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11
<特警之手>
「你們這唔！」
吳能還沒喊出聲來，一隻手就忽然摀住了他的嘴。吳能沒有防備，當下大為驚駭，他
想抵抗，無奈對方手法相當老練，一下子便將吳能右手制住，吃痛的吳能緊緊鬆懈一瞬間
，就被拖進女廁。
「唔！可惡！」
吳能被丟進馬桶隔間，手臂恢復自由的同時，他馬上掏出配槍，對著眼前的人。
沒想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前警探蔡鳥。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根毛都沒有。他表情
木然，靜靜地看著吳能。
「前、前輩？你怎會在這？」
吳能大為震驚。
「沒什麼，只是在這裡做志工。」
蔡鳥拉了拉身上的志工背心。
「前輩，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打工嗎？你什麼時候要回警局？」
「這先放一邊，我有事要告訴你。那三件連環獵奇兇殺案，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為、為什麼？」
比起在這裡遇見蔡鳥，蔡鳥的這番話給吳能的衝擊還要更大。他回想起與蔡鳥一起查
案時的種種，蔡鳥警探一向是勇往直前，絕不吃案，秉持著打破砂鍋查到底的精神，吳能
所崇拜的就是這樣的蔡鳥，但今天蔡鳥竟然說出這種話。
「到底為什麼？」
蔡鳥別過頭，暗自嘆了一口氣，他沒有看吳能，只是靜靜地說：
「你不要問，總之，那三起案件就當作連環獵奇隨機快樂自殺案件結案吧。」
蔡鳥的這番話，又一次打擊了吳能。這是明確的吃案指示，強烈的背叛感將吳能心目
中的偶像蔡鳥擊得粉碎，尖銳的碎片割的他的心口滿是傷痕，但是在其中仍有割不了，切
不壞的，那就是鋼鐵般的意志。
「……不！我拒絕！」
「吳能！聽我的，我是為了你好！」
「我不需要前輩為了我好！我只想好好做我的工作！前輩給我的教誨，我一個都沒忘
，前輩不是告訴過我，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蒙蔽，更重要的是，不要自願被欺騙，我最大的
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像前輩一樣的警察！就算前輩已經放棄了，我還是要繼續堅持，因為我
覺得前輩告訴我的是對的，我絕對不會吃案！」
「……吳能！」
蔡鳥眉頭緊皺，無奈、欣慰、不知所措，各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他的表情中，化為一
桶濃得化不開的噴。他張開口，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從廁所窗外傳來的巨響及尖叫聲卻打
斷了他。
「唔！」
兩人同時感覺到有事發生，他們的視線首次對上，吳能想從蔡鳥的眼神中找的什麼，
但是那之中只有深深的黑暗，他一咬牙，推開蔡鳥衝了出去。
卻沒想到撞上廁所門口的蔡花。
「誒呀！」
吳能摔得頭昏眼花，回過神來，蔡花竟被他壓倒在地上，兩人的身體近得可以感受到
對方的體溫，能夠感覺到對方呼吸的氣息，聽見心臟的跳動。空空蕩蕩的走廊上，不知何
時充滿了粉紅色的氣泡。蔡花白皙的雙腿不安地扭動，她雙頰緋紅，別過臉去不看吳能，
小小聲地說：
「吳、吳能，你的手……」
吳能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觸感有異，有個小而巧的東西正在掌心，他緩緩移動視線，
原來自己的左手正抓著……蔡花右手腕的憂鬱計量錶。
「你、你要是想要的話，我還有多的可以賣你，一支只賣你三千……」
「那不是妳買的三倍價嗎！去搶比較快！」
「唉啊呀呀！」
吳能一個四兩撥千斤，便把蔡花推開，蔡花受這一撥，滾得老遠，像顆保齡球，去勢
久久沒有減弱跡象，眼看就要全倒，但吳能並不管那麼多，他關心的是外面的尖叫聲。焦
急之下沒有心情搭電梯，他一路衝下樓梯，經過已經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大廳，直直衝到
建築物外。
衝出門外後，他馬上繞道老人大學背側，尖叫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在隔著一條馬路
的大樓邊上，騷動還在繼續，有的人拼命想離開，但有的人卻想湊上前去，人群混亂無比
，到底那裡發生了什麼？
「讓開！讓開！我是警察！怎麼回事？」
「警察來了嗎？」
