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研磨石器
「他想，既然跟那個人，這麼早就分了。那，分了就分了，是什麼就是什麼
了，何必虛偽？」
──李立群，《台灣怪譚》
好友S君三更半夜跑來家裡討酒喝。
我正在打電動呢，一邊打電動一邊喝酒。
聽到家裡後方防火梯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我心想，不會吧……
果不其然，過不了幾秒，傳來低沈而哀傷的敲門聲。
我嘆了口氣，讓遊戲的人物被敵人殺死（時代越來越先進，遊戲越來越糟糕
，不能暫停還說這是符合現實感跟刺激感是哪招？），
走到陽台去幫他開門。
兩個醉眼惺忪的男人，在這種夜裡交換這種愚蠢的眼神，
你真能說誰更蠢一點嗎？
我說：「嗨，晚安。」
S君說：「嗨，我在來的路上已經喝過一點了，所以不用太招待我。」
我說：「我不記得我有要招待你噢。」
他走進房門，腳步踉蹌，在我的沙發坐倒。
「小海，有沒有酒？」
「你是問我的心裡還是腦裡？」
「好好笑。」
「冰箱上面自己拿。」
他拿了我最心愛的proof 151，老練的從冰箱拿出可樂，
對了一杯自由古巴之後對我說，
「你知道科學家怎麼定義人類的起源？」
我說：
「你知道，姑且不論來造訪我的時間。
比起那些來我家要跟我說被毀婚、毀別人婚、被別人甩、甩了別人、幹了別
人、被別人幹……等等等的等等等，你的話題真的算是健康很多。但是可以
不要在，半夜一點跟我講人類的起源或者是諸如此類的東西嗎？」
「所以你想聽我幹了別人……或被別人幹的事情？」他說。
「……不想。」我說。
「好。關於如何定義人類的起源，有各種說法。有科學家界定於，從事狩獵
生活進入到從事農畜牧業生活的這個階段；有科學家界定於開始懂得使用火
；有科學家界定於小規模群居生活的開始。等等等。我個人比較偏愛的是，
已開始懂得石器磨造作為人類的起源。」
「喔。」我說。
「會使用工具的動物不少、會懂得畜牧的動物也有、從事小規模群居生活的
動物更是多不勝數。但是研磨石材，或更準確的說，研磨手中器物的動物，
可能除了人之外，並沒有。」
「好棒喔。」
「你知道嗎，偶爾我會想像，第一個拿起石材來磨利的人，究竟是男性還是
女性？」
「……對人類發展史會有，很天崩地裂的影響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目前科學家能夠採集到最早的研磨石器的證據，是好
比說……箭頭、斧頭、刀、匕首，這一類的工具，那我很肯定他必定是個男
人。但是如果這個研磨的東西，是類似……枕頭、家具、嬰兒床、等可有可
無的東西，那她必定是個女人。」
「很糟糕的偏見。我打算打電話到女權主義支持聯盟去投訴你了。」
「姑且讓我們來說說三大宗教之一，基督教對於女人的起源是怎麼說的。」
「男人的某根該死的肋骨，被抽出來做成女人。」
「對。男人少了一根不痛不癢的肋骨，而這根肋骨被變成所有男人一輩子痛
得滿地找牙的事物。」
「老友，你醉得不輕，你到底想說什麼？」
「當我是個學生的時候，我所有的餐具兼廚具，就是一個小鍋子，一雙筷子
、一把剪刀，有洗沒洗都放在洗碗槽。如此而已。後來我媽上來看我的宿舍
，她說，用鍋子吃飯太可怕，於是她幫我買了三個盤子、兩個泡麵碗、五雙
筷子、餐具籃、電鍋、冰箱、菜刀、砧板；後來我交了女朋友，她說，我們
要一起生活，這樣要怎麼生活？於是我家多了微波爐、餐具箱、烤麵包機、
更多的盤子、更多的杯子、更多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斧鉞鉤叉？」
「那是一種比喻。你知道嗎？多了一個女人，並不是代表多了一個鍋子跟一
雙筷子。而是多了一整個人生。原本男人只是少了一根肋骨，不太要緊，就
好像少了一個冰箱，沒了也不會死；但是上帝還給我們的是一整屋子的家電
跟家具。」
「喂，三軍總醫院嗎？我朋友說的話我都聽不懂，我不知道是他的問題還是
我的問題。你們介意立刻派人過來嗎？請帶著拘束衣。」
「我相信在那個史前時代，第一個磨石器的人，也許是個男人。他只想把他
的斧頭磨利，好去殺山豬。但是這一套磨石子的技巧就變出了一整系列的
ikea石材家具。他多了沙發、大理石地板、乾濕分離衛浴、可以擦口紅的遮
陽板。」
「物盡其用，很好。」
「公蜘蛛或公螳螂，為了打砲，連命都可以不要；母蜘蛛或母螳螂，為了要
培育後代，連五秒鐘前跟牠打砲的對象都可以吃下肚子。當你發現，男人和
女人要的東西，根本就是天壤之別的不同，你打算怎麼辦？」
「各退一步？」
「吃掉半隻公蜘蛛或是打砲打一半？」
「我相信有比較善意的說法～」
「公蜘蛛去培育後代，母蜘蛛去吃別的東西？」
「聽起來很文明社會。棒。」
「但是實際上，你或妳，在內心深處的渴望，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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