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擒慾使十二(完)

看板story作者XIMIX (天不從人願)時間11年前 (2013/03/25 16:31)推噓17(17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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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完結篇一次兩回增量大放送喔！ ============================================================================== 痛哭過後，古強的心終於能稍微平靜。和張晴肩並肩坐在河邊，古強隱約聽見尖銳的警鈴聲自遠方擴散而來。雖然不知道是救護車還是警車，但不論是哪種都沒關係。救護車無法挽回許蒨肉體的生機，警車也帶不走古強對許蒨的思念。殺人……應該是死刑吧？古強搖頭苦笑，即使問心無愧，也還是必須認罪伏法。但是還有時間。這條河的位置隱蔽又有點距離，即使警察能找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才會到達。古強還可以和張晴好好說話。「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古強拿出許蒨寄給他的喜帖。即使沐浴更衣，這張帖子古強也一直沒忘記要收在身上。信封上有古強這位收件人的家裡地址。「麻煩妳，幫我照顧父母。」「我知道了。」張晴接過帖子收入懷中，卻不是因為古強罪證確鑿的刑責問題。「有些話，我一定得告訴你，希望你能冷靜接受。」張晴望向古強，渾身的繃帶紗布就連稍微動作都是劇痛。「妳說吧！」古強哀戚一笑，再也不認為有什麼事情可以震撼自己。「那怪物……還沒有死。」欲言又止，張晴最後還是決定據實以告。除惡務盡，她萬萬不會重蹈覆轍，再像以前一樣粗心大意或婦人之仁，以免又一次釀成大禍。古強錯愕愣怔，張口結舌，回看張晴的臉上滿是不解。自己……明明就親手替蒨蒨報仇了啊。不久前那真實又虛幻的記憶依然鮮明，那種殘留在掌心中的悲恨觸感，古強就算一輩子也忘不了。「符是先被貫穿的吧？在那一剎那，怪物已經取回力量，得以在死亡前斬斷和許蒨的聯結另擇寄主。」雖然當時不在現場，張晴卻像目睹一切般瞭若指掌。所有以她鮮血施成的術法都和她心神相連。「誰！是誰！」古強咬牙切齒，怒火中燒，暗暗咒罵著怪物金蟬脫竅的奸詐狡猾。不論這怪物轉換到誰的身上，古強就算追至天涯海角也要揪牠出來。即使必須變成逃亡中的通緝犯也在所不惜。「當時離牠最近，而且又對許蒨情慾深重的人。」張晴定定看著古強。古強好不容易才會意過來：「我？」點點頭，張晴以憐憫又無奈的語氣繼續解說：「不過牠被法刀所創，身受重傷，暫時無法作怪，只能躲在你的體內休養生息，短期之內不用太過擔心。」「不能殺掉牠嗎？」古強皺眉，按壓胸口，因為有怪物藏在裡面而嫌惡自己。「如果是真正的情慾使者，或許可以在不傷寄主的情況下消滅牠們，但我不是，我只是個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我克制情慾獸的力量來自自身鮮血，只能用附加血液的道家法寶變通應對，而且還必須直接打入對方體內，不然效力便會差強人意，大打折扣。我對附身一籌莫展，必須在把情慾獸逼出體外的時候才能動手，否則就只有連同寄主一併斬除。」「那就連我一起殺了吧！反正最後也是死刑，長痛不如短痛。」古強以慷慨赴義的從容語調淡淡說道。他的語氣半是希望半是絕望。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能順便斬妖除魔又何樂不為？「別著急，事情沒這麼糟，還沒到非出此下策不可的程度。我可以爭取時間尋找情慾使者出面幫忙。」張晴溫言鼓勵。