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斧終情
當樵夫再次來到湖邊的時候，他手裡抱著兩把斧頭，一把金的，一把銀的。
樵夫嘴裡喃喃地道著：「我不要金斧頭，也不要銀斧頭......我只要我原本的那把鐵斧頭
......」
他抱著兩柄斧頭在湖邊走著，步伐沉重，偶爾被路上的小石子拌地踉蹌。
忽然有張照片從他上衣的口袋中掉出來，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女人被肢解後，整齊有序
地擺設在櫃子裡，而在一旁握著血鏽色斧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走在湖邊，眼神渙散
，臉上帶著詭奇笑容的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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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就這樣了。」查克警官起身，把手中的兩張紙往桌上一丟，看著底下十幾位警
員。
「就這樣？」「我們折騰了幾十天的結果就這樣告結？」底下的聲音此起彼落，但沒一個
敢真正跟查克拍板質問的。
他們很清楚，如果他們是訓練有素的警犬，那查克就是一匹狼。
「是的，就這樣了，誰有怨言找總署說去，老子可沒這些美國時間跟你們玩這種無聊的偵
探遊戲。」
過了一下，不算大的會議室裏頭只剩查克一個人。他看著桌上的兩張紙──應該說是報告
書，一張封面，一張封底，中間的兩面蓋了幾個外面那些小夥子絕不認識的印章。
他認真地盯著報告書好一會兒，然後把視線抽開，才這麼癱坐在椅子上。
查克心想著該把這奇怪的案子從腦袋裡狠狠劃去，但這個案子的古怪與詭奇在每個參與這
件案子的人員心中，早已揮之不去。
他看著天花板，室內略帶潮溼的空氣使他想起了些什麼……。
＂這棟木屋裡的溼氣可真夠重的。＂查克第一次踏進這屋子，就覺得不對勁。＂當然不對
勁，這裡可是個殺人現場。＂他這樣告訴自己。
收到鑑識人員努力了一天的調查結果，已經有些初步的成果了。查克翻看著文件，他心想
這裡雖然地處偏僻，但人員手腳倒還算俐落。
死者是個女人，長的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反倒是……有點完美？！是的，大概只能用完美
來形容了，眼睛的大小、唇色、鼻樑的挺立……，總之是不能再多增減幾分了。不是給人
一種艷麗感，反倒是有點脫俗，讓人不敢一親芳澤。
查克有點訝異，是什麼人能狠心對這樣的女人下手，他繼續看著手中的報告，眉頭不禁漸
漸皺了起來。
往下看之後，第二章照片是死者的陳屍處，是臥房裡的衣櫃。查克處理過各種奇怪的分屍
命案，但就是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從頭開始，接下來是脖子、胸口、腰、骨盆，然後是四
肢，還分成上下臂、大小腿，完全被肢解開來。這並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不過在查克看
來也是家常便飯了，但是這個女人是被吊著的！
一個衣架狀的物品貫穿過女人的頭、頸、胸、上臂，然後其他部分再用S形的鐵鉤連結在
一起，就好像……就好像一個女人被吊在衣櫃裡似的。不，說是魁儡娃娃還更貼切一些吧
！
查克看了接下來的報告，釐清了幾件事：
第一，這並不是案發現場，真正的案發現場在客廳，那個滿是血痕的櫃子前，兇手疑似先
將女子殺害，分屍後把屍塊擺進木櫃裡陳列。另外在櫃子正前方的找到一台相機，裡面沒
有記憶卡，用途不明。
第二，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研判兇手可能是女子的熟人，但問過附近的居民──這是個
山間的小鎮，隔一戶人家就相距五分鐘的車程──沒有一個對被害人有印象的，但知道住
這裡的是一位樵夫，個性很是孤僻。
第三，綜合傷口跟現有的資料來判斷，凶器應該是一柄斧頭，但是搜查人員找遍屋裡屋外
都沒有蹤跡。
查克看完資料覺得案件還算單純，但就是死者陳屍的模樣叫人有點印象深刻。他叫來這個
地區的負責人，問了幾個問題，便走出門外騎上他的重型機車，離開了案發地點。
＂哼！關鍵就在樵夫身上，真不知道這群白豬在幹些什麼！＂
天空飄起了點小雨，一道不算太亮的黃光在山路中馳騁，這座山間的小鎮看來注定要有個
不寧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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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克警官在霧氣瀰漫的森林裡走著，他的目光來回的搜索，像是要把每片葉子的葉脈尋出
