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十二生肖六

看板story作者XIMIX (天不從人願)時間11年前 (2013/04/03 17:03)推噓11(11推 0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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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紮完畢，沒問題了。還好這裡是醫院，需要的耗材器具和人手一律不缺。真多虧了有那些醫生護士能動手術，不過把他們找出來還真是費了不少工夫。相較起來，『拜託』他們幫忙就簡單多了。」吳銘昏昏沉沉，耳畔響起陌生的輕柔男音。男人的聲音忽遠忽近，飄盪不定。硬是將沉重的眼瞼睜開一條縫隙，吳銘看見模糊的男性身影緩緩退開，在空氣中像海市蜃樓般搖搖晃晃。高挑的男性身影有著一頭長髮，長髮隨著男人甩頭的動作而飛揚飄逸。就像是駿馬的鬃毛一般。「謝謝。」吳銘認得這個聲音。那是用毒女人的嗓子，只是透露著疲倦和虛弱的嘶啞。「放心吧，他死不了。妳對他的身份早就心裡有數了吧？左將的命肯定硬到嚇人，八成比我們十二獸神還硬。妳看，他還能醒來偷聽我們說話呢。」男人的聲音像是在笑。「還好你即時趕到，解除危機，不然我就因為假命令而鑄下大錯。不論左將或是生肖，主人似乎都還不急著下手。看來要我們攻擊左將和生肖的偽令並不單純。」女人的聲音像是在想些什麼。「這是我份內的事，誰叫我是主人的信差和駕駛呢？不過那女人還真是潑辣，差點就把你們都幹掉了，三分鐘內擺平她還真不容易。」男人苦笑著扭扭脖子，打打殺殺不是他的專業，害他把髮型都弄亂了：「主人有令，以前的電子傳訊已不可靠，以後命令都是當面佈達，或是由我代為口頭轉述。快回去吧，主人有話要對我們說。我必須在天亮前把妳給接回去，妳也需要接受更完善的醫療。」「午馬，再等我一下。我有問題想問他。」「好吧。」吳銘聽到輪子轉動的啾啾聲。午馬把坐著輪椅的巳蛇推到吳銘身旁。躺在病床上的吳銘意識卻越來越淡。「為什麼要救我。」女人輕聲詢問。「暗算偷襲……又憑藉……兵器之利。對方勝……之不武。」吳銘的回答如同囁嚅。「原來如此。」女人點點頭：「即使勢不兩立，巳蛇會記住這次捨身相救的恩情。」這樣的人情債，可不是光靠解毒就能還清。「好了，走吧。別打擾病人休息了。」午馬伸手，拂上吳銘的雙眼：「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吧。趕快養足精神，主人還需要你。應該很快就有人來接你了吧！」午馬似笑非笑，瞄了一眼吳銘腕上的手環。上面只有一頭孤伶伶的兔子。但是應該很快就會再增加一種動物。把這個訊息帶回給主人，也是午馬身為信差的工作之一。 ============================================================================= 迷迷糊糊墮入黑暗，吳銘以夢境的方式進入回憶。「為什麼？」左將悲憤不已，手中染血長劍咽嗚鳴動，一身銀鎧威風凜凜。他不是身陷包圍，而是殺入重圍。他只想和兄弟說個清楚，就算是在敵陣中央也無所謂。「你不懂。」出營相見，龍鱗金甲燦爛輝煌，命令眾兵不得圍攻夾殺的右將面容沉重。「我們不是矢志屠獸的兄弟嗎？」虎目含淚，左將環顧周遭。四面八方全是猙獰醜惡的獸神族。十二獸神族長位居最內，站成一圈，隔開兵海，讓右將能和被圍困在內的左將好好談談。如果可以，獸神族很希望也能得到左將的鼎力相助。這能讓他們大勢已去的困獸猶鬥重現生機。「這一切都是騙局。一場共主陰謀策畫的騙局。我們全都是受害者。」「我不信！」精光一閃，左將狂吼跨步，瞬間已把長劍架上右將頸間。伸手阻攔，示意眾兵與十二獸神稍安勿躁，右將搖頭嘆氣，遲遲不肯拔刀。即使早已預料到會有這天，除非逼不得已，他還是不願和兄弟兵戎相見。「聽我說。」右將的眼神坦蕩磊落。他知道危如累卵的兄弟之情就要恩斷義絕。左將把獸神族視為死敵恨之入骨，再加上又死守誓言不懂變通，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共主。