「可是蒨蒨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古強沒有誇大其詞，只是實話實說。再說與其被關進監獄，飽受欺凌折磨又讓父母丟臉，古強還不如就此了斷殘生來得自在痛快。「天涯何處無芳草？好死不如賴活著嘛！」張晴像在安慰小孩子一樣摸摸古強的後腦勺。古強看向張晴，隨即面上一紅，張晴也尷尬的縮回手來。即使沒有邪念，也還是男女授受不親。「對……對不起。妳別……別誤會。」古強慌忙低頭，避開目光，囁嚅解釋。「沒關係啦！別在意，別在意！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骨子裡可是個老太婆了呢，年紀連當你媽媽都嫌太大。」張晴開朗的打著哈哈。古強不明所以，只以為張晴是隨口在開玩笑化解氣氛。「可是我真的想死，而且也不想坐牢。我清清白白的來，只想清清白白的走，我不希望被那妖怪利用害人。」古強仰頭望天，應該年輕的瞳眸裡卻溢滿滄桑。「這樣吧！我在你身上施個術，讓那妖怪沒辦法脫離你的掌控，有點像是把妖怪給封印在你身上。只要你一天不死，妖怪就插翅難飛。」張晴起身，也把古強拉了起來。她費盡心思想讓古強願意苟活下去。這是她想要也需要做到的溫柔。即使這只能算是善意的謊言。「有效嗎？」古強還是有點擔心。「如果是全盛時期的牠就不敢說，可是現在牠非常虛弱，絕對沒辦法衝破封印，況且你對蒨蒨又這麼專情，根本就不可能移情別戀，牠完全得不到能源補充力量，充其量就是苟延殘喘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相信我，被困在你體內的每分每秒，對牠來說都是凌遲。」「這樣啊……」雖然覺得好像有哪邊怪怪的，古強思考過後還是點了點頭。其實張晴也不算是完全在欺騙古強。施法行術首重心誠，意正法就正，念強術就強。即使張晴心知肚明道門術法對情慾獸應該沒用，也不代表就不會因此產生奇蹟。心存一善，天地有情。那個人以前時常對張晴這麼說道。「站好囉！別亂動。」張晴熟練的比手畫腳，默念口訣，三兩下就在古強身上下好禁制。一套僅限於用在魑魅魍魎上的封印禁制。至少比起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和情慾獸應該更相近吧？張晴在心裡吐了吐舌頭。「這樣……就可以了嗎？」古強完全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沒問題的啦！要加油喔！」張晴豎起姆指，希望能用笑容讓古強堅強。「那麼……警察也應該快來了吧？」此起彼落的狗吠聲象徵有陌生人正逐漸靠近。古強轉頭，對張晴提出了最後的請求：「這裡有很多我和蒨蒨的回憶，我想把握時間一個人靜一下，可以嗎？」「喔！喔！沒問題，那我就先走囉。被警察看見我這個樣子也不好交代。要乖乖等我好消息嘿！掰掰！」受限於傷勢和近似於木乃伊的造型，張晴只能小幅度的輕微揮手，接著有些顢頇的緩慢退開，讓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裡面。「對不起。謝謝。還有……下輩子再見。」目送張晴離去，不習慣說謊的古強因為騙了張晴而有些內疚。過了一會兒，拿出張晴給他的短刀，古強愣愣看著刀身上反射的皎潔月光。果然還是家鄉的夜晚比較漂亮。他是故意忘記將這把刀還給張晴。因為他還有用。現在的刀刃不僅染有張晴的血，也沾上了許蒨的血。拿這把刀送自己一程再好不過。就像周處一樣，古強要除的最後一害也是自己。「蒨蒨，我來找你了。等我。」古強橫刀一抹，鮮血從破開的頸動脈大量噴出。搖搖晃晃，古強的身子趴倒在河水裡面，鮮血迅速染紅了大片流域。脫手落下的短刀孤伶伶卡在石縫之間，閃爍著古強再也看不見的故鄉星月。一前一後，許蒨和古強的鮮血都溶在了河水裡面，一起伴著潺潺溪流回歸天地不分你我。生命長流裡的每個過客，都有屬於各自的下一次循環。喜事成了喪事。這樁駭人聽聞的婚禮奪命慘劇震驚社會，在檢警調查之下，以舊情人吃醋殺害前女友後畏罪自殺結案。