個方向似的。
手電筒的照明只能讓他看到眼前三、四米的距離，若是有警員得知查克此時在山區裡搜查
的話，肯定會認為這個外地來的警官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呆頭鵝，在這種時間強行上山搜
查非但找不到半點線索，還可能在山裡遭到什麼危難，沒有一個警員會願意冒這個險的。
畢竟，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案子。
這些查克知道嗎？當然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初出社會的菜鳥警員，但他就是覺得要摸黑進
入山林裡搜查，他就是知道！犯人一定在那裡！
他穿出森林之後，來到一座湖前。湖泊不大，因為霧氣的關係卻是沒辦法看清它的風貌。
看見湖泊之後，查克感受到幾分剛才在森林裡缺少的寧靜，好像在這種寧靜底下，是人都
會把自己最真實的那面吐露出來，但也多了幾分詭秘，那種氣氛是查克不曾感覺過的。
他咬了咬舌尖，適度的痛楚讓他回神到辦案時的狀態，也驅散了剛才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念
頭。
＂沒猜錯的話，你就在這裡吧！＂查克沿著湖邊慢慢地走著，每隔幾步路就講上一句這樣
的話。他的聲音很小，似乎是故意控制的，只能讓他視線範圍裡的聽得清楚。
他心想：「要知道，在這種安靜的狀態下，正常交談的音量可以傳出個幾十公尺呢！」
正當他繞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出聲了！
＂不用找了，我在這裡。＂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從湖邊的樹林中走出，一邊走著一邊拖著
兩柄沉重的斧頭，看起來卻沒有多吃力，只是步伐有些緩慢。
＂你剛剛那樣繞著湖邊講話，是想製造出一種你什麼都知道的感覺對吧！＂這個男人慢慢
走到查克警官面前，這時查克總算是可以看清楚他的臉。
頓時間，查克警官心裡起了分古怪的念頭──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是一張有幾分稜角的臉，但是一丟進人海之中，保證你完全無法想起任何關於他容貌的
特徵。身材方面的話，虎背熊腰倒是剛好可以套上的形容詞，不是那種充滿爆炸性的感覺
，但卻給人一種厚實感，彷彿搭上他身後那兩柄斧頭，沒有誰能夠阻撓他的前進，再結實
的木頭都不行，更遑論是查克警官了。
但查克靠的不是他的勇猛，從來都不是。
＂你白費心思了，我的聽力比一般人好得多。＂那個男人接著說。
＂那又怎樣，你還不是出來了！＂查克低下頭低聲怒斥道，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似是
對男子揭穿他的心計有些惱怒。
＂說吧！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男子的口吻平靜，似乎只是在隨意的跟一個街坊鄰居聊
著天。
＂我看過那個故事。＂
＂故事？＂
＂是的，應該說大家都看過……＂
查克原本低下的頭緩緩抬起，用一種嘲諷的口吻說道：
＂金斧頭銀斧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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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逼近晚上十點，警局裡的人盯著鐘，守著門。
局長擦不完的冷汗大概代表了絕多數同仁的心情，辦公室裡夾雜著幾種不同的聲音：敲打
桌面、口水吞嚥、來回踱步、鋼筆掉落。此起彼落的聲音交雜出一種韻律感，可沒人真心
在其中享受，所有人都是這場交響樂中音符，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我出去找查克警官！＂一位從剛剛來回踱步到現在的警官奪門而出，不久後就聽見隆隆
的引擎聲呼嘯而去。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面面相覷，局長看了看鐘，面帶無奈地開口說：＂
大家出發吧！＂所有的警員立刻帶上配槍、照明設備，十幾台警車就這樣在黑漆漆的山道
劃出幾束紅色流線來。
局長無奈的很，他留下了兩個警員看守警察局，自己也帶著裝備出發了，他心想這位上頭
