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兒時記趣。
小時候每年的萬聖節，我們都會穿上自己想好的造型，挨家挨戶（就是走遍每間辦公室）
去跟人家要糖果，造型雖然千奇百怪，但是素材多半是垃圾袋、掃把、水桶、美術課沒用
完的色紙。有錢一點的小孩就會穿上道具店裡買來的披風跟帥氣的手杖，長長的巫師帽也
讓他們常常跩個二五八萬的，現在回想起來沒叫他一聲”馬糞跩哥”就不錯了。
那年的萬聖節特別瘋狂，覺得每年喊”Trick or treat.”既落伍又沒氣勢的我們開始走
一個復古的風潮，那就是喊回中文的口號：「不給糖就搗蛋！」而且在搗蛋前，我們會先
略作停頓，然後很有氣勢地喊出搗蛋兩個字。
每班的小朋友都是喊Trick or treat，就只有我們班喊「不給糖就搗蛋！」看在那些老師
的眼裡可能也是新鮮，再加上本班特別天真可愛無邪，那天我們拿到了比別班幾乎多一倍
的糖果。
彩虹糖多到可以在教室布置上鋪一條彩虹，可樂糖可以拿來賭撲克牌，棒棒糖人手一支、
嘴裡一支、耳朵上面再插兩支，甚至跋扈囂張一點的，早餐吃糖果、午餐吃餅乾、晚上用
糖水漱口、再用棒棒糖剔牙，而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我只能說那些日子裡班上同學牙齒
換得特別快，換下來的牙齒也特別黑。
問題是這樣消耗下去，大概兩天糖果就被吃完了，小孩子就是沒甚麼理財觀念，於是就幹
起了人類最原始的本能行為：當個土匪。
每當上課鐘響起，在班長的指揮下：「起立，立正，敬禮，老師好......」接下來不是坐
下，而是班長大聲喊三二一，然後全班一致的「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
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我想有些老師一輩子也沒看過這種奇怪的場面，一
開始還覺得我們有趣，後來才發現我們臉上認真的表情不是在胡鬧，而是真的要糖，也是
真的會搗蛋！
不給糖的老師，我們開始踹桌椅，撕爛考卷，啃食橡皮擦，還有男同學藉機掀女同學的裙
子，而我當然是義正嚴詞抗議的那位，我從頭到尾就只有肅清我們的要求：「不給糖就搗
蛋！」
幸好萬聖節剩的糖果還滿多的，老師們就先拿出幾次糖果來安撫我們下來我們食髓知味，
也就得寸進尺，整個學校拿我們這個班級沒辦法，老師也頻頻提出糖果是真的沒有了這件
事情，但我們就是不滿足，因為我們知道糖果一定還有，只是老師也喜歡吃糖果，所以索
性就把剩下的糖果給吃了──誰不知道，那些糖果是學校特別撥經費出來買的。
「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戰爭持
續延燒著，我們奮戰的情緒感染了隔壁班，跟隔隔壁班，三班儼然成為同一戰線聯盟，縱
然每個同學都是一口爛牙，我們仍喊著那句「不給糖就搗蛋！」偶爾我們能在從一些老師
手中搶回一些糖果來，那是勝利的果實。但剩下的班級就沒那麼幸運了，老師們把對於我
們的驚恐轉換成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不但在他們面前吃糖果，甚至連包裝紙都不放過
。
天啊！我無法再想像更慘的事情了！你看過有人餓到吃包裝紙的嗎？
這件事情激怒了我們，一群仍就讀小學的小鬼，我們在朝會時爬上升旗台，搶過豬頭校長
手中的麥克風，以三個人疊羅漢的形式在大熱天滔滔不絕地喊著：「我要棒棒糖！」「我
要棒棒糖！」「我要棒棒糖！」「我要棒棒糖！」
台下的低年級群情激憤，紛紛跟著喊「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
搗蛋！」「不給糖就搗蛋！」「不給糖就搗蛋！」
而高年級的眼裡則散發出一種不屑跟同情，那表情好像說著：「沒用的，我看著你們，就
好像看到過去的我。」
我甚至還聽到高年級在喊：「老師是不會放棄的，他們當老師就是為了這些糖啊！！！」
那次過後我再沒看到那位高年級學長，老師說他太聰明所以跳級畢業了，但我知道不是那
回事，他觸碰到老師們心中最不能碰的那塊，我不知道他的下場是什麼，但我知道那一定
不好受。
「不給糖就搗蛋！」我在心裡對自己說著，不搗蛋，我們就永遠只能沉默，像那些高年級
生，或「被畢業」，就像那位說出真相的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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