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杏仁
【杏仁】
我的鄰居跟我吵架了。
其實這也沒什麼，我本來以為沒什麼。
但隔天我一睡醒，就被連拖帶拉抓進警察局。
警察說，接獲鄰居報案說我殺人。
「殺人？」我一愣。
「對，殺人。」資深警官把小桌燈打開，一臉嚴肅地拿出紙筆和錄音筆。
「說吧。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我們會讓你好過一點。」
他先從身家開始調查起。
我說我的阿公阿罵爺爺奶奶爸媽叔伯阿姨親戚朋友全部都是死小老百姓。
沒有前科沒有大富大貴普普通通偶爾貪小便宜八卦一下大抵上會看心情幫助別人的那種、
隨便一抓一大把的小老百姓。
「沒有公務人員？沒有傳播媒體人士？沒有警察律師法官名嘴民代立委？」
資深警官這樣問著。
「沒有。」我回答，非常無奈。
「真可惜。」資深警官說道。
什麼意思？
但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問著。
「好，請你描述一下你昨天晚上做了什麼事。」
「我跟鄰居吵架，因為他帶了一群朋友回家喝酒，從六點喝到十二點都在大呼小叫，六小時
轟炸到我受不了，才去敲門。」
「除此之外呢？沒有別的了？你的鄰居控告你殺人，你真的只做這些事情而已嗎？」
「殺人！？」我失笑，「長官，什麼殺人的，我昨天頂多只吃了包杏仁好嗎？」
那警官挑了挑眉毛，用一種發現重要線索的低沉語調重複詢問：
「你說，杏仁？」
「對，杏仁。就這樣。」
我覺得莫名其妙。
警官手一揮，我就被帶到另一個房間暫時拘押了。
我想，都這樣說了，應該很快就可以出去吧？
但我錯了。
一個菜鳥警官在隔天早上幫我送早餐，順帶拿了份報紙給我，一臉憐憫。
我看了頭版，上面有我大學時的畢業照，笑的又蠢又燦爛。
但又蠢又燦爛的照片配上聳動的標題：殺人犯模糊其詞 「杏仁」是關鍵暗語
「我是不知道杏仁是什麼意思啦。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菜鳥警官看起來臉還很嫩，所以對我也沒啥防備心，笑嘻嘻地發問，還遞給我衛生紙擦我
噴出來的奶茶。
「沒有什麼意思阿，就是杏仁。可以吃的那種。」
還會有什麼意思？到底還會有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啊？
我一頭霧水，胡亂地把早餐吃了，接著資深警官又來了，他這次沒有把我帶到審訊室，而
是隔著鐵柵欄蹲下，沉痛地問我：
「你還是不肯說你到底殺了什麼人嘛？」
「我就沒有殺人啊！」
「但你的鄰居指控你殺人！你到底殺了誰！」
「我沒有殺人！！！！」
我怒吼著。
資深警官又離開了。
我想，靠腰明天頭版不會又我吧？
隔天菜鳥警官送早餐來的時候，又帶了份報紙給我。
頭版毫不意外。
『殺人犯情緒激動 精神科醫師：可能有反社會型人格』
我眼神死了。
早餐還滿好吃的，菜鳥警官對我倒還不錯。
昨天他從頭把資深警官的問案看到尾，他今天只是用一種同情憐憫的眼神哄我快點把早餐
吃完。沒再問蠢問題。
他開了他的手機給我看新聞影片，對於杏仁兩個字，各界議論紛紛。
有一名頗具權威的大師解釋著杏仁二字：
『杏呢，一般來說容易聯想到杏壇二字；仁呢，二人為仁。所以我想，嫌犯應是殺了兩個
老師！』
幹林老師咧。我還想問你老師怎麼教的。
我罵了出來，但影片還沒播完。
大師繼續了：『且杏字，杏花桃花，一般是稱讚女性；杏又與性...你知道的，SEX，同音
。所以嫌犯必定是殺了兩名女老師，而且手段可能是令人髮指的，』大師沉下音調：『姦
殺！』
「你覺得我現在自殺會比較清白嗎？」我無力地問著菜鳥警官。
「不，你自殺的話，會變成畏罪自殺。換你家人受害。」菜鳥警官冷靜地幫我分析利害情
況：「反正你沒殺人的話，應該也查不出什麼東西來，頂多我幫你送一個月的早餐就好了
？」
「我明天可以吃鮪魚三明治嗎？」萬般無奈，只好點菜。
「飲料呢？大冰奶？」菜鳥警官拿出小冊子記了下來，還很專業地詢問。
「不要熱的就好，我怕我看到明天頭條會腦充血，需要冷靜。」
果不其然，頭條改成我姦殺了兩名女老師，令人髮指。