即使能讓左將對共主心生懷疑，依然不會改變他一諾千金的耿直忠心。「說。說完拔刀。」左將放下兵器，回劍入鞘。兄弟間的最後一段懇談，不需要兵器介入交心。「獸神族與人類自古以來相安無事，卻在近百年內決裂成仇。都怪我們雙方因仇恨而陷於盲目，不能第一時間發現疑點，才會造成現在的戰火燎原。」右將看向十二族長。十二族長紛紛點頭，面有慚色。「哼！還不是因為獸神族壓榨人類，我們才會群起反攻！」左將振振有詞，臨危不亂，完全不把千軍萬馬和無數矛戟放在眼裡。「他們也是受到欺瞞。」右將深深吸氣：「天地間獸神族種類無數，和平共處，卻遭到有心人暗中挑撥離間，煽動慫恿，因而彼此反目成仇，攻伐不休。死傷慘重的獸神族只好借助人類之力，沒想到卻反而引發更大的衝突和戰亂，一步步掉進有心人早就安排好的陰險計謀。先削弱獸神族的力量，再讓人類將獸神族趕盡殺絕，這個有心人就是共主。」「胡說！共主是大英雄！你若再造謠侮蔑，我定不放你甘休！」左將緊握雙拳。他的憤怒來自矛盾。他不相信共主是如此小人，但也不認為兄弟會妄下指控。右將必定有所憑據，而這些憑據左將絕不樂見。「兄弟一場，我會不會造謠生事，你最清楚。」右將苦笑。被最了解自己的人誤會，無疑是天地間最大的冤屈。「共主何必如此？」左將鼓起勇氣，發出問句。他終究想知道兄弟叛變的原因。「成神。共主想汰舊換新，以人擇取代天擇，將世界變為人類的世界，而他則成為獨一無二的最高人神，壓過所有自然神祇稱霸天地。」「這又是為何？」左將不解這種大費周章有何意義。「野心不用理由。因為野心出自瘋狂，而非理智。我們一直都在幫瘋子做事，自相殘殺。」「只有臆測，太過薄弱。」左將努力捍衛共主的名聲與清白。「你眼前所見皆是證據。」右將大手一揮：「十二獸神族才從樂土浩劫餘生，逃出生天。」「什麼意思？」左將大惑不解。樂土明明是共主保留給獸神族的自治領地，當初獸神族在驅逐下爭先恐後想進佔樂土，現在怎麼反而會是從樂土逃脫保命？「他們都已元氣大傷。樂土並非淨土，而是封印陷阱。獸神族一但入內，那便是只進不出，有去無回，活生生慘遭陣勢鯨吞蠶食，消滅化解。若非有我由外打破封印，獸神一屬將從天地從此絕跡。之前的獸族俘虜，就是共主用來測試法陣的試驗品。」「兵不厭詐，戮力殲敵天經地義，共主情有可原。即使愧對敵方，你也不用背叛共主，大可和兄弟私下商量啊！」左將心裡一緊。如果右將因為過意不去才縱放獸神，那他實在無法責怪右將的背信叛變。就連帶領獸神族至今為止的反攻，也只是向說話不算話的共主討回公道。只可惜陣前叛變軍法不容，這讓左將和兄弟的對決更為痛苦。「沒有這麼簡單。獸神族是盤古嫡親，代表了大神盤古的精神和意志，他們的滅亡影響深遠。成神只是共主的第一步。」右將和左將說了一個祕密，還有一個提議。對話結束，左將沉默不語，拔出長劍。如果不需要背叛共主就能得知真相，那他當然願意和兄弟生死與共，性命相交。他沒有忘記結拜時的誓言。右將也抽出戰刀，如釋重負。「下輩子，再當兄弟。」旁若無人，雙雄異口同聲，相視而笑，笑聲豪邁，響徹雲霄。刀劍互擊，火星迸散。這一戰無關勝負輸贏，卻能堅持信念，成就榮譽，保全情誼，讓兩名無愧於心的英雄不枉此生。 ============================================================================== 呻吟翻身，全身痠痛的吳銘從床上坐了起來。夢中淋漓酣戰的過癮疲憊，還殘留在意猶未盡的肉體上面。真想知道，最後那一擊到底是誰得手呢。無論是刀贏或劍勝，如此漂亮的精彩攻防都令人回味無窮。吳銘實在可惜自己醒得太早，沒能把那場決鬥打到最後。摸摸手環，吳銘認出了銀鍊履帶的來源。那是十二枚從他的銀鎧戰甲上拆下來的冑片。環顧四周，吳銘發現自己竟然回到租屋處的大床上面，從不離身的墨鏡就擺在床頭櫃邊，隱隱發癢的胸口上還纏著層層繃帶。隔著繃帶，怎麼搔也止不了癢，吳銘乾脆解下繃帶，直接摳抓起結痂的傷疤。壓壓肌肉，看來裡面已經沒有大礙。伴隨記憶一起回歸的左將神能，原本就能加速遭受槍擊創傷的皮肉筋骨癒合康復，再加上即時接受了正式的緊急醫療手術，吳銘的槍傷不到十個小時就已經好了五成左右。至於剩下的一半傷勢，吳銘也能靠著勇悍直接忽視。