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白無常 一
她是白無常，帶領靈魂走向歸路，卻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人們生來就是孤獨，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有誰能夠擁有永遠的幸福？
一輩子。
就已太多、太多...。
－－－
這裡是家醫院，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地站在床邊，簾子被外頭吹進的風吹動，隱約看
的見躺在病床上的年輕女孩，插著氧氣管，手腕上有幾道清晰的紅痕，此時她的眼簾緩緩
睜開，看著床尾的兩人有些驚嚇後又回覆了神色。
「該走了。」男子說。
「不等她的家人嗎？」穿著白色套裝的女子狐疑地望著他。
「她不會想見他們的。」語畢，右手出現一團溫暖的光霧，走向前將手撫在女孩的額
頭，輕聲地說道：「放心…相信我。」
「謝謝……」女孩留下最後一滴淚。
人生無常，
死亡救贖不了靈魂。
兩人走在安靜的街頭，夜色很深，難得享受這片刻寧靜的兩人走著，不時地看著天空
。穿著白色套裝的女孩叫什麼也不太重要，她當白無常這個職位才一年多，卻也已經忘記
原本的身分，所謂上一輩子的瑣碎，但她真的搞不懂自己對身邊這個人心中奇異的感受是
什麼，心中揪著的又是什麼。仰頭看著他的右臉，白無常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真難看透。
「白色的，」他都這樣叫她，「他們家暴她、侵犯她。」
白無常低下頭，她知道他做事都有他的理由。
「如果連死前一刻都要見到他們虛偽的歉容不是很痛苦？」
「如果連死前一刻都要逃避不是很懦弱？」她抬起頭看著他的雙眼，吐出黑無常最熟
悉的一句話，她曾經也對他說過同一句話，但是她不會記得。
「小黑，你變蠢了，魂牽太多了？還是又不小心喝到孟婆煮的湯了？」細眉一挑，「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她就是這樣的信念，如此堅持著。
黑無常沒有回答她，只是走進向一道門，卻感覺到她還留在原地，轉身提醒：「該下
去了，不然閻老闆又唸了。」
「你就是不肯面對。」白無常沒有情緒地說，撞開黑無常的身體，走了進去，只剩下
高跟鞋敲打地板的聲音迴盪著。
黑無常淡淡地看了一眼天空，想了一些不能想的事。
－－－
在一座大橋旁，可以俯覽整個交通情況的房間裡，白無常坐在辦公桌上，翹起二郎腿
，看到她赤紅的臉，聰明的人都會知道黑無常又惹她生氣了，眾侍衛們只是無奈笑了笑，
然後看著坐在辦公椅上的男子，嚴肅的臉現在一點尊嚴都沒有，他就是孟婆，名為「光」
。
光很年輕，但是已有一頭白色短髮，在陽光照射下閃著銀光，看著公文絲毫沒有把心
思放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小光！」白無常第四次拍桌，光最後乾脆把所有被她打散的公文放到一邊，然後起
身往落地玻璃窗走去。
「小光！」白無常跳下桌子又馬上黏在光身旁，「你不覺得他很過分嗎？」
看著橋上一起糾紛，光向一位侍衛使了眼色，那人便迅速地下樓處理。
「小白，妳不覺得……把工作丟給別人然後跑來亂我工作的人比較過份嗎？」
「我只是難受……」低下眼簾，「我想要離開了，到橋的另一邊。」
她其實搞不懂，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從哪裡來？但至少可以決定自己往哪裡走吧。
「這不是妳第一次要求了，但是不可能，每次妳和小黑吵架就跑來鬧著要離開，哪一
次是認真的？」
「每一次。」
光看著小白的雙眼想看出可信度，卻只能嘆口氣，「無論妳是否認真妳都不可以這樣
任性地說要離開就離開。」
「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何存在在這裡？」
光像個大哥哥一樣，抿了唇，大掌貼上白無常的右臉頰，捨不得的眼神和最溫柔不過
的語氣說著。
「小白，就算妳到了人間，過了橋妳依然會忘記這裏的一切，妳依舊不會知道你自己
是從何而來的。」大掌揉著白無常的黑髮，「人們有時反而渴望靈魂滯留在人世，他們捨
不得、放不下那些曾經的回憶，因此在人世間徘徊、等待，但終於等到曾經珍視的人時，
那人早已在次輪迴，喝了孟婆湯，不再保留那些珍貴的記憶。但妳在這裡啊，小白，妳在
這裡啊。」
「但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白無常低著頭，如此反覆不是她的作風，只是在地獄的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前世，只有她，什麼都不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無知也許是幸福。」語帶保留，光自行做了個決定，「留在我這裡幫忙一陣子