許家失根凋零，古家也就此絕後。看見新聞報導的張晴難過嘆息，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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摳囉摳囉，嘉琪攪拌鹹豆漿的聲音清脆悅耳，湯勺和瓷碗碰撞的頻率不快不慢。吳疚則是用拳頭撐著臉頰，半歪腦袋用不太高興的表情看著嘉琪。他的咖啡牛奶還沒動過。結束了一整晚的鬧劇，吳疚乾脆直接帶嘉琪去吃早點，但兩人都只叫了飲料沒點主餐，對燒餅油條包子饅頭完全提不起勁。因為兩個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天色尚早，對學生和上班族來說還不算是真正的早餐時間，但店裡的人潮已經絡繹不絕。有些人其實是在吃遲來的消夜。不過這並不影響吳疚與嘉琪的談話。在小範圍的禁忌死局包圍之下，兩人完全不用擔心受到任何打擾。這張只能容許兩個人對面而坐的摺疊小桌，已經成了早餐店裡體制內管制外的獨立孤土。「這樣隨便濫用妄的力量，好嗎？」吳疚率先打破沉默，拿起紙杯若無其事的啜飲一口。「有什麼關係呢？」嘉琪也笑嘻嘻的舀了一勺鹹豆漿送進口裡。開膛手傑克就躲在她的陰影裡寸步不離。「妳到底是誰？又有什麼來歷？會找上我一定不是碰巧吧？」不喜歡兜來轉去，吳疚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已經確定事情絕對不是嘉琪一開始講的那麼簡單。就連嘉琪這個人本身也不會這麼簡單。她肯定不只是個愛亂入和多管閒事的無知少女。吳疚甚至懷疑，嘉琪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得到開膛手。「我只是個想彌補過錯的人。」嘉琪聳肩，稚氣未消的臉上卻帶著老練。「妳幾歲。」吳疚直接切入重點。他知道嘉琪會明白他在問什麼。「不知道，很久沒去算了。但起碼快八十了吧？你呢？」嘉琪輕描淡寫的說出了自己表裡不一的秘密事實。「大概三十。」外表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吳疚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所以妳到底是不是情慾使者？」「我也不知道。」嘉琪苦笑：「情慾使者在力量覺醒之後，肉體就會慢慢退回到自己最希望、最喜歡、或是感觸最深刻的歲數狀態，並且永遠保持那樣的年紀不會衰老，只要沒有生病或受傷就等於永生不死。我雖然擁有這種特質，卻不具有情慾使者的資質，甚至就連對付情慾獸的武器都沒有，充其量就是個稍微有點天份，靠著摸索找到一點門道的外行人。」「你告訴我的背景是真的嗎？」吳疚看著牆上的菜單，感覺似乎開始有點胃口。「一部分。」嘉琪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由自己主動托出細節：「我確實是小時後被爺爺帶走收養，但他並不是我的爺爺。他只大我八歲，我們的年紀沒有差這麼多。爺爺和奶奶只是我們之間私底下的彼此暱稱，雖然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當面稱呼對方了。」「繼續說。」吳疚抽抽鼻子。明明就近在咫尺，他卻竟然完全聞不到妄的臭味。看來開膛手傑克的神出鬼沒並非浪得虛名。「我被他帶走的時候才十一歲，他則是十九歲。當時的他，已經是年輕一輩的道士中響噹噹的知名人物，除了會降妖伏魔還精通卜算。」嘉琪的眼神中流露出懷念、溫柔、崇拜、還有憧憬：「他保護我、照顧我、養育我、教導我、但就是不准我學習道法，只讓我接觸一些入門的養生術強身健體。等我大了一些，他才告訴我學法需要付出代價，孤獨一世，但我還是暗中仿效偷學。他看在眼裡，又禁不起我三番兩次苦苦哀求，甚至是無理取鬧，才找了一點不需要拜師入門的皮毛教我。」「可以稍微快轉一下嗎？」吳疚手指畫圈，表示想跳到重點。「老人家就愛碎念，年輕人體諒一下吧。」