戴上墨鏡，推開房門，走到客廳，吳銘看見卯兔正在和一名老者有說有笑。桌上除了水杯，還放著一份早報。「主人。」白玲起身，攙扶吳銘坐上沙發，並且暗中對吳銘使了眼色。吳銘意會過來，這個老人就是新發現的十二生肖。「小玲都和我說了。」乾瘦瘦的老者聲若洪鐘，看來身體還算硬朗。吳銘並不知道，那是老者從死亡陰影中解脫之後，反而看破生死的輕鬆愉快。既來之，則安之，雖然現在並不是自己預料中的狀況，但老者還是很感激去找吳銘的白玲，順便帶走並收容自己這個不知所措的麻煩分子。醫院裡遍地歪七扭八的傭兵屍體，差點沒把老人給嚇破膽。至於現場的善後工作，交給那些失去老者信任的殘存傭兵就行了，反正消除形跡防止追蹤本來就包含在合約裡面。相信那些領有重金封口的醫護人員，也不敢拿看到的事到處亂說。八卦早報上的頭板消息，是爆料老神棍再度遇襲，於私人醫院中秘密接受治療時遭到狙擊，下落不明。醫院的負責人卻一直撇清關係，不肯承認曾收過老神棍這名病患，並且宣稱醫院這段期間因為內部裝修而一直停業，白天的大門深鎖和晚上的黑燈黑火，都是暫時歇業的最好證明。但是又有記者挖到小道消息，對於醫院內曾發生不尋常的事情言之鑿鑿，關於入口那扇被打破的玻璃大門，更是流言蜚語繪聲繪影。看來暫時是不會有人想找老者麻煩了。就算還有，對方也得像無頭蒼蠅般瞎轉好一陣子。大隱隱於市，這裡也未必就不比醫院安全。「嗯。」吳銘點點頭，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楊老先生答應了，願意把心裡話告訴我們。」幸好白玲還夠機靈。「這些話我本來就打算公諸於眾，只是之前認為還不到時候，打算放在最後才說。但是現在想想，這條老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先講出來讓一些人知道也好。」老者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大家都在猜，我為什麼要出面爆料，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恨，還有怕。」「恨？怕？」吳銘不太理解。「對。我恨自己，更恨那群迷信的愚民。我把手上的秘密公開，不是為了羞辱同行，而是為了羞辱我自己和信徒。因為我們讓宗教和信仰烏煙瘴氣，變成寡廉鮮恥利益至上的貪婪生意。我們把鬼神視為商品，用各種手段和藉口利誘威逼買空賣空，那些自欺欺人的哄抬信徒，不但是我們的顧客也是共犯。所以我怕。我一輩子都不信鬼神，卻在老了之後擔心報應，怕死了以後會下地獄。比起死亡，我更害怕死不得寧，無法安息。至於那些信徒……唉……」老者放下水杯，輕輕嘆氣。「可是信徒本身不也是受害者嗎？為什麼要恨衣食父母？」白玲看出老人還有話想說。「因為是他們害我變成這樣。正所謂沒有需求就沒有供給。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買賣沒人幹，就像如果沒有毒蟲，毒品就不會繼續流通。不管販毒運毒罰得再重，都一樣會有人願意挺而走險，政府想根絕毒害非常簡單，只要把吸毒一律判處死刑，而且迅速執行，在沒人敢碰之下，毒品自然會消聲匿跡。這世上會有這麼多騙財騙色，想一本萬利或幹無本生意的神棍出現，追根究柢都是因為人心愚昧盲目，信徒貪婪懦弱。」「怎麼說呢？」白玲用眼神和提問鼓勵老者接著闡述。「宗教是人創的，不是神創的。宗教是為了人而存在，並非人為了宗教而存在。我對信徒，其實是同時抱持著憐憫與恨。他們是很可憐，但是可憐人必有其可惡之處。所有的迷信者，其實都心知肚明自己被騙，只是他們不願醒來，寧願越陷越深。因為只要打死不承認就不算被騙，一但承認被騙，就代表自己是笨蛋白癡。而且他們的執迷不悟常常是害人害己，不但自己蠢到去信，還要拉著別人一起下水，利用欺騙別人繼續欺騙自己。邪教就像無間地獄，裡面充滿了萬劫不復的惡鬼，一有旁人靠進，就會被惡鬼千方百計拖入地獄，一起墮落，一同沉淪。」吳銘點點頭，他很能認同老者的話。在當小流氓的時候，吳銘知道很多混黑道的都有開廟，利用信仰吸收像他一樣懵懵懂懂的中輟生。這些中輟生明明到處惹事生非，甚至吸毒飆車，卻還認為神明會罩著他們，而他們只要有神明的庇護就百無禁忌，可以橫行霸道。