吧！如何？」
白無常抬起頭，眼睛裡只有孩子般的興奮。
－－－
地獄的營運很重要，如何控管十八樓層及靈魂的流通都是環環相扣，哪個部份出了差
錯那影響到的會相當的廣，而送靈魂進入人世的便是孟婆這個職位了。
如今這個職位便是由光來擔任，至於原由也沒有人方便過問。
這條大橋只出沒有進，各型各色的公車以相當快的速度通過橋面，白無常現在跟在光
身後，往奈何橋的反方向前進，白色的高跟鞋似乎跟她作對拐了好幾下。
「去哪啊？」
「去十殿接魂魄。」語畢，兩人便上了路邊的黑頭車。
坐在後座的白無常往後看了一眼，「那河叫什麼名子？」
「忘川河。」光閉眼，哼了首詩，低沉的聲音卻回盪在整條路之間，滴入每個靈魂的
深處。
「
今生已知前生事，
三生石上留姓氏，
不知來生他是誰，
飲湯便忘三生事。
」
「既然沒有什麼好執著的，為何還要在生生世世之間徘徊？」白無常低下眼，做無常
不久，卻已經看見人間太多的無可奈何。
「小白，妳知道忘川河裡頭有誰嗎？」光翻找著手中的鑰匙，「曾經有過尾生，還有
很多如尾生般癡情的人。」
「你可以選擇落入河中受苦一千年，便可保有你今世的回憶，看著真愛的人從你眼前
經過一次又一次，如此深情的人不在少數，卻也最諷刺。」
「難道所愛的人…」
「總會有這麼幾個例子，所愛的人為了別人而選擇落入河中，而當初卻不願為了自己
受苦。你說他們有錯嗎？其實沒有。但從現實面來看，卻又充滿諷刺與矛盾。」拿了支鑰
匙地給白無常，「是不？」
「當初……我是為了什麼樣的事情而選擇留在這裡的？」她看向那條何時心中種有股
激動，好像是有份很強烈的情感與事情發生在那裡。
「小白，我孟婆這個職業不是當假的，忘了一切對妳是最好的，更何況我比較喜歡現
在的妳，至少妳現在只會煩惱你從哪裡來這種笨問題。」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妳去公
車站找一個叫阿鬼的司機把鑰匙交給他，他很好認，臉上一道長疤的便是。」
下車後，她有點被眼前的建築物給嚇傻了，不是普通的大，是超級無敵大！轉頭正要
罵光而已車子早開的老遠了。
她要去哪裡找阿鬼？
嘆口氣，白無常便走進大型公車站展開尋找阿鬼之旅。
臉上一道疤的便是，很好認的？她已經問了好幾個被砍死的兄弟了！每個人聽到阿鬼
這個名子不是客氣點狠瞪她，就是把她的祖宗十八代家後代祖孫都給詛咒下去！她起碼是
個白無常，有那麼難認嗎？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唉……。
「什麼？小姐妳是在開玩笑嗎？一點都不好笑耶！」一個女鬼正怒氣沖沖的拍著服務
台的玻璃，裡頭的小姐卻只是撇了撇嘴連一眼都不看她。
這是怎麼回事？
「妳先別激動，我是白無常，有什麼問題嗎？」
女鬼一聽臉色一變，哭的西哩嘩啦，「這個沒良心的小姐居然把我分配到１７號車啊
……」
「１７號車？有什麼問題嗎？」白無常皺眉，她還是有些搞不清狀況。
「就是那個聞風喪膽、上車穩死的阿鬼開的啊！」問她為什麼會如此激動的原因沒有
其他，她上次就是搭１７號車才又留在十殿的啊！
「阿鬼！」瞪大眼，她超激動，瞎貓碰到死耗子也不是這樣。
「有！」一個鏗鏘有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阿鬼來了，問白無常為什麼如此確定？
那女鬼跑了。
跟阿鬼交代一些事情後，白無常還挺喜歡他的，其實阿鬼也沒有什麼特別嚇人的，那
道疤是生前有的所以早就癒合了，原住民腔挺可愛的，穿著司機制服腰間繫了把漂亮的山
刀。
拍了拍山刀，「這是一定要的啦！」
「為什麼那女鬼那麼怕你？」
「怕我？怎麼會？這一定是誤會！我開車可是都有掛保證的捏！一流的啦！」說完，
阿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鄙視我的問題。
「一定是被妳嚇跑的啦！」阿鬼不忘補刀，點頭同意自己的話。
來到阿鬼要開的公車前面，白無常很認真的想著阿鬼的可信度，別的車早就坐得滿滿
滿，阿鬼的車卻一個人也沒有，剛剛她還看見的一個老婆婆正要上１７號車便被好心的民
眾給請去坐其他車。
一定有鬼！呃……一定有問題！
看著阿鬼玩著手中的八字塑膠片，忍不住問：「阿鬼，這是做什麼的？」
「喔，這個啊，我剛剛從車頭拆下來的啦！」
「為什麼？」為什麼這輛車就是比較舊？
「因為１８號車要換新車啦！」
「１８號車壞了？」
「嘖嘖嘖！妳笨啦！是１７號車壞了啦！」
「為什麼１７號車壞了是１８號車換新的？」
「妳笨到有剩啦！」阿鬼豪不客氣地拿著八字塑膠片從無常頭上打下去，他沒見過那
麼笨的人！
「因為我一定會把新車開壞的啦！」哼哼了兩聲，那個自稱技術一流的阿鬼司機便坐
上了駕駛座。
白無常沒有那麼猶豫過，她可以不要上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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