嘉琪眨眨眼睛，沒有打算調整說故事的步調：「名師出高徒，就算只是皮毛，我也比一般只懂裝神弄鬼騙吃騙喝的道士強太多了。我成了和他形影不離的得力助手，因為這已經是我與他之間的最近距離。妹有意，郎無情。他對我很好，但是謹守戒律，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只把我當成道門同修看待，彼此相敬如賓。原本我也以為兩人會這樣相守白頭，互伴終老，可是一切都因為那頭情慾獸而改變。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步入中年。」吳疚打起精神，知道接下來就要進入主題。「那頭情慾獸附身在人類身上。這是第一次遇到道法派不上用場的對象，我們都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體內的天份也是受了那頭獸的刺激才開始覺醒。我直覺感應到對情慾獸不能手下留情，因為他們不講道理，不像一般妖魔鬼怪能感化降伏，只能用消滅一途解決問題。但是他並不認同。他相信一定還有轉圜的空間。於是我們意見不合，起了爭執，又因為感情用事造成意外，受到巧舌如簧的情慾獸出言挑撥，不小心害死了被附身的無辜寄主。說來也是那頭獸自作自受，弄巧成拙。寄主死亡，情慾獸也奄奄一息，我打算要斬草除根，他卻出面阻止。就在我猶豫之間，那頭情慾獸趁機逃跑，我立即追上痛下殺手，想不到煙消雲散只是假象。我後來才知道，那頭情慾獸不過是詐死避難，躲回了寄主的屍骸裡一起被燒成骨灰，遠送他鄉。他嫌我心狠手辣，從此便漸行漸遠。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他在拆夥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嘉琪的語氣裡不帶悲傷，只有遺憾與委屈。「這和我或開膛手有什麼關係？」同樣因為獵捕情慾獸而犧牲許多，吳疚當然也為了嘉琪的遭遇感到難過，只是他的行事作風向來比較務實一點。「聽下去，就有關係。」嘉琪面前的小半碗鹹豆漿已經變涼。「分離之後，或許是因為不再天天見面，我們反而較能溝通，也斷斷續續有保持連絡，甚至還有能重修舊好的釋懷跡象。可是轉機卻因為我的外貌改變而破碎。我的力量漸漸覺醒，外貌也趨於年輕，最後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之所以最眷戀，最懷念這時期的自己，是因為我就是在這個年歲得到他的允許，正式成為他的助手並暗自發誓對他不離不棄。他卻誤以為我是貪圖年輕貌美才走入邪門歪道。」「邪門歪道？這種轉變又不是我們自願或能控制的。」吳疚挑眉，代替嘉琪做出了遲來的辯解。「這不怪他。對道門正宗來說，追求長生不老本來就是邪門歪道。得道仙人的永生不死，是因為看透一切放下一切的超然而致，並不是一開始就刻意想要違逆生死。那些延年益壽的修行法門，也只是為了在有限的人生中爭取更多時間領悟大道。像我們這樣還在紅塵裡打滾卻不會衰老，在他的眼中和妖魔鬼怪沒有兩樣。」「就算是這樣好了，接下來呢？」吳疚出言把離題的嘉琪拉回正道。「接下來……就稍微有點複雜了。」嘉琪抿了一口鹹豆漿，稍微潤喉之後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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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孩……這女人……不，這老太婆……」吳疚有些困惑，不知該如何斷定嘉琪的輩分才對。走出裝潢將近完工的嶄新店鋪，吳疚更是猜不透嘉琪想出啥奇招。如果是為了要做生意，這間位於地下室的隱密店鋪未免也太難找，而且簡潔的佈置風格更像是住家兼私人工作室。雖然嘉琪有在一樓入口處預留了架設招牌的空間，但是應該在上午送來的招牌卻遲遲未到。