「有人跳樓自殺啊！」
「什麼！」
吳能擠進人群裡，一片血肉模糊映入他的眼中，血液肉塊呈放射狀噴灑開來，跟之前
的三起連環獵奇兇殺案一模一樣的現場。是第四名死者，還是沒有成功阻止，又一名無辜
的人慘死在殺人魔手下，而且這次案子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吳能既生氣，又無奈。
「可惡……有沒有看到事情怎麼發生的？死的是誰有人知道嗎？」
吳能急切地詢問圍觀民眾，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死者身上的衣著。雖然已經被血染紅，
但那的確是一件西裝外套，落在一旁的，確確實實是一個蝴蝶型領結，在那隻斷手上戴的
破碎手錶，正是高科技的產物，手錶型麻醉槍。
「柯……男？」
雖然和柯男不熟，但是好歹也數次將他驅離案發現場，所謂見面三分情，吳能心中也
湧起了一股類似哀傷的情感。
「死者又是老人……絕對是同一個兇手幹的……柯男，我一定會抓出兇手，讓你安息
。」
吳能閉上眼睛，替柯男默哀，當他再度張開眼睛時，已經排除個人情感，回復警探的
冷靜客觀，他仔細地觀察案發現場，希望能抓到兇手的狐狸尾巴，他再次注意到柯男那隻
帶著錶型麻醉槍的斷手，那隻手緊握著拳，好像捏著什麼。
「這是……」
吳能身上沒有手套，他拿出隨身攜帶的保險套代替，小心翼翼地扳開柯男的拳頭。柯
男所握著的，是老人大學報名簡章。報名表已經染上血跡，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在許多課程
上面都畫滿了記號，記號塗得亂七八糟，有的是打鉤以後又打叉，有的有的是畫圈以後又
塗黑的。但是比起這些，還有更讓吳能在意的，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簡章，但卻是第一次
這麼仔細地瞧。在這簡章上，有某個奇怪的地方，令他非常非常地在意。
「這到底是……」
心念被觸動，他又將三起案子從頭思考了一次，再將柯男的死也考慮回想了一番，一
些先前沒有在意的地方此刻突然充滿了意義，三件案子關鍵的共通點逐漸浮現。
『必須得確認一下。』
吳能離開現場，匆匆拐入巷中。為了確認某些事情，他得做些事前準備。他拐入大樓
間的防火巷，狹窄的防火巷只容一人通過，就算在大白天裡，還是潮濕又陰暗，地面似乎
鬱積著什麼，踩起來既黏膩又濕滑，大馬路上的噪音完全被隔絕，越往裡面走就越是安靜
，只有老鼠、蟲子爬動的聲音，以及從水管漏出的水滴聲。一開始防火巷又長又直，但走
到深處，卻開始分叉，便的錯綜複雜，這不只是各大樓間防火巷交會造成的，在這些一棟
接一棟蓋起的大樓群內面，有許多陳舊的老屋被封死在其中，完全不見天日，很少人知道
在金碧輝煌的市容裡面，其實包裹了一些腐敗發臭的東西，或許就算知道了，也沒人在意
。
吳能停在其中一棟超越時代遺留下來的古屋前。他沒有敲門，便逕自入內。
店裡比巷子還要黑，好像走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洞，唯一的光源是店深處的櫃台上
搖曳的蠟燭火光。在燭台旁，有個人趴在那裏。他裸露的手腕、手指既細又瘦，像是只有
皮包著骨，身上則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破舊西裝。幾隻蒼蠅在他身邊飛呀飛，好像他是具屍
體般。吳能走上前去，敲了敲櫃檯。
「喂，快起來！」
敲了好幾下，店員終於悠悠醒轉。他抬起頭來，雖然睡眼惺忪，還是將他那張皺巴巴
，像是縮水蔬菜一樣的臉擠出微笑。
「呀～客人，今天老闆不在，有什麼需要服務的？」
「我需要張人皮面具。」
「唉呀，你真是來對了，小店的人皮面具口碑最好了，用過的都說讚，我們還有現剝
的呢，很新鮮吶，來來來，我帶你去選，看你要哪隻……」
「不用了，我趕時間，給我冷凍的就好。」
「沒問題，你要什麼樣的？帥哥？還是美女？」
「都不要，我要老人的。」
「沒問題沒問題……」
店員轉身，打開櫃台後的冰櫃，彎身進去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抓著一張面皮出來。
「請試戴看看。」
吳能把面皮敷在臉上，照著店員遞上的鏡子一看，竟然是個老太婆。
「怎麼是個老太婆啊！」
「客人息怒，老人面皮本來貨就進的少，只剩這張了。」
「好吧！就這個！」
「謝謝，現在特價只要199！」
「不用找了！」
吳能丟下兩百塊，便快步離開店裡。他走出潮濕暗巷，回到了老人大學門前，趁著四
下無人，帶了上人皮面具，然後才推門入內。
「蔡花，找到吳能沒有？」