派來的查克警官，要是在這個偏僻的小鎮出了甚麼事情，大概他的官職也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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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裡，兩個男人相視而立。空氣中的水氣慢慢凝結，哽得人喉嚨發癢，像是在逼迫對方
先打破這陣沉默。
＂就這樣？你憑一個童話故事就能找到這裡來？＂身材高大的男人先開了口，話裡滿是質
疑。
＂是啊！別人可能覺得沒什麼，但我覺得案情卻很單純，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圖，大概也就
只有這裡了。我是指這座湖，你明白的。＂查克指著身後的湖，毫不保留他的從容。
＂更何況，我看到了『那個』。＂查克接著說。
男子聽到這裡，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彷彿一切就變得合理一般。
＂所以呢？你打算捉我回去？還是就地正法？＂
查克苦笑，這番說詞他每破一宗案件就得聽上幾次，但他的答案卻不在這些選項中。
＂嘿，你猜不到的。如果說，我說我只想聽一個故事呢？＂
＂故事？＂
＂是的，你跟她的故事。＂
男子沉默許久，他把身後的兩柄斧頭拉起，抱在懷中，便一口氣坐在草地上。
＂我跟她之間，沒有什麼故事。＂他把視線拉到查克身後的湖，彷彿思緒陷入了某種回憶
之中。
查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湖一片清明，也不存在什麼一層如霧的薄紗了
。跟著男子緩緩響起的聲音，撲通一聲，查克被帶進一個水面下的世界！那是記憶的最深
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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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童話故事一樣，那是他們兩個人最初的相遇。
＂你掉的是這把金斧頭嗎？＂
＂不是。＂男子目瞪口呆，想也沒想過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還能遇到這種小說般的情節，
他不由得環顧四周，想看看是不是整人大爆笑這類的節目。
＂哦，那是這把銀斧頭嗎？＂女子從水下拖起另一柄斧頭，不知道為什麼，語氣裡帶了點
羞赧。
＂不是。＂這時候男子已經沒有心情去找隱藏的攝影機了，他直愣愣愣地看著女子，其實
跟童話故事有點落差的地方是：此時她的全身是濕漉漉的，水滴不斷地從髮梢滴下，一身
薄透的白色洋裝因為濕身的關係，勾勒出女子玲瓏有致的線條，那……，不行！再想下去
就褻瀆女神了，男子惡意地想著。
＂那這把普通的斧頭是你的嗎？＂
＂不是。＂
聽到男子的回答之後，女子做了一個深呼吸，好像是鬆了一口氣或正在做什麼準備，然後
她開口了。
＂你很誠實，所以我……我決定把我送給你當作獎勵。＂
＂嗯，謝謝女神……等等，你是獎勵？＂
男子只見女子對他俏皮眨了個眼，接下來他就忘了怎麼回到家裡、怎麼跟這個女人開始同
居、怎麼由對女子胴體的激情，轉入對女子深深的愛憐。
＂這麼說來，她真的是湖水女神？＂查克打斷了男子深情的回憶，他很享受故事的過程，
但有些真相必須釐清。
＂你說呢？你也看見『那個』了，那可不是她偷偷去訂製過來的。＂
＂那……殺她的理由呢？＂
＂哼！這裡沒有理由，只有故事。＂男子撫著懷中的兩柄斧頭，那種動作像是在安撫驚嚇
過度的小貓。
＂我們相處的日子久了，對彼此的個性也越來越熟悉，她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想生
氣就生氣，想大笑就大笑，無拘無束。＂
＂那是我遇見她之前從沒意識到的，大概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已經沒有了這樣的放肆了
。為了生活，為了別人，我就只是個樵夫。＂
＂她的出現點醒了我，一開始我還無法理解這種奇妙的感覺，只當她就是這麼幼稚，後來
我總算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但是，後來的我並沒有擁抱這一切，應該說是沒辦法了。＂
＂我聽她講了很多事情，很多她成長的故事，聽完之後我覺得非常疲憊，那使我明白要回
去好難……好累。＂
聽到這裡，查克動了動嘴唇，像是要開口說話。
＂別問了，我不會說的，其實也沒什麼，一般人聽到要麼嗤之以鼻，要麼像我這樣。我不
想看到下一個我。＂
男子接著說。
＂有一天，我跟她在屋外戲水，那是很開心的事情，我們拿著澆花用的水管噴水，也在草
地上打滾。＂
＂那時候躺在地上，我抱著她，她看著我，我看著天空的藍。＂
＂然後她起身，轉過頭對我說她進去屋裡換個衣服，並對我笑了一下。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她每一次的笑容都讓我驚艷，我不知道該用天真、自然、純潔，還是什麼其他的詞來形