看看手機，現在已經快到中午，吳究等得很不耐煩，嘉琪也沒給他連絡電話用來催促廠商，只叫他在鋪子外乖乖等就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嘉琪，留下來幫忙監督廠商懸掛招牌，卻偏偏就是拒絕不了這個資深美少女的死纏爛打。其實那些合作條件自己全都可以斷然拒絕。「有緣嗎？就算有緣也是孽緣吧！」吳究嘆氣，想起了嘉琪的最後說明。「爺爺遇害，只用了捨身傳訊法告訴我事情和情慾獸有關，可惜找到我的時候已經太晚，附身體上的魂魄分崩離析，七零八落，無法提供太多消息，我只好自己卜算。」嘉琪比出了掐指一算的招牌手勢。「所以？」喝完飲料，加點了主餐的吳疚開始啃起飯糰。情慾使者和普通人差異不大，特別是在民生需求方面，同樣是以食為天，在吃喝拉撒睡裡把吃排在第一，餓著肚子就什麼也做不成。就連聽山寨正妹發出老太婆式的嘮叨都容易恍神。「我算到會與舊識相逢，再續前緣。有驚無險，化險為夷。」「既然有驚無險，又怎麼化險為夷？」顯然咀嚼食物並不影響吳疚的邏輯能力。「有驚無險是在說我，化險為夷是指舊識。」嘉琪把剩下的半冷鹹豆漿往吳疚面前一推。吳疚看了嘉琪一眼，隨即默默接受清空湯碗的任務。雖然對鹹豆漿沒有特殊偏愛，但光吃飯糰確實是有點乾。「舊識就是開膛手吧？」發覺嘉琪停下話頭，吳疚只好出言提醒。嘉琪有些出神的瞳眸又恢復神采：「他是沒錯，但未必是他。」吳疚迅速分析著嘉琪的回答，最後只得到「什麼跟什麼啊」這句心得。「總之事不過三，我記取了之前的兩次教訓，知道絕對不能再靠自己一廂情願的悶頭蠻幹，但又不放心假手他人，於是就想找個正版的情慾使者從旁相助。我相信爺爺的理念，所以結合道術，長年鑽研收服情慾獸的方法，已經找出了一點小小心得，只要是比較弱的角色都能捕捉，並且短暫封印，但終究還是得把牠們釋放出去。」「結論就是沒什麼用。」吳疚點點頭，完全不覺得「情慾獸只能消滅」的法則會被推翻。就算是現在看起來認份跟著嘉琪的開膛手也一樣。這些東西什麼時候會發狂根本無法估計，因為牠們在本質上就和人類是兩回事。情慾獸的理所當然，很可能是人類的滔天大罪。或許這也是吳疚還不想和嘉琪分道揚鑣的原因之一。開膛手實在是太危險，身為擒慾使，吳疚有義務盯好這顆嘉琪自願綁上身的不定時炸彈。甚至還得在必要時硬著頭皮擔當拆彈人員，就算可能被炸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誰說沒用？我就是靠這招找到你的。我隨便抓了頭還沒成形的小傢伙，就把你這個關鍵人物給釣出來了。」嘉琪得意挑眉。「那間神壇？」吳疚又想起了那一群可憐又可惡的愚蠢信徒。看來嘉琪的行事作風比較不拘小節，不會因為必須犧牲某些民眾就另覓他途，迂迴尋覓。如果按照嘉琪一開始的說法，她是因為報仇心切，又加上不了解情慾獸和別無他法，才被迫拿爺爺收藏的情慾獸出來，死馬當活馬醫看能不能誘出幫手，那吳疚完全可以理解並體諒嘉琪的做法。問題事實卻是嘉琪刻意捕捉情慾獸放入神壇，任憑怪物為所欲為荼毒人心，這種亦正亦邪的作法在吳疚看來稍有爭議。現在對於「嘉琪」這個人，吳疚恐怕必須重新評估。這女人比吳疚所認為的還要厲害，而且還是在好幾方面。「我也是接觸到開膛手才嚇一跳，想不到我的老朋友竟然會在他的肚子裡面。」嘉琪聳了聳肩：「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過錯嗎？我又對牠進行另一次追捕，最後嘗試把那頭禍害，封在一個被牠附身的男人身體裡面，但這個男人卻自己結束生命。或許是因為道術對情慾獸沒用，但卻對人魂有用，我猜測陰錯陽差之下，男人死後魂魄反而被鎖在情慾獸裡，後來那頭情慾獸被開膛手吞噬分解，只留下規格不合的人魂殘留於內，在與我重逢的那刻覺醒。」「百分之百絕對不可能。」吳疚咧嘴揮手：「情慾獸是獨一無二的異數，和天地萬物絕不相容，當然也包含人魂在內。就算妳真有本事把人魂鎖在情慾獸裡，在那傢伙被開膛手吞吃的瞬間，人魂也會因為排斥而自動脫離，就算想留都留不下來。」「那如果是異數中的異數呢？