只是因為妳長得太矮了所以我才認出妳來。」   「你說什麼!」女賊有點惱怒的捏著假華斯特的臉,順便也將那假面皮扯了下來。「 哼,這玩具做得還真精緻。虧你還能想到這種花招逃出城外?」   「這全靠他們幫忙呢。」東格法介紹著兩人,「這是埃杜斯與涵娜。」   「呃,妳好。」涵娜一臉疑惑地打著招呼。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只是個小偷嗎?而且 這麼年輕,大約只有三十歲,居然會是東格法的阿姨?   「女賊」似乎看出了涵娜的疑惑,她自我介紹著:「兩位又碰面了,其實我不是什麼 女扒手,那些都是東格法逼我做的,」她狡猾地瞄了一下東格法,東格法則白了她一眼; 「我的名字是明絲,明絲‧古里芙羅‧夏南斯多;就姓氏來看,你們應該能知道,我是王 室的成員。」   「姓氏」在這世上只有少數人擁有,因為在遠古時代就有規定,只有貴族才能擁有姓 氏,這是為了確保家族的傳承與正統;而現今,雖然貴族的地位已不若以往,但名字中有 姓氏的人通常仍有不錯的家世,尤有甚者,便是皇族——涵娜與埃杜斯聽到「夏南斯多」 這四個字,簡直驚訝到嘴巴快掉下來了;有姓氏已經不得了,更何況是國姓!   「妳、妳是他的……阿姨,」涵娜指著東格法,結巴地說道:「那、那麼……代表他 也是……?」   「哦,對呀,東格法當然也是王族,他都沒跟你們說嗎?」明絲看著裝作不知情的東 格法,「真是的……我跟你們說,他的全名叫做東格法‧瑞德維‧夏南斯多!」說完,明 絲手上不知何時已拿著一小瓶奇怪的藥水,東格法一見那藥水,連忙翻找著身上各處,卻 一無所獲;「不用找了,就是我手上這瓶,這是褪色劑吧?來——」明絲手腳迅速地將那 藥水潑到東格法頭上,只見東格法的髮色漸漸從藍色,逐漸轉變為火紅——「喏,看他的 頭髮就知道了,跟現任國王一樣的髮色——他就是札可諾夫國王的二子,東格法。」   「……也、也就是說,東格法是這王國的王子?」涵娜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令人討厭 的人居然是一國之子。難怪一開始碰面時,東格法都裹著頭巾,大概是怕一頭紅髮惹人注 目吧。   「哼,有什麼好驚訝的,王子又不是什麼珍禽異獸。」東格法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的秘 密被揭穿,「況且,只要我踏出這道國境,我就不是王儲了。」   明絲嘆了口氣。「真的是這樣嗎,東格法?你對於『自由』的嚮往是不是太過於執著 了?」她拿下了鴨舌帽,露出了一頭秀亮的綠色短髮。「半年前我剛回國時,知道你已經 逃離王城五年……這消息可讓我嚇了一大跳呢!後來,我實在是擔心不下,所以到處打探 你的行蹤,結果發現原來你到那條後街稱王去了……我原以為,當你玩膩的時候你就會乖 乖回去,沒想到你居然事業越做越大!」   「為什麼我一定要回去?」東格法冷笑著,「妳自己還不是一樣,在國外晃了十年, 回來還幫助我搞『逃脫事業』;妳這樣要對我說教,似乎不太適合吧?」   明絲無奈的搖搖頭。「我可沒反對你追尋自由,要不然我也不會幫你。你能在那重金 懸賞的環境下生存,而且還能脫離嚴密的把守成功出城,證明你已經相當有能力了。」明 絲平靜地說著,「我不會阻撓你,這次純粹只是來為你送行。」   東格法沉默地看著明絲許久,才簡短說道:「謝謝妳,阿姨。」說完,扭頭便走向了 關外。涵娜與埃杜斯見出關已無顧慮,便也放心地跟著走出去;其中,涵娜出城門前還跟 明絲微微鞠了個躬,明絲則微笑揮手以對;而埃杜斯則是看了明絲一眼,卻驚訝地發現她 手上拿著一瓶酒——那是他新買的六瓶酒之一——「妳這女賊!」埃杜斯開口大罵。   明絲不顧埃杜斯的咒罵,打開酒瓶一口氣灌完了那瓶酒。「酒鬼先生,別這麼小氣。 這算是抵銷你當時那麼粗暴地扯我衣領的帳。」明絲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幫我好好照顧 東格法那小子啊!」   埃杜斯眼巴巴地看著那空酒瓶,頹喪地嘆了口氣,便認份地走出城門。   只見東格法早已在關外等待,他那微鬈的瀏海正被夜風吹拂著,好像火舌一般竄動。 三人會合之後,便繼續向著前方走去,很快地就隱沒在夜色之中。   「——東格法——有空——要記得回來喲——」背後傳來明絲的回音。東格法回頭一 望,只見那遙遠的關口之上,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背著火光對他緩緩揮手。 -- 後記: 其實這個是四年前寫的小說, 當時還蠻熱衷的,弄了一堆設定還畫了世界地圖。 不過後來寫到第二章時因為筆電掛掉,加上一直都想不出好梗 於是進入了懈怠的無窮迴圈----最終,就這樣廢掉了(哈) 而最近因為存放文章的奇摩部落格面臨關閉,手上電腦又沒這篇的複本 於是就把它複製出來貼在這兒,當作是個紀念 也許哪天小說魂再燃起時,會把它接續下去吧(握拳)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65.118.29 ※ 編輯: honey4617912 來自: 1.165.118.29 (10/11 00:19)

10/12 11:04, , 1F
滿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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