容，總之，我沒有看過重複的一次笑容。我看著她走進屋內，愣了一會兒，於是……＂
＂於是你走進屋內，操起鐵斧，就把她殺了，對吧！＂查克站了起來，對男子說。
男子側著身，低頭看著懷中的斧頭，不發一語。
＂雖然很遺憾，不過我還是要逮捕你，請你放下手中的武器乖乖走過來吧！＂查克掏出腰
間的槍，象徵性地揮了揮，然後就開始找那副總是能自己消失的手銬。
＂不過說也奇怪，你殺了她就殺了，為什麼要分屍呢？還用衣架把人吊成那樣，真是夠沒
品味的了……啊！找到了，手銬在這。＂查克從西裝內的口袋找到了那副他鍾愛的手銬，
不過似乎沒拿穩，手銬立刻就掉在地上。
＂你看我真是不小心，來吧！手銬找到了，我們可以回去復案了。＂查克彎腰去撿地上的
手銬，他彎下腰的動作似乎異常緩慢，好像很不情願去撿這副手銬一樣。
就在這時候，男子暴跳而起，手中握著兩柄一米長的巨斧，直劈向查克來！
「啊！！」男子一跳就足足有兩米之高，發出的巨吼更是響徹雲天。此時映入男子眼簾的
是查克轉過來驚慌失措的表情，他似乎也在查克的眼睛之中，看見了紅了眼的自己，也看
見了那個女人跟查克一般驚慌失措的模樣。
此時他再顧不得這些煩心的瑣事，只想一頭劈開，只看得右手的金斧頭就要劈到查克的頭
上，這時候查克卻笑了。
他笑了！那笑容的狡詐，像是在說：「被我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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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
只見樵夫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外加從身上噴湧出血來的累累彈痕，他就這樣從空
中摔落，從原本逼近查克的位置，被打退了足足有一米遠，可見彈藥威力的猛烈。
查克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隨即又馬上轉回平常那付死板的臉孔。他掏出手機，撥了
個電話。
＂長官，任務結束，確定為一起跨種族糾紛，跟地球人類無關。＂
＂我知道了，警局那邊處理完就回來吧！居民那邊我會派個小隊過去處理的。還有……下
次別這麼逞強，至少等支援到了再行動，要知道，你靠的從來就不是你的聰明才智或神準
的槍法什麼的，雖然那種東西你也沒有，你靠的是……＂
＂我知道，是運氣。＂查克說完就掛了電話，他心想長官人是不錯，就是話多了一點。
對話結束後，查克看著仍密布著紅色光點的樵夫屍體，側身對森林的方向做了個手勢，那
些紅色光點便迅速地消失了。
＂我跟你不一樣，我從生下來就非常好運，可以說是好運過了頭，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就是不斷帶給身旁的人厄運……極度的厄運。＂查克看著樵夫的屍體，用極小的音量，細
細地說著。
＂你好不容易遇到個好女孩，卻不懂珍惜，真傻呀！你說你聽力比別人好得多，所以應該
聽得見吧！如果有緣的話，來世再見！＂
查克說完，就跨步往後走去，只聽見一陣警鳴聲從遠處慢慢靠近，他停了下來，抹掉眼角
的濕潤，笑著說有便車可搭了這種話。
他回頭看著那座湖，隨著男子流出的血水，湖緣染上了一絲嫣紅，但是很淡，跟湖水交融
在一塊，幾乎看不出來了。查克看著這片湖，只覺得來時的霧紗又重新蓋上了湖面，只是
多了一些不可說的……就是不可說。
查克仰頭靠在椅子上，看著手中的報告書，心想：＂畢竟還是一般人，隨便演個戲就呼嚨
過去了。＂
他離開會議室，穿梭在警局之中，準備跟局長談完之後，離開這個小鎮。
＂啊！那個！＂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旋即往反方向跑去，急急忙忙跑到證物室之
後，就站在證物室的門口。查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證物室的門。
＂轟！轟！＂頃刻間，他被一座小山狀的金銀斧頭淹沒。
＂媽啦！這到底是哪個星球來的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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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jj63096 來自: 118.167.173.88 (05/31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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