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可能性嗎？開膛手傑克不但是妄，還跳過定性擁有雙重特質，與其說是巧合，我更認為是天意如此安排。如果無法相容，女傑克又是如何對開膛手動手腳呢？在我看來，這些千絲萬縷都是緣分。」嘉琪面帶微笑，輕聲細語的看著吳疚。吳疚竟一時詞窮，答不上話。事實勝於雄辯，關於情慾獸的未知之處實在太多，即使對擒慾使來說也是一樣。越是對情慾獸深入了解，就越是必須推翻對情慾獸的既有了解。就像今天見識到唯我獨尊的妄竟然會甘願屈居人下一樣。至於緣分，吳疚倒是嗤之以鼻。和跳脫六道輪迴的情慾獸還講什麼緣分？那種由情慾無中生有凝聚而成的東西，最好是還有前世今生這種事情。打死吳疚他都不信。「你也想安定下來吧？」嘉琪突然沒頭沒腦的丟出一句。「蛤？」吳疚當下還沒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的第一個想法卻是「該不會被告白了吧？」如果不論真實的年紀和難以捉模的個性，嘉琪的外貌與身材確實是還算不錯，但吳疚可從來沒想到那方面去。他只把嘉琪當成一個自願被妄纏上的笨蛋。「我是說，我們來開間店吧！」嘉琪眼中一亮。吳疚則是暗暗鬆了口氣。他實在不擅長處理男女關係。「正所謂人老精，鬼老靈。我一眼就能知道，雖然你年紀不大，但是一定沒有身分證吧？」嘉琪賊笑著從衣袋中拿出一張經過護貝的小卡片。中華民國的身分證。證件上的照片無疑是嘉琪本人，按卡上出生日期推算出來的年齡也和外貌相符。吳疚皺眉，考慮到嘉琪的真實背景，這張身分證無論如何也不合理。「很棒吧！不只是以假亂真，而是這張卡如假包換，本身就是貨真價實的正品喔！活了這麼久，我的人脈可是很廣的喔！」吳疚接過卡片，細細研究。確實是看不出任何破綻，就連政府公佈的幾處防偽設計也維妙維肖。認為是「維妙維肖」，就代表吳疚依然不相信這是真正的身分證。「假證件的話我也能買到。」吳疚把卡片還給嘉琪。「就說了是真的啊。錢能買到證件，但是買不到身份。只要你答應和我合夥，我可以讓你擁有紀錄建全的新身分喔，是那種在公家機關電腦裡完整存在的合法身份。沒有身份證就不能考駕照，也不能申請護照，大不了無照駕駛是沒關係，但要出國就很麻煩了吧？買不買得到就先不用說了，如果在出入關時，因為買到不可靠的假護照或他人護照而被發現，那引發的後果可會像連鎖反應一樣嚴重壞事。」嘉琪繼續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確實是。」吳疚點點頭，又想到了幾次偷渡的不愉快經驗。他就是因為怕買來的護照有風險才乾脆偷渡，但船艙夾層實在遠遠比不上飛機的座艙舒適。自從被認定死亡失去身份之後，還真是有許多的不方便接踵而至。雖然吳疚早已習慣，也能適應，但恢復成有身份的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有身份的話就能開戶存錢，投資理財，擁有財產，你也不用老是去地下賭場報到了。我想你應該也不喜歡那種地方吧？除了不舒服之外，和那些人打交道也不是長久之計。」嘉琪輕描淡寫的語氣有如當頭棒喝，讓吳疚為之一震。「妳怎麼知道？」吳疚瞇起雙眼，緊盯嘉琪。嘉琪拿出手機晃了兩下：「我說過我人脈很廣啦。只要把你的照片給傳出去，就會有人把你的資料給傳進來。想不到你在地下賭場裡還小有名氣呢，對你有印象的人並不算少。只要選擇搖骰子技巧好的莊家，然後感應莊家的貪欲在哪一邊，光下大小的話贏錢機率應該很高吧？控制點數越是高竿的莊家你越能贏錢，每間懷疑你詐賭的場子卻又都抓不到證據，你早就成為共通的頭痛人物了喔。要不是你每次都適可而止，小贏幾萬就馬上收手，從不讓賭場損失太大，恐怕已經從幽靈人口變成幽靈了呢！」原來如此，搞了半天，從頭到尾一直弄不清楚狀況又太嫩的人是自己啊。吳疚恍然大悟。「妳要我做什麼？」吳疚很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嘉琪開出了條件，就一定有要自己付出的相對代價。