「沒看到人，阿雄呢？」
「沒看到啊。我看你那位朋友是先回去了吧。唉，我也該工作了啦，就不陪你們了。
」
阿雄走回服務台，吳能見狀，便跟了上去，一旁的蔡花和友並沒認出他，還自顧自的
再討論。
「咳咳，我說志工小弟啊～」
吳能敲敲櫃台，努力擠出沙啞的聲音。
「阿公你好……呃，還是阿罵？」
阿雄聽見聲音抬頭，眼前卻是個歐巴桑，他不禁疑惑起來。
「人家是變性人，怎樣，有意見嗎？」
「沒，沒意見，那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討厭，真死相，你趴七辣的招式太老套啦。叫人家小變就好了啦。」
「……小變，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是阿輝伯、阿批婆，還有阿福伯跟人家推薦你們這邊的啦，說你們的課程很好～人
家就來看看。」
吳能說的是三起命案中死者的綽號。
「喔……是他們啊。那你對哪門課程有興趣啊？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介紹？」
阿雄彎身打開抽屜，拿出了報名簡章，攤開在櫃台上。
「不用咧～死相，你想賣人情給人家，然後威脅人家做色色的事情齁？才不會上你的
當，人家早就看好了啦，要這門彩妝課。」
吳能隨手指了一門課程。
「極速卸妝－－鹽酸之使用與調配，就是這門嗎？」
「對、對，就是這個啦～人家要馬上報名！」
吳能作勢要掏出錢包，阿雄卻搖手阻止。
「等等、等等。我是不想潑你冷水，可是你看看這門課已經額滿了。」
阿雄指著簡章讓吳能看，課程名稱旁有個小括號，寫著額滿。
「蛤？這麼快？」
吳能故作驚訝狀。
「沒辦法，太搶手了。你選別的吧。」
「哼，那我選這個！」
「漸漸美DIY微整型？這個也額滿了啦。」
阿雄伸出食指比了比，果然課程名稱旁又寫著額滿。
「蛤～怎麼這樣嘛！」
吳能嬌嗔一聲，翻了翻報名簡章，仔細一看，每堂課的後面都寫著額滿。
「怎麼都額滿了嘛！」
「是啊，妳太慢來了嘛。」
阿雄一副很替吳能惋惜的樣子，身為警察學校的菁英，吳能一眼就看出阿雄在偷偷觀
察自己。於是吳能便擺出一副相當苦惱著急的表情。
「討厭，這樣叫人家怎麼辦嘛！」
阿雄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隨即消失。吳能沒有看漏。
『上鉤了。』
阿雄心中暗想，卻不知道吳能心裡也正說著這句話。
「小變，我看妳是真的很想上這堂課。看到你這樣，我也難過，畢竟我們老人大學本
來就是要為老人服務的，把想報名的人拒於門外實在不是我們的本意，我剛剛想了一下，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真、真的嗎？」
吳能故作激動地握住阿雄的手。
「別、別，請放開……當然啦，這方法有點難度，需要一點『那個』……」
「原來如此，是那個嗎……人家知道了，你這個色鬼，如果你能弄到名額的話，人家
什麼都聽你的。」
吳能掩住面孔，表現出嬌羞的樣子。
「不是啦，不是那個，是這個啦……」
阿雄拿出一個十元硬幣，在手上把玩著。
「喔，原來是這個，要多少呀？」
「不多……這樣就好。」
阿雄比出一個一。
「10塊？」
「一百萬。」
一百萬塊，整整是一堂課報名費的1000倍。
「人家……人家付不起！你……你把人家的身體拿去吧！要推入火坑還是什麼的都隨
你，人家只能用這青春的肉體來抵！」
吳能掩面啜泣起來，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阿雄又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但是警察學
校的菁英吳能看得出來，他只是在演戲。
「唉，小變，實在拿妳沒辦法啊。我想想……不如這樣吧？妳去找幾個朋友來報名，
多一個，就算你便宜5萬，怎麼樣？夠優惠了吧？」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的伎倆嗎！」
吳能大吼一聲，猛地扯掉人皮面具。阿雄大吃一驚。
「你、你不是！」
「吳能！」
聽見吳能的大吼，友並和蔡花跑了過來。
「吳能，你跑去哪啦？」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誰呀？」
「兇手就是……」
吳能伸出手指，指向阿雄的鼻子。
「就是你們！22K殺手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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