這種觀念，只能說是腦子壞掉。就算這些不學好的壞孩子，被迫回到學校繼續讀書，也只是浪費國家的教育資源糟蹋稅賦。吳銘實在看過也料理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渣。他以前特別喜歡修理那些，假借「替天行道」糾眾欺負弱者的垃圾混混。「你們知道嗎？我用這輩子悟出了一個道理。」老者接著說道：「這世上只有三種人會當神棍或創邪教。一種卑鄙，一種無恥，一種既卑鄙又無恥，貪婪雖不是他們的特徵，卻是本性。這世上只有三種人會信神棍或入邪教，一種愚蠢，一種懦弱，一種既愚蠢又懦弱，而且貪婪同樣是他們的本性。但不論買方賣方，雙方都一樣犯賤，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神棍就像金光黨，如果受害者不起貪念，就不會被騙。每個人腦中都有判斷是非對錯的安全機制，神棍只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和缺點，例如對某種運勢的嚮往或對某種壞事的逃避，來關閉或繞過信徒的安全機制。信徒很可能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姑且一試，然後在找到心靈慰藉的情況下一試成主顧，以至於最後演變為難以自拔的自欺欺人。就像是有些宅男會和動漫人物結婚。他們當然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卻依然沉溺於圓夢的快樂，誰敢打碎他們的美夢，他們甚至會與其拼命。全天下的神棍招式都是一樣，不過就是一手棒子一手糖，先行恐嚇再哄騙，謊稱大事不好又說自己能夠解決，讓信徒不得不抓緊眼前偽裝成浮木的鱷魚。至於在身份上，神棍也只有兩種偽裝，一種是狐假虎威冒充神明的代言人，另一種是自我造神，宣稱降世下凡普渡眾生。神棍的推銷手法也很單純，就是把所販賣的商品或服務，與慾望做出邏輯或情感上的連結，讓信徒以為只要花錢購買，就能實現願望。其實兩者間根本就不能劃上等號，甚至是完全就毫無關聯。」念著，講著，越來越悲憤感慨的老人終於難忍哀傷，落下眼淚。原來光明正大毫無顧忌的當自己說心裡話，竟然會是這麼樣的舒服痛快過癮自在。他這輩子，實在說過太多冠冕堂皇的違心之論，賣過太多一文不值的昂貴廢物，騙過太多渴望救贖的迷途靈魂。如果真有地獄，大門肯定會為他而開。即使誠心懺悔，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罪孽可以歸零。早已滿手血腥的人，又怎麼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對那些做惡多端的大壞蛋來說，未免也太便宜他們了吧？流著，滴著，老者的眼淚從默默啜泣變成嚎啕大哭。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走上神棍這途，而且還一幹就是一整輩子。少年時不過是為求溫飽，勉為其難配合同夥招搖撞騙，卻意外在宗教界打開名號，還莫名其妙闖出了一片天，被認為是天生就該吃這行飯的罕見奇才。一時鬼迷心竅的行差踏錯，回過神來竟已經騎虎難下，換來的除了錦衣玉食萬人景仰，還有一世人的良心不安和後悔莫及。吳銘左腕一陣發燙，手鏈上的一面銀板，出現一頭跪地垂首的公羊。 -- 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232.11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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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Mi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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