既然連底都被摸清了，多聽聽嘉琪想說什麼也不吃虧。「只要你當我店裡的顧問就行。我需要一個真正的情慾使者來出主意。認真講起來，我也不是想要你幫我做些什麼，只是想補償一下你被我綁在身邊。只要開膛手還跟著我，你就不可能善罷甘休吧？就像買一送一樣，你也會一起黏我。」嘉琪笑瞇瞇的指指腳邊的影子又指指吳疚。「是沒錯。」吳疚點點頭大方承認，只是想不到連這點都被看穿了。該不會這都是嘉琪早就料想到的吧？吳疚覺得好像中了算計被趕鴨子上架。這女人的城府實在是深不可測。「如何？要加入嗎？好處多多穩賺不賠喔！資金的話你不用擔心，我全額負責，女人家總是有點私房錢的。我讓你插一成乾股，每個月還有五萬薪水，公事開支實報實銷，虧本我扛有賺照分，很好吧？」嘉琪搓搓手指做出數鈔票的動作。「女人家的私房錢？我看是老人家的棺材本吧？」吳疚輕哼兩聲。「是什麼都好。如何？來不來？」嘉琪的積極邀約非常熱情。「妳還沒說是什麼生意？」雖然條件聽來不錯，但到底是優渥還是剝削，得等弄清楚細節才能判斷。「你一定會喜歡的生意。」嘉琪拍手，知道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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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去哪了？」站在一樓入口，苦等不到招牌的吳疚雙手插腰。「不是跟你說了去拿點東西嗎？」才剛過馬路的嘉琪拎著一個小牛皮紙袋。「喏！看看吧！」嘉琪把牛皮紙袋扔給吳疚。「什麼東西？」吳疚皺眉，打開紙袋，發現裡面竟是自己的身份證和護照，甚至連健保卡都有。除了證件，還有一紙合約和一枝筆，只是合約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讓吳疚有看沒有懂。「很有效率吧？姓名我就直接幫你用吳疚了喔。這些當做你的入股禮，可是駕照就要靠你自己去考囉。沒問題的話就簽名吧！」嘉琪得意洋洋的笑開了嘴，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漂亮貝齒。「妳還是沒告訴我要做什麼生意。」收下紙袋，拿出合約，吳疚沒有馬上簽名，還是對嘉琪賣的關子耿耿於懷。「降妖伏魔囉！」嘉琪比了個開槍的手勢：「我們主動去狩獵為禍人間的情慾獸，但卻不以消滅牠們前提，除非實在沒辦法或為了自保才痛下殺手。我想繼續研究用道法捕捉與收服情慾獸的竅門，也算是完成爺爺的理想和遺願。」「這根本是浪費時間。」吳疚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沒試過怎麼知道？反正打打殺殺的事情有開膛手罩著我們，你只要提供專業意見就行了。」嘉琪倒是胸有成竹。「如果是我們主動找目標出擊，那收入又從哪裡來？」吳疚沒忘記當初嘉琪說得是「做生意」而不是「當義工」。「有人贊助囉！股東不只是我和你而已。事實上我們都只算是員工認股，資金主要是來自於幕後的大股東。我是計劃提出人兼執行者，你是專業技術諮詢人員，開膛手就是我們的保鑣，這個三人專案小組的組長當然是我。」嘉琪拿過吳疚手上的合約按在牆上，指著最右下角的空白欄位：「快簽啦！又不會把你賣掉。」吳疚聳肩，草草在欄位上簽上了名。當慣幽靈人口的他，還沒有意識到簽合約所代表的意義。嘉琪特地給他身份，也只是為了讓合約能夠成立。有了身份之後，旁人要追蹤或鎖定他的行蹤可說是易如反掌。不論找吳疚的人知不知道他是情慾使者。「既然這樣，那幹嘛還要店面？」把筆丟進牛皮紙袋，吳疚看著嘉琪滿面笑容收走合約。「就算是空頭公司也要有個登記地址吧？而且按兵不動的時候，我們也得有個據點擋風遮雨啊。再說光靠我們主動尋找目標還是範圍有限，有時候自己送上門的線索會更有價值，接受委託有利無害。畢竟我需要很多上不了檯面的弱小傢伙著手練習，如果都去抓像開膛手這樣的大咖，恐怕對研究進展沒什麼幫助。」嘉琪兩手一攤。「最好人家知道我們是在幹什麼的啦。」