順帶一提，我吃了一包杏仁，所以我姦殺了兩名女老師並且把他們分屍成一包一包丟棄了
。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可以那麼雙關和隱喻。
鮪魚三明治吃完之後，外面又開始吵吵嚷嚷。
有幾個人情緒激動地衝進警局，帶著附近的民意代表（好像是我老爸有投的那位），那群
人跟局長理論，然後菜鳥警官就被丟了串鑰匙，吩咐放我出去，以及帶到審訊室裡。
我以為有人要來救我了，一進審訊室就問，哪一位是我的律師？
他們笑著說，沒有，他們不是律師。
他們是●本團體和●死聯盟的代表。
●死小姐先上來跟我握手，然後熱切地安慰我：「你別怕，不會有事的。我們絕對不會讓
你被判處死刑！你是弱勢的人，我們會幫助你！」
「我沒有殺人。」我無奈解釋：「幫我找律師好嗎？」
那小姐臉一僵，又微笑：「你真的不用怕，我跟你保證，我們絕對不會讓你被判死刑的！
」
「我沒有殺人。我需要律師。」我重申。
而那小姐還是繼續熱切地說：「你真的真的不需要這麼擔心！沒有死刑的！我們絕對不會
讓他通過並執行！！」
「我、沒、有、殺、人，」我緩慢地強調，並且忍住想掐死眼前小姐的衝動：「請、幫、
我、找、律、師。」我很有禮貌。
那小姐臉色一變：「先生！那根本不是重點！」
「什麼不是重點！？」
「我們不在意你到底有沒有殺人！你只要知道你不會被判死刑就好！」
看我臉色鐵青，旁邊的●本代表先生出來打圓場：「費小姐，你別激動，對方可能受到刺
激，比較無法接收你的關心，沒關係，我們做我們的就好，要保持初衷！」
我已經有點動怒了，看著旁邊那個先生，口氣好不到哪去地問他，那他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嗎？
「犯人先生，」他笑道：「我們目的是要保障你的人權，不會被刑求或是欺壓。」
「那幫我找律師。」
「所以你千萬可以相信我們是真心誠意地想要幫你的。」
「那幫我找律師！」
「我們一向關心犯人的人權，你知道的，比起大多數人，這些人總是被當臭蟲看待，但我
們不會這樣做，就算是被當成臭蟲的人也有基本人權！」
「...」我已經不想提律師了，這兩個傢伙根本不聽我說話，我口氣不太好地反問：「喔
，所以你們有另一批人去觀落陰關心那兩位據說是被我姦殺的女老師的人權囉？」
「先生，」那位先生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你怎麼會這樣想呢？人死了難道還有人
權嗎？他都死了。」
他們離開之後，我跟菜鳥先生訂了兩份早餐。
後來就根本沒有人繼續來問案，可是新聞愈演愈烈。
我交過幾個女朋友、班上表現、師長眼中的我、我獨居、我的工作，幹，我的工作！肯定
沒了！
我每天吃著不同的早餐配頭條知道我殺人的最新進度。
據說已經有某座山被當成最有可能的棄屍地點了。因為那座山上有個農場有種杏，然後剛
好距離我家十五公里，這兩個字加起來的筆畫數。
我會被判處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報紙上說的。
我問菜鳥警官，這件事很荒謬，對不對。
菜鳥警官歪歪頭，笑笑地說。有個方法可以讓它發展得更荒謬。
我很疑惑，他湊過來對我小小聲地說。
後來，我要求單獨見我的鄰居一面。
然後我把他勒死了，都是他害的。
接著我出庭大哭，因為鄰居長期帶朋友回家喝酒，多年來忍受噪音我已經精神崩潰了。
然後，接下來。
法官說我有悔意，而且有精神疾病，重判兩年半，緩刑一年。
我不知道會在牢裡遇到多少跟我一樣的人。
不過我出來之後要好好謝謝那警官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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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多惡氣需抒發。
這是非常極端的狀況，請不要戰我O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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