吳疚瞄了一眼又窄又暗的入口樓梯。一般人經過這邊大概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所以才要掛戶外招牌啊。唉呀！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嘉琪對著正駛向兩人的小貨車猛烈招手。貨車停下，兩名工人開門下車，對著嘉琪投以笑容。「辛苦了，兩位師傅。能不能麻煩你們盡快幫我們掛上去呢？因為吉時好像就快過了。」嘉琪用有些緊張的可愛神情發出拜託。「沒問題！馬上好！」比較年輕的小師傅馬上一拍胸脯，動作俐落的開始架設長梯，準備工具。招牌的懸掛處就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入口上面，位置不高，使用梯子就綽綽有餘。大約中年的老師傅則是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助手。少年郎就是這樣，總是看到妹妹就想表現。裝招牌用的長方型紙箱不大，長度約莫只有一公尺多，寬則差不多一個前臂加一個手掌，很快就在兩個師傅合作下被扛下貨車。從師傅們的動作和神情看來，招牌的重量應該也是還好。小師傅拿出美工刀割開封箱膠帶，和老師傅一起除下固定和保護用的鑲嵌保利龍，緩緩把壓克力材質的招牌給謹慎抬出。如果一不小心砸了人家的招牌，那可是賠也賠不了的晦氣大忌。或許是為了防撞，招牌上還裹著厚厚的泡泡紙，讓人看不清楚裡面的字樣。「店名叫什麼啊？」吳疚忍不住問。「七情六慾啊。是我想的喔，很切題吧！」嘉琪也加入了師傅們拆除泡泡紙的行列。「七情六慾？還可以啦。」隨著泡泡紙被層層卸除，吳疚已能從越來越薄的半透明障礙底下，隱約看見模模糊糊的四個大字。不過那四個字的筆畫好像比想像中多了一點？當最後一層泡泡紙也被除下，看見真相的吳疚目瞪口呆，差點跪下。「棲……棲情遛慾？」怎麼回事？這個像特種行業的曖昧店名是怎麼回事？粉紅色的字體又是怎樣？加上藏在地下室裡面的神秘店面，一定會被誤以為是在做黑的吧！到時候光和走錯門的尋芳客解釋就夠尷尬了。「很有文藝氣息吧！」嘉琪對想一頭撞死的崩潰吳疚比了個讚。招牌掛上，棲情遛慾事務所正式開張。 ============================================================================== 看著手舞足蹈的嘉琪和連連搖頭的吳疚，坐在斜對街手搖飲料店裡的低調男人停止監視，起身離去。因為他的隱藏式耳機裡傳來了撤退的指令。「那個女人，可以信任嗎？」透過低調男人身上的針孔鏡頭，一直隔空觀察一切的老者嘶啞詢問。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只想盡快得到答案。和千金難買的生命相比，花再多錢也不算什麼。而他想要的成果卻比生命更加貴重，就連他失去的聲譽和清白都為之遜色。那是名副其實的無價之寶，值得老者用一切去拉近距離。這個秘密如果曝光，很可能會在一夕之間摧毀全世界的安定。那關乎絕大部分人類的存在信仰。「我們會持續監視。」一旁穿著實驗衣的斯文男人畢恭畢敬。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自從失去信仰之後，自己便時常感到迷惘。身穿華服的孱弱老者輕聲嘆氣，搖了搖頭，命令身後的男僕推動輪椅。「恭送主教。」白袍男人對著男僕推行的輪椅深深鞠躬。「加快速度。」輪椅裡傳來疲倦萬分的頹喪命令。 -- 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232.113.101 ※ 編輯: XIMIX 來自: 118.232.113.101 (03/25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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